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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穿书] 无聊到底 39135 字 1个月前

那一瞬,慕陶的话语响她的耳畔,声音一如往日那般清甜。

可她的语气偏偏带了几分委屈,委屈之中又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危险。

伴着些许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上,扰得人心很乱。

离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曾经无比乖顺的小徒弟,用这样轻柔的话语给威胁了。

这让她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应对了。

慕陶:“师尊,会希望徒儿一直听话吗?”

离玉:“……嗯。”

慕陶:“那么师尊,也听话一点,可以吗?”

离玉:“……”

慕陶轻轻蹭了蹭离玉的脸颊,小声说道:“只要师尊听话一点,徒儿也会谨记师尊所言,不会轻易对师尊行那——荒、谬、之、事。”

她将最后四个字咬得重了一些,似是对此多少感到有些不悦。

话音落时,她的目光落在了离玉紧蹙的眉心。

她想,师尊眼睛都不肯睁开,就跟不想看见她似的。

但是没有关系,师尊如何都走不掉了,往后她有的是时间和力气让师尊看见她。

慕陶松开了搂住离玉的手,从离玉的身后走至身侧,将那张脸扳向了自己,俯身轻吻着那紧锁的眉心。

离玉一下睁开了眼,身子下意识想要侧身躲避,却被慕陶又一次扳了回来。

慕陶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了,若真想禁锢她,她是没有可能挣脱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离玉缓缓吸了口气,认命似的不再抗拒这种算不得太过分的肢体接触。

浅浅一吻后,慕陶轻轻松开了手中捧着的那副面容,拉着离玉的手臂,无声跪坐在地。

“师尊不要不开心,徒儿知道错了。”

她低声说着,轻轻摇晃着离玉细瘦的手臂,似是有意弄出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

银铃响在耳侧,离玉不禁低下头来,望向了跪在自己脚边的慕陶。

这个前一刻都还在威胁她的丫头,此刻忽然就把自己放得好低好低。

那双好似天真无辜的杏儿眼,闪着些许泪光与悔意,似在祈求她的原谅——看上去好像真的一样。

若是从前,离玉看见慕陶这副模样,必定第一时间将她扶起。

可如今,她却只是怔怔地望着。

有那么一瞬,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那铃声扰得轰乱一片,似有些许耳鸣,让她全然失了方寸。

“师尊对不起。”慕陶轻声说着,轻轻伏上了离玉的大腿,无比依恋道,“我只是,真的真的,太喜欢师尊了……”

她说,师尊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尊,她会喜欢师尊,也是情不由己。

她说,她不是一个好徒弟,给师尊添了太多麻烦,但是以后真的不会了。

她说到此处,微微仰头,睁大双眼望向离玉,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师尊可以原谅我吗?”

离玉犹豫了片刻,颤抖着声音轻轻问道:“我要怎么才算原谅你……”

慕陶想也不想:“师尊开心一点。”

离玉:“……”

在慕陶的眼里,这也是一种原谅吗?

慕陶:“师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尽可能开心一点……就算是装,也装得开心一点,好不好?”

离玉:“……”

看来是她又会错意了。

慕陶:“不要让我看出来,师尊和我在一起是十分为难的,我真的会很伤心,很难过。”

离玉:“……”

所以说,原不原谅其实不重要,乖乖听话才是最重要的。

离玉一时不知该哭该笑了。

慕陶此刻的模样,仿佛一个害怕被主人抛下的小狗,哪怕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也愿意尽数咬牙认下。

可偏偏她看似伏低做小,实则嘴里每一句听着乖顺,甚至无比卑微的话语,都带着一种极强的掌控欲。

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

——是通知,更是威胁。

离玉知道,如今的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沉思数秒后,她闭眼无声轻叹。

离玉:“我会试着那么做,但你需知晓分寸。”

“我也会试着知晓的。”慕陶应着,嘴角扬起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浅褐的双瞳似星星一般,开心地冲她眨巴了两下。

她问:“师尊,若是从前,此刻该要如何了?”

离玉不由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慕陶期待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抬起另一只不曾被抱住的右手,轻轻摸了摸那伏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

慕陶一时笑弯了眉,伸手环住了离玉的细腰,满脸幸福地往她怀里多钻了几分。

“我就知道,师尊最疼我了。”她满脸欢喜地说着,在离玉的腿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是真的困了,还是忍不住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少女轻轻趴在离玉的身上,呼吸越来越缓,没多会儿便睡着了。

离玉低眉望着她,感受着来自那压在腿上的重量与温度,原本杂乱的心绪竟也随着她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缓了下来。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慕陶好像趴在她的腿上睡了很久很久,搂着她后腰的臂弯不曾松开。

窗外越来越暗,屋内的灵火仍旧幽幽漂浮着。

离玉感觉自己的大腿有些发麻了。

可慕陶唇角微扬,似是正在做着一场温馨的美梦。

她有些担心这样的姿势她会不舒服,却又有点不忍出声将她吵醒。

睡着的慕陶,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相似,安静而又乖巧,让人提不起一丝戒心。

离玉知道,她的小徒弟长大了,就像原文里的小女主长大那样,成为了浑身上下充满危险的狼。

可尽管如此,这只长大的狼也依旧会在某一个时分,像从前一样温顺地蜷缩在她的身旁,毫不设防地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给她。

她丝毫没有动弹,生怕惊扰了慕陶的美梦,只敢静静望着那尚还留有几分稚气的清秀脸庞。

她不知时间到底过了多久。

屋内很静,静得她可以听见慕陶的每一次呼吸。

直到慕陶缓缓睁开了双眼,很是睡眼迷蒙地望向了她。

短暂的四目相对,让慕陶的眼中多了些许满足。

她松开搂着离玉的双手,坐正身子,揉了揉那迷蒙的双眼,在确定师尊的目光一如从前那般温柔之时,她是心底的欣慰便又多了几分。

此刻已然不早,桌上的剩菜都放凉了许久。

随着离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慕陶便也有些不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跪坐了那么久,双脚多少有些发麻了,起身的那一刻,她的身子略有摇晃。

那一刻,离玉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模样,这让她忍不住又一次将笑意挂在了脸上。

慕陶轻靠在离玉身边,缓了缓双腿的酸麻之感,这才笑吟吟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屋内的气氛似也没有先前那么沉默,慕陶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好短的梦——梦是好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离玉一时有些心疼。

如今的慕陶,就连一场梦是好的,竟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离玉不禁柔声问道:“梦到什么了?”

“梦到下雪了,我还不会幻化人形,就在雪地里打滚。”慕陶说着,满眼笑意地看向了离玉,“师尊把我抱进怀里,揉着我的耳朵,说我像个小火炉,特别暖和。”

都么简单的一场梦,多么简单的一句话,竟也将这小丫头哄得那么高兴。

离玉望着慕陶,看着她将碗盘都收进了食盒,似是就要离开了,一时有些不舍,却又不敢挽留。

她真怕自己表露出一丝不舍,慕陶今晚便直接留在此处,不讲道理地把她给办了。

她看着慕陶走至门边,一时忍不住张了张嘴。

那小丫头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当即回过身来,满脸期待地问道:“师尊可还有事想与我说?”

离玉稍稍紧张了一下,慌忙中胡乱问了一声:“我昏迷了多久?”

慕陶:“师尊昏迷了约莫半个月。”

离玉闻言,不由蹙眉。

她竟然又昏迷了半个月?

刚才不问还没感觉,如今忽然知道自己昏迷了那么久,离玉心底的担忧一下便蹿了起来。

看来这咒毒确实厉害,若真转移到了慕陶身上,怕是她们留在魔界也不得安稳了。

还有朝瑶,半个月都过去了,当初山门大开的朝瑶如今怎样了?

司青岚还好吗……

离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慕陶,这半个月来,可有朝瑶的消息?”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她看见慕陶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悦,顿时感觉心头一紧。

“师尊还念着那个地方呢?”

“……”

“人间也好,朝瑶也罢,就算是与师尊相熟数千年的灵耀尊,也没给师尊留上几分尊重啊。”慕陶皱眉问道,“师尊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里,为什么仍旧那么念念不忘呢?”

“慕陶,微生玄烛就是黑袍,如今上灵灯在他手中!”离玉认真道,“他一直想要复生天魔,也为此谋划了许多,我是怕发生什么……”

“师尊一个人,守得住那么大的人间吗?”慕陶不悦道,“师尊当初为了上灵灯一事伤重至此,那些只会将矛头尽数指向师尊的家伙都在做什么呢?”

她的话语之中满是愤怒:“他们就连接管上灵灯都不敢,一心只想逼迫师尊开启天门!”

“就算天魔复生了又能怎样?说到底不过是那些无所作为还自以为是的蠢货咎由自取!”话到此处,慕陶不禁冷笑一声,“人间之乱,乱不到魔界,那些自诩正义的人间仙门,早就该为人间好好流点儿血了。”

话到此处,她的目光已是十分寒凉:“那些曾经压在师尊身上的担子,还有师尊曾经忍受过的苦痛,他们都该好好地尝一尝——如此他们才有可能明白,人间那么多年以来的安稳,到底都是谁给的!”

离玉望着慕陶的眼中多了几分诧异,显然没有想到慕陶对此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语气冲得像是肚子里装了几吨怨气,随时都可以复生天魔。

似是因为看见了离玉眼中的诧异,慕陶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低垂着眉眼,不太情愿地道了声歉:“是徒儿失言了,还望师尊勿怪……”

失言?没有啊!

这话若是说给原主听,或许确实能叫失言。

但是说给她听,她只会觉得说得很好,完全没有必要为此道歉。

要知道,她当初看小说时就对那些只会落井下石的仙门中人很是不爽,评论虽是一条没留,却没少给评论区里骂得好听的读者点赞。

离玉:“你没有说错什么,不必道歉。”

慕陶一下抬起了头,望向离玉的眸中似是有光明明暗暗。

“我如今自身难保,就算你肯放我回去,凭我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任何。”离玉说着,轻轻叹了一声,“可是清玄尊对黑袍的身份毫无察觉,她替我解开禁锢,放我离开朝瑶,必定是要一个人面对微生玄烛的——我欠她太多,旁的可以不去在意,却很难对她不闻不问。”

慕陶:“……”

有那么一瞬,离玉感觉屋中的氛围似又诡异了几分。

她不禁想,这要是放在从前,怕是自己又能听到女主黑化值增加的语音提醒了。

现在之所以听不到,那也是因为黑化值确实没有继续上涨的空间了。

屋内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离玉许久没敢说话。

也不知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多久,慕陶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朝瑶之事,我毫不关心,师尊要问,我也答不出来……不过既是师尊在意的,我会命人前去探探消息。”

“……谢谢。”

“师尊何必言谢,徒儿本就该听命与你。”慕陶说着,转身推门而去。

她去时的步子不如来时轻盈,明显不太高兴。

离玉下意识想要走到门口目送一下,却是刚要起身便被一阵关门声砸回了座位。

她望着四周若隐若现的结界,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

那个晚上,慕陶没有再次回来。

离玉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见外头实在冷清,也没什么可以看的,便起身回到了床上。

虽说刚从昏迷中转醒,但她如今的身子仍旧很虚,此刻人刚一沾床,两眼那么一闭,便又伴着青绿灵火的跳动,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与慕陶重逢的第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下着雪,雪地里跪着一个长着尖尖耳朵的“小雪人”。

她在一旁唤了几声,想要命令小雪人回到屋中,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十分心急,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将那雪人抱起。

雪人却是“哇啊”的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一下把她扑倒在地,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身下,跟个拨浪鼓似的摇晃着那覆满白雪的小脑袋。

短短一瞬,便将雪花抖了她满身。

“师尊被我吓到了!”少女笑吟吟地说着,发间都还染着落雪的白。

红红的大尾巴在少女身后晃来晃去,是那一片银白天地间最最明亮的红。

那一抹红晃到了她的手边,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凑至她的耳畔,轻声问道:“师尊喜欢?”

末了,不等她回应,便已坐在了她的腰上,逗弄她似的,用那柔软的尾巴一次又一次扫过她的脸颊。

她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便见少女俯下身来,品尝起了雪中的甜点。

衣衫层层褪去之时,她被摁在雪里。

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只是毫无道理地任人摆弄着。

少女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有些痒痒的……

痒痒的?

短暂迟疑后,离玉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入目便是昏暗中的一抹明红。

待她定睛一看,只见慕陶正拿着一缕红绳系起的发丝,睁着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她脸上拂来拂去。

小丫头微微笑着,不经意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声音甜甜地向她问了个好。

慕陶:“师尊,早安!”

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青绿的灵火仍旧跳动着,窗外也依然是一副昏暗之景。

眼前的少女已是这片昏暗之中最明媚的存在。

意识到这才是真实的那一刻,离玉不由松了一口气。

真是见鬼了,人怎么就能做出那么奇怪的梦呢……

离玉恍神之时,细软的发丝又一次掠过了她的眉眼。

多少有点让人心痒了。

离玉微微蹙眉,轻轻握住了慕陶的手腕。

下一秒,慕陶忽然俯首,在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她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听慕陶笑着说了一句:“我为师尊准备了早点!”

离玉一时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将目光看向了床对面的那张石桌。

桌上摆放着一个木质的食盒,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好吃的。

慕陶放下了手中那缕发丝,笑吟吟地将离玉扶了起来,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梳理起了那被睡乱的长发。

离玉刚才梦醒,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习惯性想用法术换上衣衫,却发现自己已经连一丝灵力都凝不出来了。

抬起的手,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

慕陶唇角微扬,指尖灵光一闪,将那不知何时落在了床脚的衣衫捡起,冲着离玉眨了眨眼。

离玉下意识抬手去接,却见慕陶向后一躲,避开了她伸出的手,笑吟吟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像个丫鬟似的,做起了为她穿戴衣物的活。

离玉感觉这样怪怪的,奈何慕陶对于为她穿衣服这件事似乎很有执念,说什么都要亲手为她穿上。

她一时拗不过,只得红着脸颊,任凭那丫头不算老实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来去。

穿好了衣裳不够,还要为她穿上鞋袜。

被人握住脚腕的那一刻,离玉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末了,也不知慕陶从哪儿弄来了一盆水,就那么静静地放在床边的盆架上。

她用灵力稍稍加热了一下,便拉着离玉的手放入了水中。

“我自己来就好……”

“是徒儿哪里伺候得不好吗?”慕陶一脸委屈地抿了抿唇。

离玉一时无言,不再尝试挣扎,由着慕陶继续“伺候”起了自己。

“这些小事,从前师尊动动手指便能做到。”慕陶轻声说着,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意,“如今师尊失了灵力,每日起居都会比往常麻烦不少,师尊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徒儿心有不忍,自是要日日伺候的。”

“……”

“徒儿锁了师尊的灵脉,便也锁了师尊的灵囊。”慕陶摆弄着水中那好看的指节,眼底亮着一抹明光,“师尊的衣物取不出来,就算能以术法清洁,总也不能只穿这如此素净的一身。”

她说着,将那双白净的手从水里捞了出来:“早在师尊不曾来时,我便已经命人按着师尊的尺寸做了许多衣裳,今日我都带来了,师尊若是不忙,待会儿可以慢慢试。”

“你还知道我的……尺寸?”

“嗯!”慕陶应得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她握着离玉的双手,指尖有意拨弄着那腕间的银铃。

这玩意儿,小徒弟每拨弄一次,离玉便会紧张一次。

真是要命了,从前她也没觉得这铃铛响起来如此令人心慌啊。

“先吃东西吧……”

离玉心虚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起身快步走向桌边。

可她屁股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见慕陶一个瞬身来到了她的跟前,笑着打开了桌上的食盒。

热腾腾的甜粥,还有看着就很酥脆可口的糕点,被慕陶从食盒中端了出来。

离玉还记得,这是从未亡城回朝瑶的路上,慕陶向一个茶坊老板娘请教来的,当时她就夸过这个糕点好吃。

慕陶:“师尊,吃吃看,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味道?”

离玉试了一口,记忆中不甜不淡的味道还是那么刚刚好。

她点了点头,抬眼时只见慕陶歪着脑袋,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慕陶:“师尊不奖励一下徒儿吗?”

离玉茫然了一瞬。

慕陶忽用双手捧起脸颊,手肘撑着桌子,整个人向前倾了些许,满是笑意地双眼眨巴了两下,“啊”地一声张开了嘴。

离玉下意识想取一块新的糕点,慕陶却是摇了摇头,幼稚鬼闹脾气似的又“啊”了一声。

她一时没辙,只能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儿送到了慕陶的嘴边。

那一刻,慕陶的眼睛弯得像是月牙,里头满满荡漾着繁星似的笑意。

她身子微微前倾,略过半块糕点,只轻轻叼住了那修长而又漂亮的指节。

“……”心跳似是有些失控。

短暂静默后,慕陶松开了嘴,弯眉笑道:“甜的。”

“……不吃算了。”

“吃啊!”

慕陶应着,握住了离玉想要收回的手。

连带着那小小的半块糕点,又一次将其含入口中,细细品尝着那碎在她指尖的甜。

那不断卷过指尖的温热触感,似会灼人一般,害得人脸颊发烫。

离玉有资格怀疑,慕陶的词典里根本没有“分寸”二字。

第67章 “师尊嫁给我可好?”

那一刻,少女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莹亮的眸子里似是携着几分打量。

面对这样的目光,离玉只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浑噩,仿佛除了指尖感受到的温热、柔软与湿润,便再不剩下任何。

当手与手指都被慕陶松开,指尖的温热化作些许微凉。

离玉回过神来,通红着脸将手缩了回来,不自觉藏进了衣袖之中。

她现在算是明白自己昨晚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了。

慕陶天天这样,她能不做怪梦才有鬼了。

她如今被关在此处,就像是一盘摆放在桌上的茶点,慕陶想品便品了,根本不需要提前通知。

离玉这般想着,耳边又响起了慕陶的声音。

慕陶:“师尊的手被我弄脏了,我再帮师尊洗洗吧。”

离玉下意识摇了摇头,刚想起身自己去洗,便见慕陶动动手指,将盆中那浸了水的手帕拈在了手中。

“还是我来吧。”慕陶话音刚落,人已来到离玉身旁。

她笑着蹲下身来,又一次牵起了离玉的手,一时低垂着眉眼,动作轻柔,神色认真地擦拭起来。

少女指尖的动作反反复复,分明已经擦得很干净了,却仍旧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离玉不由轻咳了两声。

慕陶放下手帕,抬眼笑道:“师尊的手,真是十分好看。”

她说着,似是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双手,从地上站起身来,将桌上粥碗端入手中。

慕陶:“师尊,粥还很烫,徒儿吹凉了喂你。”

离玉:“这个我自己来就好……”

慕陶脸上浮现一丝失落:“师尊不喜欢?”

那失落的小表情,看着委屈巴巴,实则藏了一丝不明显的不悦。

她哪里是在问喜不喜欢,根本就是在说——师尊若是拒绝,徒儿会很不高兴的。

重逢不过一日,离玉却是觉得,慕陶与她印象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

如今的慕陶,总会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在离玉的记忆里,无论是从前日日黏着她的、乖巧懂事的徒弟,还是原文后期心冷如冰、大杀四方的女主,都不是如今这副模样的。

离玉原以为这次重逢,她会遇上一个像原文后期那样冰冷决绝的慕陶。

可事实上,她遇上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慕陶。

眼前的慕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矛盾感。

她似乎很讨厌从前的自己,却又打心底里认为师尊只喜欢从前的自己。

为此,她努力地压抑着什么,尽可能地装出一副从前的模样。

可装的就是装的。

那看似纯真无害的表象下,时常有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欲念,以及心底深处难以抑制的,或许是不甘,或许是怨恨,又或许是委屈的伤怀。

离玉有时甚至分不清,慕陶脸上的笑意到底几分真假。

但她知道,这份矛盾之下,悄无声息地竖起了一道她无法轻易越过的心防。

比起原文中那副心冷如冰的杀神模样,如今这副矛盾得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似乎更加让人不知如何才能靠近。

离玉最终还是顺应了慕陶的心意。

如果有得选,她不希望慕陶再因为她的选择而不开心了。

慕陶见她点了头,连忙高高兴兴地坐到了她的身旁,一口一口地为她吹起了手里的热粥。

一顿早饭下来,离玉只觉自己连手都没怎么抬起来过。

这样的感觉,倒有点像是回到了当初在松乡镇中养伤的那段日子,身子虽然十分虚弱,心境却是忽然开阔了许多。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甚至有着许多值得去欢喜的事情。

当然能够发现这些,都是因为那个压得她一度喘不上气的身份贴合度,终于在未亡城一事后变得不再岌岌可危了。

人啊,果然只有在能够安稳地活下来时,才会有心情去发现世上的美好。

离玉怔怔出神之时,有人随她一起想起了*那段时光。

慕陶:“师尊可还记得,当初你在未亡城中伤重,徒儿便是这样照顾了师尊许久。”

“我怎么会忘。”离玉浅浅笑了,“我醒来时,你就像昨日那样,趴睡在我的床边……那时天刚亮,屋里的烛火都快燃尽了。”

“师尊记性真好。”

“我的记性其实不好。”离玉不禁想,她的记性确实很差,许多东西都是前脚看完后脚就忘了,“只是有些事会记得清楚一些。”

可关于慕陶的事,她总会记得清楚一些。

从前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如今倒是渐渐想明白了。

慕陶于她而言,早就已经不是一本小说里,需要得到旁人拯救的灭世魔头了。

她来时两手空空,能给慕陶的少之又少。

那时的慕陶同样也一无所有,为了回报她那点不值钱的陪伴,也算是小心翼翼地将力所能及之事尽数做到了。

哪怕只是一天两顿饭菜,每日定时请安,以及一声又一声甜甜的师尊。对于刚来此处,每天都为身份贴合度担惊受怕的她而言,都已经是莫大的安心与安慰了。

与其说慕陶依赖着她,倒不如说她与慕陶一直都在彼此依赖。

离开慕陶的半年里,她的心也像空了一块似的,如何努力都填补不上。

从前也真是奇怪,那么长的相依相伴里,她怎么就没有想过,自己对慕陶的感情也许并不一般呢?

离玉这般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了慕陶的声音。

“有些事,师尊会记得清楚一些,那么那些事,会和我有关系吗?”小丫头问着,抬起一双浅褐的眸子,静静地凝望着她。

“会啊。”离玉答得毫不犹豫,“有时我都觉得,和你一起行走在人间的那些日子,真是最好的一段时光了。”

“确实很好……”慕陶轻声说着,目光似有些许飘忽,仿佛思绪早已飘去了某一段算不得遥远,但也再回不去的记忆之中。

“朝瑶之外,没有人看不起我,向人讨教些什么,人们也都愿意称我一声小仙长,或是小姑娘。”慕陶说,“回到朝瑶之后,师尊明言不许任何人欺负我,我可以在山中随意走动,再不用害怕会有人将我拦下讥讽凌辱……”

“那时什么都好,师尊待我好,秦鸢待我好,师兄待我也好。”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之中带了些许简简单单的知足,“我不止可以随时去千里烛找秦鸢,还可以随时去顷刻花找小黑鸟她们——这些放在从前,都是我不敢想的事情。”

“原本一无所有的我,好像忽然之间拥有了许多,所以我也一度以为,这一生都可以那样好下去。”她说着,低垂着眉眼,轻笑了一声,“如果,没有魔骨的话……”

离玉想要安慰些什么,微微张了张嘴,便又觉得所有自己能够想到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分外苍白。

“不过如今想想,现在也不差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留不住,反正我也没有期盼过。”慕陶的声音很低,“只要师尊还在我身旁,便没什么不好的。”

话音落时,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木勺,似是非要攥紧什么。

离玉想了想,轻声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但你的身旁,也是可以不只有我的。”

短暂沉默后,少女放下手中碗勺,抬眼望向了昏暗的窗外。

她的眼里,压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倔强。

离玉:“你还记得吗,我曾与你说过,等你能够控制好体内的力量了,我们可以随时回到人间,偷偷的,不让任何人发现……”

慕陶打断道:“不要。”

离玉愣了一下,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喜欢那里……”

慕陶:“不喜欢。”

离玉:“可是……”

“为什么要偷偷的呢?”慕陶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刺激,“那里根本不欢迎我,就像朝瑶容不下我一样,一旦暴露,便再不得安稳。”

离玉一时吓得不敢说话。

“魔骨被封印时,我周身灵脉阻塞,没有任何力量,弱小得人人可欺,只能靠师尊给的心法缓慢修行。”慕陶低声说着,“魔骨封印破除时,我有了力量,都还从未用它做过任何事情,便有一堆人对我喊打喊杀……我还要听师尊的,不能对他们轻易动手!”

话音落时,她微微低下眉眼,于手心燃起了一缕黑焰:“那时,我看着师尊被他们所伤,看着师尊为我耗尽灵力,却连使用这股力量保护师尊都是不被允许的!”

“魔界挺好的。”慕陶说,“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魔骨想要杀我。”

“每一个想杀我的人,想法都特别地纯粹。”她说着,不禁笑了,“要么是许久没开荤了,看我身子弱小,想拿我打打牙祭的人;要么就是想要得到我体内魔骨的人;再不然,就是有相熟之人死于我手,前来找我复仇的……”

“他们可没有那么多苍生大义,他们只会和我比强弱、拼生死——和他们动手,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用担心师尊会不高兴。”

慕陶话到此处,眼底委屈似都多了几分。

“起初,我也觉得这里不好。这里黑暗、寒冷、贫瘠,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没有人会与你讲道理,也没有任何规矩可言。”她目光略显迷离地轻声说着,“但是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一个地方,才是最适合我的。”

“因为,更好的地方容不下我这样的存在,我只有在这种人人都很肮脏的地方,才不会被人视作必须铲除的异类。”

她说,魔界是寒凉的无光之地,久居人界之人肯定难以适应。

但她好像有些奇怪。

当驱赶走心间第一缕恐惧之后,她便很快地适应了这里。

她很喜欢这样寒凉且无光的感觉,觉得冷冷清清也挺好的,感觉整个尘世都特别干净。

若要说有什么不够好,许是天边永远少了一轮月。

那是偌大的三界,除却师尊以外,最为干净的存在了。

她曾想,若是魔界也有月亮,或许在某一个夜晚,她也会和师尊望向同一轮月。

如此,是否也算得上短暂重逢了?

慕陶说着说着,忽然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的思绪似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像是追着一缕不知来路、不见归途的执念,去往了一个谁也不会寻到的地方。

那一日,离玉望着慕陶,慕陶垂着眼眸,灵火照亮的昏暗石室似是静默了许久。

忽然,慕陶回过神来,望着离玉,重新开了口。

“人间很好,但是容不下我,我若想要回去,或许只有携着血雨腥风、漫天怨海,方得真正安稳……”她的声音几近低沉,眼底闪着一丝黯淡的期盼,“师尊愿意为了我,试着喜欢上魔界吗?”

慕陶的声音好轻,轻得仿佛有那么一瞬,卸下了厚重的心防,露出一片真心,想要换取一个只应存于奢望之中的答案。

离玉没有片刻犹豫:“我愿意的!”

那一瞬,她的声音也很轻,似是害怕惊扰了慕陶心中那片褪下了防御的柔软。

慕陶闻言,眼神忽然复杂得难以言喻。

离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是想要看懂那双眸子里的情绪。

是茫然,是欣喜,是受宠若惊,其中似还夹杂着几分无解的困惑。

离玉如此肯定的回答,无疑让慕陶欢喜了一瞬。

可也就是十分短暂的一瞬。

一瞬过后,慕陶的神色愈发复杂,眉心也渐渐拧紧,似在承受着某种无法逃避的煎熬。

“慕陶,你怎么了?”离玉不由担心道。

“就算我将这结界撤去,师尊也愿为我永留魔界?”

“我没有想过离开。”离玉认真解释起来,“当初身不由己是真,其中缘由我无法向你说明,如果我有得选,绝不可能丢下你一人。”

慕陶微微泛红了眼,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眼底,不禁又多了一层泪光。

她轻声问道:“师尊当真如此在乎我?”

离玉:“当真!”

慕陶:“师尊有难处,我一直都知道,我可以不问师尊当日为何将我抛下……但我真的很想问问,在师尊的心里,除去师徒之情,当真再对我没有别的情谊?”

离玉:“……”

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吗?

慕陶:“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离玉:“……”

慕陶如今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怕不是一旦确定感情到位,就要直接开始和她煮饭了?

慕陶见眼前之人沉默不语,一时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轻声说道:“云台试炼,师尊为了救我,不惜拼着内伤也要破关而出……”

“师尊分明知道,我身怀天魔魔骨,是这世间再危险不过的存在,就算不忍将我除去,为了苍生、为了三界,也该让我这一生永远弱小地困在朝瑶。”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师尊先前的两百多年,不都这样做得很好吗?为什么忽然之间,愿意给我心法,愿意陪我历练,愿意教我术法了呢?”

“未亡城中,师尊为了寻到我,不惜承受反噬,也要突破幻象……”

“灵州竹林,我为魔骨所控,也是师尊不惧伤损,将我唤醒……”

“当所有人都想要我死的时候,是师尊舍下所有,拼着一身重伤,把我带离朝瑶,一路东躲西藏,将我送至魔界……”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慕陶话到此处,忽然抬起了右手。

随着一道幽暗的灵光闪过,那细瘦手腕之上,显现了一串红绳系的银铃。

红绳的断处,银铃的裂缝,都被术法修复过了。

同心之誓已断,它变成了一串再普通不过的手链,她却仍旧将它戴在手上,以术法悄悄隐匿起来。

“同心铃,应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当初的我不知晓,师尊也不知晓吗?”她不甘地追问着,“第一次去往人间之时,师尊亲手为我系上了它,难道这也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慕陶说:“师尊,其实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可是,有再多的苦衷,师尊到底还是离开了。

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

她在那片黑暗里,第一次看见了师尊的泪。

它就那么静静地被师尊遗落在那里,像是师尊留给她的最后一丝念想。

她想过无数次,师尊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她也想过无数次,那滴泪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虽如何都想不明白师尊的苦衷。

但她总觉得,那一颗鲛人泪,应是师尊离去之时仍还在乎着她的证据。

可是一滴泪,真的能算证据吗?

也许师尊,只是太疼了……

可如果师尊真的不在乎她了,她又要怎么鼓起勇气,一个人在魔界之中生存下来呢?

她说,她真的好矛盾啊。

矛盾到,对着一滴眼泪,可以让自己的一颗心打上那么久的一场架。

关于师尊还在乎她这件事,她一边不敢相信,一边又努力相信。

来到魔界之后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就算同心铃碎了,也不代表师尊真的不在乎她了。

师尊从来都是那个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可以为她与一切为敌的师尊。

师尊对她的在乎,不会低于她对师尊的喜爱。

师尊离开了,只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横在她们之间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哪怕师尊已经回来了,那个东西却仍旧存在着。

就算她大哭大闹,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她不止一次在心中这样想着——师尊的话,应该每一句都是真的吧,只是此时的真心,从来都代表不了未知的来日。

她不是不想相信师尊的话,而是那份苦衷能让师尊离开她一次,应该也就能让师尊离开她第二次吧?

——她已经不能再失去师尊第二次了。

慕陶话至此处,几度泣不成声。

离玉想要向她承诺些什么,却又隐约感觉得到,如今承诺什么都没有用了。

除非,系统限制可以彻底解除,她可以把慕陶想不明白的事情尽数解释清楚。

但这根本没有可能。

茫然之间,慕陶自己擦干了眼泪,抬眼望着离玉,近乎执拗地重新问了一次:“师尊对我,真就只有师徒之情吗?”

离玉望着那渐渐变作一片暗红的双眼,忽然感觉一颗心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有那么一瞬,她止不住地在想,难道只是因为咒毒作祟,她便连这份真心都不该回应了吗?

她犹豫着,茫然着,一时不敢给出任何答复,只缓缓垂下眼睫,避开了慕陶的视线。

她迫切地想要厘清脑中的一团乱麻,试图在这一团乱麻之中寻到一个理由——能够让她向慕陶坦白心意的理由。

系统一定要促成的隐藏主线到底是什么?

她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剧情没有走完,而这百分之三十明显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文后期的主线。

系统先前说过,她来到此处的意义,是在保留重要节点的同时,将剧情逐步拉回正轨,帮忙补全原本更为合理的大纲内容……

虽然不想面对,但是这个大纲的内容,一定和天魔有着很大的关系。

朝瑶山守护的上灵灯中封印着天魔魔魂,小说里多次提及四千年前那一场神魔之战,可这世间最强之魔,却是从始至终不曾出现过。

上灵灯唯一一次比较有存在感的地方,就是在慕陶体内魔骨彻底暴露的那一段,起到了一个破除魔骨封印的作用。

在那之后,便被重新封印起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甚至原文里,慕陶体内的魔骨与天魔同源,都成为了一个作者不曾提到过的信息。

而原文之中从未出现过的黑袍,也就是那个睡了半本书,后期直接被炮灰掉的微生玄烛,恰好是一心想要复生天魔的。

整个故事的起点,应该是未亡城中三百多年来的那场南国旧怨。

这场深怨能够积攒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少不了微生玄烛在背后推波助澜。

所以说,故事从一开始,就是定下了天魔复生这个节点的。

只是作者写着写着,觉得太难驾驭了,干脆趁着线索还没被明确点出的时候,大刀阔斧地改动了后续的所有剧情?

所以说,在改动过的剧情里,魔骨与天魔没了任何关系,那个为了复生天魔而在暗中谋划了许久的幕后反派,也沦为了被作者用一行字判了死刑的炮灰。

前面的伏笔没有揭开,后续的剧情难以继续,在那么多已有伏笔下强行推动一个全新的剧情,直接导致了整本书从人物到逻辑的全方位崩坏。

如今一切回到了正轨——那么身怀魔骨的小女主,必须要走的最后一段主线,会是要去面对天魔吗?

若真是如此,她们留在此处,也只是在毫无意义地拖延时间,并不会让结局发生任何更改。

如果这一切都是无法告知慕陶的。

那么她至少,可以试着陪慕陶一起走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心中的担忧,不惜将她从身旁推开……

虽然她有太多说不出口的话,但是至少她可以告诉慕陶,此时此刻她真正的心意啊!

至于咒毒之事,只要能够稳住慕陶的心情,总是会有办法通过各种暗示让慕陶明白此事胡来不得的。

只有如此,她才能重获自由,才有机会与慕陶平起平坐地好好商议天魔之事。

离玉这般想着,如释重负般抬起头来,望向了眼前的慕陶。

“慕陶,我与你……”

就在她开口之时,慕陶忽然起身走至她的面前。

那系铃的手,轻轻将她后颈握住。

五指没入发间的刹那,慕陶倾身向前,吻断了她唇齿间所有的话语。

这一吻,有着极强的侵略性,让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躲避。

慕陶却是将她一下摁在了石桌之上,不过稍稍曲膝,便将她双腿抵得生疼,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她伸出手来,试图将其推开,偏偏腕间银铃响得清脆,吵吵嚷嚷着换来了更过分的索取。

不是,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忽然发什么疯!

离玉手上的捶打更用力了几分。

慕陶似也感觉到了她的呼吸愈渐困难,短暂地松开了她的唇瓣。

离玉喘了两口粗气,急着想要说点什么,却只来得及喊出了一个字,便又一次被她堵上了嘴。

真是要命了……

离玉感觉自己的脸上烫得有些不像话。

所幸这一次,慕陶落下的吻轻了许多,不再似刚才那般肆意掠夺。

只是蜻蜓点水般,一下接着一下,似是道歉,也似一种讨好。

可她如何都不肯停下片刻,生怕眼前之人一旦开口,便会说出自己不愿听见的话语。

每一次交换的呼吸,都卑微得像是在祈求什么。

离玉渐渐放弃了挣扎,尝试着顺应起了慕陶的动作,试图以此让她冷静下来。

断了线的泪珠接连坠地,每一次声响,似都震耳欲聋。

慕陶终于松开了她,暗红泪眼下,有着最深的不甘。

“师尊心里的顾虑总是那么多,我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被放在哪一个位置。”

“可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师尊一人……”

“我们这样不公平的……”

“可不可以,别让我再遥望着你了……”

她低声说着,暗红的怨气,将她们二人渐渐裹挟其中。

离玉想要开口,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师尊可是觉得,我们这样,多少于礼不合?”

“对啊,是我不懂事了,我不该这么着急的……”

“师尊嫁给我可好?”

“等有了名分,师尊是不是就不会介意了?”

怨气散去之时,幽蓝的眼眸失了神色。

所有的担忧、不忍、诧异,都于那一瞬消散无踪。

离玉缓缓开了口:“好,我嫁给你。”

慕陶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听见的那一句话。

短暂沉默后,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抱膝蹲在了师尊的脚边。

像是从前一个人看星星。

伸出一根手指,一颗一颗,数起了满地落珠。

第68章 “小哭包。”

半个月前,朝瑶本应有一桩大喜事。

山中两位尊者即将结为连理,一时之间各大仙门中人纷纷前来祝贺。

然而就在这场喜事的前夕,身为新人之一的沧溟尊却是瞒过众人耳目,半封书信都不曾留下地悄悄离开了朝瑶。

沧溟尊走得太过无声无息,以至于当晚有弟子前去朝夕池送婚服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新娘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大婚之日,没了新娘,四方宾客纷纷傻了眼。

有人在看笑话,有人出言安慰,还有不少人觉得人间仙门都受到了朝瑶的戏耍。

当初魔骨一事,朝瑶不曾给过交代。

后来天门一事,朝瑶的态度更是十分恶劣。

如今,朝瑶有大喜之事,各大仙门纷纷远赴而来。

临了临了,竟被告知婚礼取消,原因是新娘不见了?

——这不是在拿各大仙门当猴耍吗?

沧溟尊虽在人间彻底失了声望,但怎么说也是朝瑶三尊之一,是现如今留在人间唯一的神族。

大婚之事,若无沧溟尊首肯,无论旁人如何逼迫,应该都是过不了清玄尊与朝瑶众弟子那一关的。

各大仙门来此之时,听闻的消息都是沧溟尊对此事毫无异议,整个朝瑶都是一片喜庆的模样。

既然毫无异议,山中弟子又如此欢喜,那这沧溟尊为何忽然要逃,她又能逃去哪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稍微想想,便觉显而易见。

——沧溟尊在魔界,不还有一个当魔神的徒弟吗?

当初她一意孤行,非要将那魔骨放归魔界,如今魔骨成了魔界之主,她又挑在各大仙门齐聚朝瑶之时,于大婚前夕逃亡魔界。

这是故意为之,这是刻意戏耍!

沧溟尊摆明了要与魔为伍,完全没把人间各大仙门放在眼里!

除去这样的猜测以外,还流传着其他的版本。

有人说,沧溟尊就是被逼迫的,灵耀尊当初来到朝瑶就是为了沧溟尊。

如今沧溟尊在人间失了声望,又重伤难愈,灵耀尊想要将她强娶,她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又有人说,沧溟尊不是自己逃走的,是她那个当了魔神的徒弟来朝瑶将她掳走了——因为有人表示在大婚前日隐隐望见远方出现了一片怨云。

但是空口无凭,各大仙门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无论怎样,那么多人远道而来,却是扑了个空,只看到一场天大的笑话。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微生玄烛。

他们以为这位大婚前夕跑了新娘的灵耀尊,多少都该给他们一些交代,又或者是有点不一样的反应。

可事实上,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罢了。”

话音落时,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红,都在无声之间凝成了冰,又在他转身离去的瞬息碎作了万千碎冰。

在场众人无不噤声。

交代是不会有的,这辈子都没有人敢从北冥鲲君那里讨到一个交代。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尚未离场的清玄尊。

面对此情此景,清玄尊撇了撇嘴,摊手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婚礼。”

末了,还不忘小声吐槽了一句:“怎么把我花儿也一起碎了……”

不礼貌,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关于微生玄烛做人没有礼貌这件事,司青岚一直都是十分清楚的。

身为一朵长在光明中的花,她自然是不会和一条长在严寒的无光之海的鱼计较什么的。

只是这一次,他没礼貌得多少有点过了。

她知道他喜欢离玉很久了,但这并不是他用那种手段得到离玉的理由!

一般来说,朝瑶中人胆敢没礼貌到这个程度,一定是会被她赶出山门的。

但是这次的情况不一般,她实在是打不过,所以默默选择了装傻犯怂。

离玉离开之后,司青岚本以为微生玄烛会发现此事她有关,一定会来找她算账。

可她在千里烛中忐忑地等了好几天,等到各大仙门纷纷离去,朝瑶的山门再次关闭,都没有等来微生玄烛的问责。

她思前想后,越想越觉不太对劲,一个没有忍住,便已硬着头皮冲到了顷刻花,搜寻着微生玄烛的灵息,一路寻到了他所在之处。

以灵力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清玄尊拿出了所能拿出的最强气势——至少推门的声响整得很大。

没有直接把门拆了,是她生来就很礼貌!

只是礼貌的人都还没有进屋,便被一阵不礼貌的刺骨霜寒,冷得不得不将护体灵力推运至更高的程度。

此时此刻,屋中之人正在修炼,满屋霜雪在灵力的牵引之下,以一种陌生的规律缓缓流动,似是一片星云的旋转。

“微生玄烛!”

随着门口一声怒喝响起,屋内霜雪尽数消散无踪。

微生玄烛缓缓睁眼,望向司青岚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有事?”他淡淡问着。

仿佛近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司青岚皱眉道:“有没有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微生玄烛:“若是离玉之事,可以不用谈了。”

司青岚:“不用谈了?发生了这种事,闹了这么大的笑话,你倒挺轻描淡写啊!”

微生玄烛:“将人放走的是你,我若不轻描淡写,你希望我如何向你问责?”

司青岚不由怯了一下:“你,你早就知道?”

微生玄烛没有应答,只是反问:“若不想闹这笑话,当初何必多管闲事。”

司青岚一时噎住。

这些日子,微生玄烛从来没有找过她,她还以为离玉离开一事,他并未怀疑到她的头上。

又或者,他早就怀疑到她了,但是自己也是做贼心虚,所以没脸与她当面问责。

她是真没想到,当提及此事之时,他非但知晓当日她的所作所为,言语之中还十分理直气壮。

司青岚眉心微蹙,眸中神色几度变幻,数秒沉默后方才开口问了一句:“你向我问责?”

“不该吗?”

“发生这种事,你还要向我问责?”司青岚都气笑了,她快步走进屋中,撑起一道隔音结界,大声质问道,“你对离玉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一日,根本不是我放走了她,而是你的所作所为赶走了她!”

微生玄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眼前满脸气愤的司青岚。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敢的!”司青岚愤愤追问道,“你这样趁人之危,就算得到了她又能怎样呢?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微生玄烛:“是。”

司青岚:“……”

是?他竟然说是!

司青岚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之人了。

“微生玄烛,我把你当朋友,我们少说认识了三千多年!你休眠之时,我也是让门中弟子时时护着你休眠之处的!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辛苦了。”微生玄烛淡淡应着,“可惜,我并不需要。”

司青岚一时气得发笑:“我要做了这种事,还被人发现了,真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你倒还有脸在这儿坐着,像个没事人一样啊!”

微生玄烛:“别急。”

司青岚:“……”

微生玄烛:“时候到了我会走。”

司青岚:“你什么意思?”

微生玄烛:“那封信,我早就看过了,把它留在那里,是希望你能看见。”

司青岚不由睁大了诧异了眼。

微生玄烛:“大婚的消息放得很远,慕陶一定会来带她离开,你若提前发现,魔骨便不会踏入朝瑶,不会伤及这里的一草一木。”

司青岚:“我若没发现呢?”

微生玄烛:“打一架吧,反正她最终都是会被带走的。”

司青岚忽觉一头雾水,紧锁着眉心思索了半天,如何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想撮合她们?

他竟也看出来她们的关系了吗……

不对啊,离玉的留书里心意坚决,分明就是准备好孤身前往魔界了。

若真有那么好心想要撮合她们,别去阻拦不就好了吗?

司青岚:“你,你说说看,你做这些,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微生玄烛沉声说着,“司青岚,念在相识一场,我离开之时不会牵扯朝瑶,也不会伤你,你别再往下深究了。”

司青岚:“你什么意思啊!”

微生玄烛:“回去吧。”

回去吧?这要她怎么安得下心!

这话越说越奇怪了,什么叫不牵扯朝瑶,什么叫不会轻易伤她?

她若要往下深究,又能深究出什么呢?

司青岚茫然了一瞬,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你并不只是想要得到她?不不,你没想过得到她!她走了,你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你,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

司青岚见他不语,不禁急着向前走了两步,皱眉望向眼前之人,不愿猜忌,却又忍不住怀疑地问道,“你在离玉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是不是?你想利用她去伤害慕陶!”

“……”

“你的目的是什么?”司青岚忍不住追问,“替人间除掉魔骨?还是别的……”

微生玄烛:“知道这些,对你,对朝瑶,都没有任何好处。”

司青岚:“……”

她应该继续追问下去吗?

问题的答案,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危险。

微生玄烛为了这件事,连离玉都可以算计了,或许这确实不是一件她能管得了的事。

可是,她就只能这样看着吗?

“微生,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司青岚小声道,“说不准,你想做的事情,我们也是可以帮上忙的呢?”

她没有得到应答,屋内只有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纸鸢飞得好高,像是自由自在的飞鸟。

司青岚却忽然觉得,自己熟悉的一切,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了。

包括她在内,并没有什么是真正自由的。

她忽然笑着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啊,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你们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想干什么破事儿都可以,不要再来找我收拾烂摊子……”

“等你们都走了,我就当谁都不曾认识过!”司青岚说着,撤下了那一层隔音结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她想,这世上一个两个都是没有良心的。

要走就赶紧都走了吧,最好把那破洞里的破灯一起带走,省得哪天忽然炸在她的地盘上了!

等他们都走了,什么朝夕池,什么顷刻花,她都拆来做她的花园!

给他们那么大片地儿,还不都是糟蹋了!

司青岚愤愤想着,没走几步路,便望见了那个被离玉带回来的人间女子。

天边的纸鸢是她放的,黑色的小鸟飞在她的身侧。

银铃般的笑声,响在这本应清净的天地。

“一个个的,都爱捡些麻烦回来,走了最好……”

什么都不想管了的人如此想着,一颗心却不自觉地担忧了起来。

或许,她该想点办法,把消息偷偷传去魔界。

离玉、慕陶,你们可千万别先中计了!

*

梳妆镜前,慕陶轻哼着朝瑶的小曲,手中的檀木梳子,一遍又一遍,轻轻梳过镜前端坐之人如墨的青丝。

师尊平日里发髻梳得简单,也不爱太过繁复的配饰。

她挑来选去,来回试了许多,都未能寻到配得上师尊的发簪。

到头来,也只能将那柔蓝的发带,轻轻系入师尊发间,配以些许简单的珠花点缀。

“我纠结这么久做什么?反正师尊怎样都好看的。”

她说着,俯下身来,将下巴搁上了离玉的左肩,歪着脑袋,贴着脸颊,看向了镜中的她们,轻声问道:“师尊觉得如何?”

“很好。”离玉应着,话语间没有一丝情绪。

“师尊都不曾为我梳过头,今日也帮我束一次发好不好?”

“好。”

慕陶乐呵着将离玉扶起,自己坐到了镜前,取下橙红的发带,轻轻放在了离玉伸向她的那只手心。

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背,离玉站在她的身后,拿起桌上木梳,低垂着眼眸,一下一下*,为她梳起了头。

那双手没轻没重的,竟也不是从下往上梳,一时间扯得慕陶连连喊疼。

奈何她喊也没用,不过是她喊一下,离玉的手便顿一下,轻是不会轻上半点的。

动作不轻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梳顺了,她竟将所有发丝抓成一把,用发带捆成了一根又粗又随意的马尾。

慕陶不禁气鼓了脸颊,皱眉望着此刻镜中的自己,半抿着唇,好半天才小声嘟囔了一句:“师尊,这不好看……”

“好看的。”离玉说。

“哪里好看了?”

“好看。”

“……”

慕陶深吸了一口长气,指尖闪过一缕灵光,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束了一遍。

她站起身来,闷闷不乐道:“师尊敷衍我呢!”

离玉:“没有。”

有那么一瞬,慕陶眼底闪过了一丝失落。

她将木梳从离玉手中取出,放在了梳妆镜前,牵着离玉的手,走到床边,一同坐好。

她说:“师尊,等晚一点,会有人送来几套喜服,到时师尊可以试试,看看比较喜欢哪一件。”

离玉:“好。”

慕陶笑着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离玉静静看着她,嘴角似是带着笑意。

没有诧异,没有紧张,也没有一丝想要避开的神色。

这可真是十分难得,慕陶忍不住搂着她的脖子,闭上双眼,轻轻蹭了起来。

师尊身上,永远有她依恋的味道。

每一分、每一寸,都让她无法自拔。

“像只小狗。”离玉说。

慕陶哼唧了一声,忍不住循着那个声响,又一次含住了那乱说话的唇瓣。

似是责罚一般,轻轻咬了一下。

耳边传来一声悦耳的闷哼。

她下意识想要看看离玉此刻的神情,睁眼却只望见了一双失了焦的眼眸。

慕陶的动作顿了一瞬。

真是无趣……

她这般想着,齿间的力度不自觉深了几分。

又是一声吃痛的哼声。

淡淡腥甜漫上舌尖,似将她从梦中惊醒。

她忽然松开了她的脖子,心慌地向后退了些许。

苍白的唇上,落了一点红。

像是雪间开了一朵梅,多少有些刺目,却又分外娇艳。

慕陶忍不住将拇指抚上离玉的唇,轻轻摩挲着,晕开了那一抹红。

“师尊,疼吗?”

“不疼。”

“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慕陶用力抿住了唇,很努力地想要噙住眼底的泪,却是最终没能忍住。

离玉抬起了手,指尖拈着一抹柔软衣袖,温柔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

“别哭了,我会心疼。”

慕陶心中猛地一阵刺痛,眼泪止不住掉得更厉害了。

都是假的……

不过是术法的控制。

离玉需要做到的事情,只有十分简单的两点。

——听她的话,要对她好。

命令,远远高于本能。

慕陶知道,离玉不是无知无觉的,等到清醒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她都不会忘记。

她想,灵耀尊应也是这样控制师尊的吧?

他也想用这样的方式得到她的师尊。

师尊怎么会高兴呢?

师尊恢复清醒的第一时间,只会想要逃离朝瑶。

师尊对灵耀尊如此,对她又会如何呢?

慕陶想不明白,又或者她不敢深想。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偷,眼前的一切美好都是她偷来的。

偷来的东西,会在哪一天被讨要回去,谁也不知道……

慕陶心乱极了,她抓住了离玉为她擦拭泪眼的手:“不要擦了。”

离玉的动作顿了两秒,而后又继续为她擦拭了起来。

“怎么擦不干净呢?”她眼底流露一丝困惑,说不出是哄还是劝,只是轻声说着,“慕陶,你别哭了,眼睛都快哭肿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却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关心。

慕陶想不明白,只觉一颗心愈发酸涩。

“师尊!”她忍不住扑进离玉的怀里,吸着鼻子,哽咽着小声说道,“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离玉轻轻拍打着慕陶的后背。

慕陶一遍遍重复着,似是希望她能听进心里。

她好像说了无数次道歉的话,说到喉咙都有些干涩了,师尊的衣襟都被自己的眼泪湿透了。

她忽然怯怯地问着:“无论我做错什么,师尊都别不要我,好不好……”

“好。”离玉应着,轻抚着她的小脑袋瓜。

慕陶在她怀中闷声问着:“真的吗?”

离玉:“嗯。”

慕陶微微摇了摇头:“……是假的。”

离玉:“真的。”

慕陶:“……”

离玉:“看见你哭,我会心疼。”

慕陶愣了一下,强迫着自己扯出了一抹笑意,红着眼眶小声说着:“那我不哭了!”

“嗯。”离玉捏了捏她的小脸。

这样的动作,让慕陶心底生出了一丝欣喜。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离玉,似想从那双幽蓝的眼眸里找到一丝真心,望见的却只有无比涣散的瞳光。

她在期待什么呢?这不就是她亲手所致的吗?

师尊就在她的身旁,不止听话,还会对她好。

她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师尊的回应,每一滴眼泪都会被师尊看见。

慕陶伸手抚上了离玉的脸颊,一双泪眼目不转睛地将她凝望着。

她告诉自己,要开心一点。

这不是一件坏事,师尊会一直对她好的。

可是……

这真的还算是师尊吗?

她歪着脑袋,茫然地望着离玉,目光淡得灰蒙蒙的。

现在,还不可以解开。

她告诉自己,还需要一段时日。

等到她与师尊成了婚,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们的关系,往后便再也不会有人敢觊觎她的师尊了。

到那时,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师尊了。

“师尊,你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

“等什么?”

慕陶有些心虚地玩着离玉腰间的系带,目光不自觉闪躲着:“等我娶你……”

等我娶你,等你彻底属于我。

我会解开术法,到时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我这辈子,就错这一次——

往后绝不再犯其他的错了。

“师尊昨日说,愿意嫁给我,永远不会反悔的,对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离玉的双手:“师尊此生,是不忍骗我第二次的,对不对?”

“对。”

“那师尊再说一次,好不好?”

“我等着嫁给你。”离玉笑着说着。

“口说无凭!”慕陶想了想,摇晃着她的手腕,听着铃声轻响,撒起了娇,“师尊要写下来,再摁个手印!”

离玉蹙了蹙眉,问道:“哪有纸笔啊?”

慕陶连忙站起身来:“我去找!”

她说着,像只小兔子似的,快步跑出了房门。

房门未关,结界的灵光仍在。

离玉走至门边,靠着门框,静静等了起来。

没多会儿,慕陶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师尊!”她牵起离玉的手,将她带到了桌边。

指尖灵光一闪,笔墨纸砚,还有明红的印泥,都已摆放在了石桌之上。

“我为师尊研墨!”慕陶说着,将一点点水倒入砚台,认真研起了那块方墨。

离玉望着砚台里渐浓的墨汁,一手牵着有些碍事的衣袖,一手拿起了桌上的毛笔。

她垂眼看着慕陶,目光茫然:“我怎么写啊?”

慕陶想了想,道:“你就写,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我的!”

离玉点了点头,俯身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来。

——我真心想要嫁给慕陶。

“写好了。”她抬眼问道,“是要按手印吗?”

“不行不行。”慕陶歪着脑袋,望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有些诧异,也有些不满,“师尊这么写不行的!”

离玉:“为何?”

慕陶伸手指着那行字,皱眉道:“——我真心想要嫁给慕陶,这个‘我’没写清楚,谁知道‘我’是谁啊?师尊日后若是想要赖账,我都没处找人说理!”

离玉想了想,拂开了上一张纸,重新写了一次。

——离玉真心想要嫁给慕陶。

这一次,慕陶眉心拧得更紧了。

她看向离玉,急得眼睛都红了:“师尊写错了!”

离玉:“哪里错了?”

慕陶:“名字,名字都写错了!师尊是不是故意的?”

离玉目露不解:“没错啊。”

慕陶:“错了,就是写错了!”

“没错!”离玉眼底生出了一丝不耐,“就是这么写的。”

慕陶:“……”

离玉:“……”

慕陶执拗地问了一句:“师尊再看看,真的没有错?”

离玉微微歪头,认真看了许久,忽然“哦”了一声:“好像确实错了。”

“那师尊重写。”慕陶吸了吸鼻子,又掀走了一张宣纸。

离玉提笔想了很久很久,慕陶望着她的眼睛都快急出泪了,她才目光涣散地落了笔。

——黎郁与慕陶并非只有师徒情谊,黎郁真心想要嫁给慕陶。

搁笔那一刻,离玉食指按上印泥,用力摁在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末端。

她抬眼看向慕陶,眼里似有笑意:“这样对了吗?”

慕陶:“……”

离玉:“怎么还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她似想了想,忽将指腹的红抹在了慕陶的鼻头:“小哭包。”

慕陶回过神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师尊那双温柔的眸子里,似是有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清明。

她将余下的红泥尽数擦在了写废的纸张之上。

末了,不再那么平淡地说了一句:“收好了,这种丢人的东西,我一辈子只写一次。”

那一瞬的神色,那一瞬的语气,似是从不曾在这世上真正存在过。

慕陶再想仔细去看,便又只能望见一片涣散的淡漠了。

第69章 “你力气太大了。”

师尊在一旁坐下了。

桌上的笔墨纸砚有些碍事,她却视若无睹,只是倒了一杯清水来喝。

慕陶怔怔望着桌上那张按了手印的纸张,看着上面明显写错的好几个字,看着那个分外陌生的名字,神色不禁迷惘。

为什么都是错的呢?

师尊不可能连字都写不对的……

黎郁这个无比陌生的名字,又是为什么会被师尊写出来的?

字不一样,音却一样……

师尊将名字写成这样,会是想要赖账吗?

可若想要赖账,何必多写前面这一句——那可不是她的命令。

慕陶想不明白,只知自己的视线又在不知不觉间被一层水雾笼罩了。

师尊说得对,她是一个小哭包。

小哭包的眼泪悄然滴落在那张纸上,恰晕开了郁字之上未干的墨迹。

慕陶吓了一跳,连忙擦干眼泪,将那张纸用灵力护了起来,小心翼翼折叠好,收入了灵囊之中。

“师尊……”

“嗯?”

慕陶神色复杂地望着离玉,心中有好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犹豫着,彷徨着,所有的话都在这一刻被堵在了心口。

问了又能怎样呢?

现在能够问到的答案,能有几句真话呢?

不过都是指令之下的顺从罢了。

师尊应是生气了,也许这歪歪扭扭的字迹,短短一句话中那么多错字,都是师尊流露在不经意间的不满。

慕陶一时慌了神,不再敢看向离玉,只低头将桌上笔墨纸砚尽数收好。

“几时了?”离玉忽然发问。

慕陶看了一眼窗外,轻声应了一句:“约莫是人间的正午。”

离玉:“我饿了。”

慕陶从伤感之中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徒儿这就去给师尊做饭!”

离玉:“洗洗鼻子!”

慕陶噗嗤一笑:“我知道啦!”

话音落时,少女化作一缕暗焰,只一瞬便消失在了房屋之中。

等她再次回到屋中之时,屋内还是刚才那副模样,离玉也仍旧坐在桌边,双目无神地望着杯中清水。

似是听见了慕陶回来的声音,离玉抬起头来,笑着向她望了过去:“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慕陶连忙提着食盒走至离玉身旁,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

“我命人弄了一些人间的食材回来,往后人间四时的应季果蔬,都会不停往此处运送,师尊可以像在人间时一样,每日都吃得好好的。”

“嗯。”离玉微微点了点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目光涣散地望着慕陶。

慕陶将空食盒轻轻放到了地上,笑着端起碗筷,一口菜一口饭地喂离玉吃起了今日的午饭。

这些日子总是如此。

她喜欢喂师尊吃饭,每次喂师尊吃饭都会让她想起还在人间的时候。

那时的师尊,总会给她一种很需要她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要是她这一生都能被师尊那般需要着就好了。

如今的师尊多么听话,多么温柔,多么需要她啊。

她好像很开心,可心里却又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荡荡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像望不见尽头的暗海,一点一点将她淹没。

慕陶挣扎着从那一片空荡荡中逃了出来。

她忽然开始没话找话说,似是妄图借此躲回从前。

回到那个,在朝瑶,或是在人间,又也许是某片冰天雪地之中,燃着一簇篝火,对着无味的烤鱼,也能聊上许久的从前。

她说,灵火要以灵力操纵,师尊如今没有灵力,夜间总是不太方便。

她让向寒玉帮忙,从人间带了一些蜡烛回来,当然还有烛台和火折子。

往后这屋中的明暗,就由师尊自己决定了。

她又说,其实不止烛火,魔界太多东西都与人间不一样了。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但总不能委屈了师尊。

所以她有命人按人间的习惯,做了一些人间的物件,过不了多久便能将这屋中陈设尽数换了。

等到那个时候,师尊住着便会舒服许多。

话到此处,忽然又失了话题。

慕陶不敢静下来,于是笑着问道:“师尊可还记得向寒玉?”

离玉:“忘不了。”

慕陶:“自从我来到魔界,她便与言不秋一同寻了过来,这半年里,她们一直陪在我的身旁,每当我受了伤,她们都会照顾我……”

离玉:“真好。”

慕陶:“这份照顾,是师尊拼着伤重为徒儿换来的,徒儿根本配不上。”

离玉摇了摇头:“若你失了本心,她们不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你没有配不上,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留在身侧的。”

喂饭的手,在那一瞬稍稍滞了一下。

这样的话语,多像从前的师尊。

被术法控住了心魂的师尊,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吗?

可那双眸子仍是无光的,无论什么样的语气,都是那一副涣散的模样。

短暂凝视后,慕陶轻叹着“嗯”了一声,将饭继续喂了下去。

午饭过后,她像往常那般收拾着桌上的碗盘。

嘴里不忘说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师尊的喜服应是快送来了。”

离玉:“你的呢?”

慕陶:“还在做呢,先把师尊的选好。”

离玉歪了歪头,握住了慕陶收拾碗筷的手,话语间似有些许执拗:“你的也要我来选。”

慕陶不由愣了一下:“好。”

离玉得了回应,起身走向窗边,看向了窗外昏暗的天空。

“魔界的天总是如此昏暗,可你却能看出时辰。”她似有些好奇,手指轻轻碰触着屋外不曾散去片刻的结界,认真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慕陶连忙走到她的身旁,生怕那一层结界将她伤到了似的,一把握住了她向前伸出的手:“这个结界还是不要轻易碰了,可能会伤到师尊。”

“好。”离玉应得安静。

慕陶望向窗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花:“师尊有注意过那些随处可见的花吗?”

离玉点了点头。

慕陶:“师尊可有觉得,它看上去和上一次见到之时有什么不同?”

离玉回忆了一下,道:“似是亮了不少。”

“这种花,在魔界随处可见。”慕陶说,“魔界少光明,大多的光亮都源自于它——它叫冥时花。”

“冥时花……”

“嗯!”慕陶点了点头,认真解释道,“冥时花在魔界是最寻常的野花野草,叶片较长,往往都是灰黑色,花瓣半透明,什么颜色的都有。”

“它每日都会吸吐幽冥之力,白日里幽冥之力较弱,它便呈现自己原本的颜色,散发着原本颜色的灵光。”她说,“等到入夜时分,幽冥之力渐浓,它便会渐变为深紫近黑之色,散发着像幽冥之力那样,似黑雾般的灵光,待到差不多人间子时,便会彻底散了光亮,直到次日卯时才会再次微微亮起。”

慕陶说着,望向离玉,弯眉笑道:“一直以来,魔界中人,都是靠着冥时花的亮度来分辨昼夜的。”

“原是如此。”

“有时我总觉得,这世上,似乎不会有真正昏黑无光的地方。如果有什么地方是日月星辰都无法照到,那么那个地方一定会生出别的光亮。”慕陶说,“就像这魔界的冥时花一样。”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慕陶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小跑着去到了屋外。

少女在那一小片花丛中寻了一朵幽蓝的,轻轻将其摘下,开心地跑到了窗边。

“师尊,你看!”慕陶眯眼笑道,“这一朵的颜色,像是师尊的眼睛!”

半透的冥时花瓣,亮着淡淡的幽蓝灵光。

灵光十分柔和,似是梦境的微光。

慕陶伸手越过结界,把这一朵冥时花送到了离玉的面前。

离玉接过,浅浅笑道:“很漂亮。”

花枝落在手中的那一刻,一缕黑焰也没入花蕊之中。

慕陶:“我往里注入了灵力,它会枯萎得慢一点。”

离玉望着指尖的花,似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不自觉向前摊开了左手的手心。

片刻沉默后,她又将五指缓缓握紧,若无其事般放了下去。

“师尊。”慕陶双手趴在窗边,好奇地歪了歪头,“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忘了。”离玉低声应着。

慕陶愣了一下,松开扒在窗边的手,绕了半个圈,从房门跑了进来。

她拉起离玉方才放下的左手,轻轻摇晃着说道:“怎么可以忽然忘了呢?师尊再想想!”

铃声在耳边清脆,离玉似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反握住了慕陶的手,淡淡说道:“灵脉还锁着。”

慕陶脸上的笑意不禁凝固了一下,目光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她问:“师尊想要解开?”

离玉点了点头。

慕陶不禁有些低落:“为什么呢?”

离玉:“你送的冰花,我还没有取出来。”

慕陶愣了一下:“师尊真将它带在身旁了?”

离玉:“嗯。”

慕陶犹豫一二,抬起指尖于离玉眉心轻轻一点,困住她周身灵脉的魔气缓缓散去。

离玉再次抬起手来,指尖灵光一闪,一朵冰花落在了她的掌心。

慕陶怔怔望着那朵灵花,离玉将它悬轻轻在了窗边,轻声说道:“你看,它还和从前一样。”

师尊的声音轻而浅,几近空洞的双眼静静注视着窗边悬着的冰花。

它还是去年那个模样,早在被她交给师尊之前,便已悄悄化了些许,并不怎么好看。

可哪怕不好看,师尊也还是将它凝形在了那一刻,笑着把它悬在窗前,说每日醒来的第一眼都要看见它。

先前师尊清醒着,说将它带来了,她还不太信。

如今看来,师尊确实是把答应她的事放在了心上。

可她都做了什么呢?

不但封锁着师尊的灵脉,还对师尊用上了控制心魂的禁术……

冰花悬好后,离玉低眉看向了指尖的冥时花,思来想去不知放在何处,便将它也悬在了冰花边上。

她说了与当初相似的话:“都是你送我的,我要每天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它们。”

慕陶皱了皱眉,小声嘟囔道:“不好……”

离玉:“怎么不好?”

慕陶:“……”

离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只低垂着眉眼,任凭愧疚在心底漫作了无边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慕陶抬起头来,再一次封住了离玉的灵力。

离玉没有一丝反应,只带着一丝浅笑,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慕陶。

慕陶忽然从身侧抱住了她,双手环着那细瘦的腰肢,于她耳畔轻声细语道:“师尊每天醒来的第一眼,应该先看见徒儿的。”

离玉轻笑了一声:“那我是该每天都起晚一点,还是你该每天都来早一点?”

这个问题,问得慕陶有些恍惚。

那种几近陌生的口吻,让她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这样的陌生,反而有一种很微妙、很微妙的感觉。

说不出为什么,她竟觉得师尊似乎本就该是如此。

——或许是她疯了吧。

慕陶忍不住玩儿似的,用鼻尖轻轻拨弄着离玉微微泛红的耳垂。

她说:“等到婚后,徒儿不就与师尊住在一起了?”

离玉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得屋外传来了叩门的声响。

“魔神大人,您定做的婚服送来了。”魔族侍女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师尊,是婚服!”慕陶松开离玉,笑吟吟地跑到了门边。

房门打开,结界暂时散去,接连五个侍女用方盘端着摆放齐整的婚服走进了屋中。

她们将婚服摆放在了石桌之上,而后俯身行礼,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结界再次竖起,连带着窗户都落了下来,只剩青绿的灵火仍跳动在这不算明亮的房间之中。

慕陶牵着离玉走至桌边,睁大眼睛问她:“师尊想先试哪一个?”

“都可以。”离玉淡淡笑着。

慕陶望着桌上五套配饰齐全的婚服,纠结地挑了半天,最后还是先随手拿起一件,举在离玉身前歪头打量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太花哨了,与师尊不是很搭。”

“挺好看的。”离玉伸手想要去接。

慕陶摇了摇头,将这衣裳丢回方盘之中,又捡起了边上的一件。

这第二件看上去,就比第一件要好上一些,看着华贵,却又不显繁复,更衬师尊出尘之姿。

她这般想着,眯起一双笑眼,将手中婚服举到离玉面前,歪头问道:“师尊,我帮你换上看看好不好?”

离玉点头:“嗯。”

慕陶将衣裳轻轻放在桌上,转身拉开了离玉腰间的系带,将那束腰解下,随手扔至一旁。

纤长手指牵起她的衣襟,轻轻拂过两侧薄肩,为她褪去了那一身素白的衣裳。

师尊的身上,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里衣。

——真想将这一层也尽数剥去。

可还不到时候,她答应过师尊了,要先有名分,才可碰她。

慕陶深吸了一口长气,抬手捧起了离玉的脸,拇指不自觉描摹着那几近完美的轮廓。

似望梅止渴一般。

“不是要试这件衣裳吗?”离玉淡淡说着,伸出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桌上的一抹红色衣角。

“试啊,当然要试!”慕陶连忙将那婚服拿到手中,披在了离玉的肩上。

她扶着她的肩膀,绕至她的身后,将那及膝的长发从后领中取了出来。

腰封、系带、金饰,一一穿戴上身。

她的双手绕过那细瘦的腰肢,细细整理着婚服之上每一处不该存在的褶皱。

末了,慕陶依依不舍地向后退了两步,抬眼看向了那一袭红衣之人。

师尊向来穿着素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身着如此艳丽的颜色,美得都有几分摄人心魄了。

就是发丝有些乱了,都是穿衣时弄乱的,她得为师尊好好理理。

慕陶指尖幻出一把木梳,再次绕至离玉身后,梳理起了那只有些许凌乱的墨发。

指尖没入长发那一刻,她不自觉被那青丝之下光洁的颈子深深吸引。

慕陶的目光略有迟疑,数秒静默后,她的双手鬼使神差地拨开了那柔顺的长发。

她自后单手搂住了离玉的腰,轻轻将脸埋进了她好看的颈窝,不住地深吸着如今只属于她一人的气息。

温热的鼻息,落在那莹白的颈间,似也微微透了几分柔红。

也不知是师尊不好意思了,还是被这一身衣裳衬的。

“师尊今日……特别美。”慕陶轻声说着,抬眼看向了离玉的脸。

离玉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脸来,静静地看向了她。

其实,受控后的大多时间里,离玉都只会这样地看着她。

这样的注视,只是傀儡在听话的表现。

慕陶忽然感觉有些烦躁,一颗心又乱到了静不下来的地步。

她不喜欢师尊这样的眼神,哪怕是羞红着脸,眼底带着愤怒与惊惶,也好过这样静水无波。

她指尖忽不自觉陷入了那一片静洁的雪色。

怀中之人轻颤了一下,第一抹鲜红溢出,玷污了那无瑕的白。

慕陶不禁眉心紧蹙,喉间渐渐发紧的燥意,烧得她眼眶有些发烫。

她忍不住吻上了那一抹红。

细小的伤痕,流出一丝浅淡的甜,任她轻吮着。

慕陶能够感受到师尊颈间血管的跳动。

一下、一下、又一下……

似是她早已躁动不已的那颗心脏。

她根本无法满足,尖齿不自觉碾过那香甜的颈侧,刺破了一层薄薄的肌肤。

更多腥甜在那一瞬落入齿间。

离玉的呼吸忽然乱了起来。

随着身子的又一次轻颤,柔顺的青丝于慕陶指缝之间簌簌滑落。

颈间的刺痛,让她不禁发出半声闷哼。

似是沉入寒潭已久的碎玉,终于亮起了一缕明光。

慕陶浅褐的双眸不知何时换了暗红。

一缕缕暗红怨气,将她们彼此轻轻裹挟着。

慕陶唇边缓缓溢出血色,顺着那瓷白的颈线悄然没入衣领,染红了离玉纯白的里衣。

似是如此,才算配得上那艳红的喜服。

“慕陶,你做什么……我们不是,在试衣服吗……”

慕陶充耳不闻,只是轻轻舔舐着那令她感到无比欢愉的血气。

离玉的呼吸愈发急促,那一副从来端方的身子,到底是软在了她的怀中。

慕陶没有松手,只是将那瘫软的身躯搂得更紧了。

心底的烦躁牵制着她,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撕开那阻隔着她与怀中之人的一切。

裂帛之音刺入耳廓。

慕陶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离玉腰间的肌肤。

离玉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有太多力气将她制住。

腕间铃响之时,落在颈侧的虎牙也如尖刺一般,反复轻咬着她颈间的伤口。

“慕陶,疼……”离玉声音有些颤抖。

求饶般的轻唤,伴着鲛珠坠地之声,如晨钟一般,响在慕陶心间。

慕陶顿了片刻,意识缓缓清明,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早已被泪光模糊。

她缓缓松开了口,忙将外散的怨气尽数收回了体内。

怨气消散之时,她望着离玉额间的细珠,望着那雪白颈间的一片艳红,望着那不知何时破损的婚服,露出腰侧一片染了红的雪白肌肤。

——那本就杂乱的呼吸,不禁又沉了几分。

慕陶:“师尊……对,对不起……”

离玉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靠在她的怀里。

慕陶:“我……我一时没有控制得住……”

“还好不止一件。”离玉闭着眼睛,轻声笑着。

“……”

“你别帮我试了,我回头自己挑,省得全被你毁了。”

“我……”

离玉深吸了一口气,在慕陶胸前轻轻蹭了蹭,似嗔怪一般,细声问着:“谁教你这么对我的?”

可偏偏,她的语气那么平淡,缓缓睁开的双眼,依旧迷离涣散。

慕陶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回床上,跪坐在床边,握着离玉的左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我的怨气伤了你?”

“不知道啊,应该没有吧。”离玉轻声说着,无所谓地笑了,“如今这身子本来就弱,你力气太大了。”

身子本来就弱,还失了灵力护体。

她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任凭心中欲念伤害师尊……

慕陶摇了摇头:“是我不好,我不该锁住师尊的灵力。”

她说着,慌乱地解开了那一道灵锁,含泪轻吻着那如珍宝一般握在手中的纤长指节。

她忍不住哽咽起来:“师尊,我下次再这样,你骂我好不好……”

“……”

“我把灵力还你,你不止可以骂我,你打我也行……”

“……”

那一瞬的沉默,好似最幽深的海域,谁也无法窥见一缕微光。

傀儡到底只是傀儡。

若是师尊,此刻应是满眼愤怒,早不知喝止了她多少次。

忽然之间,一声轻叹,打破了这份沉默。

“好难啊。”离玉闭着眼,长睫轻颤,话语如梦呓一般,“做你师尊,真不容易……比单休还难……”

“……”

第70章 她等这一日,真是太久太久了。

慕陶一时有些恍惚了。

那么深的无奈,只落入一声轻叹。

没有责骂,只有一声好轻好轻的抱怨,捎带了几分不满,却又似乎没有想要逃离的念想。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也是术法控制着说出来的吗?

用以控魂的禁术,并非是彻底抹去一个人的意识,只是在原本的意识之上加了一道禁锢,在模糊原本意识的情况下,留下一个遵循基础命令的存在。

师尊忽然说出这般好似违背了命令的话语,或许那被禁锢压抑着的那一颗本心,真是这么觉得的吧?

可尽管如此,师尊对她仍旧没有责备之意吗?

这是禁锢致使的,还是师尊心底确实不曾怪过她?

慕陶眉心锁着,始终不曾松开离玉的手。

艳红的衣袖已然向下滑落,她凝视着离玉腕间红绳系的银铃,小声喃喃:“做我的师尊,真有那么难吗……”

她不太懂,师尊口中的“比单修还难”,到底是怎样一种难法?

师尊这么多年来,应都是一人单修。

难道师尊心底深处,也曾觉得一个人无比孤苦……

所以,师尊一直盼着有人与自己双修吗?

慕陶不自觉看向离玉颈间那一抹红,目光短暂一滞后,又看向了腰间被红绸盖住些许的雪白,心跳不由再度加快。

不不,这怎么可能!

师尊是如月般皎洁的存在,她一定是会错意了!

可是,方才师尊说的若不是单修,又会是什么呢?

师尊的每一句话,她都是不会听错的。

慕陶不禁握紧了离玉的手,一时止不住心跳地垂下了眼睫。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师尊近日好奇怪,分明被她禁锢着心魂,一言一行都该是让她欢喜的存在,为什么还是会说出一些令人无法听懂的*话语?

她茫然着,慌乱着,眼前之人却是闭上双眼,静静睡了过去。

离玉的呼吸愈渐平稳,眉心却是不知何时皱起,忽然微微侧过身子,似是不悦一般,“啪”地一声打在了慕陶的手背上。

响声不小,慕陶吓了一跳。

短暂愣神后,她松开了离玉的左手,将其轻轻放回床上。

魔气与神力会彼此冲突,她没有办法为师尊疗伤,也不能轻易探看师尊如今体内的伤势。

师尊先前都还好好的,此刻看上去却如此虚弱,只能是她方才不慎外释的怨气冲撞到了她。

那一瞬,愈渐深重的愧疚,如海浪般冰冷地将慕陶渐渐淹没。

*

离玉醒来之时,屋内仍旧亮着青绿的灵火。

窗边悬着的那朵冰花,被冥时花浅浅的灵光映得有些发紫。

石桌之上仍旧整齐地摆放着待试的婚服,和一个平日里用来送饭的木质食盒。

慕陶趴睡在她的身旁,眼眶红红,似是并不安稳。

软而轻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破损的里衣已经换了新。

腰侧与颈侧略有痛感,但是许久不曾感应到的灵力流动,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体内。

她下意识抬起手来,指尖亮起一丝灵光,简单疗愈着还算轻微的伤势。

趴睡在床边的慕陶感应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愧疚。

“师尊!”她一下子握住了离玉抬起的手。

下一秒,发现自己打断了那疗伤的灵光,便又怯怯松开了双手。

幽蓝的灵光再次亮起,轻柔得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慕陶睁着哭到干涩的双眼,怔怔望着眼前这一抹幽蓝,直到灵光渐渐散去,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我睡多久了?”离玉问她。

“约莫四五个时辰……”慕陶轻声说着,小心翼翼握住了离玉的手,“这次是我不慎伤了师尊,往后师尊有了灵力,便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离玉坐起身来,以灵力换好了一身衣裳,淡淡说了一句:“不太信。”

慕陶:“师尊……”

离玉:“就算有了灵力,你若发起疯来,我也是打不过的。”

慕陶:“……”

离玉突如其来的言语反击,让慕陶眼底多了几分异样。

是慌乱、无措,仿佛做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却又多少有些如释重负。

可当她怯怯抬起双眼,与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股难言的失落,便又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心间。

她以为,师尊醒了。

分明那双眼眸仍旧浑浊,可为什么她总会觉得师尊像是醒来了一样?

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正常,若真想要师尊醒来,其实只需撤下禁术便好,她心底那一丝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根本不敢让师尊醒来,至少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的。

她知道,在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师尊最好一直这样乖乖听话,避免再生任何变动。

师尊若是此刻醒来,应该会生气、会痛苦,会在心底怨恨责备,会想要逃离她的身侧。

可她就是忍不住盼啊,盼着每一日平平淡淡睁开双眼,不会呵斥她,也不会想要逃走的师尊,都是从前那个不曾被她控制过的师尊。

仿佛只要如此,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便都可以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可是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事呢?

慕陶静静握着离玉微凉的手,眸光黯淡得有些发灰。

她觉得自己就是在自作自受。

因为不知足,所以不经意间失去了更多。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次不知足,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会和从前一样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连在此刻停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她低垂着眉眼,些许轻颤的声音,几不可闻:“我错了,我也不想的……”

离玉:“我饿了。”

慕陶:“……”

离玉歪了歪头,抬起右手,在慕陶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这一下力气不小,还带了几分灵力,跟蓄意报复似的,弹得她脑门都有点发红了。

慕陶猛地回过神来,瞪着一双难以置信地眼睛,傻愣愣地看着离玉:“师,师尊……”

离玉重复道:“我饿了。”

涣散的目光里,似是藏了一丝若隐若现的不悦。

慕陶茫然地眨了眨眼,在离玉再次抬手之际,连忙握住了那只想要弹她脑门的手。

“有!”她慌忙应道,“饭菜我都做好了,就想着师尊若是今日能够醒来,也许会觉得饿——刚做好没多久,应该还没凉呢!”

说罢,她很快起身跑至桌边,手脚麻利地将桌上婚服尽数挪到了一旁的石凳之上,把食盒中的饭菜尽数端了出来。

等她回身之时,只见离玉已经无声无息来到桌边,寻了个空位坐下。

师尊仍旧是那副情绪平平的模样,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但也永远不会高兴。

就连笑意都只是浅浅的,像是旁人刻意捏塑出来的一样。

慕陶端着碗筷上前,想要像平日一样喂她,却被她伸手夺了过去。

“我自己吃。”离玉说着,似赌气一般,故意不看慕陶。

慕陶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她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离玉,眼里有着太多不解,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师尊好像忽然变得不像是她的师尊了。

不是变成傀儡的那种不像,而是在那一层禁锢之下,似是努力鲜活着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师尊——仿佛正在试图挣脱来自她的枷锁。

这样的感觉,前几日不是没有,可今日竟是越来越深。

禁锢之下,压抑着的是意识些许模糊的那颗本心。

难道从前的师尊,从未以本心面对过她?

慕陶越想越是茫然无措,离玉都放下碗筷了,她还不曾吃上几口。

在她困惑的注视之下,离玉起身走到了石桌的另一头,将石凳上放着的婚服都捡起来看了一遍。

“嗯……”离玉鼻尖发出纠结的哼声。

片刻纠结后,她指尖亮起一道灵光,于身前幻化一面水镜。

全然不在意慕陶的目光,自顾自地用灵力试穿起了余下四套婚服。

慕陶几近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脑子一下空空荡荡的。

四套婚服接连上过了身,离玉思来想去,最后将选中的那一套端到了梳妆台前。

“就这个吧。”她轻声说着,看了一眼窗边的冥时花。

花瓣之上,灵光黯淡,呈现黑紫之色,应是快到子时了。

离玉回过身来,看向慕陶,淡淡问道:“你不回去吗?”

慕陶:“师尊这是要歇下了?”

离玉:“刚醒,还睡不着。”

慕陶:“我想留下来陪着师尊。”

离玉:“嗯。”

话题又一次断在了此处,慕陶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离玉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头抵上了她的后背。

“师尊。”慕陶轻声唤着,声音闷闷的,“师尊是不是生我气了……”

“怎么会呢。”离玉的声音仍旧没有多少情绪。

“师尊这样就像是生我气了。”

“我不会生你的气。”

慕陶沉默数秒,抬起头来,紧贴着离玉的后背,轻轻吹了一下她颈侧的伤口。

那一瞬的微凉,让离玉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慕陶吹出一缕魔气,轻声下达着新的命令:“我弄疼师尊了,师尊若是生气,可以直说。”

暗红的灵光在离玉眉心微微闪了一霎。

离玉稍稍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我气你这样对我。”

虽然知道,师尊心中一定有怨,可真听到这句话时,慕陶的一颗心仍是猛地揪了一下。

她一时有点分不清,离玉口中的“这样对我”究竟在指什么。

是今日的失格,还是那一道禁锢?

恍惚之际,她环在离玉腰间的双手被掰开了。

离玉缓步走至窗边,指尖轻抚了一下那朵冰花,默不作声地望向了窗外。

慕陶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又一次自后将她抱入怀中。

“师尊,不要离开我。”她小声祈求。

“嗯。”离玉轻声应着。

“我会对师尊好的,我这一生都会护着师尊的。”她愧疚得只敢不断承诺。

“好。”

慕陶:“师尊……”

离玉:“嗯?”

慕陶:“成婚之后,徒儿可与师尊双修……”

离玉:“……”

“师尊好像提到,单修很辛苦,徒儿的魔气虽与师尊体内神力无法相融,但徒儿也曾修习过师尊教的仙家术法。”慕陶轻声说着,“徒儿可以压制魔气,只以仙家术法与师尊双修。”

她说着,蹭了蹭离玉的耳朵:“师尊说,这样好不好?”

离玉唇瓣微微颤抖,好艰难地吐出一字:“好。”

慕陶神色黯淡了几分,却还是笑着轻轻咬了咬离玉的耳朵。

魔骨在她体内,尽管她已学会了如何控制,却也还是难免失控。

她不敢太过放纵自己,生怕一不小心又一次伤害到离玉,一时只得强忍着心中欲念,于那泛红的耳边浅尝辄止。

她放开怀中之人,走至她的身侧,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永远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师尊,再等我一些时日吧。”慕陶轻声说着,浅褐的瞳眸里,有着复杂的泪光。

用不了太久的,只要等到大婚之日,她们彼此圆了房,她便解开这道禁术。

她已经在用最快地速度筹备这场婚礼了。

可无论再快,她也不想委屈了离玉。

这是她此生最想爱护之人,她想给她自己所能给到的,最好的一场婚礼。

就算没有人间的光明,没有曾经熟识之人的祝贺,她们的大婚也应受万众瞩目,让所有人为之欣羡……

不过或许,世上不会有那么多人欣羡她们。

身为魔界之主,想要迎娶如今人间唯一的神族,难免引起诸多非议。

而她们之间为世所不容的,又何止神魔有别那么一点?

她与师尊,一个身怀天魔魔骨,一个守护天魔残魂,不仅同为女子,还有师徒关系。

她们原本永远都不应该走到一起的……

可她什么都不想在乎。

她只希望这一生能与师尊长长久久。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不顾一切。

旁人作何看法,与她有什么关系?

只要师尊愿意就好。

师尊若是愿意,她可以不顾千千万万的人。

师尊若是不愿,她亦可以想尽一切法子,让师尊彻底心甘情愿。

*

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可谓是十分匆忙。

近日囚着离玉的偏殿分外冷清,都是因为慕陶忽然忙得不可开交,除去每日饭点,几乎不再有空陪她。

慕陶如今是魔界之主,早已不是朝瑶山中那个谁都瞧不上的小狼妖,人前衣着总不可太过随意。

离玉有时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窗外,远远便能望见一个衣着陌生的身影。

那丫头每日前来见她,总是匆匆忙忙,有时赶得太急,身上的衣裳都会忘了换。

可不管再怎么着急,每次靠近结界之前,她都会换回从前山间常有的打扮,似是一种执念——在师尊面前,她永远都要是从前那副模样。

但是今日,必定有所不同。

今儿是大婚之日,那个小丫头总会穿上师尊为她挑选的那一套婚服。

而这间偏殿的结界,也在今早悄无声息地解开了。

来到此处这么久,离玉还是第一次见到向寒玉和言不秋。

她们是来为她梳妆打扮,也是来看着时辰,随时准备将她送上喜轿的。

二人来此之前,心底还十分担忧,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离玉上神醒来,她们便再没获准进入过此处哪怕一次。

慕陶将离玉上神囚起来了,若是离玉上神不想逃,又为何会被慕陶如此软禁呢?

这一场婚礼,怕也如一个月前朝瑶那场一样,非是离玉上神心之所愿,只不过是慕陶想法设法强求来的。

或许,她们连劝她穿上婚服,都会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

“若是离玉上神不愿意,我们又该顺应谁的心意?”向寒玉满脸愁绪。

“……先问问上神吧。”言不秋轻叹着。

可当她们走进屋中之时,只见离玉坐在梳妆镜前,穿着慕陶为她量身定制的婚服,认真试着满桌金银首饰。

听见有人到来,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在认清来人之后,淡淡说了一句:“是你们啊。”

便又回过身去,在镜前继续比对起了手中的两支凤钗。

“离玉上神……”向寒玉走至镜边,望着镜中之人,试探着轻声问道,“上神今日,很是欢喜?”

“自是十分欢喜。”

“欢喜就好,只是……”向寒玉话到此处,不由顿住,许久,方才笑着再次开口,“这些东西备得仓促,也不知合不合上神心意?”

离玉抿了抿唇,浅浅笑了:“都是慕陶的心意,还能不合我的心意?”

她抬眼看向身侧二人,眼底也有浅浅笑意。

“我从不曾穿过红色,真是太艳了,显得我都有些配不上了。”她说着,打量起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道,“这妆面,我都不知如何化了,你们帮我一下吧?”

她说得没错,这一身红衣,确实显得气血不足的她面色分外苍白。

但她的嘴角扬着笑意,让人望不见半分不愿。

向寒玉舒了一口气,与言不秋对视了一眼,弯眉笑道:“当然啦。”

“我们本也是来帮忙的。”言不秋说着,拿起了桌边的木梳,“不止妆面,这发髻也是要挽的。”

离玉点了点头,放下手中金钗,端坐着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窗外的冥时花渐渐亮了起来,曾经清冷出尘的那一张脸,此刻也已多了几分桃色,明艳得似是换了一人。

正红的胭脂被她抿在唇上,掩下了面容之上最后一抹苍白。

珠钗步摇,落在墨发盘好的发髻之间。

魔界的婚俗,并不似人间那般需要盖上喜帕,离玉红唇微翘,所有的明艳,便都毫无遮挡地呈现在铜镜之中。

向寒玉:“真不怪慕陶如此爱惜上神,上神今日之美,天上地上再无任何颜色能够比拟。”

离玉没有应答,只是浅笑着垂下了眼睫。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向寒玉看了一眼窗外花色,将离玉从梳妆镜前扶了起来,向屋外带去。

发间垂下的珠饰轻轻晃动着。

华美婚服之上,有着魔界手最巧的绣工,以金线密织的最为精美的刺绣。

刺绣之下,缎面光滑,处处缀着人间的南珠。

那镶玉的腰封,坠着一串串瓷白的琉璃,身子每一次轻微晃动,都会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响。

长长的裙摆,是多片薄纱之上灵力凝成的丝线绣成的鱼尾,层层叠叠于她身后铺展开来,流淌着若隐若现的灵光。起身后行上的每一步,都似有水波荡漾于她的身后。

她踏上满是人间繁花的魔族婚辇。

沿途一寸寸红烛明光,在灵力的护持之下,将这昏暗的魔界照得灯火通明。

似是人间的夜晚,却又生长着魔界的花树。

不远方,那一处黑石砌的,犹如龙蛇之口的魔神大殿,萦绕着黑紫色的黯淡灵光。

如烟似雾的黑色魔气环在大殿之外,神色各异的魔族遥遥望着婚辇之上,那一位自人间而来的神族。

上古时期,神魔一战,魔族大败于人间,被迫躲入魔界这片苦寒无光之地。

无论多少次试图重返人间,都被天界仙神拦阻在两界通道之间。

待到天界封闭,再不管顾人间之时,大多魔族早已无法适应人间四时。

相传,唯有天魔再度降世,才能带领魔族重返光明之地,且不被那光明之地令人难以承受的温度灼尽冰冷的血液。

如今的魔神,虽是年纪尚轻,却身怀天魔魔骨,拥有无上魔功,魔界众人皆愿臣服于她。

可她偏偏要迎娶一个神族。

而这个神族,曾于四千年前参与过诸神围剿天魔的那一场大战。

非但如此,此神族还是四千年来,那一直封印着天魔残魂的上灵灯守护者。

魔神本是此人之徒,体内魔骨被其封印了许久。

此神族根本不可能心向魔界。

他们全然无法理解,魔神为何非要迎娶这样一人,且态度无比坚决。

可无论他们如何反对,这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那婚辇之上端坐的女子,眉目如画,朱唇含笑,于红烛映衬之下,艳过辇上盛开的繁花。

慕陶望着她,似是望着过去两百年来,那一抹永远遥不可及的纯白。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

师尊也会身着红装,在万众瞩目之下,穿着最美的嫁裳,一步一步来到她的身旁。

她等这一日,真是太久太久了。

哪怕是偷抢来的。

哪怕祝福之人寥寥无几……

这也是她此生,最最开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