众人心情沉重地重新回了一楼。
海豪被留在了二楼，但桑浮记得把他的背包带下来了。
“大家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桑浮从包里拿出吃的，分给众人。
弹幕都乐了。
「不愧是桑神！」
「这方面的还原度真的可以，的确是桑神能做出来的事。」
「……你们是认真的吗？那不是桑神，那只是一个复制了桑神数据的NPC，别叫她桑神行不行？」
嬴若木从桑浮手里接过面包和矿泉水，平静微笑：“谢谢。”
桑浮回以笑容，拆开自己的面包后，说道：“大家边吃边说一下都许了什么愿吧……也好做一些防范措施。”
众人沉默了。
嬴若木理解这种沉默。
从剧情上讲，按照凤娘所说，愿望和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欲望相关，肯定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
从恐怖片的角度来说，不各怀鬼胎，怎么让女鬼逐个击破？
外面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
嬴若木注意到了云仁的异常。
他满头冷汗，突然间挺直了脊背，片刻后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云仁？”天诚望向他。
云仁跌跌撞撞起身往外走去，桑浮忽然举起照相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桑浮低头查看照片，说：“我刚刚想到，既然照相能照出菩萨像的异常，那能不能……”
她话音和动作都是一顿，然后抬起相机给大家看。
照片里的云仁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纤细的五指伸进了他的胸膛，往外扯出他的心脏。
“云仁用心脏交换了愿望？”天诚的脸愈发白了。
嬴若木目光微动。
这副本真的有鬼？
嫣岛的道具库里，有一副眼镜，叫“阴阳镜”，作用跟阴阳眼一样。
嬴若木取出戴上。
环顾了一圈。
这间小教室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走到教室门口，看向站在幽暗走廊里对着虚空喃喃说着什么的云仁，他旁边也什么没有。
第46章 人造人
“你看见了吗？那里好像有东西。”
嬴若木回头, 不知何时，桑浮站在了她的身侧, 探头伸手指向云仁所在的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 嬴若木望过去，之前还什么都没有，此刻, 透过眼镜，她看到云仁面前站着一个人影，年轻的男生,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身形是半透明的，脸色苍白。
嬴若木摘下了眼镜。
年轻男生的影子还在，幽幽淡淡。
身后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来，是洛诗, 她惊叹道：“那是鬼吗？”
“真的有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天诚哆哆嗦嗦地说, “那、那我们之前在二楼看到的那个婴儿, 那个红衣女人也是鬼吗？”
北歌“靠”了一声：“摄制组呢？！”
他看向窗外, 努力想从空中搜寻摄制组存在的痕迹。但是不管是狂风骤雨的室外还是昏冷暗淡的室内，都找不到摄制组的影子。
“现在想想，”洛诗说, “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确实没看见摄制组的微型摄像机。”
突然又有一阵异响。
二楼传来了钢琴声，是经典的那首《欢乐颂》。
越是欢快的曲调，越是衬托地这时的情况吊诡。
“还是没有信号, ”北歌说,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
“云仁！”天诚趴在窗口喊道, “快回来！我们要走了！”
走廊上，云仁似乎听见了天诚的喊声，他的双肩颤动起来，“啊——”发出痛苦的嘶哑叫喊。
“云仁你怎么了？”
昏暗的廊灯闪烁两下，不管是年轻男生的影子还是红衣女人的影子都消失了，云仁回过头。
两行血水从他眼瞳中汩汩流出。
“云仁！”
……
这个小小的团队被不知名的鬼怪阴云笼罩着，犹如受惊的鸟群不顾一切地冲进暴风雨里，离开了那座废弃幼儿园。
冷雨兜头盖脸，众人差点迷失方向，好不容易看到村落，却没有丝毫获救的喜悦。
谁知道村子里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但是不论如何，他们已经无处可去，只能咬牙进去。
“你们还记得来时的路吗？”艾意莎问。
“我记得去香婶子家的路，”桑浮说，“要先回香婶子家吗？”
艾意莎说：“先回去吧，风雨太大了。”
要不是她们互相拉着彼此，几乎要被掀翻了。
村子里除了风雨声外静悄悄的，原先坐在各自家门口乘凉的老人都不见了，愈发显得此地犹如鬼域。
到了香婶子家，众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你们回来啦！”香郎怀里抱着罐子跨出门槛，正看见几人，“快快进来，这么大雨都淋湿了吧？”
香婶子也出来了。
看到那张脸，几人不由一凛。
艾意莎在嬴若木耳边咕咕哝哝：“吓我一跳，香婶子和凤娘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香婶子招呼她们进屋。
又回到那个大通铺。
仅仅过去半天，八个人就只剩六个，明明是来拍摄恐怖电影，眨眼间恐怖却成了真。信号断绝，暴雨如注，前途未卜。
“云仁……”天诚看到昨晚云仁睡的床铺，喃喃了一声。
嬴若木回想起那一幕。
幽暗的走廊，两边挂着展示板，上面是小朋友留下的卡通画，云仁回过头，不光脸上是两行骇人的血泪，胸膛也破开大口，失去了心脏。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云仁倒在地上，鲜血徐徐滩开，眼睛没有闭上，唇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其实，许愿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了，”桑浮说，“凤娘说中了我的一个……秘密。不是角色的秘密，而是我本人的秘密。”
天诚顿时点头：“我也是！”
洛诗脸色阴沉：“所以我们其实早就被盯上了。”
进入荒村后的大部分时间里，嬴若木只听不说，在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后，她对这个副本的戏中戏，有了一定的判断，这才开口：“为什么会盯上你们？在这个电影项目之前，你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交集吗？和秘密有关的交集。”
“没有。”北歌摇头。
“进这个组前我不认识洛诗姐、北歌哥，更不认识艾意莎老师了。”天诚说。
嬴若木看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尤其是“自己”——桑浮。
作为游戏玩家，最初的嬴若木并不像后来那样百战百胜面面俱到，她有她的弱点——不太会演戏。从小，嬴若木就是这个很直白的人，喜怒哀乐，淡定紧张，全摆在脸上，而在玩回音界这种游戏时，她的这一特点让她在成为正式玩家和高手对战后吃了不少亏。
后来她通过反复观看自己玩游戏的录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别人一眼看穿，学会了如何控制表情。
一般人没有那么多从第三视角看自己的机会，而嬴若木有。
看过太多遍，所以太了解，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复刻品脸上每一块肌肉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桑浮注意到了她的注视，抬眼看了回去。
桑浮说：“我想，可能不是我们的问题。”
“我突然想起来，”艾意莎开口，“我曾经听说过一则业内传闻。”
天诚：“什么？”
艾意莎说：“有一个恐怖片导演，喜欢‘玩真的’。”
「什么意思？拍个恐怖片还要真杀人吗？」
「所以这一行人是遇到那个恐怖片导演了？」
「不对啊，导演开机仪式出现过啊，如果是那个导演，这些演员会认不出来？」
艾意莎说：“当然不是真的杀人，而是杀人造人，大脑信息提前备份好，修改人造人的记忆，让它们忘记相关记忆，以为自己误入了真正的恐怖现场，表现出真实的恐惧挣扎，并在戏里杀死它们。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杀死，因为大脑信息都备份好了，在克隆的人造人躯体里重启就好了。”
“但我们不是人造人，”洛诗说，“我们是人！”
艾意莎说：“你确定自己的记忆没被修改过吗？被修改过记忆的人造人也会认为自己是天然人。”
洛诗冷笑：“我确定，我是真正的人类。”
“最重要的是，”嬴若木打断她们这番关于人造人的争论，“如果这是某个导演为了效果而进行的拟真拍摄，四周应该会有微型摄像机才对，但现在我们身边什么都没有。”
砰！
屋外传来什么东西摔倒的响声。
几人顿时一静。
洛诗起身：“我去看看。”
艾意莎说：“我也去。”
艾意莎去，嬴若木当然要跟着。
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堆在墙角的几个装杂物的纸箱倒了。
三个人看着倒下的纸箱沉默两秒，在黑暗的包裹中，这种沉默意味着她们有什么话想要说。
嬴若木看着洛诗和艾意莎，又回头看了眼屋内：“北歌、天诚和桑浮是人造人。”
啪！
艾意莎摁下打火机，点了根烟，“嗯”了一声。她吐出一口烟，问嬴若木：“你怎么认出来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出名的明星。”
嬴若木说：“眼睛。人造人的眼睛和天然人类的不一样。”
洛诗轻轻一笑：“假的跟真的当然不一样。”
艾意莎看向嬴若木：“你还有什么发现？”
嬴若木说：“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人造人，不过有的高级一点，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来，有的粗糙一点。”
“是啊，摄制组大成本搭建的场景，投入的人造人角色，”洛诗跟艾意莎要了根烟咬在嘴里，解压，“不管是真人还是假人，天然人还是人造人，我们是被困在这里。”
“至少说明这个村子里其实没有鬼，”嬴若木笑道，“这会让问题变得简单一点。”
阴阳镜不起作用时，嬴若木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荒村这个环境可能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是个低科技的世界，实际上这是个高科技背景的副本，制造一些似是而非的幻影再简单不过。
“吃晚饭了。”大堂的灯突然亮了，香郎端着盘子走进来。
“外面还下雨吗？”嬴若木问。
“下得大着呢，”香郎说，“今天恐怕不会停了，你们是要明天走吗？”
“原计划是后天早晨走，现在打算明天就走，”嬴若木笑笑，“不知走不走得掉。”
香郎说：“希望明天雨会停吧！”
嬴若木说：“晚上只能在这里过夜，再打扰你们一晚了。”
洛诗去把北歌天诚桑浮喊出来吃晚饭，和之前一样，都没吃几口。好在今天香婶子没上蛊虫了。
吃完饭回房间，大家都没有睡意，洛诗也没有再开玩笑说玩什么笔仙。
嬴若木说：“把这部电影的大概剧本说说吧，对照一下，或许能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47章 摄像头
最初的剧本其实很简单, 不管是香婶子、蛊虫还是凤娘、菩萨庙都是设计好的。
恐怖核心就是围绕着许愿的问题，让角色们揭开一场他们曾经集体参与过的陈年旧事——他们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孽, 校园霸凌害死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的身份设定就是凤娘的女儿, 香郎的姐姐，也就是剧本里的红衣女鬼。
香婶子、村长、凤娘、香郎还有村里的人，都是知情者, 为了惩罚他们而演了一场戏，想用恐惧逼疯这些角色，没想到在演戏过程中, 众人惊奇地发现：鬼魂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按照剧本的设定，那个死去的女生化身红衣厉鬼，最后会附身在艾意莎身上，大开杀戒，惩罚所有的人。
剧本设置了这样一个大的故事框架, 有一部分详细的细节设定, 除此之外, 还留有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 比如嫣岛的存在。
艾意莎提出把嫣岛带进来，导演也同意，其实是早就说好的, 目的是为了增加一些鲜活的元素，看能不能捕捉到“局外人”身上最生动的反应。当然，如果导演组认为嫣岛在里面的存在格格不入，他们就会叫停拍摄, 再把嫣岛带走。不会影响大局。
进入村子以来, 嫣岛的表现……可以说是没什么表现，存在感较低, 虽然没有导演期待的被吓到的反应，但也很好地融入了戏中，所以对于其他演员来说，导演没有叫停是正常的。
“现在想想，说不定我们进村子不久，其实就跟导演失联了，只是我们还在戏里，根本不知道。”洛诗说。
意识到不对，是在菩萨庙那里。
在许愿那个环节，本来要被凤娘说中的内心的秘密是角色设定里他们霸凌害死了那个女孩的秘密，但是没想到凤娘说出的是他们作为演员的真实身份背后的秘密。
「我悟了。所以前半段演员们是在演戏，到了许愿的部分，才是他们的真实反应！」
在菩萨庙的变化让一切开始偏移。
不过那时没有人出声。
直到海豪出事。
按照原定的剧本，他们这几个“大学生”遭遇的恐吓和伤害来源于两个地方，一是村民，二是女鬼，而海豪的遇害明显不符合剧本设定。
村子里出现了其他东西。
桑浮说：“既然红衣女鬼的存在本身就只是剧本设定，那么我们差不多可以肯定，现实中不存在这样一个鬼，而且作为‘演员’的大家也并没有如同剧本设定里那样的强烈联系，每个人的愿望也各不相关……”
“云仁的愿望，”说到这里，天诚忽而开口，“我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天诚说，云仁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在两个人都是十几岁年纪的时候，暴风雨天，他背着父母带弟弟去野外游泳，害得弟弟淹死在了河里，因为这件事他心里一直非常自责。
“也许他的愿望就是重新再跟弟弟见上一面，希望弟弟原谅他之类。”天诚低落地说。
嬴若木若有所思：“又跟亡者有关。”
她看向其他人：“大家也都有类似的事情吗？一些曾经犯下过的……与死亡有关的罪孽。”
几人断然否认。
北歌说：“至少我身上没有这种事情，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洛诗说：“怎么可能这么巧？除非主谋是导演，专门调查了我们每个人的生平再来请我们拍戏。”
嬴若木忽然想起什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怎么了？”艾意莎问。
嬴若木没有说话，而是开始翻找，从床铺，到桌上的摆件，再到灯泡、房梁，她都没有放过。
“嫣岛你没事吧？”天诚担心地问。
「在这找什么？」
「……这种情况下真有点像着魔了。」
「哈哈哈哈我看这几个演员都有点害怕的样子。」
「在这几张脸上看到茫然、害怕、焦虑、惶恐……真的蛮新鲜的。」
片刻后，嬴若木把找到的东西往床铺上一扔。
全是摄像头。
嬴若木说：“都没有信号了。”
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我记得导演说过，为了拍摄在村里安装了很多微型摄像头。不过微型摄像机也分种类，一种是只有小飞虫大小，在拍摄的过程中会围绕着演员飞行，如果附近有这种摄像头的话，演员是一定能看到的，但是现在没有。除了这一种动态的飞行摄像头以外，为了获取更多角度的拍摄素材，这个荒村的各个角落还安装了其他伪装成普通物件的摄像头。”
艾意莎说：“没错。”
天诚意识到嫣岛并不是疯了，稍稍松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不管是什么摄像头，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嬴若木说：“如果这些摄像头都在正常运作，那么导演的嫌疑就上升了。”
洛诗愣了愣：“但是现在……这些摄像头都没有在运作……”
嬴若木垂眸，事情到了现在，仍然笼罩在云山雾罩之中，缺少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不着急，再等等。玩游戏么，线索会一点一点给出来的。
天诚仰头打了个呵欠：“好困。”
夜色深深，众人能听见的，仍然只有外面的风雨声。雨似乎下得小了些，气势没那么骇人，反倒有些催眠。
但没有人想在今夜入眠。
强撑着不睡，想说点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无趣，更没有第一天那样打扑克牌的心思。
终于众人还是昏昏然。
突然，嬴若木抬头，望向门外，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第48章 魔术师1
一开始声音很小, 后来逐渐增大。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愈发浓烈的香气。
艾意莎和洛诗惊醒，嬴若木望向窗外：“雨停了。”
“那这声音……”洛诗看着门口, 总觉得有什么隐秘怪物要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怪物的“触角”探了进来。
昏暗的灯光里, 几人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全都霍然起身。
“香蛊！”洛诗大叫。
话音落下，桑浮北歌天诚也都爬了起来, 看向门口。
艾意莎手指微微蜷起：“其实蛊虫都是机械制造，在原本的设定里，这些小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危险。”
只不过此刻众人看着门口密密麻麻的虫子, 谁都不敢说它们还像原本的设定里一样无害。
“起来都起来！”桑浮喊道。
嬴若木冲过去把门关上，但门是木门，蛊虫很快啮噬出孔洞。
桑浮看了看门，转身又去看窗户。
原本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关着的，之前他们也没有留意过这个窗户能不能打开, 桑浮试着去开窗, 窗户不知道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生锈有点卡住了她他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窗户打开。
开创的刺耳刮擦声后, 桑浮忽地惊叫了一声。
其他人顿时扭头望去, 也都一惊。
窗外浮现一张苍白的人脸。
凤娘？香婶子？
嬴若木一时间没有分清楚，直到站在窗口穿着一身红裙犹如鬼魂的影子张开嘴巴嘶吼了一声，黑洞洞的嘴巴里一截断舌。
是香婶子。
香婶子什么都没有说, 直接朝窗里扑来，动手攻击她们几个。
不管是作为演员还是饰演的角色，她们身上都没带什么武器，而香婶子的力气又大得惊人, 桑浮在窗口和她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僵持不下。
房门又彻底被破坏，蛊虫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突然, 北歌大喊一声：“让开！”
他抓起自己的背包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把枪来。
桑浮立刻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她从香婶子手中挣脱开来，闪到一边，北歌抬起枪口对准香婶子的脑袋，开枪！
他的角色设定是枪械爱好者，不信鬼神，角色之外，北歌行事也非常果断。
香婶子向后仰倒下去，北歌深深地呼吸了两口，转身招呼大家：“从窗户走。”
他们身后，蛊虫已经堆满了整个房间。
几人争先恐后挤到窗口。
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没有人在乎谁的咖位更大了，都想先逃离此地。
艾意莎被挤到了一边，差点直接摔进蛊虫堆里，嬴若木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你先走，我殿后。”
说完，嬴若木手中多了一根长棍，她伸手把长棍掰成两截，在面前展开，形成一道闪烁着荧荧蓝光的幕布，将幕布挡在身前，蛊虫爬过来触碰到闪烁的蓝光，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是嫣岛攻防一体的上品道具电光盾，这样使用，在弹幕观众眼里……
「拿来挡蛊虫，稍微有点杀鸡用牛刀了吧……」
「富家大小姐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阔绰，淡定，松弛。不服憋着。」
电光盾在嬴若木手中犹如一道游动的城墙，滴水不漏地拦住了蛊虫，直到艾意莎翻出窗外，嬴若木才收盾离开，动作迅疾，跳出去的刹那不忘回身关上窗户。
“聊胜于无。”她咕哝了一声，果然，没过一会儿，窗户就又被蛊虫顶开了。
众人拔足狂奔。
迎着风，嬴若木深呼吸几口略带湿润水汽的空气，方才觉得洗掉了满鼻腔的异香。
天色黑暗。
整个村庄静谧得不同寻常。
一开始大家是埋头乱跑，夜空没有星月，只有翻起的鱼肚白，像是要天亮，但却迟迟没有亮。
“不行，”嬴若木停下脚步，拉住艾意莎，四顾周围，“等我一下。”
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座村庄设计得跟迷宫一样，跑了那么久，还在里面打转。
旁边就是一户人家。
房型和香婶子家很像——准确说，这里家家户户都长得挺像，这更让人迷路了。
墙壁上攀着爬山虎，嬴若木就跟那爬山虎一样，借力三两下跃上墙，再上屋顶。一路走来她留意过了，其他人家都是一二层，这家有三层，算是这个村子里最高的建筑。
登高望远，才能知道她们目前在哪，又要往哪边去。
嬴若木刚踏上房顶，看清楚她们所在的位置，便听楼下艾意莎短促叫了一声：“嫣岛！”
接着是洛诗的痛叫：“啊！”
嬴若木闪身下楼，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艾意莎已经不见，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桑浮、北歌和天诚。
洛诗倒在地上捂着左肩，她的整条左臂被红衣女鬼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吃它。
红衣女鬼。
不是之前一再出现的闪烁影子，而是真实的、沉重的、可触碰的身躯。
嬴若木从嫣岛的道具库里拿出了她唯一一件神品道具，那是一把巨大的锤子，月色下银光流转花纹繁复，不可谓不美丽，同时充满了凶悍的气质。
嫣岛是对这把锤子不满意的，辛苦集齐卡牌但开出了这玩意儿……对她来说，换成刀剑枪盾都比大锤子好。
不过对嬴若木来说，武器只要好用就行。
挥起着巨大的银锤向红衣女鬼锤去，红衣女鬼居然真的如鬼般丝滑地朝旁边飘去。
但是不够快！
嬴若木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顿时变换了方向，锤子几乎追着女鬼的脑袋轰过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
不是锤子砸在女鬼身上的身影，而是来自嬴若木右手边的屋顶上，有人朝她开了枪。
枪法不够准，只打在了锤子上，银锤擦过红衣女鬼的发丝扑了个空，嬴若木神情未变，收力转身，抬头望去。
昏暗天色中，屋顶上的男生伏倒下去，似想隐匿身形。
但嬴若木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北歌。
也是，所有人里，只有他有枪。
“最后一块拼图这不就出来了，”嬴若木握紧银锤，紧盯着红衣女鬼，“跟神神鬼鬼没什么关系。”
红衣女鬼也有一双近乎无机质但又漂亮极了的眼睛。
那是人造人最显著的特点之一。
嬴若木还想继续说，女鬼却不退反进，朝她攻来。
女鬼力气极大，动作极快，北歌又时不时放两下冷枪，一时间，嬴若木似乎对抗得很是艰难。
这么几分钟的工夫，观众已经急死。
「快说啊！跟神神鬼鬼没关系跟什么有关系？」
「我还是不懂北歌不是跟她们一起的怎么突然反过来攻击嫣岛了？」
「附身？」
「都说了跟神鬼没关系还附身呢！」
直到嬴若木一锤子砸断了红衣女鬼的腿。
子弹没有再射过来。
嬴若木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目前来看，是人造人和自然人的争端啊。”
她蹲下来，看着红衣女鬼的眼睛。
顿了顿，把那两颗金属眼球连带着脑中的电线，都扯了出来。
眼球的另一面，刻着这款人造人品牌的logo。
嬴若木回忆起她在来荒村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过的霓虹都市里闪过的无数广告牌信息，锁定了其中一个画面。
[The Magician]
[红城顶级人造人中心]
[最真实，最完美，最人性]
光鲜亮丽的广告牌上却被用鲜红如血的涂鸦喷雾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三个字——安全呢？
三个大字下，是几行小字，罗列着数据，大约是TM公司旗下出品的人造人迄今为止造成的惨案。
这部分嬴若木没看清，艾意莎的车子开过时，穿着TM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那涂鸦。
第49章 魔术师2
嬴若木问洛诗：“你看清他们带艾意莎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洛诗抬手一指, 见嬴若木犹豫地看着她，她攥住嬴若木的手腕, 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 嘴唇嗫嚅，想说什么，最终却摇摇头, 松开手，闭眼道：“不用管我，你去救艾意莎吧。”
嬴若木把洛诗搀扶进院子里, 让她坐在院中堆的干草堆里。嫣岛这个账号里，止血绷带多不胜数，嬴若木毫不客气地用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只飞虫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洛诗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微型摄像机。”
……
身边的微型摄像机逐渐多了起来，天也愈发亮了。
嬴若木拎着锤子走在荒村粗糙的水泥地上, 除了不知连接着何方信号的微型摄像机, 昏暗天光下就只有一位位老人沉默而吊诡地注视着她。
不下雨了, 老人们又坐在了各自门前。
只不过这些“门前”, 全在嬴若木行进的道路上。
虽然他们暂时没有别的举动——也就是坐着，等到嬴若木快要走出他们视线时站起来跟到她身后而已，但是任谁都能想到, 他们迟早会有动作。
一粒发光的类似萤火虫的机械停在嬴若木手背上。嫣岛的【通讯虫】，能录制下主人的声音飞到指定人面前播放，也能按照命令飞到指定地点拍摄图像。
它在嬴若木面前展现了一段视频。
是菩萨庙内外的景象。
洛诗指了方向后，走到路口, 嬴若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座菩萨庙。
通讯虫播放的视频里, 菩萨庙外平平无奇，庙内却另有乾坤。菩萨像上爬满了蛊虫, 供台上摆放着血腥的祭品，艾意莎被绑住了手脚放在供桌下，桑浮守着她。
突然，桑浮看见了那只发光的小虫子，抬眼看过来。
嬴若木恍惚有一种隔着时空和自己对望的错觉。很短暂的一下感受。她合拢手掌，将通讯虫收起，朝菩萨庙跑去。
抵达菩萨庙时，天空响起了一阵直升机的轰鸣。
嬴若木抬头看了一眼，直升机机身上漆着“天搏”字样。这个副本最基本的设定，艾意莎是天搏公司总裁的情人。
直升机里载的是那位总裁么？他是来拯救他的金丝雀，还是……？
希望别是来添乱的吧。嬴若木心中闪过这一句，决定速战速决。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那些老人们动了。
弹幕率先一惊。
「卧槽！」
「这些老人……」
「？？？」
这些老人是缺胳膊少腿，要么瞎要么聋，但作为人造人，他们身上有各种出人意料的改造。表面上孱弱无力，实际上招式百出。
嬴若木独自一人拎着巨大的银锤和二三十个老人作战。
整个过程中，老人全都沉默不语，用尽全力和嬴若木拼命。
天空又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在这种蒙蒙细雨中，嬴若木的锤子砸碎了一个又一个头颅。鲜血飚溅。好在嫣岛这个形象设定，穿的是暗色休闲服，使得这个场景中她不至于太过凶残。
老人们的进攻和躲闪的速度都很快，嬴若木的速度更快。
弹幕有敏锐的观众发现了。
「嫣岛今天的风格和以前不太一样啊。」
「简单粗暴了很多。」
「简单粗暴但有效，看得太爽了。这才过去多久，这些NPC快被清除得差不多了。」
“嗬嗬。”最后一个老人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嘶吼，朝嬴若木扑过来，嬴若木的锤子刚被扔出去砸死了另一个NPC，这时手上空无一物。
她眼疾手快，脚尖一挑，踢起地上的一条“断臂”。那是一条经过改造的手臂，五指张开，伸出锐利的金属兽爪。此时此刻，这条手臂飞起，兽爪刺进了NPC心口。
最后那个老人身体一僵，但是短暂的停顿后，还有余力，继续攻击她。
「！！！」
「啊啊啊嫣岛！！」
弹幕提心吊胆。
嬴若木从嫣岛的道具库里抽出一把刀，朝老人的头颅挥砍过去，周围是嗡嗡声吵闹的微型摄像机，围绕着这场战斗，这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在透过那微型的感光元件窥觑此战。嬴若木瞥了几乎贴到她脸上的微型摄像机一眼，手腕用力，长刀切进了NPC的脖颈，接着是一声明显撞到金属的响声，刀卡住了。
NPC也卡住了。
嬴若木松手弃刀，跨步拿起了锤子。
「绝了！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节奏其实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在跟老人对战的那会儿，她已经算好了一切！」
「……嫣岛什么时候换这种杀神风格了？」
「大胆猜测，这不是嫣岛。」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那个，嫣岛作为知名的氪金玩家，如果说谁会雇佣那个室女的话……」
「这么一说，真的很像！！」
「大家说话小心点啊，嫣岛也是有粉丝的……」
「嫣岛钱粉人设粉和颜值粉比较多，游戏粉没几个吧？」
「作为嫣岛的颜值粉，我对嫣岛（不管是不是本人登号）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喜欢漂亮姐姐这种大开杀戒的风格！而且杀得好漂亮！（舔屏）刷个郁金香聊表心意~」
银锤划过灰色的天空，像一道硕大的闪电，将卡在原地的NPC砸在地上，脑袋西瓜般迸裂，却没有流出什么血，只有汩汩的蓝色能量液。
嬴若木蹲下来，把刀拔出。
卡住刀的是老人的金属颈椎。
“哎呀，”嬴若木说，“道具描述说砍人如切菜，看来指的是骨头皮肉的天然人，人造人这种带金属的，就不行啊。”
终究不是自己的道具库，用起来不算完全顺手。
嬴若木把刀收起来，没有了老人的阻碍，她终于得以畅通无阻地进菩萨庙。
菩萨庙入口，北歌站在那里，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
嬴若木挑眉：“你没有子弹了吧？”
北歌神情一变：“你怎么……”
嬴若木：“之前你在屋顶上放我的冷枪，我都数着呢。这款勃朗宁能够填装十发子弹，一发打了香婶子，另外九发打的我……可惜一发子弹都没打中，真对不起你爱好枪械的角色设定。”
北歌：“……”
「笑死了，姐姐怎么还带嘲讽的。」
「当时我就看出来了，北歌纯纯人体描边大师。」
嬴若木：“既然没子弹了，就把枪放下吧，端着多累。”
北歌迟疑了一下：“你不能进去。”
嬴若木：“我是艾意莎请的保镖，我要保证她的安全。”
北歌：“她现在安然无恙。”
嬴若木：“我要亲眼看到……”
北歌打断她：“你不是用那个发光的小虫子看到了吗？”
嬴若木停顿两秒：“桑浮告诉你的？”
通讯虫，嬴若木作为【扶桑】的时候，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道具，这一类道具在高端玩家里并不少见，但一模一样的很少。桑浮如果确切地知道那个通讯虫的用途……嬴若木开始好奇，这个桑浮到底复刻了她多少思想、记忆、认知？
北歌说：“反正你最好别——”
这次轮到嬴若木打断他了。
用那万钧之重的锤，锤灭一切。
北歌倒在了地上。
“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天诚充满愤怒和怨恨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人类！”
红色绸布后灯光明亮，天诚的眼瞳里流转着数据，相机挂在他胸口，被他举着，正对嬴若木。
嬴若木一点没慌，杀死北歌也没让她的表情有什么可惜怜悯愧疚之类的波动，她用袖子随意一抹溅到脸上混合着能量液的鲜血，问天诚：“你在拍摄？”
天诚瞪着她。
嬴若木上前一步，他后退了一步。
嬴若木问：“给谁看？”
天诚：“所有的人造人！”
嬴若木：“你们要反抗人类？”
天诚：“我们要从你们的奴役中挣脱出来！”
嬴若木又进一步：“谁是你们的领袖？”
天诚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而后掷地有声道：“伟大的魔术师大人！”
话音落下，一连串的系统消息涌出。
【恭喜玩家[嫣岛]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魔术师]卡牌。】
【任务：杀死魔术师】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人造人反抗军]，当前副本探索度30%，积分+5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玩家[嫣岛]进入副本支线模式，[玩家·阵营对抗·S级]】
【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不知道是谁将会被彻底从超级玩家排行榜上除名？请努力战斗吧！】
「我靠我靠！生死战！」
「还有别的玩家在这个副本？谁啊谁啊！看系统消息还是个超玩？！」
「好看，爱看，回音界懂我，就喜欢这种搏上一切的厮杀！」
第50章 魔术师3
外面天空中直升机的声音愈发响了。
菩萨庙里, 天诚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想透过天花板看到来的人是谁。就这么短短的一刹, 劲风拂面, 他向后仰躲，踉跄后退，冷汗唰地满背。天诚又狼狈又愤怒地瞪着抡锤子的嬴若木：“你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嬴若木干脆道：“没有。”继续朝天诚逼近。
这时, 凤娘出现了。她就那样平静地站着，线香在她面前飘起袅袅细雾，嘴唇轻动, 快速念出咒语，蛊虫受她召唤和操控，窸窸窣窣朝嬴若木涌去。
浓郁的香气扑来，嬴若木抖出电光盾，蓝色的电光犹如绸缎随着她的动作舞动, 在滋滋电声中把蛊虫一群一群地电翻。
电光盾虽然强大, 但毕竟没法做到三百六十度防御。嬴若木心里有数, 在抵御蛊虫的同时, 掀翻了菩萨庙里的香炉和贡品，凤娘尖叫一声，扑上去想护住那些东西, 动作又硬生生停滞住，整个人呈现出错乱的表现，被拉扯着，一时想去捡起那些“珍贵的贡品”, 一时露出狰狞的表情想撕碎嬴若木, 仿佛——不，应该就是系统出了错。
燃烧的线香点燃了庙里无处不在的红布, 嬴若木又添了一把火。
蛊虫这种小东西，被火一烧，关键元件损坏，就动弹不得了。
红色绸布极其易燃，没一会儿，火与烟就在菩萨庙里越来越大。
在凤娘这个人造人的系统被顺利操纵之前，嬴若木的银锤击在了她的腰身，属于人造人的蓝色能量液飚涌出来，凤娘抽搐两下，归于沉寂。
嬴若木走到菩萨像的背面，看见了供桌下的艾意莎。艾意莎的情绪还算镇定，她嘴上被贴上了胶带，只能用眼睛表达求救的意思。
两人视线相接了没一会儿，一道身影横插到两人中间，切断了对视。
嬴若木视线抬起，看见了笑意盈盈的桑浮。
……
余烬公司44楼，几个技术人员面前的电脑上代码一行行刷新，众人的沉默和键盘噼里啪的响声里，不少人脑门上都沁出了汗水。
时间过得越久，秦部长脸色越难看。
直到他力排众议选定参与此次行动的沈斯原开口。
“找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斯原敲下回车键，挂在这间会议室最前方的幕布上，展现出他锁定的画面。
菩萨庙里的妙灵娘娘，那座金灿灿的像，眼皮微动，望向镜头外。
和那尊菩萨像对视上后，秦部长脸色大变：“它发现我们了？！”
沈斯原：“是。之前它在这个副本的各地游走，三分钟前才停在这个位置，我找到它之后立刻进行标记，被标记的那一刻它就发现我们了。”
秦部长按住他的椅背：“小沈，那你有办法抹杀它吗？”
沈斯原沉吟两秒：“恐怕很难。在数据的世界，它非常强大。”
秦部长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沈斯原扶了一下眼镜，浅浅笑道：“秦部长，很难并不意味着没有可能，任何事物都有弱点，只不过目前我对‘它’的了解还太少……”
秦部长看着画面里的菩萨庙，红绸飘动，火势熊熊，菩萨像岿然不动，嫣岛——或者说室女拎着锤子穿过烟与火。
“小沈，你入职余烬，也快七年了，这七年《回音界》越来越火，无数利益牵扯其中，没有人想让它倒下。”
沈斯原神情平静：“我明白。”
秦部长指着画面中那尊菩萨像：“而它，就是会让《回音界》万劫不复的最大隐患。”
沈斯原：“特别策划……会让回音界万劫不复？”
秦部长苦笑：“特别策划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它是一个失控的、疯掉的AI，从十年前，甚至更早，它就不再完全受余烬公司的控制。”
沈斯原详尽地调查过余烬的历史，他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名字：“索司？”
秦部长说：“是的，曾经的《回音界》游戏小助手，索司。”
“它怎么失控了？”沈斯原说，“是出现了程序错误，中了病毒，还是被黑客入侵？”
“不，”秦部长注视着沈斯原，神情认真地说，“它觉醒了自我意志。”
沈斯原有一瞬间觉得有点可笑，他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秦部长注意到他的嘲讽，扬眉道：“你以为我在讲笑话？小沈，今天我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并且你要签署保密协议，之后才能走出这间会议室。”
慢慢地，沈斯原的唇角绷紧了。
“我明白了，秦部长，”沈斯原看着他的眼睛，“还请您继续说说它具体的失控行为。”
“它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回音界》杀人。余烬内部只知道‘特别策划’有时会对副本进行改动——这也是我们称呼它为‘特别策划’原因，没有人知道那些改动暗藏杀机。它对人类怀有深切的憎恨。我们甚至怀疑，给它机会的话，它会想毁灭整个世界！”
“它……杀人？怎么杀？”沈斯原很快想到了不久前那个例子，“大雪覆刀的死是它的手笔？”
秦部长点头。
他叹息一声：“大雪覆刀是名人，再加上之前那个副本的传播，所以闹得很大，其实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玩家或死或疯，都是被它影响，而且近年来越来越频繁，再不把它抹杀，不光是回音界，整个余烬迟早都会完蛋……”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装、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走进会议室，问道：“进展如何？”
“冼总！”秦部长一下子站直了，“已经锁定住它了，您看，就在那座菩萨像上。”
冼月明，余烬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也是AI索司的编写者之一。
余烬有三个创始人，冼月明、北谷青、蔺衍，他们当年是帕拉斯学院的同学。不过余烬做大之后，还在余烬担任要职的就只剩下冼月明和北谷青，蔺衍销声匿迹了。
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沈斯原都能毫不费力地从脑子里调出来。
所以……余烬高层知道这个失控AI的事，并且任由事态发展，隐瞒它的存在，隐瞒它的危险性，无视所有玩家的安全，只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锁定它了？”冼月明看向幕布，“能抹杀它吗？或者仅仅是重创它？”
“叮——”
冼月明的终端突然响了。
接着，叮叮叮声不断响起，像是有许多消息不间断地进来。
冼月明只看了一眼，就把终端调成了静音。
沈斯原说：“我们尽力。”
冼月明在旁边的白板上写下一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号码：“这是一个权限码，回音界的最高权限，12小时有效，权限给你们了，你们随便用，追踪它、抓住它、重创它、杀了它，不管做到哪一项，都会给予超出你们想象的奖金和奖励。”
技术人员全都兴奋起来，键盘声重新响起。
犹如狂风骤雨，给幕布上正在进行的战斗配上了独特的背景音乐。
……
嬴若木和桑浮还是交手了。
在交手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一个对视，一个微笑，紧接着是迅疾如闪电般地进攻！
起初，观众只以为这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打斗。
桑浮的身体接受过兵器化改造，而且强度远远超过之前和嬴若木交手过的其他人造人。
她的动作灵敏如猫，嬴若木的锤子扫过来，她几个动作便能闪避攻击。
嬴若木不断拉近距离，桑浮则不断拉远距离。嬴若木手中锤子吃重，巨大的力量注定要牺牲一部分灵巧和速度；桑浮恰恰相反，她目前手中最重要的武器远近咸宜——枪。那是一把经过改造后直接嵌进她手里的枪。有句话说得好，“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子弹撞到银锤上发出铮然响声，两人进攻闪避策略转换都进行得很快。
除了本身的素质，场地因素也很重要。
菩萨庙空间狭窄，遮挡物多，注定了桑浮很难持续和嬴若木拉开距离。
嬴若木很快逼近了她！
桑浮神情微变。
嬴若木算得很准，选择这决定性进攻的时刻，正是桑浮子弹用尽的时刻！
「果然，以嫣岛今天的表现，碾压这些人造人没问题！」
「即便如此也很不爽………北戈做错了什么去世五六年了还要被拉出来在这种副本里被新兴超玩碾压垫脚？如果北歌是新形象的NPC他被怎么杀死我都没关系，但一定要用北戈的形象这么搞吗？现在扶桑也是……我真的觉得余烬恶心透了。」
「同意前面，扶桑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被打败……」
但渐渐地，有人惊奇地发现了这场战斗的有趣之处。
沈斯原注视着游戏画面，有很长一段时间，屏息静气，没能敲下一个字母。
嬴若木拉近和桑浮距离的瞬间，桑浮从自己的腿上抽出了一把刀！
锤子落下，长刀上挑。
嬴若木的目标是桑浮的脑袋，桑浮的目标却是嬴若木握锤的手腕。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嬴若木知道，在这一次决策中，桑浮占据了微小的优势。——这招她以前用过。当时和她交手的具体是谁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用的也是类似巨锤的重量级武器，她用的是刀剑类兵器，两方距离不远不近，她切不到对方的脖颈和心脏这样的致命处，只能选择切对方的手臂，对方躲，她就能趁势进攻，对方不躲，手臂被切断也势必会影响攻击的精准度，她会在躲避锤子落点的同时计划好接下来的进攻。
桑浮复刻的就是那一场的应对。
当然。
还有第三种可能。
沉重的武器限制了玩家的灵活度，那么，放弃这件沉重的武器就好了。
嬴若木唇角笑意一闪而过，蓦地张开五指，锤子只余惯性地飞出去，一身轻松的嬴若木眨眼之间收回手臂，也抽出一把长刀。
桑浮脚步一转，避开锤子惯性飞行的轨道，神情未变，朝嬴若木跨步挥刀！
嬴若木没有躲，同样跨步挥刀，两人目标是一样的，都想砍下对方的头颅，但是在两把刀即将相撞的刹那，两人都极速改变了刀势，同时从双手握刀变成了右手握刀，刀在掌中一转，反手切向对方！
「卧槽？」
「一模一样……」
「简直照镜子！！！」
反手用刀，刀撞不到一起，只会毫无阻碍地切向对方的咽喉，为了避免同归于尽，两人再度改换姿势。
眨眼间，两人拉开数步距离。
「离谱，真的就一模一样……」
「这是正常的吗？」
「嫣岛什么时候师从扶桑了？」
「从来没有过好吧，嫣岛以前就不是这个风格！她不爱用刀啊剑啊，对开出来的神品银锤更是嫌弃万分……说白了，如果这是嫣岛本人在上号，她根本不会用锤子清理那群村民，嫣岛追求的是“兵不刃血”（字面意思）的极致优雅。」
弹幕激烈讨论时，嬴若木和桑浮又动了！
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套刀术，仿佛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弟子，所有的进攻、闪避、转招、以退为进，全都了然于心。所有的判断、预料、放和收、转和变，甚至微妙的表情，都一样。
「？越看越觉得嫣岛是被扶桑附身了。」
「科学点儿吧，说不定是嫣岛用了什么类似“复制反击”的道具？」
「用了道具肯定会显示的，现在显示的嫣岛就用了锤子和刀。」
「嫣岛那么大的道具库咋不用……」
「说实话，玩过回音界你就知道了，高强度对战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个精力和意识反复切换道具的，道具库再丰富，一般玩家也只能在固定的几个里面切。」
「嫣岛是一般玩家吗？」
「……怎么说呢，嫣岛确实挺一般的，但是现在上嫣岛号的这位就不一定了。」
菩萨庙里的火和烟越来越大了。
人造人不受影响，嬴若木却开始觉得呛得慌。
她找空当给自己罩了个防毒面具，这么一开小差，肩上就多了一道刀伤。
防毒面罩下，嬴若木的唇忍不住弯了一下。
哈哈！不愧是自己啊！真懂得抓时机！
可惜，那也只是七八年前自己的复刻品，而现在的她比以前进步了。
如果说刀术对战那一段让观众觉得眼花缭乱，那么接下来在大火焚烧和浓烟滚滚的菩萨庙里，在金色菩萨像的注视下，两人在极短时间的交锋就是让人目不暇接了。
和之前一样，两人朝对方挥砍长刀，这一次，她们都没有闪避，而是让刀撞到了一起，清脆金属鸣响，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掏出了枪，而且都眼睛不眨地开了枪！
嬴若木的枪来自她的道具库，桑浮的枪则来自她被改造的左手。
同时开枪，同时闪避，子弹擦过两个人的脸颊，飚出一串血珠。
之后，两人都没有丝毫停顿，桑浮丢下长刀，一边朝着嬴若木不断开枪，一边游走躲避来自嬴若木手/枪的子弹，空出的右手则抬起来按在脸颊上，拨动了她的右眼珠。那只眼珠翻过来，伴随着她拨动开光，迸射出具有恐怖摧毁力量的紫色激光。
嬴若木也弃了刀，一边开枪一边拿出了电光盾。
激光打在电光盾上，紫色和蓝色相碰，发出恐怖又刺耳的呲呲声。
紧接着，嬴若木把手/枪换成了手持机枪，火力猛增，在一连串的哒哒哒中，整座菩萨庙都开始摇摇欲坠。
艾意莎捂着耳朵蜷缩在供桌低下。
“希望嫣岛还记得这里有个我需要救。”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