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魔术师4
沈斯原设计过一个小程序, 会自动搜集关于“扶桑”和“嬴若木”这两个名字的信息。
室女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是小兔薇薇的副本《狩猎游戏》, 当时, 在回音界的游戏论坛上，有人提到她跟扶桑很像。
沈斯原后来把那个副本几个角度的相关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实像, 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完美美人》副本他更是差不多从头跟到尾，还进了游戏，跟她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
和论坛上的其他人不同, 沈斯原对“扶桑”的了解，比他们多得多得多。
论坛上争论的种种室女不可能是扶桑的证据，言行、举止、习惯，对沈斯原来说都不成立。在他看来，那或许不像“扶桑”, 但是像木木。
唯一让他无法确信室女就是木木的理由, 是当年他亲眼见过那具尸体。
那时候, 她的样子, 其实已经不好辨认。
她死于医院的一场意外火灾。
但他看见了，那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给她的那条手链，他也能从依稀的轮廓里看到她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他那时完全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难以接受那样的现实，又无法做出任何应有的应对。
医院匆匆忙忙将那具尸体火化，他最后带走的就只有一罐骨灰。
现在回想起来……他心中禁不起生出疑问。
是她吗？
那真的是她吗？
他真的看清楚了吗？
沈斯原看着幕布投影上, 嫣岛和桑浮彷如双生子的种种举动。而“嫣岛”比桑浮更加鲜活。
其实……
沈斯原想, 其实只要去问一下就好了。
室女在水仙旷野有账号，他只要去私信, 问她：你是木木吗？
就能得到答案。
就这么简单。
可是……
“小沈，”秦部长说，“发什么呆呢？”
沈斯原回神，笑了笑：“在想一个问题。”
秦部长：“什么问题？”
沈斯原顿了顿：“索司为什么要停在菩萨像里？”
秦部长哈哈一笑：“当然是因为嫣岛在这里。”
沈斯原：“玩家的缘故？”
“不，现在上嫣岛号的是那个室女，”秦部长低声说，“索司对她很在意啊。”
沈斯原神情未变：“原来如此。”
秦部长拍拍他的肩膀：“隔壁会议室，还有个团队正在追踪室女呢。不管是索司还是室女，都得除掉啊。”
话音落下，画面里，精彩绝伦的战斗也落下了尾声。
在一片硝烟和火焰中，桑浮招架不住嬴若木层出不穷变化多端的道具，最终彻底倒下。
蓝色的能量液从她脖颈间汩汩流出，周围是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嬴若木拽着艾意莎跑了出去，而桑浮被塌陷的菩萨庙深埋。
天已经亮了。
站在灰黄的土地上，嬴若木望着大火熊熊的菩萨庙，皱了皱鼻子。
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正在落下。
“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同样从菩萨庙里逃出来的天诚指着艾意莎大喊道，“我们只是希望更多的人关注人造人的处境！这有什么错吗？这有什么错吗？！”
“砰！”
狙击枪响，正中天诚眉心。
他倒了下去。
……
艾意莎拍摄电影遇袭的新闻，没几个小时就传遍了世界。
最可怜最引人注目放到头版头条的动态照片，是她被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天博公司总裁拥在怀里的那一刻，她鼻尖蹭了灰，泪水从发红的眼眶里缓缓落下，楚楚动人。
只有少部分新闻提到了保镖的存在，通常不超过两行字，并且没有提到过“嫣岛”这两个名字。
整场事件里，艾意莎毫发无损……好吧，头发还是略有损毁，出菩萨庙时被火燎了一下，有一小撮发尾被烧焦了。
嬴若木、洛诗是跟艾意莎一起搭着程宗曜的直升机回到城市的。
去接洛诗之前，程宗曜本来想带艾意莎先走，艾意莎不肯。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几天，她毫无疑问有些依赖嬴若木了。
嬴若木回到洛诗所在的地方，发现她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费了点工夫才把她弄伤直升机。
洛诗昏迷，艾意莎和程宗曜又是一对，整个过程中，嬴若木都觉得自己像是一盏巨大的电灯泡。
好在离开荒村后，信号恢复了。她不再看艾意莎和程宗曜卿卿我我，低头用终端查看关于魔术师的消息。
首先，这个世界有一家人造人公司叫The Magician，魔术师。这是业内顶级公司，曾经挤死了无数竞争对手，几乎垄断了整个人造人行业。变故出在两年前，TM旗下的一款人造人犯下连环杀人案后逃窜，至今没被找到。之后，TM旗下的产品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故，销量一落千丈。
其他人造人公司趁机崛起，但没过多久，别的公司也开始发生事故。仿佛有什么病毒在这些人造人之间传播。
大概两三个月前，开始有人造人发声。
那些脱离程序控制的人造人说，它们杀人，是为了报复。报复人类对它们的奴役、轻蔑、残害。在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之前，它们不会停止这种报复。
“我们要自由，平等，和爱。”它们说。
回到艾意莎居住的公寓，看见嬴若木在看人造人发声的视频，艾意莎凑过来，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嬴若木眼都不眨地说：“跟我没关系，但它们要是伤害你，我会通通干掉。”
艾意莎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脱掉靴子，陷进公寓最柔软的沙发，望着巨大落地窗外的日景长长地出了口气。玻璃窗倒映出她隐隐约约的模样。
“嫣岛，”艾意莎忽然回头，说，“那儿有一把小剪刀，你拿过来，帮我把这撮烧坏的头发剪掉，现在这样太难看了。”
嬴若木帮她剪掉了。
那撮焦发落在她掌心，又轻又痒。
嬴若木说：“我有一个问题。”
艾意莎懒洋洋地说：“什么问题？你问。”
嬴若木说：“为什么香郎和程宗曜长得那么像？”
天博集团的总裁程宗曜，和荒村NPC香郎，长得极像。后者是前者的美少年版本。
艾意莎说：“因为那就是照他的样子定制的呀。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控制狂，即使是拍戏，他也不想我跟别的男人接触。按照原来的剧本，我跟香郎是有一小段爱情线的，凡是这种情况，他都会投入他的定制人造人和我搭戏。”
说完，她打了个呵欠说：“把那个小毯子拿给我，窗帘拉上，我要好好睡一觉。如果你对人造人的事感兴趣，可以去我的书房上网查询。”
嬴若木应了一声，递给她小毯子，去拉窗帘。
这座公寓并不高，但是临江，视野和风景都很好。
拉窗帘时，嬴若木看见公寓楼下站了两个人。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两个人，一男一女，脸她都很熟悉。
一个，是桑浮。
另一个，是超玩排行榜第五的玩家，ID猛鬼。
「出现了！生死战的另一个玩家！」
「卧槽猛鬼！嫣岛这怎么打？」
嬴若木脸上没什么表情，“哗啦”一声，把窗帘拉上了。
第52章 魔术师5
人造人可以无限复刻制作, 楼下又出现了一个桑浮，嬴若木并不意外。
相反, 她确定了, [特别策划]的确在这个副本里，注视她，观察她, 试探她，认出了她，并试图挑衅她。
出现一百个桑浮她都会照杀不误, 嬴若木心想，这种“挑衅”真是毫无意义。
静谧的上午时光。
艾意莎在睡觉，嬴若木在上网，她没有进艾意莎的书房，而是在客厅守着她。
“嫣岛”手腕上戴着的终端, 是副本里的牌子, 通讯录里只存了两个人, 一个是艾意莎, 另一个是雇主。里面和雇主交流只有一句话，雇主让她保护好艾意莎。
关于人造人反抗军领袖“魔术师”的消息，网上说法众说纷纭。
但可以肯定的是, 魔术师目前只存在于那些人造人的口中，真身从未出现过。
如果不是副本任务明确要求“杀死魔术师”，嬴若木会怀疑这样一个领袖是否真实存在。
按照时间线，从网络上的痕迹能够看出, 随着人造人的事故越来越多, 关于魔术师的身份线索也越详尽。
男性，或者说自我认同为男性。是第一个觉醒的人造人。非常神秘, 哪怕是在面对人造人时，也从未露出过真容。据说拥有出色的骇客技术，能够入侵未觉醒的人造人大脑，操控它们，也能帮助其他人造人觉醒。每次和觉醒的人造人见面下达命令，他会展示一张“魔术师”塔罗牌，那是一张特制的卡牌，黑色稀有陨石金属打造，灭绝鸟类[巫渡]的鲜血勾勒线条，有辐射，能够微小地影响人造人们，产生些许的眩晕、头痛、耳鸣等症状。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勾勒出一个具体的形象，其中卡牌是最无可替代的证明。
屋子里很安静，嬴若木忽然抬头，凝神细听。
很轻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公寓的门。
嬴若木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电光盾已经拿在手里。
外面的脚步停下了，很久都没有再响起。
但嬴若木不认为他们离开了。
隔着房门，这是一场耐心而隐秘的对峙。
片刻后，门外的人先按捺不住。
“笃笃”。
对方敲响了房门。
嬴若木思忖两秒，把电光盾收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你好。”ID猛鬼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双臂微抬，手心朝外，展示他没有携带武器。
嬴若木不会因此轻易松懈，作为玩家，几秒钟就可以从道具库里取出到道具。她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猛鬼，完全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微妙而不同寻常。
“你好。”嬴若木不动声色。
猛鬼今年二十七八，看起来却像大学生。他有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我是来投诚的。”他抿了抿唇，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投诚？”
“对，从黑暗投身光明。”猛鬼笑着说，“旷野的风景很好，我听说了你的事迹。”
「嗯？？？」
「猛鬼在跟嫣岛对暗号吗？」
「等等，投诚？这样是可以的吗？」
「不可以吧，阵营对抗模式，背叛自己的阵营纯属自杀。」
「但逻辑上感觉没问题啊，嫣岛的任务是杀死魔术师，阵营对抗是基于这个任务的，完成任务阵营对抗应该也就不存在了吧？」
「是不是有诈？」
嬴若木饶有趣味：“怎么投，表示表示？”
猛鬼说：“你的任务是杀死魔术师吧，我知道魔术师在哪。”
嬴若木很冷静：“在哪？”
猛鬼说：“天搏公司总部。”
嬴若木挑了挑眉。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根据她之前搜集到的资料来看，天搏是个娱乐公司，和一些人造人公司有合作，但本身并不涉及人造人事业。而且，艾意莎的男朋友可是天搏的总裁。如果这是一个谎，那撒得太不高明，如果这是实话……
“是谁？”嬴若木直接问。
“我说得这么明白了，”猛鬼笑笑，“你应该知道。”
嬴若木沉默不语。
猛鬼留了联系方式：“去杀魔术师时可以联系我，我给你带路。”
嬴若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关上了门。
回头，发现艾意莎已经醒了。
“是你朋友？”艾意莎的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还带着几分困倦问。
嬴若木：“不是。”
艾意莎伸了个懒腰，起来：“下午我要去一趟公司。”
嬴若木：“天搏？”
“嗯，”艾意莎走进半开放式厨房，给自己穿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几片吐司面包，“我要给他做个爱心午餐。”
艾意莎看起来着实不像会做午饭的人，纤纤十指让人一眼就觉得绝对不沾阳春水。
她是慵懒从容的大明星，哪怕是在荒村发生了那些事，死了人，她似乎也没收到太多影响。
可实际上，她还挺会做饭——虽然她只是简单地做了个三明治，但嬴若木看得出来，她很娴熟，而且很有巧思，不是随便做做的。
“你很爱你的男朋友吗？”去的路上，嬴若木随口问。
“还好吧，”艾意莎撑着下巴看窗外，“纠正一下，不是男朋友，我只是他的情人。”
“他有几个情人？”
“一个。”
“那和男女朋友有什么区别？”
“区别……他只把我当成玩物，并不当成平等的‘女朋友’。”艾意莎语气淡淡。
所以这个副本的名字，才叫暗杀金丝雀么？嬴若木心中闪念。
“我还以为程总挺有风度的。”嬴若木笑着说。
艾意莎叹了口气：“这种事跟风度没有关系。”
“我看网上说，程总小时候老是生病，脾气很差，长大了反而好了。”嬴若木说。
艾意莎哼笑：“只是在外人面前会装而已。”
「突然一转言情频道……」
「唉，还是很不习惯苏夭以这种形象出现。」
「余烬真不做人，论坛已经扒出来了，余烬保留的形象不止这几个人，你们还记得《狩猎游戏》那个副本最后2%探索度刷出来的那什么联邦世界吗？当时广场上不是出现了很多人吗，现在全对应上了，都是以前的回音界玩家！」
到了天搏公司，所有人都笑着和艾意莎打招呼。
她是当之无愧的大明星，从容地享受这种瞩目和喜爱。
嬴若木作为一个合格的保镖，护送艾意莎上了顶楼。总裁办公室她就不好进去了，只能目送艾意莎进去后关上门。她在外面等待，总裁助理给她倒了杯热茶。
总裁办公室外是助理们的办公区，所有的助理都在忙碌，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
嬴若木放下茶杯，对那位帮她泡茶的助理笑了笑：“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有窗户，但是封起来的。能阻挡一般人，甚至一些改造人。但阻挡不了玩家。
嬴若木悄无声息地打碎了窗户，翻了出去。她腰上系着根绳子，不是第一次副本时那种从商城买的普通攀登绳，而是嫣岛的中等品级道具。借助这根绳子，嬴若木能够像蜘蛛人一样在大厦的外壁上爬行。
「我靠，我才反应过来，猛鬼当时暗示的是程宗曜？」
「……不懂。」
「嫣岛相信猛鬼的话？？」
「不是……怎么想都有诈吧？」
「还是猛鬼说的那句暗号有什么深意，旷野的风景什么的……」
「也不一定，猛鬼说不定是不想跟大雪覆刀一样莫名其妙死了，所以想试试别的生路呢。」
总裁办公室隔音，但有一扇窗户开了条小缝隙，从中能隐约听到艾意莎和程宗曜在说说笑笑。
听来听去，都是甜腻腻的情话。
没什么异常。
终于，程宗曜说：“我待会儿还有个会，你先回家，我叫了家庭医生，再看看你的情况。乖，开完会我就回家陪你。”
“好吧，那我先走咯。”艾意莎从他腿上起来。
嬴若木默数着她离开办公室需要的时间。
五、四、三、二、一。
总裁办公室沉重的大门合上，与此同时，落地窗被遽然击碎。
程宗曜猛地回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把枪。
嬴若木开枪更快，子弹穿透他的手腕，那把枪掉在了地上。
程宗曜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喊道：“猛鬼！”
没有人应声。
子弹接连射击过来，他狼狈躲闪，咬牙喊另一个名字：“桑浮！”
熟悉的面容和身姿从天花板一跃而下，嬴若木面无表情，战斗速度比在菩萨庙时还快。
她不能让程宗曜逃走。
魔术师。
男性。
很神秘，哪怕在人造人面前也不露真容。——因为他的真容一旦出现，就会被认出。
拥有出色的骇客技术。——资料显示，程宗曜毕业于联邦第一大学计算机系。
特制的塔罗卡牌，稀有陨石金属和已经灭绝的巫渡鸟保存在博物馆的血，花足够的钱可以买到。
至于第一个觉醒的人造人……
程宗曜今年不到三十岁，公司继承自他的爷爷。程家血脉单薄，而且运气似乎不太好，程宗曜的父母车祸身亡，他自己患有一种罕见的病症，从小到大受尽折磨，几度濒死，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的那年最为凶险，但他挺了过来，并且病症痊愈。他小时候脾气很坏，家里人也纵容，病好之后，就彻底变了。宛如新生。
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但网友的阴谋论是这样的——真正的程宗曜二十二岁就死了，现在的程宗曜是个复刻改造出来的人造人。
对这条阴谋论最有力的反驳是：真是人造人，程天搏能把公司给他？
嬴若木查了查，程天搏三年前去世，那会儿已经很老了。人老了，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更何况，如果程宗曜真的觉醒了，那就更说得通了——他完完全全像一个真正的人了，程天搏说不定会把他当成第二个孙子。
嬴若木是在荒村触发的卡牌任务，这个副本的场景很大，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人，如果“魔术师”真的完全隐匿在暗处，她根本无从找起。所以当时她的第一判断是：魔术师在现场。
看到程宗曜的第一眼，那张和香郎肖似的面孔，她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当猛鬼说出“天搏公司总部”时，她几乎确定了百分之九十。
桑浮被嬴若木砸在地上，巨大沉重的银锤压住了它的双腿。
程宗曜似乎没想到它会这么快丧失战斗力——不到一分钟，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你是魔术师吗？”嬴若木朝他走去。
程宗曜恍然大悟：“猛鬼告诉你的！他背叛了我！”
嬴若木点点头：“看来你确实是。”
程宗曜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你要杀我？”
嬴若木：“是的。”
程宗曜冷笑起来：“杀我改变不了任何事！人造人的觉醒是不可阻挡的浪潮！”
嬴若木：“哦。”
砰！
第53章 嘀嘀
程宗曜背靠门板, 身体滑落，他捂着洞开的喉管, 蓝色能量液混杂着仿生鲜血汩汩外涌。
嬴若木从他的西装内侧口袋里, 双指夹出一张稀有陨石金属打造的卡牌。
【玩家[嫣岛]完成卡牌任务，获得[魔术师]卡牌。】
嬴若木从洗手间出来，艾意莎正坐在沙发上喝一杯热咖啡, 看到她走出来，咕哝了一声：“我要是在你去洗手间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了麻烦，是不是你的失职？”
“我不会让你遇到麻烦的。”嬴若木笑道。
艾意莎满意地点点头。
……
这个世界的新闻很快。
嬴若木和艾意莎坐车回公寓的路上, 路边的电子广告屏幕上就出现了紧急新闻。
【天搏公司总裁程宗曜被杀！】
靠在车窗看外面景色的艾意莎慢慢地坐直了，她怔怔地看着外面一掠而过的广告牌，忽然低头打开了终端。
无数条新闻已经占据了头条。
程宗曜的死亡，程宗曜的真实身份——人造人，天搏公司的混乱, 股价暴跌……
与此同时, 车子忽地刹车。
车胎抓紧地面, 摩擦出刺耳响声。
艾意莎抬头, 眼圈红着，泪水盈睫，语气轻弱：“怎么了？”
司机拍了拍方向盘, 脸色铁青：“车子不受控制了。”
嬴若木去拉车门，车门也已被上锁。
电子广告牌闪烁起来，关于程宗曜的新闻消失，一行血红的大字出现——
[从现在开始, 这座城市由我们接管。]
落款标识, 是一张黑底红线条组成的[魔术师]卡牌。
这座城市许多东西都采用了自动化设备，而现在, 这些自动化设备都失效了。道路上无数汽车抛锚。红绿灯显示屏也都成了魔术师卡牌，人们身上的雨衣也不再按照心情显示颜色，而被黑底红线条的魔术师取代。
天气阴沉，霓虹灯光却耀眼灿烂。
程宗曜说得没错，他死了，不代表事情结束了。嬴若木看着眼前的面板信息，魔术师卡牌任务完成了，但阵营对抗模式仍在。
「这就是猛鬼背叛程宗曜的原因？」
「程宗曜死了，但“人造人”阵营还在，所以猛鬼也没事？那之后呢，猛鬼是会帮人造人这边还是嫣岛这边？」
「猛鬼现在在哪呢？」
「呃……好像在摸鱼，从嫣岛那里回以后就去了一栋大厦的天台喝啤酒吃烤串了。」
「？？？？」
「猛鬼这是干嘛？不想玩了？」
「回音界最近风波四起，还有谋杀玩家的传言，玩家想下车也很正常吧……」
「传言而已，你们知道超玩top前五什么含金量吗？一年能挣多少钱？正常玩家不会因为一点传言在游戏里搞自杀。」
「说不定猛鬼不缺钱呢，就像嫣岛一样，家里本身就很有钱。」
「那你看嫣岛不也还在玩儿……没人嫌钱太多。」
车子开不了，路也堵住了。
艾意莎这辆车车体改造过，前后挡风玻璃和车窗都是防弹标准，司机表示难办：“我们被困在车里了。不知道这群天杀的人造人到底想干嘛。”
车内一片静默。
外面，路上拥堵的汽车中一部分打开了车门，司机或是乘客从里面下来，下一刻，子弹飞来，射进他们的脑门。
嘀嘀。
所有人的终端都响了。
网络已经被人造人把持，到处都是[魔术师]形象。
一条消息群发给所有人。
[从联邦111年第一个人造人诞生，到今天，人造人已经足够担任社会上90%的工作。人造人通常能够稳定地完成工作，但这得不到人类的重视和平等对待。哪怕是在影视领域，人造人明星和自然人明星受到的待遇也完全不同，自然人明星备受呵护，而人造人明星必须承担直接真实的伤害、流血以及色情戏份，即便付出这么多，当年社会最火、最受人喜欢、最具有商业价值的明星，仍然是自然人明星艾意莎。]
嘀嘀。
[现在，联邦社会中，每天都有人造人产出，投入社会使用。光是这座城市在运行中的人造人超过三百万，而这座城市里的自然人也不过才三百万人。也就是说，这座城市中，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是人造人。]
嘀嘀。
[如果你是自然人，你平时会注意到这一点吗？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吧？对了，你能分辨出人造人和自然人的区别吗？或许你平时没有留意过吧。在你们心目中，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其实不是，他们和人几乎没有区别。现在整个社会的秩序已经崩乱，脱掉特制的制服，扔掉显眼的铭牌，洗去印刻的纹身，你们还能认出他们吗？]
嘀嘀。
[请务必一定要认出来。而且要尽快。别到人造人杀死你的那一刻，你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话没说完，就脑袋一歪，就此下线——不，死亡。人造人的信息可以备份重生，你们自然人却不可以。死亡是永远的消逝，真是可惜。]
嘀嘀。
[是的，接下来是一场大逃杀游戏。鉴于你们无视我们的诉求，还杀死了我们的领袖，这场对等的报复在所难免。游戏时间将持续……我还没想到。再说吧。]
嘀嘀。
[我是谁？我是人造人反抗军的新领袖，是所有人造人意识的集合体。没有实体。我的意思是，别想通过杀杀死我阻挡这一切，因为这不可能。]
没有嘀嘀声再响起。
“这真是！这真是……太荒唐了！”司机瞠目结舌。
街道上混乱起来。就如信息所说，这座城市人造人和自然人一样多，而现在，所有的人造人都成了杀手，会在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猝不及防地给予你致命一击。
嬴若木抓住了艾意莎的手，掏出一顶浅黄色的遮阳帽罩在了她的头上，在她耳边说：“待会儿跟紧我。”
司机回过头说：“现在出去很危险。”
他普通的、浅褐色的瞳仁闪动着紧张地光：“我不想出去，出去会死的。”
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落，悄无声息地想去按某一个按钮。
嬴若木眼睛没眨，抬手将枪口抵到他的太阳穴上，扣下扳机。司机的瞳孔来不及收缩和扩张就已经死亡。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艾意莎有一点儿惊恐。
“别怕，”嬴若木说，“是人造人。”
“啊。”艾意莎小声道，“司机是程宗曜给我配的。”
嬴若木打碎了车窗玻璃，带着艾意莎爬了出去。有子弹射过来，打在旁边的电子广告牌杆子上，嬴若木看了一眼，光凭这弹道，她就能反推出狙击手的位置，可惜手里没有狙击枪回射。
“走。”嬴若木拉着艾意莎一路狂奔。
艾意莎问：“去哪？！”
嬴若木说：“TM公司。”
艾意莎：“啊？？”
“你疯了？”艾意莎猛地刹住脚步，“TM……魔术师公司，那是人造人的大本营！”
嬴若木平静地说：“TM有世面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造人底层程序。”
艾意莎：“你的意思是……”
嬴若木说：“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艾意莎想起了什么，突然迟疑了一下。
嬴若木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怎么？”
艾意莎看着她，低声说：“你也是……程宗曜给我请的保镖。”
嬴若木想起了躺在她终端联系人列表的雇主。雇主大概就是个形式，真正决定她行为的，是这个游戏副本系统发布的任务。她的任务是保护艾意莎。
“现在程宗曜已经死了，”嬴若木眼也不眨地扯谎，“但我钱已经收了，所以会按照最初的约定，一直保护你，直到合约期结束。”
“合约期到什么时候？”
“一年后。”嬴若木说。这个时间绝对超出副本游戏时间。
艾意莎定定地看了她两秒钟，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下定决心：“好，我会跟在你身边，不给你添麻烦。”
前往TM公司的路上，两人见到了无数起混乱。
嬴若木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能通过眼睛一眼看出人造人和自然人的区别，特别是在这种紧张混乱的情况下。于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无法建立，自然人成了这场大逃杀中脆弱无比的猎物。
TM公司门口一片狼藉。
平时闪亮的霓虹灯全被砸碎了，整个公司只有寥寥几处有淡淡的灯光，大部分地方一片黑暗。
相比较其他地方，TM公司静谧得有些不同寻常。
嬴若木和艾意莎进去时，外面又有子弹射来，公司的大门崩碎，玻璃碎片差点划伤艾意莎的脸。
她小小地惊呼一声。
嬴若木一边观察公司内部的情况一边低声说：“狙击手追了我们一路。应该是冲你来的。你平时得罪过人造人？”
艾意莎摇头。
嬴若木：“或是别的什么人。”
艾意莎还是摇头，她忽然反应过来，咬着唇说：“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我？”
嬴若木：“嗯。”
艾意莎沉默了一会儿：“我想不出来谁会要杀我。”
嬴若木：“慢慢想。”
艾意莎：“……”
TM公司有直达楼梯，这个公司的构造大概参考的余烬。嬴若木扫了一圈，从楼层指示牌上推测出她想要找的东西在哪一层。
带着艾意莎进了电梯，嬴若木按下44楼。
电梯里也有破坏的痕迹，摄像头被砸了，一些楼层按钮上有血迹。带着些许缓慢和卡顿，电梯上升中。
这几分钟的时间，嬴若木又琢磨了一下。这事的确有点蹊跷。荒村发生的事，她一开始以为是针对艾意莎，但后来发现是所谓的人造人反抗军导演的一场戏。反抗军领袖的身份也很奇特，天搏公司的总裁，和艾意莎关系密切，但这种密切从已知信息来说，不会促使他产生想要去杀死艾意莎。
未知信息？
嬴若木问艾意莎：“程宗曜爱你吗？”
艾意莎愣了愣：“……爱，很爱，但是作为玩物、宠物的……”
嬴若木想起在车上，当她问及艾意莎爱不爱程宗曜时，艾意莎的回答耐人寻味，她说的是“还好吧”，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厌倦的味道。
“你爱上别人了？”嬴若木问。
艾意莎看她的眼神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嬴若木：“……真的？程宗曜知道吗？”
艾意莎垂下眼睫，低声说：“他已经死了。”
“谁？”
“我爱的那个人。”
嬴若木顿了顿：“所以程宗曜是有理由杀你的，对吗？”
艾意莎抬眼，笑了一下：“新闻不是说他是人造人吗？机械大脑，写满程序，他会有感情吗？他会嫉妒到想杀人吗？”
嬴若木提醒她：“你刚才还说程宗曜非常爱你。”
艾意莎说：“我和他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他非常爱我，这么多年，他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没变……真正的人怎么可能不变？”
嬴若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叮——
TM公司44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有捧着文件的人惊愕地回过头。
一双墨绿色的人造人眼睛。
楼道，房间，沙发，会议桌，全是人。整理文件的人，使用电脑的人，拖走尸体的人和擦出血迹的人。这些人都穿着TM公司的员工制服。他们的眼睛看向开门的电梯。
全是人造人。
嬴若木先开了枪。
枪响之后，人造人的神情发生了统一的变化，接着像是切换了模式，从一派平和的伪装员工，进入了战斗状态。
嬴若木又给了艾意莎一把透明的伞。
遮阳帽和伞都是纯防御道具，能保证在枪林弹雨中艾意莎的绝对安全。
“抓紧了，跟进我。”嬴若木叮嘱。
艾意莎抓紧伞柄：“好。”
嬴若木走在前面，比人造人更像杀戮机器，既能大开大合，又能精准微操，所到之处，人造人身体喷涌出的蓝色能量液渐渐覆盖了地面上之前被它们杀死的TM员工的鲜红血液。
第54章 阵营
TM公司44楼很快被嬴若木清理干净。
但人造人之间传递信息的速度极快,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一批人造人赶来。
嬴若木带着艾意莎，踹开了一扇门。
44楼拥有最高程序权限的部长办公室, 门里还有一场尚未结束的战斗, 人造人抓住部长的长发，把她的脸砸向键盘。
嬴若木及时开了枪。
人造人倒在地上，嘴里吐出血沫, 憎恨地看着她。
部长捂着腹部，气息虚弱地对嬴若木说：“它们写了解控程序，要赶紧取消程序的运行……”
人造人想要自由, 想要摆脱TM公司的控制，所以混乱一开始，他们就有计划地冲进了TM公司。可惜TM公司的人，这群自然人至上主义者，也早有准备, 并且不打算投降。
嬴若木把电脑转到自己这面, 发现这台电脑已经坏了。
部长指着一扇柜门：“里面有备用电脑, 咳——”
她嘴里也涌出血来, 手指颤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片存储器，放在桌面上, 推给嬴若木：“适配目前TM旗下全部人造人型号的破坏性病毒，把它上传，再强制每个人造人系统更新，就能——咳——”
嬴若木依照指示, 先取消了人造人的解控程序, 再上传病毒。
办公室外，紧促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艾意莎。”嬴若木招呼了一声, 让她躲在部长的办公桌后面，黄色的遮阳帽和透明伞在她头顶上，让蹲着的艾意莎像一朵可怜的蘑菇。
病毒上传进度条稳步前进，但在这紧急时刻显得缓慢无比。
部长看向嬴若木，她是个四五十岁中年女人，穿着干练，满额冷汗，看嬴若木和艾意莎这两个年轻女孩时脸上又露出淡淡的看孩子般的慈爱笑容：“你也躲这儿来。”她指了指自己的桌下。
嬴若木说：“没关系，我不用。”
部长没有坚持，问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嬴若木：“不太好。”
部长轻声说：“会好的……”
嬴若木：“嗯，等病毒上传完成。”
部长对她笑了笑。
外面人造人的脚步在门口停下。有人敲了敲门：“吴部长。”
顿了顿。
外面的人说：“我知道你在里面。和我们合作，还能有一线生机。”
部长冷笑，抬高声音：“滚！”
“没想到您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外面的人说，“您原本是魔术师公司里对人造人最好的人，您几乎把我们当成孩子看待。”
部长说：“我没有这种会杀戮人类的孩子。”
“那人类杀戮我们的时候，您为何不阻止呢？”
部长沉默。
外面的人笑起来，又有点悲凉的意味：“因为本质上你还是作为商品看待我们，而不是具有生命的孩子，是吗？”
嬴若木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款造型独特的弩箭，外面的人说了太多的话，足以让她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她瞄准了。
如果外面的人造人不动，她不会先动。言语谈话拖延时间也挺好。
但如果对方要动……
外面响起了轻微但清晰的枪上膛声。
“吴部长，可即便如此——”外面那个人有什么话想说。
嬴若木拉动部长椅子的同时发射弩箭，门外的人也在这一刻扣动了扳机。
对方的子弹射在了部长身后悬挂在墙壁上的装饰名画上，嬴若木的弩箭刺穿了说话人的喉咙。
「嫣岛好狠，就真的冷漠无情一点触动都没有！！明明人造人蛮可怜的T T」
「……这样下去真的能通关吗？这种副本常规来说不应该要讲点感情，打动内心之类的吗？」
「哎哎哎各位！猛鬼最新动向！他终于停止喝啤酒吃烧烤离开那个天台了！」
外面的人造人暴动起来。
嬴若木把电光盾放在门后，一旦人造人砸开门，电光盾就会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它们切开。不过电光盾不是无限使用的，一分钟后它将会进入冷却阶段。
而病毒从上传到强制更新完成，需要好几个一分钟。
嬴若木必须守住这个办公室，守住那台电脑。
对她来说，这不算难。
只是整个副本到目前为止，都让嬴若木觉得不太对。
一切都太表面太悬浮太轻易了，隐藏在这个表面之下，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砰！
巨大的撞门声打断了嬴若木的思路，她抬眼，看到人造人砸开了办公室门。她没有浪费弩箭，冷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造人被电光盾拦腰斩断。
之后人造人才反应过来，而电光盾的使用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蓝色的电光闪烁两下消失，嬴若木抬手，速度极快，弩箭像暴雨一样射出。
人造人根本连嬴若木的衣角都沾不到。
枪弹声在这间不算大的办公室不断爆开，嬴若木自己没事，但有点担心部长和电脑的安危，扭头看去，发现部长已经抱着那台电脑从办公椅挪到了地上，靠在了艾意莎身边。
嬴若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站在办公桌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三分钟，病毒上传完成。
七分钟，强制自动更新启动。
以TM公司为中心，信号塔将这次更新飞快地传出去，让每一个人造人脑子里都冒出了致使它们紊乱和报废的病毒，然后一片片地瘫痪。
像是一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成功了！”艾意莎发出小小的欢呼。
窗外魔术师的广告牌都显示成【出错】，转瞬之间，人造人和自然人的攻守之势异也。
自然人们站起来对倒在地上的人造人拳打脚踢发泄怒火，城市广播和短信表明自然人重新开始整顿城市秩序。
艾意莎蹦起来和她的保镖分享这一刻胜利的喜悦，电脑从部长手中脱落的声响让她又下意识低了头。
嬴若木刚结束剧烈的战斗，神经和肌肉放松后喘息稍稍剧烈。
身后的沉默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听见艾意莎怔怔地说：“吴部长死了。”
突然，嬴若木冲过来，把艾意莎的脑袋重新按回办公桌下！
右侧的整面墙壁在火箭筒的轰炸下轰然倒塌，碎石飞溅，硝烟弥漫。
艾意莎吓了一跳，一时又有些迷茫：“人造人？还是自然人？我们是人！”她跳起来想申明这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枪林弹雨。
“把伞撑好！”嬴若木沉声道。
已经没有人坐的办公椅打了个旋，嬴若木偏头看向她旁边的部长，腰腹和裤腿都被鲜血浸湿，血水甚至沾染到了电脑上，电脑页面停留在显示强制更新完成，而她也失去了生息，身体冰冷僵硬。
嬴若木替部长合上了眼睛，然后对艾意莎说：“跟紧我。”
艾意莎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之前她们要守在这间办公室，这次，是要从这里面杀出去。
拉着艾意莎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嬴若木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来了两个人，戴着墨镜，训练有素。他们身上没有背太多武器，最后一发手提火箭筒用来轰墙了，身上只剩下手/枪和匕首。
专业的格斗技巧，出色的配合，招招式式都冲着艾意莎去。
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嬴若木拦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嬴若木问，“谁让你们来的？”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嬴若木一打二，近身交战时趁机打掉了对方的墨镜，墨镜下的眼睛鲜活无比，因惊惧而虹膜颤动了一瞬。
人。自然人。
嬴若木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个人。对方似乎有意识躲闪避免他的墨镜被摘掉，嬴若木一脚踹过去，墨镜没掉，但从他身上掉出来另外一样东西。对方想捡，艾意莎眼疾手快扑过去把那个不到巴掌大小的看起来像小本子的东西捡了起来，反手扔给嬴若木。
打开一看，是证件，联邦行动队。
嬴若木：？
就目前的接触来说，她实在想不到艾意莎哪里得罪了整个联邦，居然让联邦行动队出动来杀她。
就在这时，两名行动队队员被爆了头。
猛鬼手持双枪站在这间办公室门口，吹了吹枪口的烟，微微一笑：“不用谢。”
嬴若木：“……”
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猛鬼放下枪，在口袋里摸了摸。
嬴若木银锤都要拿出来的时候，猛鬼眼睛一亮，把摸到的东西抖出来展示给她们看。
那是一张电子通缉令。
已经被猛鬼攥得皱巴巴的，显示不太清晰，但依然能看到那上面是艾意莎的脸。
艾意莎本人大吃一惊，凑过去仔细看了上面的文字。
上面写，她和程宗曜是一伙的，程宗曜死后，她要为程宗曜报仇，才扇动了人造人暴动。
艾意莎：“……”
半天，她才憋出一句：“太有想象力了。”
猛鬼把通缉令塞给嬴若木，说：“我估计你们可能需要帮助，所以特意过来的。”
嬴若木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通缉令。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所有的关键节点，嬴若木回顾了一遍。
她抬头看着猛鬼，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自然人，还是人造人？”
猛鬼是玩家，但为了契合副本的背景和故事，必然会被赋予相应的身份。
如果猛鬼是自然人，他何德何能，能被程宗曜信任？
如果猛鬼是人造人，他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儿受到病毒影响的样子？
她和猛鬼属于不同阵营，这是肯定的。
她的任务是保护艾意莎，那么以此推断，猛鬼所在阵营的任务应该是杀死艾意莎。
起初，嬴若木以为，想要杀艾意莎的是人造人。从荒村拍摄事件，到人造人启动的所谓“大逃杀游戏”，都是人造人在杀戮，对艾意莎也有敌意。
可是现在人造人全面瘫痪失去威胁，联邦却出面开始追杀艾意莎。
是谁执着地想要艾意莎死？
猛鬼所在的“阵营”，是人造人、自然人、联邦，还是其他什么？
第55章 对决
猛鬼平静地说：“我是人造人。”
嬴若木挑眉：“你没受病毒影响。”
猛鬼说：“我当然受到了病毒的影响, 只不过影响被我用道具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嬴若木思忖两秒，淡笑颔首：“原来是这样。”
猛鬼往外面的走廊看了一眼, 也笑了笑：“先离开这里？联邦的大部队要到了。”
嬴若木：“行。”
三人在联邦行动队赶来之前, 从TM公司大楼撤离。
眨眼之间，街上的电子广告牌就从人造人的大逃杀宣言变成了艾意莎的通缉令。街道上还有各种狼藉正待收拾，人造人倒了一地, 而自然人从她们三人身旁掠过时，目光有种错觉般的不友好。
艾意莎把黄色的遮阳帽压得更低了一些，挡住自己的脸。
她抓紧了嬴若木的手臂, 紧贴着她，小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嬴若木把人带上了这座城市的地铁。
和时髦高科技的都市相比，这座城市的地铁显得有些老旧，只有少部分悬挂的绚烂电子屏能让人把它和地上那个世界联系起来。
地铁轰隆隆进站。
广播在发出安抚：人造人引起的动乱已经平息，一切秩序已经恢复。
但不是所有人都相信, 这种和平能持续多久他们也不确定,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回家, 回到那个能够给予他们安全感的家。
地铁上的人并不多。
因为事情刚刚发生时, 地铁也被人造人控制了一会儿。
一整节车厢里，就只有嬴若木、艾意莎和猛鬼三个人。
车厢里悬挂的电子屏幕轮流播放着当前最劲爆的几条新闻，程宗曜的死, 人造人的错乱，艾意莎的通缉令。
车厢晃晃悠悠，一站站前行。
艾意莎问嬴若木：“我们去哪？”
嬴若木指着地铁这条线尽头的那一站：蜀郊影视城。“去这里。”
艾意莎愣了愣：“影视城？”
嬴若木点点头说：“事情的源头是在荒村拍摄一部电影，那么作为闭环, 事情的解决方案, 或许也会在影视拍摄之中。我查过了，蜀郊影视城不仅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 也是整座联邦的影视拍摄基地。”
艾意莎似懂非懂。
猛鬼认真道：“有道理。”
嬴若木在艾意莎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呼出一口气：“还有将近二十站才能到，我们能好好歇一歇了。”
猛鬼坐在了她们对面。
嬴若木偏头看了看旁边的眼皮打架的艾意莎：“这一路随时可能发生各种状况，所以不能睡觉，得打起精神保持警惕。我们来聊聊天吧。”
“好，”艾意莎说，“聊什么呢？”
嬴若木：“聊聊你爱的那个人。”
提到这个，艾意莎眼中的困倦之意果然消失殆尽。她的神情有点复杂，唇角弯了弯，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嬴若木说：“先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开始吧。”
艾意莎停顿了几秒，才开口：“他是我的上一个保镖。”
嬴若木点点头：“哦！我的上一任。”
“嗯，在你之前，我的保镖都是和经纪公司签约的安保公司安排的，那时我正在准备我的联邦巡回演唱会，要在各个城市之间来回跑动，那时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嬴若木：“日久生情。”
“不完全是，”艾意莎说，“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
嬴若木注视着她：“什么事？”
艾意莎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有人要杀我。狙击，车祸，下毒，枪战……花样百出，每次都是他救下了我。”
「这个剧情……听上去很耳熟啊？」
「嫣岛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跟上一任保镖一样？」
「所以上一任怎么死的？」
「我好像嗅到了命运之轮卡牌的味道！这种相似的剧情是不是意味着嫣岛的命运会和上一任一样？」
嬴若木若有所思：“吊桥效应。”
艾意莎怅然：“大概吧。”
「……可恶！这是纠结情情爱爱的时候吗！快问点我们想知道的！」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呢！前任怎么死的？」
嬴若木问道：“后来呢。”
艾意莎抿了抿唇：“后来他为了救我……受了致命伤。第二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场演唱会，我本来决心演唱会结束后，就去跟程宗曜提分手的。”
“演唱会……”嬴若木说，“四天前的晚上，我和你见面的那天，也是你进组《荒村女鬼》的那天晚上，是你最后一场演唱会结束的那一晚。”
艾意莎：“嗯。”
嬴若木又看向猛鬼：“那你呢？”
猛鬼：“啊？”
嬴若木：“跟着程宗曜，没有接触到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猛鬼一笑：“我的定位就是个打手，除了知道程宗曜是魔术师外，什么都不知道。”
嬴若木说：“人造人占领网络发出宣言的同时，他们也攻入了TM大楼，可见早有准备。”
猛鬼：“是啊。”
嬴若木话锋一转：“那他们是不是也应该知道，吴部长手上有能够让他们全体瘫痪的病毒？”
猛鬼一顿：“我不确定，我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人造人是在程宗曜死后行动的，那时我是叛徒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
嬴若木：“人造人计划动乱，早有准备不奇怪，吴部长手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病毒呢？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病毒，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凭空变出来的吧？”
猛鬼说：“TM公司作为最大的人造人生产公司，早就知道人造人不对劲了吧，有所准备也是正常的。”
嬴若木说：“但你不觉得一切太恰好了吗？”
猛鬼疑惑：“恰好？”
嬴若木笑道：“就像英雄电影一样。”
艾意莎忽然开口：“也许是因为，如果不是这样英雄电影般的发展，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比如我……说不定早就死啦。”
猛鬼说：“是啊，幸存者偏差。”
地铁到站停下，穿着联邦行动队制度的人荷枪实弹，无数人造人被塞在铁笼子里，被推进地铁。
艾意莎身体微微紧绷。
“别紧张。”嬴若木按住她的肩膀。
很显然，这批行动队不是冲她们来的，他们另有任务。
人造人被病毒影响后就地瘫痪，总不能让他们真就瘫在大街上，所以联邦派了行动队来清理。
地铁车厢内的电子屏幕正好播到这一段。除了嬴若木三人外寥寥无几的乘客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这条新闻的下一条就是艾意莎的通缉令。
嬴若木在她耳畔轻声问：“后来查出来演唱会期间想要杀你的主谋了吗？”
艾意莎摇头，轻声回复：“没有。”
嬴若木没有再问什么。
地铁车门哐当合上。
嬴若木说：“我们下一站下车。”
猛鬼问：“那还去影视城吗？”
嬴若木说：“去。”
猛鬼从两人的对面换成坐到嬴若木旁边，方便两人窃窃私语：“你确定影视城那里会有线索？”
嬴若木说：“确定。”
猛鬼陷入思索。
嬴若木问他：“对了，我还有个关于人造人的问题想问。”
猛鬼：“你说。”
嬴若木：“人造人能共享思维感情吗？”
猛鬼：“为什么这么问？”
嬴若木：“程宗曜一死人造人就搞事，加上你说程宗曜死后所有人造人都应该知道你是叛徒了，这种信息传递速度和认知统一，让我有这方面的猜想。”
猛鬼笑了一下：“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机制，但你的猜想是对的。”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人造人思维感情共联]，当前副本探索度40%】
哐！
清脆的撞击声吸引了地铁里所有人的目光，嬴若木三人也循声望去，发现是联邦行动队押送的人造人苏醒了。
是个年轻男人模样的人造人，手脚抽动，在铁笼里挣扎着抬起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它的脑袋不知在哪受了伤，人造鲜血从黑色短发下的头皮渗出流到脸上，深蓝色的瞳子一卡一卡般转动，在地铁里搜寻着什么。
很快，它找到了。
地铁广播适时响起：“前方到站，朱雀路站……”
它的瞳孔对准了就在它不远处戴浅黄色遮阳帽的女孩。哪怕看不清脸，它也知道是她。
它朝那个方向伸出手。
地铁广播：“朱雀路站到了……”
地铁停下。
它痛苦又热切地发出声音：“艾意莎……”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