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4楼
“哎！你干什么呢！”赌场经理发现了异状, 正要出面阻止，嘴巴忽然被人捂住了。
“嘘。”那人在他耳边轻声道。
经理挣扎了一下, 只在赌场各种反光的墙体镜面上, 看见了一张精致的仿生人模板面容。
仿生人极其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微微地笑了起来：“反正你这里也不干净，死个人也没什么吧？”
经理：“……”
他满眼骇然。
谁要死了？他吗？他得罪了什么人？这具仿生人是胡桃夹子公司最贵的款式之一, 背后的操纵者定然极有权势，难道在这个小小的地下赌场他曾经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巨大的窒息感让经理彻底没有心思再去关注别的地方了。
地下赌场暗流涌动。
直播间正在观看的人数逐步上升中，观众已经不局限在水仙旷野的用户里。
一场真正的死亡游戏, 不比《回音界》那种虚假的游戏刺激？有人看虚假的血腥画面也会觉得恐惧和恶心，有人却渴望更多的真实。
老人走到了由蛛身后，缓缓地把枪掏了出来。
赌场里的监控摄像头统一调转，宛如万千双眼睛，注视着风暴的中心。
由蛛捂着发疼和幻觉频出的脑袋, 紧张地等待结果。其实他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 周身都是幻影, 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都隔了一层显得模糊又遥远, 他用尽全力瞪着眼睛盯紧了赌桌上晃动的骰子，仿佛只有这样一切才有机会重回正轨。
他全然不知，在他身后, 死神已经降临。
手/枪上膛声很轻。
淹没在一片赌徒的欢呼和叫喊中。
直播间画面出现了文字，介绍了这个老人和由蛛、项廊的关系。
“叮咚~”
这声终端来信的提示音，由蛛却听得很清楚。
他低头查看终端，这次不是文字信息, 而是几张图片。
前两张分别是死去的孩子和崩溃的母亲, 由蛛颤抖起来，他记得, 这两张照片还是他亲手拍的，后来他换过终端，那些记录着他残忍的照片早就不知道被丢在了哪个数据角落，而此刻，它们就像幽灵重新来到了他前沿。
第三张图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枪口指着某人的后脑勺。
被指的那个人……那身形，那纹身，还有周围隐约露出的场景，正是地下赌场。
——那是他自己！
由蛛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猛地回身——在他的视角中，他是急促而迫切地做出了回身的动作，可是在外人眼中，他脚步踉跄动作缓慢，一脸惶然恐惧，跌跌撞撞，面向了枪口。
没错！
老人本来还在犹豫颤抖的手，突然之间稳定了。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同伙，杀死了她的孩子。
她的眼中燃起熊熊焰火，本来因为紧张和犹豫而扑通直跳的心脏舒缓下来，冷硬如铁。
扣动扳机。
子弹飞射而出，穿透了由蛛的头盖骨。
鲜血飞溅。
她没有停下，而是疯狂地对着他开了一枪又一枪，直到把子弹打尽。
在剧烈的枪声中，周围沉浸赌博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惊呼声骤起。
“叮咚~”
【玩家[由蛛]游戏通关失败。】
……
兰烟医院的院长办公室，莫新桥看着发送到他终端上的信息，沉默良久，冷笑一声。
【本次副本结束，敬请期待下一次副本开启吧，莫院长。】
……
“听说没？”宋陆递给沈斯原一杯冰咖啡。
沈斯原目光甚至没从满屏代码上移开：“什么？”
宋陆神秘兮兮地说：“有个老太太在地下赌场开枪杀人，被护卫队逮了，送去警署，查出来的东西真令人咋舌。”
沈斯原抬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有人在伊普西隆城搞直播杀人游戏，回音界现实版。”宋陆把终端显示屏递给沈斯原看，上面是一张通缉令，“主谋是这位。”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名字，准确说，是代号。
室女。
除此以外，什么信息都没有。
“神秘，大胆，行事几乎可以说是狂妄，”宋陆收起终端，饶有兴致地说，“最近搅得整个伊普西隆都不安宁，不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沈斯原笑了笑：“伊普西隆安宁过么？”
宋陆也笑了：“说得对，伊普西隆也没安宁过。不管了，跟我们也没关系，我得赶紧补个午觉，下午去VIP室伺候大佬们。”
宋陆离开，却没有去补觉。他用自己的私人终端登录上一个账号，发消息问：怎么样？
星河浪子：高加索出价太高了，疯了一样，我们实在竞争不过，室女跟那边的合作意向比较强。
宋陆磨了磨牙。真就只认钱啊，五百八十万砸下去连个优先权都拿不到？在项廊和由蛛身上榨取的两千万都不够？
星河浪子发了几张具体情况的截图过来，宋陆看了半天，呼出一口气：这次让给高加索吧，我们再看看情况。
高加索要买室女S级副本百分百探索度，S级副本和A级副本还是有差别的，室女未必能行。
……
六月的最后一天，《回音界》进行了一年一度的更新。
旧副本归档封存，新副本上线。
除了副本的惯常更新以外，“NPC”玩法正式上线，除了大佬氪金，还开通了普通玩家的报名通道，不过有几个人能被选中体验这种玩法就难说了。
NPC玩法太受人瞩目，以至于很多人忽略了另一条更新。
【本次更新后，会有更多熟悉的面孔与各位观众再度见面。】
《回音界》更新的次日，大雪覆刀从超玩排行榜消失了。
很快，官方发布了讣告。
他死了，自杀。
消息出来后不久，一条小道消息疯狂流传。
“据说大雪覆刀死的时候，家里堆满了食物，他锯掉了自己的右腿和右臂，往自己的心脏里插了一朵血红的玫瑰。”
嬴若木透过一些电子摄像头看到了现场。
她翻看了大雪覆刀过往的副本记录，将数据整合后，发现近半年来，他通关的副本里，食物、断肢、失血过多、心脏、玫瑰花，都是高频出现的元素，一次次暗示，一次次刺激，最后在这个A级副本叠加，造成最后的致命一击。
新闻频道采访了大雪覆刀的家人，他拥有很好的家庭，父母，妻子，孩子。曾经也是幸福美满。
……
《回音界》更新后的第七天。
水仙旷野的高加索工作室发布消息。
高加索工作室：室女，S级副本，通关+百分百探索度+全卡牌，下午三点。
……
“沈组长！”余烬特殊部的秦部长笑眯眯道，“把你手上的工作放一放，有个特殊任务要交给你。”
沈斯原：“您请说。”
秦部长说：“下午三点，来44楼，上次《完美美人》那个副本你其实解决得不错，上面很看好你，所以给你这次机会……”
他说了很多，沈斯原垂眼听着，心里却在想那个楼层代表的意义。
44楼。
和“特别策划”有关的一切，都在那里，这么多年，他终于开始能够接触到，余烬公司真正的秘密。
第42章 新副本
窗外闪烁着耀眼的霓虹灯光, 今天下小雨，行人穿着透明雨衣, 雨衣上切换着动画, 心情好的是蹦跳兔咧开嘴大大的笑容，心情不好的是瘫在角落仿佛要融化的北极熊。还有狗，仓鼠, 青蛙，长颈鹿……
艾意莎刚刚结束一场演唱会，她染了一头银白长发, 水银般流过肩膀，身上散发着热烈馥郁的香气，很快充斥整个车厢。
她在车子的后座，不紧不慢地解开脚腕的系带，脱下碎钻闪耀的高跟鞋, 扔下去, 咕咚一声。
抬起头, 艾意莎看向旁边的女人, 懒洋洋到：“你就是新来的保镖吧？”
女人穿着利落的保镖制服，长相出色，气质出众, 坐在车后座也挺直了脊背。
“你好，艾意莎小姐，”嬴若木伸手道，“你可以叫我嫣岛, 接下来将由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艾意莎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手, 没什么太大表情地说：“好哦。”
说完，她就靠到椅背上, 闭眼假寐。
嬴若木看着她精致美丽的侧脸。
很眼熟。
在哪见过？应该见过。不过可能只是匆匆一瞥，所以印象不深。
她暂时放下对这点的探究，看向自己眼前的面板。
【副本名称：暗杀金丝雀】
【难度：S】
【卡牌：世界、魔术师、命运之轮、傲慢】
除了副本信息之外，还有一些背景和她个人角色的信息。
【艾意莎是天搏公司总裁的情人，是当今最红的自然人明星。在一众完美无缺的人造人明星中，她显得无比鲜活可爱。你曾经是混迹在地下城什么活都接的雇佣兵，如今被雇来担任保护艾意莎的保镖，她即将有一部新片要拍摄，可能会遇到危险。】
「来了来了！」
「嫣姐！」
「S级副本，看样子是科技背景啊。」
「三张卡牌居然都是[塔罗牌]里的？我记得嫣岛只差几张就能集齐塔罗牌了吧。」
「魔术师嫣岛已经有了，这次副本要是能拿到世界和命运之轮，她就只差五张就能集齐了！」
「说得好像很好集一样……」
嫣岛本身是一个超玩，排名31，据说家世显赫，不缺钱，是又美又飒又富又强的代表。
从高加索工作室那里，嬴若木知道了，嫣岛是他们的长期客户，有钱应该是真的，本身游戏水平有多强就不一定了。
关于她全靠氪金通关的传闻，网上并不少，即便如此，嫣岛也拥有了一大批粉丝。
这是她《回音界》更新后首次进副本，还是S级副本，粉丝很快就蹲到了直播间。
嬴若木还什么都没做，就不断有打赏涌进来。
作为正式玩家，在能够随时提现的情况下，嫣岛账户里的回音币数量超过了当初的小兔薇薇。钱对她来说，或许真的只是数字。
不过，对于到了嫣岛这个层级的玩家，回音币的数量已经不再是关键。
更关键的是积分和道具。
嫣岛有满满当当的道具库！比起小兔薇薇和葡萄不开花账号里的小猫三两只，嫣岛的道具库可以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止痛药可以当糖吃，止血绷带可以贴满全身，武器选择范围广泛，还有各种稀奇古怪属性的道具！
嬴若木很满意这一点。
车子平稳行驶的过程中，嬴若木确定了这次副本的信息只有名称、难度和卡牌，没有之前A级副本出现过的“任务”和“一句话提示”。同样，进入副本就在场景和故事当中，她不知道这个副本里会有多少玩家，玩家担任的角色又是什么。
只知道副本名称已经点出，副本里必然有人想要杀死艾意莎，而目前她的任务就是保护艾意莎。
车子开了没有多久就停住了。
嬴若木看完信息之后就在关注车窗外的景象，车子虽然开得稳，但极快，窗外景象飞逝，从繁华的霓虹都市一路疾驰，拐进一条小道后就来到了偏远郊区，周围的光线都昏暗起来，远处黄土连绵树影稀疏，村庄矮平的房屋鳞次栉比。
车子停在了村口。
村口有一个团队正在等待。
嬴若木看到了一大堆拍摄器材和工作人员，还有立牌和海报。
海报上最大的人物形象就是艾意莎，她穿着红裙，脸涂得很白，嘴唇涂得很红，黑发披散，活脱脱的女鬼形象。旁边是硕大的“荒村女鬼”四个字。
这是一个恐怖电影的开机现场。
「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直白的片名了。」
「……一看就是烂片。」
车子停下之后，嬴若木很有主动自觉的服务精神，开门下车后绕到艾意莎那边，为她打开车门：“艾意莎小姐，我们到目的地了。”
艾意莎睁开眼睛，掩唇打了个呵欠。
司机及时回头，递过去一双早在车里准备好的平底鞋。艾意莎换上，下了车。
看到剧组团队后，艾意莎浅浅地笑了一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摄像师在咔嚓咔嚓的拍照。
弹幕里有人说：「我现在看到这种剧组团队都有心理阴影了……」
前段时间因为大雪覆刀的事情，《完美美人》那个副本的录制视频热度爆棚，大雪覆刀的粉丝一度要求《回音界》将视频下架，但余烬认为，大雪覆刀曾经和余烬签过合约，余烬有权使用他的形象，有权播放他参与的副本，白纸黑字，永不过期。
事情便不了了之。
「确实，这个副本不会跟之前一样，也会有什么神啊鬼啊蛊惑人心招魂附身之类的吧……」
「很有可能啊，荒村女鬼都出来了。剧组拍摄鬼片成真这种题材还是很常见的。」
「啊……那我要考虑一下了要不要追直播了……」
「我也，惊悚恐怖片可以，鬼片不可。」
“欢迎我们的大明星！”剧组的人围绕到艾意莎身边，先是一顿奉承，夸她很美，感谢她能来主演这个片子。
“开机仪式马上开始，”电影男主角在海报上被挤在了角落，但他开口后，嬴若木还是认出了他，“莎莎快来。”
横幅挂在供台上，台面上铺着鲜红的绒布，摆放着金色的香炉、满满当当的果盘和一只烤乳猪。
艾意莎是当之无愧的中间位，她站定后，朝嬴若木招招手：“过来。”
嬴若木有点惊讶，用口型问她：“我？”
艾意莎点点头。
嬴若木走过去，艾意莎拉了拉她的胳膊，转头对导演笑道：“这是我新请的保镖，叫嫣岛，会跟我一起参加这次的拍摄，没关系吧？”
导演爽朗笑道：“当然没关系！欢迎欢迎！”
「？？？」
「啊？」
「看起来这个剧组不太正规的样子。」
艾意莎凑近嬴若木的耳边低声说：“这部电影是沉浸式拍摄，整个村庄已经装满了微型摄像头，到时候只有我们、男主角和几个男女配角住在村庄里，剧组会设计一些惊吓环节，还有……”
她压低嗓音，意味深长地说：“听说这个村子，真的闹鬼哦。”
「……真的是有鬼设定的副本吗？！那我先撤了。」
顶着嫣岛那张大气艳丽的脸，嬴若木诚恳道：“放心，不管是人是鬼，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艾意莎颇为感动地握紧了她的手：“好的呀。”
开机仪式结束后，立马就进入了拍摄准备。
在临时搭建起的简陋化妆间，艾意莎洗掉脸上的舞台妆，把银发染成黑色。
嬴若木心中忽然一动。
艾意莎原本的脸没有妆后那么秾艳冶丽，相反，是有些清冷的，黑发更是增添了她某种倔强感。
这让嬴若木想起来了她在哪见过这张脸。
「等等！」
「卧槽？」
「我看错了？？？」
「艾意莎……？？」
「什么艾意莎！这分明是苏夭啊！」
天支317年《回音界》超级玩家排行榜第九，苏夭。两年前的春天，她挑战ES级副本通关失败，之后就失踪了。
艾意莎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回头对嬴若木笑道：“很久没染黑发了，怎么样，好看吗？”
嬴若木说：“好看。”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工作人员说是另外几位女演员到了，问是否可以进来使用化妆间。
作为这个电影的绝对大咖，艾意莎的意见至关重要，她好脾气地说道：“当然可以啊。”
于是这间简陋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迎着几位女演员进来。
嬴若木愣了一下。
弹幕也都疯了。
「？？？？卧槽？」
「余烬在搞什么？？」
「我疯了，一瞬间我以为我穿越回了七八年前。」
「天哪，我的眼泪飚出来了……」
嬴若木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是仿生人的脸，不是她替代的游戏玩家的面孔，而是她自己的本身的脸。
黑色及肩的中短发，随手往后扎一个小揪揪，皮肤白皙，四肢修长而有力，身形偏瘦但有肌肉，小脸，丹凤眼，看起来就是又漂亮又聪明的样子。
那张脸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她，朝她友好地微微一笑。
「桑神！！！」
「桑神不是……桑神怎么……」
「我至今收藏着桑神的直播间，但没有开播啊。」
「不是玩家……桑神好像是……NPC……」
「什么意思？」
「论坛有人说了，你们记得之前刀神的事，余烬的回应嘛？」
「余烬有玩家形象的永久使用权。」
“抱歉，”余烬44楼，沈斯原起身，对秦部长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好好，”秦部长盯着大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快回。”
沈斯原“嗯”了一声。
进了洗手间，摘下眼镜，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必须要非常非要用力地忍耐，才能按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
“你好，我是这部电影的女二号，桑浮。”
嬴若木微笑回道：“你好，我是嫣岛。”
两人握手。
嬴若木觉得这场景足够吊诡，又很有趣。
毫无疑问，这是特别策划的安排。
……
“来了来了！”秦部长说，“沈组长，快，你回来得刚好，它上线了！”
第43章 荒村夜
剧组的其他人离开, 只留下演员住在这座荒村。
天色昏暗，和之前灯红酒绿的赛博都市相比, 这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除了【苏夭】和【扶桑】, 观众很快认出，其他几个男女配角，也都是曾经有名的《回音界》玩家。
观众的态度各有不同。
有的很激动, 觉得能够再次看到熟悉的、喜爱的玩家脸孔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有的怒不可遏，认为余烬公司是在毫无底线地消费死者。
四男三女七位演员加一个保镖嬴若木进了荒村，虽然叫荒村, 但据说还有不少村民留住在这里，都是年迈的老人。
来迎接他们的是这座村子的村长是个瘦削的驼背老头，他的背驼得十分畸形，压得他的要沉沉地弯下去，看人时抬头纹堆叠出一层层, 眼睛翻白。
“你们这几个小娃娃, 今天就住在香婶子家吧。”
村长把他们领到一座院子门前, 敲了敲生锈的院门：“香娘！香娘！”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花红色的衬衫, 皮肤微黄，身形正常，容貌普通。
村长交代道：“这是来我们村旅游的大学生娃娃, 你可要招待好哩！”
女人看向嬴若木她们，脸上露出笑容，朝村长打了一串手势。
村长点点头：“好好招待！今晚先住下，明早再带他们去看菩萨庙。”
天色正黄昏。
几个人跟着香婶子进屋。
屋里一股香味。像是某种劣质香水, 又浓又稠。房梁纵横交错, 幽深如夜，挂着昏黄的白炽灯。在大家往里走时, 白炽灯接触不良似的闪了闪。
香婶子比了个手势，让众人在大堂的圆形餐桌前坐下。
“妈，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书包飞跑进来，看到满大堂的人，他动作一顿，挠挠头，说，“你们好。”
香婶子对着他比了几个手势，转身去了隔壁的灶房。
少年放下书包，跑过来给嬴若木她们倒水。
大伙儿开口聊了几句，得知少年是香婶子唯一的家人，名字就叫香郎。
“香郎……”
“你们家……”
桑浮和嬴若木几乎同时开口，两人望向彼此，嬴若木心中微动，示意她先说。
桑浮毫不客气，笑眯眯地对香郎招招手：“你们家放了什么东西呀，这么香？”
“对呀，”另一个男演员海豪说，“一进来就闻到了，太香了。”
香郎说：“是我妈养的一些花和蛊。”
嬴若木正要开口，嘴巴微张，又闭上了。
桑浮：“蛊？什么蛊？”
嬴若木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地看桑浮和香郎一来一回地对话。
香郎：“用来制香的蛊。”
桑浮：“蛊还能制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香郎笑起来，眉飞色舞道：“当然啦！这可是我妈家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养蛊制香，不仅味道好闻，还有诸多药效，譬如美容养颜，止痛宁神！”
桑浮：“这么神奇？那你会吗？”
香郎肉眼可见地神情一耷拉：“我不会。这门手艺只传女不传男。”
桑浮：“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糟粕规矩？”
香郎连连摆手：“这可不是糟粕，是菩萨的规矩。菩萨要选圣女传香，我是男孩子，肯定当不了圣女嘛。”
说到这里，香婶子端着托盘来了。
托盘里是丰盛的饭菜，香婶子面带笑容把饭菜一一端到客人面前，又看向香郎。香郎道了句“好嘞”也扭头跑去灶房帮忙端菜，来来回回，很快就把桌子摆满了。
桌子中央是一道大菜，用精美的瓷器一品锅盛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勾得人口水直流。
几个人拿着筷子已有些迫不及待，香婶子笑着把盖子揭开，白色的热气蒸腾，更浓的香气爆开，那个叫海豪的男演员筷子已经伸了进去，却忽地一僵，手一颤，肩一抖，把筷子丢下了。
“啊！”
“呀……”
看起汤锅里的东西，几个人同时撑着椅子向后躲避。
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蛊虫。
香婶子满脸淳朴，仍然带着笑容诚恳地打着手语。
香郎帮她翻译：“吃呀，吃呀！没事的！虽然看起来不好看，但味道真的不错，而且对身体有好处。”
他说着，自己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盖到白米饭上，闷头往自己划了两大口。
香郎嚼咽下去两口，嘿嘿笑道：“真的很好吃！不骗你们。平时我妈也不会拿香蛊出来做菜的，你们是大学生，她才把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我妈最想我考上大学了……”
他又吃了两口，说：“而且我们上课都学过，这种蛊虫其实都是蛋白质，真没什么不能吃的！”
即便香郎这么卖力，大家也丝毫没有吃的欲望。
光是看蠕动的黑灰色蛊虫从他嘴里爬到嘴唇再爬到脸颊，再被他用手捉住塞回嘴里，就够让所有人都食欲全无的了。
满桌丰盛的菜，谁也不敢保证别的东西里没加料，最后大家就勉勉强强吃了点米饭喝了点水，天黑了，就准备休息了。
香婶子给他们安排的事一个大房间，八个人睡通铺，能勉强挤一挤。
虽然外面天色已黑，但对于他们这群“大学生”来说，绝对还没到入睡的时刻。
他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每个人都很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们的身份。
八个大学生。
艾意莎是家庭富裕的大小姐，“嫣岛”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保镖。
海豪、天诚、云仁三个男生分别是篮球、摄影和民俗爱好者。
桑浮和洛诗也是民俗爱好者，尤其喜欢探索拥有恐怖传说的地方。
北歌是洛诗的男朋友，对一切灵异恐怖现象嗤之以鼻，枪械爱好者。
进入场景前，嬴若木曾经问过艾意莎：“没有剧本吗？”
“有啊，”艾意莎说，“我们都有剧本，你就不用了，你只要保护好我就行。”
“我怕我会破坏剧本……”
“不会的，”艾意莎说，“都是动态调整，自由发挥空间很大，你放心。”
虽然晚餐端上来了一盘十分骇人的虫子，但这群“大学生”的兴致并没有被打扰。
洛诗从她的包里掏出一本纸笔，在昏暗又不稳定的灯光下，森森笑道：“要不要玩笔仙啊？”
“荒郊野外大晚上的别搞这些！”海豪撸了撸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最后一群人打了大半个晚上的扑克，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嬴若木并没有完全睡着。
黑暗里，她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有光点在她眼皮上浮动。
她没有动。
直到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指探进她的嘴巴，捏了捏她的舌头。
嬴若木猛地咬住那根手指，听到了吃痛地发出嘶哑地“啊啊”叫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香婶子手里拿着一支小小的手电筒，那张脸苍白又布满惊慌失措。
还有……她看清了，香婶子只有半截舌头。
第44章 菩萨庙
“抱歉抱歉！”大约是听见了香婶子的嘶哑叫声, 香郎跑了过来。
香婶子捂着手指，嬴若木擦了擦嘴。
香郎再次说道：“对不起, 我妈……”
他欲言又止, 把母亲推出去之后，才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示意道：“她这里有点问题，老是想看别人的舌头。”
「噫, 可不仅仅只是看。」
「还好吧，没我想象中恐怖啊。」
「难道大家真的会对这个戏中戏有期待吗？尤其还顶着“荒村女鬼”这个烂片的名字。」
嬴若木坐了起来，瞥向一旁, 其实大家都醒了，只是似乎都没敢出声，缩在被子里，睁着一双双眼睛从被单里悄悄往外看。
“香婶子的舌头……？”嬴若木点到为止地问。
香郎摇摇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听村里其他人说, 我妈以前说话很伶俐, 唱歌也好听, 后来才……可能就是因为这样, 她才会精神上……不能接受吧。”
他又道了两遍歉，说今晚一定看好了他妈妈，不会再让她打扰她们。
香郎离开后, 嬴若木听到众人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黑暗中一块小屏幕亮起来，是桑浮戴的电子表。“现在是四点二十四。”她说。
“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洛诗打了个呵欠说。
天没有亮，准确说，没大家想象中那么亮。
空中乌云密布, 阴沉沉的, 降雨未雨的模样。
一大早，香婶子就准备了早餐端上来, 还是前一日那样诚恳的笑容，仿佛夜里的事没有发生。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是驼背的村长，笑呵呵地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去参观菩萨庙正好。”
“你知道吗，”艾意莎对嬴若木说，“这里的菩萨庙许愿很灵。”
嬴若木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愿望要许吗？”
艾意莎想了想，笑道：“我想许的愿望……我想要很多很多爱！”
嬴若木觉得这个愿望有一点点奇怪。
不管是大明星艾意莎，还是剧本里的富二代设定，她都不缺爱，为什么会许这种愿？嬴若木思索，是她知道的人设，并不是这几个角色真实的、深层次的人设吗？
在正式进入《荒村女鬼》拍摄前，剧组工作人员告知了嬴若木几位演员的大概人设，和这部电影的拍摄时间，三天三夜。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虽然有小小的惊吓，但并没有发生重大事件。剩下的时间不多，菩萨庙应该是一个重要节点。
香婶子家在村头，菩萨庙在村尾。
众人穿过村中小巷，看到两边的低矮房屋，大部分门上上锁，结满蛛网，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有少部分人家略有烟火气，门口坐着老人纳凉。
一路走过去，大家的感受愈发诡异。
所有坐在门口乘凉的老人都不健全，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眼睛全白，有的没有耳朵。
这些老人的眼瞳会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彻底脱离视线。
「这个村够诡异的……」
「[思考.jpg]戏中戏的谜解开能增加副本的探索度吗？」
「不用想太多，可能就是为了渲染恐怖气氛。」
轰隆隆！
沉重的雷声响起，“哎呀妈呀！”海豪和天诚吓了一跳，天诚手里的摄像机差点甩出去。
洛诗哈哈大笑：“你们两个男的是我们团队里胆子最小的了。”
“到了。”穿过一条小路，村长伸手指道，“这就是菩萨庙。”
那是一座重檐攒尖顶的庙，两侧廊柱上挂着鲜红的绸缎，匾额上是字形奇特的“妙灵母”三个字。
嬴若木被这直白的名字逗得笑了一下。
又妙又灵是吧。
“可以拍照吗？”天诚问。
老村长呵呵笑道：“当然可以。”
菩萨庙打理得很干净，虽然天气阴沉，但出乎意料的是，庙里并不是阴沉暗黑的调子。妙灵菩萨的像是灿金色的，慈眉善目，眼眸紧闭。庙里到处系着红布，菩萨像前摆放的香炉升起袅袅细烟，香炉两边是一排排璀璨夺目的金块，金块上也都系着红绸。
“净手，焚香。”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从菩萨像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悚然一惊。
从菩萨像后走出来的赫然是香婶子！
不，她不是香婶子，只是长得和香婶子一模一样，但又比香婶子显得更加年轻、干净、恬静许多。
“咔嚓”一声，天诚已经按下了快门。
“您跟香婶子是双胞胎吗？”北歌问道。
“是，你们可以叫我凤娘。”她微笑道，“这边来。”
“我就说，”北歌小声跟旁边的洛诗说，“没必要一惊一乍，很正常。”
不知何时，老村长已经退出了菩萨庙，并关上了门。
庙里烛火通明，金光熠熠，满是庙里特有的香味。
凤娘引着众人来到菩萨像的另一面。
这一面，菩萨像眼睛是睁开的，悲悯地垂下，仿佛在注视着众人。
菩萨像目光所在之处，放了一只金盆，里面盛着冷水。
艾意莎偏头问道：“在这里面洗手是吗？”
凤娘点头。
艾意莎先洗，之后是洛诗、云仁、海豪、桑浮、嬴若木。这过程中天诚一直在咔嚓咔嚓拍照，单反的闪光灯晃眼，但凤娘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天诚最后洗完手，用手帕擦净。
凤娘接着带他们进了香室。
香室里陈列着黑灰色的线香，凤娘说：“自己选香，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来。”
艾意莎拿了香，凤娘对其他人说：“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她带着艾意莎离开了香室。
香室的门上有一扇纸窗，嬴若木站在门边，透过纸窗看外面艾意莎和凤娘隐隐约约的影子。
“出去拜菩萨也要一个一个拜？”海豪咕哝了一声，“神神叨叨的。”
天诚在香室拍了一圈，然后低头查看之前拍的照。
忽然惊呼一声。
大家瞬间看向他，洛诗问：“怎么了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凑过去，看到天诚相机里的照片时也没忍住“卧槽”了一声。
惊吓之余，她又有点兴奋，举着相机给众人看：“你们看！这个菩萨庙有点东西！”
嬴若木目光微凝。
进来前，天诚拍了很多张金灿灿的菩萨像，而在相机里，菩萨像却不是她们肉眼看到的灿金干净模样，而是被密密麻麻的黑灰色蛊虫覆盖。
「……密恐犯了。」
「啊啊啊啊我真的有虫子恐惧症啊！」
“这么诡异……艾意莎不会有事吧？”海豪也开始透过纸窗往外张望。
“啊啊啊啊！”天诚又惨叫一声。
原因是洛诗往前翻了几张，看到他拍摄的位于香炉两旁系红绸的金块，在相机里，被红绸绑住的不是金块，而是人的残肢，耳朵、舌头、手臂……
洛诗直拍大腿：“这果然不是什么正经菩萨庙！”
“吱呀”一声，香室的门打开了，凤娘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洛诗一下子噤了声。
艾意莎从凤娘身后走过来，她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脸色苍白，低头沉默。
“下一个，”凤娘望向洛诗，“你来。”
洛诗选了三根线香出去。
这样一个一个，出去拜神。
渐渐地，香室里的气氛已经和最开始全然不同，出去过的人要么和艾意莎一样苍白沉默，要么和洛诗一样咬着手指呈现出神经质的焦虑。
直到只剩下最后两人。
嬴若木在凤娘的注视下挑选线香，而天诚抱着摄影机，虽然在他身上可以说什么都还没发生，但他已经有点吓傻了。
黑灰色的线香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嬴若木跟在凤娘身后出去。
线香点燃后，香气更甚。
凤娘声音轻柔：“在蒲团上跪下，看着妙灵娘娘，用你最真实的内心去看。”
嬴若木照做。
凤娘说：“妙灵娘娘能勘破你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你的愿望，也与你的秘密相关，是吗？”
嬴若木意味不明地重复：“是吗？”
凤娘微笑道：“是吗？”
铮——
金钟撞响。
这一瞬间，嬴若木确定自己看到，菩萨像的眼睛动了一下。有一粒小小的蛊虫从它嘴巴里爬了出来，可是一眨眼，又消失了。
凤娘说：“妙灵娘娘说，她看透了你的欲望。”
嬴若木盯着灿金神像，沉默不语。
凤娘的嗓音还是那么悦耳动听：“你要钱，要很多很多钱，你做事，唯利是图。”
「嗯？」
「这副本不行啊，搞错了吧。」
「嫣岛大小姐最不缺钱了。」
「营造出来的恐怖气氛荡然无存……」
「整个回音界从玩家到观众谁不知道嫣岛家里有钱挥金如土，还唯利是图，她视金钱如粪土差不多。回音界新更新的副本就这？」
和嫣岛直播间反应完全相反的，是水仙旷野的讨论区。
「这副本别是针对室女的吧……」
「余烬还是有点东西的。」
嬴若木拿着香，沉默不语。
凤娘说：“但这只是表象。”
嬴若木不为所动。
“你真正想要的，”凤娘说，“是复仇。”
「不会真被说中了吧……」
「感觉室女的肩膀都绷紧了。」
「余烬还是那个余烬！！」
「室女不会要被余烬找到了吧？」
「我还挺期待看到室女的真面目的！」
凤娘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可以磕头许愿了。”
嬴若木闭上眼睛，捏着线香的手抵在额头上，俯身磕头。
“妙灵娘娘帮人实现愿望是有代价的，”凤娘的手搭在了她的背上，犹如千钧之重，嬴若木一时间竟然抬不起身，“要用你身上的部位来交换。”
后背的那只手，除了沉重，还有某种虫子爬过的触感。
“身上的部位？”嬴若木低声说，“只要是身上的部分，什么都可以？”
凤娘悲悯道：“什么都可以。四肢，五官，内脏……什么都可以。”
“好，那就……”嬴若木微微一笑道，“阑尾吧。”
话音落下，整个菩萨庙的气氛，似乎都僵住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室女被唬住了，看来完全没有啊！」
「啧，余烬不行。」
第45章 有鬼？
「与其说余烬不行, 不如说室女太稳了。」
「重看了一遍，室女真的又淡定又可爱, 狠狠爱了！」
嬴若木把香插进香炉里。
她身后, 凤娘低声道：“适当的时候，妙灵娘娘会取走报酬，帮你实现心愿。”
「看之前几个人出来许愿的时候, 我觉得这凤娘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森，取走报酬什么的也怪恐怖的，但是现在哈哈哈哈哈哈。」
嬴若木没什么表情。
她又不会真的指望这玩意儿帮她实现心愿。
香室里, 天诚最后一个战战兢兢跟凤娘出去，拜完菩萨脸色苍白地回来，然后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菩萨庙。
嬴若木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从菩萨庙出来走了一段路，才有人恍然惊醒似的：“我们去哪？”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 没有人想回香婶子家。
洛诗勉强道：“在这附近逛逛吧。”
“这就受了打击了？”桑浮笑了起来, 拍拍洛诗的肩膀, 又望向天诚, “你要不想再拍照了，把相机给我，我来拍吧。”
天诚求之不得地把相机递上。
山野蔓蔓, 野草疯长，荒村并非全无生机，但也的确缺少人气。
“这个村子最出名的景点就是菩萨庙了，”又穿过一片草坡, 云仁说, “其他就没什么了。”
眼角余光一掠而过，嬴若木有了发现：“那里有东西。”
山坡底下, 生锈的彩色招牌摇摇欲坠，秋千和滑梯被藤蔓爬满。
那是一座废弃的幼儿园。
携带湿润气息的冷风吹过，滴滴答答，开始下雨了。
“去那儿避雨吧！”艾意莎手掌挡在额前，说道。
云仁“嘿”了一声，回身对众人笑道：“我们要不要比比谁先到！”
话音落下，他就冲刺下山坡。
另外三个男生互相看了看，随即都争先恐后地往下跑去。
洛诗：“……幼稚死了。”
夏天的雨来得很快，众人冲进幼儿园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天色一下子变得很黑，明明是中午，却像入了夜。
每个人分了点纸巾擦了擦头发和脸，坐在破旧堆尘的小班教室，看着没有擦干净的黑板和五颜六色的桌椅，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饿了。”艾意莎叹了口气。
桑浮说：“十二点多，正是吃饭的时间。”
“我记得海豪包里有吃的，”云仁回头，“海豪——”
他顿了顿：“海豪呢？”
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此刻兴奋无比：「终于开始了，猎杀时刻！」
海豪不见了。
海豪是大学篮球社的，又高又帅，阳光开朗又仗义，就是胆子不大。这种情况，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不会独自行动。
不知想到了什么，几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洛诗说：“不会出事了吧？”
“没信号，”桑浮说，“打不了电话。”
云仁：“出去找一下他。”
外面电闪雷鸣，这个小小的幼儿园里却显出一种空旷的寂静。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二楼传来。
“是海豪的声音！”
众人连忙冲上去。
嬴若木没有跑在最前面，而是始终跟紧了艾意莎，注意放在艾意莎身上之余，她会饶有兴致地观察桑浮。
桑浮的外貌是她的复刻，行事习惯上，也的确跟她很像。
二楼是幼儿园的各种活动室，画画、钢琴、积木……其中积木室的玻璃窗上，溅满了鲜血。
“海豪！”
小教室里五颜六色的积木洒落一地，海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看到他们，他疯了一样叫道：“我不拍了！我不拍了！我要退出拍摄！”
海豪的一整根右腿都没了。
无数积木浸泡在鲜血里，嬴若木注意到，一些积木上有很小的手印，地面上也有小小的脚印，像是婴儿的。
“怎么回事？”桑浮问道。
海豪没有回单，目光颤抖移动，像是在寻找不知隐藏在哪的摄像机：“导演，我不拍了！”
“剧本里不是这样设定的。”艾意莎低声喃喃。
嬴若木问：“剧本是怎么设定的？”
艾意莎凑近嬴若木小声说：“海豪在二楼遇见女鬼，用一条腿作为代价实现了愿望，这是剧本设定，而实际上，在海豪失踪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工作人员帮他化好妆，腿的部分会包裹绿布后期做特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没了。”
嬴若木：“工作人员呢？你们没有什么应急措施吗？”
洛诗摇头又点头：“有应急措施的，有跟工作人员联系的渠道，但是……”
桑浮：“没信号。”
天诚：“……我们这是真闯进鬼村了？！”
海豪还在喊叫，但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回应他。
桑浮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几个人试图帮海豪包扎，但大约是太痛了，他一直挣扎。
“直接拖走吧！”云仁说。
“等一等！”海豪又叫了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有一块白色的积木悬浮在了空中，上面出现了小小的婴儿手印，恍恍惚惚的，大家似乎也听到了婴儿清脆的笑声。
“对不起，”海豪猛然大哭起来，爬过去伏首在那块积木下，不断地磕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宝宝。我明明已经许愿让你安息了，现在拿走我一条腿你也满意了吧？别再来找我了，不管是噩梦还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
“啊，我知道了。”艾意莎轻轻地说。
嬴若木看向她。
艾意莎靠近她，小声说：“有件事当初闹得挺大，海豪当演员出名后甩掉了初恋女友，女友当时已经怀孕，月份大了，只能把孩子引产掉，海豪陪她去的，还赔了一大笔钱。”
“那个孩子来索命了？”嬴若木挑眉。
“可能吧。”
啪嗒一声，积木掉在了地上，有道红裙的影子若隐若现一闪，似乎抱着个小婴儿走了。
海豪瘫软在地上，两眼一闭。
大家以为他是晕掉了，洛诗却觉出不对，试了试他的鼻息，很快僵硬地收回手：“他死了。”
“因为他许的愿吗？”北歌想起什么，突然说，“海豪的愿望，他悄悄跟我说了，他说他许的愿望是让那个孩子再也别纠缠他，他实在不想再做关于那个孩子的噩梦了，他怀疑他的那位初恋女友给他下了什么诅咒，他已经好几年没睡过一个整觉，快要疯了，他太想摆脱这件事给他的影响了……”
“所以他死了，”嬴若木说，“某种意义上，死亡是最彻底的摆脱。”
跟妙灵娘娘许愿，就像跟猴爪许愿一样，不会以正常的、美好的方式实现你的愿望，只会以残忍的、邪恶的、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外面还在哗啦啦下雨，狂风大作，吹得废弃幼儿园的生锈大门反反复复吱呀不停。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天诚捂住脸，“怎么办？！”
“海豪真的死了……”摸了摸海豪的脖颈，洛诗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