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了。”
人魔两界的通道虽然易进难出,但两界之间的消息并不是完全闭塞的。
这世上不乏为了利益敢于以身试险的人,这些人有能力于两界通道中随意进出,也具有一定在魔界自保的能力。
他们常年与魔族打交道,对魔界生态十分熟悉,常年做着常人轻易不敢碰的两界交易,以此获取暴利。
自从魔骨逃入了魔界,便一直有仙门中人通过这些两界商人打探魔骨的消息。
司青岚曾在人间游历千百年,就算是创立了朝瑶,也不时会抽点时间,前往人间游走一番。
这样的人,她也是认识三两个的。
为了让自己的消息不至于太过闭塞,她是有给这些人留下入山信物的,只是许久没有用到罢了。
不过自从慕陶去了魔界,这些人脉便又有了用途。
“这么大的事,我能探听得到,想来也瞒不住各大仙门。”司青岚说着,目光迷离了些许,似是若有所思。
离玉原本以为想把主线进行下去,少说要等三年。
可她如何都没想到,慕陶一个人跑主线的速度竟然会比原文里快那么多。
系统从前说过蝴蝶效应,任何看似微小的改变,都有可能直接影响后续的走向。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原因影响了慕陶,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了原文中三年才能做到的事呢?
是因为我吗……
离玉缓缓垂下了眼睫。
系统数值里,那百分之九十九的黑化值再也没有动过一点。
是因为她,她改变了这个故事里太多的细节。
如果原文中的小女主也有这样一个看不见的黑化值,那么她的黑化值应该一部分源自男主,一部分源自师尊,余下的部分源自于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
她的恨意,她的执念,她的不甘,都是分散在不同地方的。
所以她需要花很多时间,去一点一点将它们整合起来,在无所依归的迷惘之中,慢慢拼凑出一个满是恨意的自己。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离玉不禁想,是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从给出第一本心法开始,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她以为自己对慕陶足够好,慕陶就不会黑化,不会变成原文后期里那一副杀神模样。
在这个过程里,她失去了应有的分寸,让慕陶对她产生了太多的依赖。
这样的依赖,甚至远远超过了原文中女主对男主的依赖。
而她,原本以为这样的依赖没什么不好,反正她都会永远陪在慕陶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松开慕陶的手。
可她到底还是将慕陶一个人丢在了魔界入口。
就像原文里写的那*样,没有留下任何理由,只是斩断了同心铃的羁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对所有的哭喊与哀求都无动于衷。
那一刻,所有的誓言与承诺,或都变成了慕陶心底无法拔去的刺。
慕陶不用恨这个世界,也不用恨其他人了。
她只需要恨她就好了。
因为这一次,是她一个人把这黑化值推到顶点的。
一定是这样吧,慕陶在如此明确的恨意下,再也没有一丝迷惘,只是一心想着去到最高处,回来好好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见到慕陶了。
她该高兴吗?
等到再见之时,她该如何向她解释,如何消解她心中的恨意?
离玉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很乱,乱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嘈杂了起来。
那些零碎的小说记忆,还有和慕陶一起经历的过往,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慕陶的心情,以及不知今后如何自处的茫然,闹哄哄地挤占着她的每一寸思绪。
“离玉?”
“……”
“发什么愣呢?!”
“……”
“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司青岚又一次敲起了她的小桌板。
离玉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了她,眼底满是忧心忡忡。
司青岚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把话继续说下去了。
她沉思了片刻,轻声叹道:“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往后我们与那个丫头,注定是不会同路了。”
“是么……”
“魔界向来强者为尊,她能杀了魔神,便可成为魔神,往后所有魔族都将听命于她,也不知以她如今的年纪和心性,能否掌控得了这样的权力。”司青岚越说越是担忧,“当初是我们放走了她,若有一日魔骨率领魔族祸乱人间,我们就是最大的罪人……”
离玉:“是我,与你,与朝瑶都没有关系。”
司青岚:“……”
离玉:“我会自己承担。”
司青岚:“说什么呢?”
那一刻,司青岚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忍:“当初是我把她带回来的,你想带她离开之时,我也没有阻拦。”
非但没有阻拦,还给予了一些帮助。
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全算在离玉一人的头上。
司青岚这般想着,轻叹了一声:“希望她只是想要自保吧……如果她能够安安稳稳留在魔界,也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离玉不太敢说,也确实摸不太准,剧情改变到如今这副模样,慕陶如今的心境与小说里写的必定截然不同。
今时今日的慕陶,对人间、对朝瑶,应该都没有太大恨意才对。
原文中的情节到底会有多少得到保留,主角最终又要走向怎样的结局,她还真不太好说。
但有一点离玉是可以确定的,慕陶绝不可能安安稳稳留在魔界。
至少,她们之间还有一面未见。
慕陶的黑化值一直没有真正拉满,所以事情一定还有缓和的余地。
这一面怎么见,在哪儿见,见面之后自己能否让那黑化值渐渐降下来,或许都和后续主线息息相关。
系统只说,斩断同心铃,抛下慕陶,让其成长为一代魔神,是不可或缺的剧情节点。
但是系统并没有说过,慕陶率领魔族祸乱人间,带着恨意杀上朝瑶,也是主线不可或缺的一环。
离玉想到此处,思路稍稍顿了片刻,见系统没有出来反驳,稍微放心了一些。
司青岚离去后,离玉一个人坐在窗边想了很久。
她的思绪很杂很乱,但是想到最后之时,渐渐清晰了些许。
她想,或许她不该留在朝瑶等待慕陶的到来。
慕陶如今成为了魔神,系统最初希望达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么对于她的限制应该也就解开了。
她留在此处,等慕陶来找她,慕陶心中难免会有更多怨气,也难免会和朝瑶,甚至和整个人间仙门起冲突。
可如果她主动一点呢?
她去魔界找慕陶,避开那些可能会发生的冲突!
她和慕陶好好解释当初的事情,就算系统会选择性屏蔽一些话语,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她一定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向慕陶解释清楚!
离玉想到此处,不禁在心底向系统询问了一句:“重要节点已经过去了,我想去魔界找慕陶,你还会阻拦我吗?”
【女主成为魔神,后续所有主线的前置条件已经达成,宿主可以随心行事啦!】
听到这个回应的那一刻,离玉简直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她有了一种熬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出了头的感觉!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得人都已经麻了!
离玉这般想着,一下子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瞬,她的脑子又短暂地糊了一下。
她要现在就出发吗?要不要告诉司青岚一声?
若是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司青岚,司青岚会劝她拦她吗?
今时不同往日,慕陶已经成为魔神,想必司青岚是不会轻易放她去魔界冒这个险了。
离玉站在窗边犹豫了半天,最后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自己偷偷溜走。
考虑到不辞而别已经很不礼貌了,为了别把好同事的心给伤透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留一封书信。
人在有目标时,干劲总是很足,不管有啥事儿都是说干就干。
离玉前一秒还在想留信的事儿,后一秒就已经一个瞬身坐到了书案之前。
此处的笔墨纸砚纯是摆设,别说她不会用了,怕是原主从前也没怎么用过,一个个都摆成了古董,要不是收拾屋子时总会顺手以灵力焕新一下,如今真不一定还能拿来使用。
研墨这种事,离玉在电视剧里见过,加点儿清水磨一会儿就好,这是用法力就能轻易做到的事。
不过毛笔写字就要麻烦一些了。
她觉得自己的字虽然算不上很漂亮,但也绝对不是丑的那种。
只是这一次,在给司青岚留书这件事上,她的字迹歪歪扭扭,笔触时浓时淡,还有三两处因手抖和错字留下的墨疤,怎么看都挺丢人的。
留书写好的那一刻,离玉望着自己写下的东西,忽然生出了一丝想要毁尸灭迹的冲动。
朝瑶三尊之首的离玉上神,该有一手这么丢人的字吗?
这个问题很深奥……
也许,可能,貌似大概,是可以有的?
神仙嘛,什么事都可以通过术法传递,几千年都没怎么写过字,忽然十分手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不管了,反正都是给司青岚看的,丢脸也只会丢到司青岚那里!
司青岚和原主似也不太熟悉,应该没有见过原主写字吧?
就算见过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在司青岚面前露出的破绽已经不差这一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离玉将信纸轻轻折叠,塞进信封,用砚台稍稍压住了信封的一角。
她起身欲走,又怕司青岚会注意不到这封书信,于是又往信封上添了一缕灵力,这才放心下来,提着裙子,步履轻盈地小跑到了门口。
这才刚跑到门口,她便又停下了脚步,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思虑。
思虑过后,她回身释出一缕灵力,将悬在窗边的那朵冰花收入掌心,小心翼翼放进了灵囊。
下一秒,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大步迈出了这间不知往后是否还能再见的房屋。
她要去找慕陶了!
她想,慕陶一定等她特别久了。
在过去的半年里,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慕陶说,虽然如今的慕陶不一定愿意听,但是没关系的,她可以慢慢来!
离玉这般想着,双手结下一印,释出一道灵光,隐蔽了自身的灵息。
“系统,指个路!”她在心底这般说着,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欢喜。
下一秒,系统淡金色的指引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心底的欢喜便又因这一条淡淡的指引添了几分。
就在她准备施法飞行之时,一个声音忽在耳边响起,吓得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沧溟尊这是打算去哪儿?”
声音虽是响在耳边,四周却是未见任何人影。
这个声音很冷,话语中没有一丝情绪。
整个朝瑶山,除了微生玄烛,没有第二个人这么说话。
微生玄烛不是从来不来朝夕池的吗?怎么忽然在这种时候来了?
这不太正常吧……
离玉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一秒,一缕冰蓝的灵光落至她的身侧,缓缓凝出了还算熟悉的身形。
她缓缓吸了一口长气,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心绪,不动声色地撤去了身上隐匿灵息的结界,淡淡应道:“不去哪儿,只是有些烦闷,想要四处走走。”
“是么?”微生玄烛静静望着她。
分明是冰冷的目光,却不知为何,如火灼般让她忐忑不安。
离玉:“灵耀尊今日怎会忽然来此?”
微生玄烛:“有事想与沧溟尊谈谈。”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好谈的……
就算有,八成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真是令人头大啊,他就不能换个时间来吗?
但凡晚一点,她都已经溜出山门了!
早知如此,留给司青岚的那封信就该写短一点……
离玉想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声。
微生玄烛:“看来沧溟尊还是不太希望见到我。”
离玉:“灵耀尊改天再来吧,我今日没有心情。”
微生玄烛:“若是关于慕陶的事,沧溟尊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离玉闻言,不由蹙眉。
短暂思索后,她将微生玄烛请入了屋中。
她想,前往魔界一事,倒也不用急于一时,此刻想走的心既已被看破,对方也明显有事想与自己谈谈,那便先谈谈吧。
在桌边坐下的那一刻,离玉顺手倒了两杯茶。
茶水已凉,不过秋日还未转凉,倒也无需再次加热。
微生玄烛接过茶杯,淡淡说道:“你那位小徒弟,现在怕已是魔界的新魔神了。”
若是这件事,那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同样的事,司青岚来说,和微生玄烛来说,性质上似乎就是有些不太一样。
离玉思虑片刻,轻声道:“她本性不坏,或许只是为了自保……”
微生玄烛:“沧溟尊不必与我解释什么,那孩子是善是恶,我其实并不在意。”
离玉:“那灵耀尊在意什么?”
“仔细想想,两百多年过去了,我从未见她一面。”微生玄烛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泓死水,“若有机会,我也挺想见见她。”
什么情况?
微生玄烛怎么忽然说这个?
他从前对慕陶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如今慕陶成为了魔神,仙门中人唯恐避之不及,他为何反倒开始想要见她了?
这太反常了——
无论是他今日的到来,还是此时此刻这个话题,都反常得让离玉感觉十分不安。
因为摸不清对方的意图,离玉一时沉默着没有接话。
微生玄烛见她不语,干脆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听闻,那孩子对你很是依恋,你对她而言,似乎比什么都重要。”
离玉:“灵耀尊,你来此处,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微生玄烛:“当然不是。”
离玉:“既如此,何不开门见山?”
微生玄烛闻言,微微抬起的右手指尖灵光一闪,那被压在书案之上的信封瞬间落到了他的手中。
离玉一下慌了:“那不是写给你的!”
她话音刚落,那信封便已化作飞灰,只留一张信纸,铺展于半空之中。
那一瞬,她下意识施法想要将其损毁,却被一道灵光拦得结结实实。
“微生玄烛!!!”
好崩溃!她简直要疯了!
这世上怎么有人可以这么不懂礼貌,一言不发就强拆别人的信啊!这还要脸不要!!!
万般崩溃之时,离玉在微生玄烛眼底望见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他微蹙着眉,静静看着眼前那封字迹歪扭的留信,显然若有所思。
离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一颗心都似漏跳了半拍。
这大冰坨子与原主似乎认识得很早,此刻他神色如此凝重,该不会见过原主的笔迹吧?
她一个静养半年之久,如今贴合度倒是早就涨满了,可真要遇上了什么圆不上的破绽,也不知一口气会扣掉多少!
离玉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贴合度,发现没有半点变化,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茫然。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气氛诡异得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好一阵沉默后,微生玄烛再次开了口:“你想去魔界,我可以不拦你。”
有那么一瞬,离玉似在那双深黑的瞳眸中看见了稍纵即逝的凄然。
……是错觉吗?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贴合度没扣,微生玄烛也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非但如此,他知道了她想去往魔界找慕陶,似乎也没有非要阻拦的意思。
离玉:“你……你真不拦我?”
微生玄烛手中灵光散去,信纸悄然飘落于地。
他抬眼看向离玉,沉声说道:“我是说,我可以不拦。”
不是错觉,他刻意加重“可以”二字。
所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可以不拦,但有前置条件是吗?
离玉:“那要怎么才可以?”
微生玄烛:“我要你一句实话。”
很好,熟悉的关键词来了!
又是当年之事,又是实话,又要真相!
她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于她而言多少有点阴魂不散了!
离玉:“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话音落时,忽见门窗之外出现了一层灵光结界,显然是微生玄烛准备将她困在此处了。
微生玄烛:“如今慕陶是魔界之主,你想寻她,被我撞见,我将你困在此处——你觉得司青岚会不会反对。”
离玉:“……”
不是,咱就是说,非要这样吗?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实话到底是什么?真相又到底在哪里啊!
今天这山门到底让不让人出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个问题你是第一次问吗?”离玉不禁头疼了起来,“既然不满意我给你的答案,你就问别人去啊,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呢?”
微生玄烛:“你既知道真相,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离玉不禁深吸了一口长气,没好气道:“微生玄烛,哎我真是服了!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真相啊?你为什么就那么笃定我骗了你啊?”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离玉急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人都不是特别好了。
短暂平复心情后,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冷静道:“微生玄烛,我问你,我真诚地,恳切地,发自内心地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想要敷衍你的意思,我就是很好奇,你到底想要听到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
“你能告诉我吗?”离玉认真重复着这个问题。
“……”
“或者我们换一个问题,当年之事,最让你在意的,如何都不能放下的,到底是哪一点——你能告诉我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离玉明显感觉眼前之人的呼吸沉了几分。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得思绪都不知飘往了何方。
离玉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这份沉默被他打破。
忽然,她在那双深黑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丝近似祈求的微光。
微生玄烛问她:“四千年前……我休眠之后,北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千年前,北冥……
那不是微生玄烛的老家吗?
原文里写过,他住在北冥之渊。
这怎么就扯上四千年前了呢?四千年前可没发生什么好事……
【温馨提示:北冥,传说中日月星辰皆照不到的大海,位于世界的最北端,是一片极夜之地!】
极夜之地,无光之海!
人间戏文里,那位堕魔的古神,便是在一片无光之海陨落的!
四千年前的北冥,莫非就是诸天仙神斩杀天魔的地方?
微生玄烛是想问这个吗?
他问这个做什么……
“四千年前,天魔复生……北冥,是那一场神魔之战的战场……”离玉说着,小声试探道,“当时,可是波及到你了?”
数秒沉默后,微生玄烛的双眼再次归于黯淡。
他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离玉,你还是不想告诉我。”
离玉:“不是……”
坏了,密码错了!
微生玄烛:“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了。”
什么意思啊?
这密码错误次数达到上限了?
“我会自己弄清一切……”微生玄烛轻声说着,声音疲惫得有些不像话,“在那之前,需要你帮我个忙。”
离玉一时心生愧疚,小声问道:“……什么忙?”
微生玄烛:“帮我把魔骨带回来。”
离玉不由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呢?!”
那一瞬,万千思绪如麻,撞入了她的心间。
她都来不及去厘清,便已置身于一片浩渺星辰。
第62章 他以为我和慕陶是什么关系啊?!!
星辰骤起那一瞬,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永夜般的虚空。
万千星点或汇聚成河,或缱绻成云,或又只是零星闪烁。
它们缓缓流转在这片虚空之中,那么悄无声息,无比璀璨,却又万般寂寥。
离玉望着这片星海,忽觉一颗心空落落的,似有一种难以抵御的怅然,正于无声无息间在将她寸寸裹挟。
黑夜、星辰,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这样的力量,引动了未亡城三百年的深怨,使得人间妖祸四起,更是破开朝瑶山门,从碎琼洞中盗走了上灵灯。
她曾以为黑袍会是四千年前引怨堕魔的那位古神,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做出这些事情的人,竟然一直都在她的身旁,在这朝瑶山中。
所以,三百年前,微生玄烛路过未亡城并不是巧合。
或者说,那确实是一个巧合。
他巧合地路过了那里,看见了城外的槐国大军,看见了南国主君的不甘,看见了那个邪修,也看见了心中压抑着太多苦痛的秦若蘅。
这一切实在是太适合成为一颗收集怨气的种子了。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上几分力气,便能将这颗满是怨恨的种子种下,等它慢慢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难怪,难怪黑袍对朝瑶那么熟悉,不但知道微生玄烛何时入眠,还能轻易破掉山门与碎琼洞封印。
她曾经以为,一个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只用交付旁人一点力量,告知一个阵法,便能轻易破除碎琼洞封印的人,修为一定远远高于设下这道封印的她与微生玄烛。
虽说无论向寒玉还是司青岚,都十分笃定四千年前那位古神已陨,但她始终怀疑黑袍就是那位古神,其实也是因为当初碎琼洞的封印破得实在太过轻易了。
如今想来,并不是黑袍的修为多么高深莫测,而是那个封印于他而言本就是不堪一击的。
微生玄烛怕是早在那次修补封印之时,就已经在封印之上做好了手脚。
所以他当时说自己一个人就好,所以他让她不要插手,要她好好静养身体……
是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上灵灯才会被如此轻易地被人盗走。
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没敢出面,是在忌惮与她交手吗?
那么后来呢?
他想要得到上灵灯,但却错信了向寒玉。
慕陶体内魔骨封印破损之后,她分明受到了重创,他为什么仍旧没有出现,为什么不趁机夺走上灵灯?
若想得到上灵灯,得到里头的天魔之力,那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甚至不会让他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为什么不那么做?
刚才,就在刚才,他说想要见一下慕陶。
他还说,想让她帮忙带回魔骨!
难道说他的计划在中途发生过更改?
在原本的计划里,他只需要得到上灵灯,再想办法破开那道古神设下的封印,就可以得到天魔之力。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魔骨的存在,所以干脆更改了原本的计划?
没错,很有可能是这样,所以当他提及自己被蒙在鼓里两百多年时,话里中明显是有异样情绪的。
如果他早就知道魔骨的存在,也许一切的计划又都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可他要魔骨来做什么呢?
是破除上灵灯封印的损耗太大,以魔骨为引将其破开能减少损耗吗?
还是说,如果魔骨中的天魔之力能够派上用场,便不用再碰上灵灯的封印,释放更加危险的天魔魂种了?
但这也不对啊,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该先把魔骨弄到手中才是。
在司青岚救她们回朝瑶的路上,在朝瑶的戒灵司中,甚至在她与慕陶奔逃于人间每一个日子里,他都是有机会把慕陶带走的。
他没这么做,是忌惮魔骨的力量,还是因为天门未断,仍有后患……
又或者,两者都有?
在这两者相加产生的顾虑之下,他根本不敢轻易出手,生怕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也许在某一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的计划失败了,需要重新制定下一个计划了。
可偏偏她又折了回来,带着满身的伤与罪,为他送来了一个全新的机会。
他很清楚天门只有在开启之时才能被摧毁,所以他静静看着她与司青岚承受着来自仙门众人的压力,一直等到仙门众人将她们逼迫到不得不去开启天门,这才愿意出手“相助”。
如今,天门已断,她伤势未愈,魔界又传来了魔骨的消息。
他知道,他的计划是时候继续进行下去了。
只是微生玄烛眼底的执念告诉她,他真的就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离玉想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答案,是非要用到天魔之力才能得到的?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他到底打算用天魔之力做点什么?!
“微生玄烛!”离玉忍不住对着眼前的这片虚空大声追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真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虚空之中,幽幽回荡着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
携着一如既往的冰冷:“我想做的,从来都只是复生天魔。”
竟然不是为了得到这份力量,真就只是像他与群妖说的那样,单纯为了复生天魔吗……
那么魔骨的作用,或许就不只是帮忙破开上灵灯封印那么简单了。
他想要的,是可以承载天魔魂种的容器。
天魔魂种会将慕陶吞噬掉的!
“为什么,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吗!”
“你愿意说了?”
“……”如果说了,他就会收手吗?
可她不知道啊,她是真的不知道!
复生天魔,是多大的代价。
到底什么样的真相,才能与这样的代价相匹配?
原文里根本没有提到过这条线,这作者到底是脱了多严重的纲啊!
现在该怎么办?
微生玄烛前一秒还说需要她帮忙带回魔骨,后一秒就忽然把她困进了这片虚空,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系统,你能辅助我突破这个幻境吗?
【宿主如今灵力匮乏,系统实在无力相助。】
她现在有资格怀疑,系统嘴上说着她自由了,可以随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实际它早就知道后面有什么事儿在等着她呢!
这就是系统先前说的,属于她的主线吗?
微生玄烛早就盯上她了,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他挑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到访,也根本不是一个巧合!
他就是发现她想走了,所以过来给她下最后通牒了!
只要她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要和她撕破脸,把复生天魔的计划给继续下去了。
她现在暂时没有受到来自这片虚空的伤害,或许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离玉急着说道:“微生玄烛,我们好好聊聊,行不行?”
回应她的,是一阵静默无声。
“你还有在听我说话吗?”离玉不死心,继续喊道,“不管你信不信,你想要的真相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愿意帮你的,我可以和你一起想法子,我……”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永远谎话连篇。”
“不是,我没有……”
“既然愿意帮我,那就睡下吧。”
“睡下?”
“等下次醒来,你就已经帮上我大忙了。”那回荡于虚空之中的声音淡淡说着。
“……”
这话什么意思?
她睡下了,为什么能帮上他的忙?
难道微生玄烛有办法操纵她的身体,难道他要利用她的身份去欺骗慕陶?!
他不能这么做,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搞砸的!
离玉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声音,无论怎么开口,都再无法打破眼下的寂静。
没来由的困意于心底缓缓涌了上来。
她仰头望着满目星光,只觉自己快被这似宇宙般无边浩渺的星空,彻底淹没在一片难以言喻的寂寥之中。
星云渐渐坍缩,星河开始逆流。
所有的星芒,都在这一刻扭曲着闪烁起来,似无声的警报,预示着一切的崩塌。
一颗星辰,洁白似雪,似是坠落一般,缓缓向她而来。
她下意识运起灵力,想要将其抵挡。
它却只是轻轻穿过了那层幽蓝的灵光,像是飞雪穿过月色,轻轻落入了她的眉心。
所有的一切,似都在那一瞬,随着愈渐衰弱的意识一同模糊了。
“困了,就快些睡下吧。”
恍惚间,她似听见了一个声音,陌生而又温柔。
似春风一般,响在耳边。
“等你下次醒来……”
等我下次醒来,会怎样……
“等你醒来,我们……”
……我们?
“去外面看看吧……”
外面是哪里,里面又是哪里?
——她不知道。
当星云彻底坍缩,星河再无星芒,她便陷落进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这片黑暗之中,没有昼夜,没有时间,只有至深的寂静。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得不到任何回响。
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忆。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醒来之后又会去往何处。
虚无之间,她听见了海浪与风……
还有,寂静之中,不知来自何处的心声——
日光照不到的北冥,是被尘世遗落的永夜。
它在永夜中长眠,又在永夜中苏醒。
海水掠过它的身体,就像掠过一座孤岛。
黑夜能有多冷,岁月能有多长,都和它没有关系。
直到天边悬起一轮明月,月色朦朦胧胧,照亮了那漫天的飞雪。
它第一次听见了她的歌声。
那么轻,那么悠远……
仿佛可以唤醒一整片静默已久的天地。
可那是谁呢……
她想要看清那一抹月下的身影,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然……
*
山门开了,近日的朝瑶很是热闹。
无论门中弟子,山间妖灵,还是各方势力的外来之人,都在关注着同一件事。
那就是,沧溟尊与灵耀尊即将到来的大婚之日。
如今上灵灯仍在朝瑶,朝瑶也仍是人间仙门之首,就算当初差一点就撕破了脸,各大仙门仍是在收到消息后纷至沓来,急着送上一份自己的祝贺。
“真想不到,离玉上神,此生竟也会嫁人。”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若是从前,那确实不太可能,毕竟这人间也无人配得上她。可现在,她因魔骨折了声誉,又因重伤境界跌损,就是嫁给那北冥鲲君,也要看人家嫌不嫌弃。”
“此处是朝瑶,这话你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我都听说了,离玉上神是上赶着要嫁给北冥鲲君的。一是为报当日拦阻天门开启之恩,二是为了通过双修,早日恢复功力,重回昔日境界。”
“还有这种事!”
“你可别往外说啊,这是一位仙友告诉我的,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要传得人人皆知的。
分明是在朝瑶之中,沧溟尊身为三尊之首,却偏让一群人将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而且,不止是外来之人在传,就连门中弟子也传起了这些风言风语。
正如有些人嘴里说的那样,自从魔骨一事后,那曾经的上灵灯守护者,人间唯一的神族,朝瑶的沧溟尊便已彻底声望扫地——就连朝瑶弟子都敢在私底下对她议论纷纷了。
司青岚每回撞见妄议此事之人,都会严厉喝止,可流言蜚语总是阻不干净。
然而面对这些难听的言语,离玉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淡定得像是偷偷封闭了心窍似的。
司青岚有时感觉自己真是看不懂如今的一切了。
离玉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陌生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话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离玉还很难相处的日子——永远冷着一张脸,话少、无趣、不爱笑。
更让她看不懂的,是离玉竟然会答应与微生玄烛成婚。
对此,她甚至直接开口问过。
她问:“离玉,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忽然答应他呢?”
她真是太好奇了,好奇到不止心痒,还有一点心慌。
“你从前不总躲着他吗?怎么忽然就愿意和他成婚了?”
“你们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对付黑袍的计划,怕我拖后腿,所以没有告诉我呢?”
“要是没有,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用什么条件和你做交换,让你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都没有吗……”
“我不会说出去的,虽然我话很多,但是我的嘴是可以很严的!”
“你要是不方便开口,那就不用说话了……”
“我问你,他到底有没有强迫你?”
“要是有,你就眨眨眼!”
司青岚问了许多,离玉的回答不是“没有啊”,就是“我是自愿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对天发誓,自己真不是不盼他俩好,可离玉手腕上的同心铃都还没摘呢!
从前的离玉,日日念着慕陶那个丫头,念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怎么会一听到慕陶成为了新任魔神,就跟转了性似的,开始觉得微生玄烛好了呢?
这件事,司青岚非但想不通,还觉得多少有些诡异了。
等到大婚之后,离玉便不会再住朝夕池了。
司青岚想着离玉*近来日子过得浑噩,要搬家了怕也不知收拾收拾,多少容易落下一些贵重之物,一时发了善心,主动帮忙收拾起了这早已清寂多年的朝夕池。
这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发现——她是真的多虑了。
朝夕池里真是空空荡荡,东西放得最满的地方,除去厨房,就只有慕陶的住处了。
可那小丫头的东西,离玉若不亲自来拿,她也不知该不该动。
司青岚思前想后,终是什么都没有碰,便去往了最后一个还没收拾的,离玉常年居住的那一间院落。
离玉见她收拾到了此处,也是半句感谢都没有,只独自坐在窗边饮茶。
司青岚叹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了也白说,干脆闭嘴干起了自己的事。
其实这一间屋子,同样也是空荡荡的。
乍一眼看过去,除了一些哪儿都不会缺的日用之物,似乎连一枚铜钱都不会有。
司青岚懒得折腾了,干脆用灵力拂了一下屋子,想着若是没什么法宝法器的灵息,便由着离玉两手空空地嫁去顷刻花吧。
反正微生玄烛亏待谁也不可能亏待了离玉。
她这般想着,刚要将释出的灵力收回,便感应到了一缕十分微弱的灵息。
她循着那一缕灵息,寻到了里屋书案之上,被压在砚台下的一纸书信。
“司、青、岚……启?”司青岚不由皱了皱眉。
信上有离玉的灵息,想来是离玉亲手写的。
可朝夕池与千里烛离得也不远,想见随时能见,为什么要给她写信啊?
短暂迟疑后,她一边拆着信封,一边小声嘟囔了起来:“有事不直说,非要写信,写信就算了,怎么还把我名字都写错了……”
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的那一刻,司青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玩意儿啊!
乍一眼看过去,歪歪扭扭的,还有那么多错字儿!
错字多也就算了,司青岚一眼扫到了信尾的那个署名,一时不由深吸了一口长气。
真是服了!怎么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啊!
她下笔的时候不觉得很奇怪吗?
司青岚这般想着,又无语又好奇地读起了手中的书信。
信里错字挺多,大多是缺了不少笔画,好在就算错字连篇,倒也没有那么难认。
司青岚半读半猜,很快便看完了一整封信。
将信读完的那一刻,她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
“怎么会这样……”
离玉想去魔界找慕陶,她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她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留在这朝瑶山中,等着嫁给一个她过去从未想过要嫁之人。
虽然不愿相信,可微生玄烛一定对离玉做了些什么!
这封信有太多错漏了,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写出来的,离玉写下它的时候,怕不是已经受到了术法的影响!
“离玉!”司青岚着急着走到了离玉的身旁,将那一封信放在了她的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离玉淡淡应道:“纸。”
“纸上有字吗?”
“有。”
“写了什么?”
“……”
离玉目光迷离了一瞬,言语中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将信上内容轻轻念了出来。
司青岚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如今的离玉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一份最为基础的本能,可以回答一些问题,但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
是她疏忽了……
她竟然现在才发现!
司青岚回过神来,连忙以灵力探视了离玉的周身灵脉。
好奇怪的一种力量,竟能把一个人的三魂困入睡梦之中,唯留七魄醒在梦外。
三魂在于精神,七魄在于肉身,如此术法等同于将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微生玄烛,他是怎么敢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她从前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啊!
若是以往的离玉,绝不可能被这种术法控制,可如今的离玉实在是太虚弱了,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力量。
“我该去与他争论吗?”司青岚不禁在心底这般想着。
短暂犹豫后,她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她不该去,也不能去。
他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她是没有办法与他对抗,也没有办法劝他放手的……
司青岚拧着眉心,望着眼前双目无神的离玉沉思了许久。
忽然,她闭上双眼,重重叹了一声,十指于身前结下一印。
水绿的灵光好似涓流一般,自她指尖流向了离玉的眉心。
她多怕自己做不到,万幸那一股奇怪的力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大。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它终于被她的灵力化去了些许。
当第一处缺口出现时,后续的灵力便如决堤之水,涌入了那一道缺口之中。
离玉不由眉头紧锁,露出了很是痛苦的神情。
……
寂静的虚无之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醒醒……”
“离玉,快醒醒!!”
头好晕,身子好沉,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已经忘记了如何醒来,就连呼吸都不再属于自己。
“离玉!”
怎么有人在晃她啊,太不礼貌了,晃得她头更疼了……
“离玉!!!”
随着耳畔一声快要刺破耳膜的大喊,她猛地颤了一下身子,见鬼似的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四目相对。
有人欣喜,有人茫然。
司青岚:“你可算醒了!”
离玉:“……”
可算醒了?
离玉皱了皱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穿戴整齐,坐在窗边,怎么看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可她确实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只是究竟梦到了什么,她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头真的好晕啊。
脑子空荡荡的,完全想不起来睡前发生了什么……
司青岚:“离玉,去魔界吧!”
离玉:“啊?”
司青岚:“不要留在朝瑶了,你必须赶紧离开!”
离玉:“怎……怎么了……”
司青岚:“过了今晚,便是你与微生大婚之日,你被他控制了!”
离玉:“什么?”
司青岚站起身来,眼里满是焦急:“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你先离开此处,往魔界走,找到慕陶,她能护住你!”
离玉:“慕陶,护我……”
她有点想起来了——慕陶杀了魔神,如今已经是魔界之主了。
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司青岚会说过了今晚,她就要与微生玄烛大婚了?
“你别想了!快走吧!”司青岚说着,往离玉手中塞了一支玉簪,“这个,你视情况用,多少有点影响赶路速度,但是可以躲避搜灵术!”
离玉皱眉看了一眼。
这支玉簪她并不陌生,是司青岚的断灵簪……
她都没有缓过神来,便被司青岚拉至门边,催促着施下了隐匿灵息与身形的术法,一头雾水地离开了朝瑶。
以自身灵力直接飞行,要比仙鹤快上许多。
她飞行在望不见边际的大海之上,一边努力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事情,一边在心底询问着系统具体的情况。
她渐渐想起了受困那片虚空之前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系统告诉她,在她昏迷的时间里,朝瑶山门大开,微生玄烛对外宣称即将与她结为夫妻。
似是有意为之,他将这个消息传得特别远,几乎整个人间所有的仙门都收到了请柬。
“不是,他有病吧!”
离玉现在完全可以笃定,微生玄烛对“离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久居朝瑶三千多年,根本就不是为了挖野菜!
所以他整这一出是想要做什么啊?!
莫非,他设下了什么埋伏,想要引慕陶进入他的圈套?
可他凭什么笃定慕陶一定会来呢?
万一,慕陶就是不在意呢……
等一下,我怎么感觉有点难受啊——
系统,微生玄烛是有对我做了什么吗?我的伤势先前不是好挺多了吗?怎么忽然感觉,就连飞行都有些吃力了……
【温馨提示:宿主如今体内藏有一种很难被人察觉的咒毒呢!】
“什么咒毒?”
【此咒毒能封锁中毒者心脉,平日里无知无觉,但会在运灵之时感到不适,且使用的灵力越多,承受的反噬越重!】
“……那我要怎么去到魔界啊?”离玉慌道,“我会不会半路坠机啊!”
太不友好了,这个世界对她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宿主别怕,女主正在赶来的路上!】
“慕陶……”
慕陶竟然真的因为这个消息,从魔界跑来寻她了吗……
如此一来,微生玄烛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并没有呢!】
“为什么没有啊?”
【是这样的,宿主身上的咒毒,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转移到旁人身上的!】
“……”
行吧,她这些算是明白了,微生玄烛想要利用她去削弱慕陶,从而更加轻易地得到魔骨。
如此看来,朝瑶山大概是没有什么埋伏了。
最大的埋伏,已经被放在她的身上了。
微生玄烛把这个消息传得那么远,就是想要慕陶过来将她带走,如果她就那么无知无觉地跟着慕陶离开了,她体内的咒毒必定会被转移到慕陶身上。
还好她醒来了,可以避免掉这种情况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咒毒一般是通过什么方式转移的呢?
应该不是通过灵力吧,毕竟刚才司青岚对她渡送过灵力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被这种咒毒一直束缚着。
要是能够知道咒毒的转移方式,就可以寻一个为恶之徒转移过去了。
【唔——】
“你怎么支支吾吾的?”
【宿主,这个咒毒——在灵肉交合之时,自会转移呢。】
“噢,灵肉交合之时啊……”
话音落时,离玉不由一愣。
不,不是?!
这什么奇怪的咒毒啊!!
——微生玄烛他有大病吧!!!
他以为我和慕陶是什么关系啊?!!
第63章 “师尊不喜欢这样?”
离玉有资格怀疑,微生玄烛是真的该睡了,不管心中有多少执念,都该睡醒了再来折腾,因为他现在绝对已经困糊涂了!
这咒毒的转移方式,说句有毒也不为过吧?!
虽说太简单的转移方式,很有可能会让咒毒无法作用到真正想要暗算的人身上,但是也不能是这种有大病的转移方式啊!
她是很喜欢慕陶没错,慕陶哪里都很好,哪怕是上学时天天一起跑食堂抢饭,上厕所都要结伴而行的闺蜜,也没有慕陶那么让她不舍分离。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对慕陶起什么非分之想吧?
没错,师徒确实是容易产生危险感情的重灾区,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小说里的师尊都会对徒弟生出那方面的感情吧?
慕陶看上去那么小,放现代顶天是个高中生。
虽说高中已经是小说里十分适合早恋的年纪了,但也需要看一下性别和对象的好吧?
她看上去是那种不守师德的人吗!
微生玄烛怎么会认为弄出这种咒毒就可以奸计得逞的啊?
离玉越想越觉离谱,越觉离谱越就忍不住继续去想。
想着想着,心口处的闷痛也愈渐严重。
身子开始变得疲惫起来,刚恢复清醒的意识,似乎又渐渐开始模糊了。
这就要撑不住了吗?
四周也没个能落脚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实在不行就落海里吧,虽然真的很害怕,但原主怎么说也是西海水族,她就算再不会游泳,也该有点身体的本能在,总不能真被淹死在海里吧。
离玉这般想着,忽然望见遥远的天边渐渐出现了一片暗红的怨云。
说实话,那不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画面,可有那么一刻,她就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好像那么久以来郁结在心间的所有,都在看见那片暗红的一刻无声散去了。
她迫切地想要向着那个方向靠近,胸口的疼痛却是愈发剧烈,一颗心似是在被什么东西撕咬、啃噬,疼得几乎快要让她失去呼吸。
只那一瞬,她再不受控地散去了身上所有的灵力。
灵力散去那一刻,胸口的疼痛并没有消减分毫。
她的身体不断向下坠落着,一颗本就疼得厉害的心脏,在彻底失重的那一瞬,似是险些从体内飞了出去似。
她努力尝试了两下,想要重新凝起灵力,稳住身形,可胸口再次袭来的剧痛,到底还是让她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阴毒的咒术呢?
风好大,头顶的烈日分外灼目,她不禁闭上了双眼,任由失重的感觉席卷自己的全身。
意识散去前的最后一秒,她似乎是在想——
慕陶应该是来不及接住她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就算是水面,也会被砸碎掉吧……
不过神仙有灵力护体,身体应该会耐摔很多……
希望下次醒来,身子还能动弹吧。
*
“你刚去看过了,上神还没醒吗?”
“没呢。”
“真是奇怪啊,你我分明都已探过,上神体内的伤势恢复了许多,虽然仍旧虚弱,但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天了,就是醒不过来呢?”
“总会醒来的。”
“我知道,只是觉得奇怪,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受了魔气的影响……”
“寒玉,这话不能随便说的。”
“……”
言不秋轻声道:“离玉上神身子无碍,只是太过虚弱,这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慕陶问起来,只可这么答。”
“我明白的……”向寒玉说着,轻叹着垂下了眼睫。
她随慕陶赶往朝瑶的那一日,本以为难免与朝瑶一战,却不料都还未至朝瑶,便已感应到了离玉上神的灵息。
只是那缕灵息很是虚弱,当她遥遥望见那位上神之时,那一抹身影已于空中摇摇欲坠。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见那身影忽然散去了一身灵力,于云端坠向深海。
纯白的衣袂随风猎猎,好似断了翅的飞鸟。
那一瞬,黑焰携着漫天怨气,越过了无比遥远的距离,于海面之上铺展开来,将那沉沉坠落的身影轻轻接了下来。
怨气与魔气裹挟着那一抹洁白的身影,却偏又小心翼翼,生怕浸染分毫。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两缕魔气进入了她的身体。
慕陶急着飞身上前,收回魔气,伸手将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搂入了怀中。
自那一日算起,如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六日,她们都从人间的朝瑶回到了魔界的魔神殿,离玉上神却仍旧没有醒来。
离玉上神的体内没有除去灵力空虚以外的异状,如今迟迟没有醒来,除了受到魔气影响,还能是什么呢?
向寒玉虽是心有怀疑,但慕陶若真要问起来,她也不可能提及魔气的。
慕陶太在意离玉上神了,若是离玉上神无法醒来一事,与她体内的魔气有关,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关系,她也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向寒玉在魔界追随慕陶已有半年,又怎会看不清这一点呢?
说起来,这时间也过得真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与言不秋便已在魔界待了半年有余。
怨气笼罩整个灵州的那一日,离玉上神让她不要忘记对慕陶犯下的过错。
她不敢忘,每时每刻都记得清清楚楚。
离玉上神想要保护慕陶,就像她想要保护言不秋一样,是可以不惜一切的。
慕陶因她暴露了体内魔骨,她对离玉上神犯下的错,就算抵上这一生也很难还清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离玉上神一个人昏迷在了两界通道之中,体内似还受到了同心铃的反噬,但是她相信离玉上神一定有苦衷。
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离玉上神对慕陶的在意是假不了的。
慕陶如今是孤身一人了。
像魔界那般弱肉强食之地,一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狼妖,纵是身怀魔骨,又要如何独自面对?
向寒玉思来想去,终是在将重伤不醒的离玉送回朝瑶之后,第一时间赶回灵州,向言不秋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想还当日之恩,想弥补心底亏欠。
她想去到魔界,想为离玉上神继续护着慕陶。
魔界凶险,她不知自己会离开多久,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但这是她欠下的债,她必须得还,否则此生将再无安眠之日。
她说,她知道,慕陶身怀魔骨,或许有一日也会忽然失控,离开魔界,为祸人间。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该替离玉上神守在那个小丫头的身旁,帮那丫头守住最后一丝底线。
也许,有一日,离玉上神不再身不由己,便可以回到那个丫头的身旁了。
她总不能让离玉上神看见一个再也回不了头的慕陶。
言不秋闻言,望着林间快要融尽的雪,久久方才发出一声轻叹。
“我陪你一起。”
“你……你不继续守着灵州了?”
“守着魔骨,也算守着灵州。”言不秋轻声说着,温柔的眼底倒映着向寒玉的身形,“何况这一切,也算是因我而起,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所有。”
“我……”
“寒玉,往后不论你在哪里,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随你一起。”
那一日,向寒玉在言不秋眼底的笑意里,看见了仿佛永远不会后悔的坚定。
她们告别了山间妖灵,离开了久居的灵州,一起穿过了那条隐蔽的两界通道,来到了日光照不到的魔界。
她们找了好几日,终于循着一缕怨气,找到了那个抱膝蜷缩在几具魔族尸身前的小狼妖。
再次看见慕陶的那一刻,向寒玉不由愣了心神。
她原本以为,那个总是绕着离玉上神打转转的乖巧懂事的小丫头,在沦落到魔界之后,应是哭哭啼啼,瑟缩不安的。
可是那一刻,慕陶感应到了有人靠近,只是抬起头来,目光警惕而又无比冷静地望向了她们。
那一瞬,她就像不曾见过那个小丫头似的。
那双眼睛太陌生了,陌生得全然不是先前远远望见的那副乖巧模样,倒像是一只孤狼,看不见一丝软弱。
“怎么是你们。”慕陶低声问着。
“我们,放心不下你。”
“是师尊让你们来的吗?”慕陶又问。
那时,她短暂犹豫了一瞬,轻声撒了个谎:“是啊。”
只是那一瞬的犹豫,没能逃过慕陶的双眼。
慕陶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几分,暗红的眼中,闪过了一瞬的失落。
数秒沉默后,她冷静地、小声地、没有任何念想地说了一声:“都是骗人的。”
“我们会陪着你的……”
“随便吧。”慕陶说着,闭上双眼休息了一会儿。
那时的向寒玉,只是静静望着那个闭目养神的小狼妖。
她看上去脏兮兮的,脸上身上,都沾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
血迹干了,在红衣之上,呈着深黑之色。
她的手里攥着什么,捏得紧紧的,只露出一截红绳。
魔气隐隐约约萦绕着那瘦小的身躯,看上去无比危险,却又好似已经被她控制了下来。
那一日,向寒玉和言不秋在一旁等了慕陶许久,直到慕陶休息好了,从那几具尸首边站了起来,这才随着她的脚步,去往了不知目的的前方。
半年以来,她们一直跟在慕陶身后。
起初的漫无目的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个小丫头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她想要变强,想要强到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她。
魔骨的力量,纵是魔界中人,都有可能感到惧怕。
但慕陶却好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它,没有太多的抗拒,只有努力地掌控与适应。
在这弱肉强食的魔界里,她一次又一次动用着那极难控制的魔骨之力,也一次又一次在濒临失控之时,强忍着反噬也要将其收回体内。
无论是向寒玉,还是言不秋,都没有办法替她疗伤。
因为妖力与仙力,都会被魔骨排斥。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身怀魔骨,慕陶受伤后的恢复能力远远强过常人,伤口愈合的速度几乎肉眼可见。
她就像不怕疼似的,不断挑战着魔界各地叫得出名姓的魔族高手,只要伤势稍微好一点,就不会多休息哪怕片刻。
有时向寒玉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在病榻前照顾过她多少次。
许是相处得久了,慕陶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冷淡,偶尔也会和她们聊上一些什么。
不过话题除了想要更好的掌控体内魔骨之力,便是三句不离那位早已扔下了她的师尊。
慕陶的言语中好像没有恨意,也不知是藏得太好,还是想得太开。
她好像真的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了,离玉上神便会回到她的身旁——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她都会让她回到她的身旁。
向寒玉看着她在不停地,近似拼命般地努力变强。
偌大的魔界之中,渐渐有了慕陶的名字。
但是慕陶并未知足,她要成为魔界第一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拥有足够的权势与力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向寒玉看得出来,慕陶想要的一切不多,无非是一个离玉上神。
那个丫头,分明携着世间最可怕的天魔魔骨,心底最深的欲念却是纯澈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的欲念,让她始终铭记着离玉上神离去之前,对她叮嘱过的最后一句话。
——可以伤,但不能杀。
只是魔界太乱太乱了,很多时候为了保全自己,她不得不对心怀恶意之人痛下杀手。
每当这种时候,她便总会苦笑着说,自己又不听师尊的话了,师尊若是知道,怕是会生气的。
她好像时常为此苦恼,但是这样的苦恼,却又阻拦不了她继续前行的脚步。
不久前,慕陶终于成为了魔界第一人。
她为此伤得不轻,卧床休养了许久。
直到有一天,从人间前来的两界商人无意间带来了一个消息。
朝瑶山的离玉上神就快与人成婚了,而将要与她大婚之人,是那个本该长眠,却又不知为何忽然醒来了的灵耀尊。
那一日,慕陶从那个两界商人的口中得知了半年前朝瑶发生的许多事,一时不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屋内的青色灵火轻轻跳动着,映得少女眼底的光明明暗暗。
那一刻,向寒玉既看不懂,也猜不出慕陶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只知道,慕陶不顾伤势未愈,第一时间起身去往了两界通道。
向寒玉追在慕陶身后,忍不住提醒道:“慕陶,这有可能只是仙门布下的一个圈套!他们知你在意离玉上神,想以此引你……”
“若不是呢?”慕陶打断道。
“……”
“若不是,师尊……就真的不在乎我了,对吗?”
“……”
有那么一瞬,向寒玉似在那个仿佛永远坚强的少女眼中,看见了一丝敏感易碎的脆弱。
“那这最好是个圈套,师尊也是身不由己,我会救下她,带她回魔界……”慕陶轻声说着,眼底似是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从此往后,她都会在我的身旁。”
多么庆幸,她终于如愿以偿。
在她赶往朝瑶的路上,她的师尊也逃似的离开了朝瑶。
她不知这是为何,但满是心疼的眼底,仍是偷偷藏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欢喜。
这样的欢喜,还是向寒玉随她来到魔界之后,第一次在她眼中瞧见。
其实这半年里,向寒玉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渐渐变了。
她最初的那些担忧,都没有出现在慕陶身上。
虽说比起最初相识的那个冬日,慕陶真的变了很多很多,但却从未舍下最不该舍下的本心。
身怀魔骨之人,能够只靠自己做到这一步,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或许也正因如此,她好像不再只是为了还恩而留在慕陶身旁,更多时候也是将这善良而又执拗的丫头当做了自己的妹妹,真心希望慕陶可以不再沉闷,不再默默忍受心底那份苦痛。
“慕陶守了那么多日,饭都不肯好好吃……”向寒玉不由叹道,“真希望上神早点醒来,慕陶见了,一定非常开心的。”
“是啊。”言不秋应着,回身望向了那一间紧闭的寝殿,轻声期盼道,“也希望慕陶在意之事,可以得到一个让她能够放下的答案吧。”
*
来到魔神殿的第八日,离玉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视线起初是分外模糊的,仿佛置身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几缕青绿色的灵光幽幽漂浮着。
模糊的视线,是连同着记忆一起,一点一滴清晰起来的。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之地。
黑石砌起的寝殿,漂浮着青绿色的灵火,略携着几分寒意,将此处微微照亮。
屋内陈设之物,皆是又深又暗,半垂的床幔也是一片墨蓝。
红衣的少女趴跪在她的床边,双目闭着,眉心紧锁,小扇似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明显睡得并不安稳。
似曾相识的一幕,似是越过了漫长的岁月,明明暗暗地交叠着撞入她的眼帘。
没有了将熄的烛火,离玉辨不清这丫头在此守了多久。
她只是静静望着那无比熟悉的稚嫩脸庞,熟悉得好似不曾分别太久,却又偏偏恍若隔世。
慕陶好像瘦了不少。
她止不住地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有些僵硬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那张许久不曾见过的脸颊。
慕陶几乎是在瞬间睁开了眼。
没有任何言语,那双浅褐的眸子,只一瞬便已盈满了泪光。
她一下坐直身子,握住了离玉的手,红着眼眶张了张嘴,似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也只是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师尊……”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害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她守了师尊那么多日,直到此时此刻,透过朦胧的泪光,望见那双幽蓝的眼眸,才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师尊是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师尊,我好想你。”她哽咽着,短短六个字,说到话尾,竟都已泣不成声。
那一刻,离玉忽觉长久压抑在心底的酸涩一下涌了上来。
“我也……想你……”她努力没让声音太过颤抖,话音落时,偏又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眼底泛起的水雾,自眼角凝结而下,化作一颗莹白的珍珠,滑过枕边,落在披散的墨发之上。
离玉愣了一下,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口的,玛丽苏式的顶级羞耻。
救命啊——
鲛人坠泪成珠这种设定,放在小说里很美没错,可一旦放在自己身上,就很让人抬不起头了啊!
离玉一时有些崩溃,下意识偏了偏头,试图稍稍牵动发丝,将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偷偷藏起。
慕陶却是先她一步,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她指尖捎过离玉一缕发丝,望着那颗鲛珠的眼底似有明光闪烁。
“师尊这是第二次为我落泪。”她轻声说着,含泪扬起一抹笑意。
片刻欢喜后,她用持珠的手背,轻轻触碰上那一张如玉的脸。
冰凉的指节,拂过脸颊,拂上眼角,似要拭去那一抹泪痕。
她的双眼愈渐迷离,似是雾里看花一般,辨不清,却也放不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轻抚,以及怎么看怎么不太对劲的眼神,离玉不由心头一紧——这这这,这真对吗?!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近乎本能地向着旁侧躲了些许。
慕陶伸出的那一只手僵在了原处,满是依恋双眼,似也在那一瞬发生了变化。
短暂茫然后,她不禁皱了皱眉。
满载着欢喜的心,像是梦醒了一般,被什么东西狠狠拽回了现实。
“师尊,在躲什么?”
“我……”
“师尊不喜欢这样?”
“……”
“可是师尊,不是经常这样做吗?”慕陶轻声说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重新握住了离玉的左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脸颊。
她能感觉得到,那只手下意识想要抽离,而那双幽蓝的眼眸中,也露出了一丝从前不曾有过的慌乱。
慕陶:“师尊将我扔下这么久,我好不容易又见到师尊了,怎么师尊似是有些怕我了?”
离玉急着解释起来:“慕陶,我没有怕你……”
慕陶:“真的?”
离玉:“真的,只是……”
慕陶打断了她的话语:“师尊要我学会掌控魔骨,我做到了——它如今已经影响不了我了!”
她说着,蹭了蹭脸侧那柔软的手背。
袖中银铃轻响之时,她眼中执念又多了几分。
“早在将师尊接回之时,我便已经发现,师尊不曾舍下同心铃。”
“其实,我也不曾舍下……”
“师尊曾经同我说过,会一直陪在我的身旁,教我学会控制体内魔骨,让我拥有力量,保护想保护的人,得到想得到的所有——师尊食言了,但我自己一个人做到了。”
慕陶话到此处,唇瓣轻轻滑过那纤长的指节,感受着依恋之人那一瞬的颤抖。
她说:“师尊,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眼角坠下的泪珠,滴落上那白皙的手背。
一颗一颗,携着些许温热,滑入袖口,沾湿那系着银铃的红绳。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一颗小小的银铃。
红着眼眶,轻声问道——
“所以,我是不是……也该可以得到你了?”
第64章 师尊的话,她就一定要听吗?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什么叫……
也该得到她了?
离玉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就宕机了。
她不自觉张了张嘴,怔怔望着那一双被泪光盈满的杏儿眼。
一切都好似从前那般,她的小徒弟总是在她的面前,红着眼眶,不吵不闹,哭得安安静静。
可是这一次,偏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她在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看见了一种似是压抑已久的偏执。
离玉回过神来,心间不由一颤。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把原文男主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原文之中属于男主的剧情,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她无法逃避的存在。
或许,从她为慕陶系上同心铃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变样了。
她是如此后知后觉,只因她与慕陶同为女子,所以她从未想过那个层面的事情。
可是对如今的慕陶而言,待自己最好,也伤自己最深的,从来都只有她离玉一人。
虽然不敢相信,也不愿面对,但此时此刻她正在面临的,确实就是原文后期女主那份扭曲而又*偏执的爱意……
同心铃断去的那一刻,原文中的小女主心里在想——
世人心中皆有自己的道。
而师兄的道,注定与她脚下仅有的生路截然相反。
如果此生还想相依相伴,那便只能亲手毁掉他的道了。
没错,她从来都不是真正乖巧懂事的存在。
她只是在装作乖巧,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憎恨,尽数藏在了无人可以窥见的心底深处,只对外露出最楚楚可怜的一面,以此博取他人的一丝怜悯。
小说里如此,小说外也仍旧如此。
慕陶或许确实无辜,但那一颗心也确实从未纯澈。
最初相遇之时,那百分之三十的黑化值,就是她心底暗藏的阴暗。
当那些伪装再不能为她带来一丝怜悯与关爱之时,她便撕下了所有的假象,任由压抑已久的阴暗与欲望在每一寸血脉之中疯狂滋长。
离玉甚至有些怀疑,慕陶当日赶赴朝瑶,也不完全是来救她的。
因为与其说是救,倒不如说慕陶只是想要抢回一些在她心里,本就该是属于她的东西——抢夺一个喜欢的物件,是不需要经过物件同意的。
那么现在,慕陶打算做什么?
要像原文里写的那样,毁了她的道,然后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不不不,这太恐怖了!
老天爷作证,自己真没有什么道,也没有什么非坚持不可的苍生大义。
她现在就这么一副快要垮掉的小破身子,被好同事缝缝补补了无数次,再多磕碰几次感觉就离坏掉不远了。
离玉扪心自问,除去斩断同心铃,将慕陶独自抛下以外,她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慕陶的事,可谓是各方各面做得都比原文男主好上许多了。
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之前的活都被她干得这么漂亮,犯了错的惩罚能不能稍微小一点点啊?
这是可以商量的,对吧对吧对的吧?!
或许,她可以安抚一下慕陶此刻的情绪,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等她坐起来再好好说。
离玉:“慕,慕陶……”
慕陶:“师尊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离玉犹豫了一下,不敢否认,只顺应着慕陶的心意,轻声应道:“……对。”
那一瞬的犹豫与慌忙,没有逃过慕陶的眼睛。
慕陶一下攥紧了离玉的手腕,眼底似有不满一闪而过,下一秒又变作了一副乖巧模样。
离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慕陶抓得生疼,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又害怕再次触怒慕陶,一时陷入了两难,半分也不敢动弹。
“师尊往后再也不能离开我了。”慕陶轻声说着,话语中似是携了几分祈求,更更多却像一种命令。
“我不离开。”离玉应着,缓缓吸了一口长气,一手支撑着想要坐起身来。
慕陶微微蹙眉,掌心黑焰忽起,于离玉身上落下一道禁制。
那一刻,离玉只觉身子好似触电一般,忽然一下失了力气,没有一丝预兆地倒回了床上,而后便再无法动弹。
“慕陶,你……”
“师尊好会讨我欢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爱听的。”慕陶说着,指尖轻拈的鲛珠,随着一道暗红灵光亮起,被她收入了灵囊,“可是……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却总是十分难辨。”
“我从未想过骗你……”
“师尊,我曾也没有一丝保留地信任过你,可你最终还是把我扔下了,不是吗?”慕陶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倒是一直很想问问清楚,师尊当初扔下我,独自回到朝瑶,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陶,我很难和你解释其中缘由,但我是真的身不由己……”离玉急着解释了起来,“如果当初有得选,我不会将你独自留在那里,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的。”
离玉话到此处,自己都不由愣了一下。
她对天发誓,这些话句句属实,可为什么说出来就让人感觉那么奇怪呢?
怎么听怎么像渣女被撞破谎言后不死心的狡辩是怎么回事啊!
“身不由己?能有多身不由己呢。”慕陶轻笑了一声,泛红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师尊再怎么身不由己,也还是将我带离朝瑶,和我一路来到了魔界入口。”
“只要师尊愿意,分明可以与我继续走下去,只要进入了魔界,再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地拆散我们。”慕陶说着,浅褐的眸子,被跳动的灵火照得忽明忽暗,“可师尊就是把我抛下了,宁愿承受同心铃的反噬,也要头也不回地将我抛下!”
慕陶的话语愈发激动,眼底不由多了几分暗红。
她似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点,一时深吸了一口长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杂乱的心绪。
短暂沉默后,她不再跪坐于地,而是起身坐至床沿,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望着离玉,神色委屈道:“到底是什么,在师尊的心里可以那么重?重到所有的承诺都可以轻易背弃,就连几乎拼尽所有才护下的人,也都可以轻易舍下?”
离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回答慕陶所问之事。
她总不能说,当时有一个东西在强迫她那么做吧?
慕陶根本不可能听懂吧?
可是把锅甩出去,总是要比背在身上好的。
实话这种东西,信不信是别人的问题,说不说是自己的态度。
只是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出来消音……
要是不提系统这两个字,只说一个模糊的概念,能不能蒙混过去呢?
离玉本着这样的想法,试探性地开了口:“慕陶,如果我说,当初有一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甚至用灵力也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可它在我的脑子里,告诉我一定要离开你……”
【警告!警告!】
【系统监测到宿主正在试图暴露系统的存在,该行为很有可能导致世界崩坏,系统已对宿主所言进行消音,同时屏蔽口型显示!】
离玉:“……”
虽然有所预料,但有时候她是真想把系统拖出来胖揍一顿!!!
慕陶:“师尊为什么不说话了?”
离玉:“慕陶……你先解开这禁制,我与你好好谈谈。”
“有什么话,是这样不能说的?”慕陶歪了歪头,杏儿似的眼里闪着一丝无辜。
她将左手伸向前去,轻抚上离玉渐渐泛红的脸。
微凉的指腹,拂过她的眉骨、眼睫,流连于脸庞、鼻梁,最后轻轻落上了那温软的唇瓣。
“其实师尊当初为何将我抛下,对我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有些事,知道最好,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师尊若是不想说,一直瞒着我也可以的,反正——我也有事情一直瞒着师尊的。”
慕陶说着,不由弯了弯眉,颇为满意地欣赏着眼前之人因动弹不得,而微微蹙起秀眉,羞红了耳根的样子。
“也许有一天,师尊就愿意告诉我了呢?”她满脸认真地说着,“秘密,不一定是永久的,就像现在的我,已经不打算继续瞒着师尊了。”
“……”
“我的秘密,说起来也很简单的。”慕陶眨了眨眼,轻抚朱唇的手,顺势向下滑落,掠过烫红的耳垂,撑在了白皙的颈边。
她向前俯身,凑至离玉耳畔,像怕被人听见似的,用气声轻轻说道:“去年冬,大雪初至之时,我曾偷偷吻过师尊。”
温热的气息,没有预兆地扑打在离玉耳畔,柔软的唇瓣似也碰上她的耳廓。
那一瞬,她止不住加速了心跳。
偷偷吻过吗……
去年冬,大雪初至——是说,送她冰花的时候?
竟然那么早吗……
如今想想,那一日的慕陶,似乎确实有些神色恍惚,可她也已记不太清了。
离玉一时懊恼——这种事情,其实她早该料到的。
慕陶对她的依赖,远远超出了小说里女主对男主的依赖。
而过往每一次黑化值的增加,都是那丫头心底悄然滋长的欲念。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慕陶满心满眼都是她,甚至可能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自己从来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如今,一场不算太久的久别,彻底戳破了身份阻隔下看似平和的假象……
离玉愣愣出神之时,慕陶踢掉鞋子,爬上床来,搂着她的身子,侧躺在了她的身旁。
下一秒,慕陶像只小狗似的,笑着闭上双眼,轻轻蹭起了离玉的脸,依恋得仿佛片刻都不愿分开。
离玉不由得吞咽了一下,脑中的思绪轰隆一下全都乱了套。
数秒静默后,慕陶小声喃喃着:“我想要师尊属于我,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她话语那么轻,轻得仿佛一不小心就能错漏。
但她的声音却又那么清晰,清晰得每一个字都砸在离玉的心里。
她说,从前的她,是不敢奢求这一点的。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很多人都怕她,她随便说句话,动一动手指,就能有人把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师尊在这一点上不曾骗过她,她如今确实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好久。”慕陶说,“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就等着伤势好上一些,便去朝瑶把师尊接回来……可是师尊,怎么差一点就要嫁给旁人了呢?”
“我……”
慕陶打断了离玉的声音,在她耳畔小声嘟囔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师尊那日是从朝瑶逃出来的,心中必定有千万个不愿——可我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是好介意、好介意……”
“我那时就想,就算那是一个为我设下的圈套,又或者师尊真是自愿的,我也一定要赶过去,把师尊给抢回来!”慕陶坚定的话语中满是依恋,“我有想过师尊会生气,可比起师尊生气,我好像更怕此生再也无法与师尊长久相伴了……”
话音落下之时,她将怀中的离玉搂得更紧了几分,似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怕她会离开了。
“慕陶,你先听我说……”
“嗯。”慕陶轻声应着,再一次贴上了那早已滚烫的脸颊。
“我之所以答应与微生玄烛成婚,都是因为受到了他的控制,他让我陷入了长眠,操纵着我的身子,想要设计于你!”离玉着急说着,“他就是黑袍,我亲眼看见他使用了那种星辰之力……”
“嗯。”慕陶继续应着,声音软糯,似是梦呓。
“他想要复生天魔,你是最好的容器,他……”
“师尊担心我。”慕陶睁开了双眼,眼底闪着几分欢喜。
“……嗯。”离玉轻声应着,刚想把话继续说下去,便见慕陶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少女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颈间,弄得她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离玉不过短暂失神,便觉一只细瘦的手,自她手臂之上缓缓滑至腰际。
纤柔的五指似是找不着去处,在腰间那轻薄的衣料之上摸寻了起来。
她回过神来,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慌乱:“慕陶!你在做什么!”
“……”慕陶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指尖动作略有停顿。
“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
慕陶没有回应,仍是静静埋在她的颈边。
离玉深吸了一口长气,尝试着在体内运行灵力,想要将这禁制冲破,却是被胸口一阵闷痛阻了下来。
不行了,想要破开慕陶设下的禁制,需要太多的灵力。
她如今被那咒毒克得死死的,已经没有力气破除这样的禁制了。
还是得讲道理——
“慕陶,你听我说,微生玄烛在我体内下了一种咒毒,平日无知无觉,但只要一用灵力,就会受到相应的反噬——”离玉身子虽仍动弹不得,心跳却是快得厉害,一时就连说话,都有几分轻颤,“他如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这咒毒不是用来限制我的,他是希望通过我,把这咒毒传到你的身上,所以你……”
【警告!警告!】
【系统监测到宿主正在试图向主角进行剧透,该行为很有可能导致世界崩坏,系统已对宿主所言进行消音,同时屏蔽口型显示!】
麻了,有点头大!
换个说法再试试吧!
离玉:“慕陶,微生玄烛在我身上动了一些手脚,你要是离我太近,便会中了他的诡计!”
【系统已对宿主所言进行消音,同时屏蔽口型显示!】
深呼吸,没关系!
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子没人替!
中华汉字文化博大精深,她还能再换一种说法!
离玉:“微生玄烛对我们隐藏了真正的实力,他的修为远比我们想象得更高,我此次逃离朝瑶太过顺利,他一定谋划着什么,也许我就是那个饵,你……”
【系统已对宿主所言进行消音,同时屏蔽口型显示!】
不是吧!这也不行?
那我要这张嘴是来做什么的啊?!
【宿主哄一下女主试试呢!】
慕陶现在不是生气了,慕陶现在就是单纯地想要……额,对,想要她!
这话说出来怎么可以这么离谱啊!
离谱也就算了,这种情况,到底要人怎么哄啊!
离玉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无语到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底早已满是怒火。
就在她无语之时,腰间的系带,被人轻轻扯动。
离玉一时慌了心神,不由得喝了一声:“慕陶!住手!”
慕陶坐起身来,眼里满是委屈。
她望着离玉的双眸,那眸中本是羞愤之色,但许是颊边那些许红晕作祟,她竟觉这眼底的怒意,竟让那幽蓝的眸子多了几分波光潋滟。
师尊纵是发怒,都让她舍不得怨恨。
师尊本就对她说过,这世间的所有,只要她想要,就都是可以给她的。
那她为何就不能得到师尊呢?
慕陶这般想着,忍不住俯身吻上她的眉心。
这一吻落下,离玉呼吸都似慢了半拍,一时只觉脸颊烫得厉害。
少女轻伏在她的身上,身后束起的发丝,丝丝缕缕垂落在她的脸庞,是滚烫之上仅有的微凉。
那一瞬紧贴的胸膛,无声交换着彼此的心跳。
离玉从未觉得自己的心那么乱过,乱得仿佛再多一刻,一颗心便会彻底失守。
她的目光不由得迷离了几分,像是笼上了一层夜雾。
她一直看着慕陶,慕陶便也万般认真地看向了她。
那短暂的对视,使得那本就杂乱的心绪更加不可收拾起来。
离玉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除却以术法为她清洁身子,谁也不敢轻易碰她。
偏偏她离开朝瑶之日,只穿了一身纯白,就连发簪都不曾有,只以一条柔蓝的发带,将那如墨的长发简单束了一下。
浑身上下素净至此,便让人很难不将目光放在那张如玉的面容。
偏偏那张脸此刻又泛着扰人心境的红,令人不敢细看,却又挪不开眼,似要将这世间最艳丽的花,悄无声息地开入谁的心底。
慕陶不禁想,师尊这一身白,多少还是有些清冷了。
师尊何必永远高高在上?
师尊分明也可以离这俗尘近一些,离她近一些。
片刻犹豫后,那刚被喝停的手,忽然不由自主地捧起了那一张脸。
纤长的指节穿过那早已有些散乱的发丝,似摆弄一个不会动弹的物件,将其轻轻向上扶了些许。
自眉心起,向下轻柔地索取。
直到唇齿相触的那一刻,离玉腰间的系带被她轻轻扯落。
原本整洁的衣襟,在那一瞬微微散乱。
纵是这样,也足够赏心悦目。
慕陶忽然不再满足于方才得到的,而是试图从师尊那儿得到更多。
更加过分的索要,将离玉的神思彻底惊醒。
她不能,不能这样……
咒毒还在,这会害了慕陶。
“慕陶,停下……”
慕陶仿若没有听见,只是又一次堵住了她的嘴。
那被术法禁锢的身躯,似是本能地颤了一下。
“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
“……”
“慕陶!我让你停下!”
“……”
数秒静默后,慕陶望向了离玉的双眼。
她在那双幽蓝的眼睛里,看见了惧怕、慌乱,甚至是抗拒。
她分明已经做到了师尊嘱咐的所有,为什么师尊对她反而比从前更加疏离了?
“为什么?”她不禁皱眉问道,“与我在一起,师尊就那么不乐意吗?”
“我可以,可以留在你的身旁,可以一直陪着你……”离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你,你不能对我,对我行……行这种荒谬之事……”
慕陶眼里浮现了一丝迷惘。
好一阵沉默过后,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脸上有些委屈,又有一些不甘。
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尊说当初离开是身不由己,那么如今回到我的身旁,也是一种身不由己吗?”
离玉:“不是……”
慕陶:“不是?”
离玉努力按下了心底的不忍,轻声说道:“你是我此生唯一弟子,我……我本就应该护你一生,回到你的身边,没有身不由己……”
慕陶:“仅此而已?”
离玉:“……对。”
慕陶:“那,同心铃已毁,师尊却未将它取下,难道也是我会错意了吗?”
离玉:“……”
那一日,慕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她心底不由泛起许多苦涩。
身下之人,衣衫不整,青丝散乱,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应是喜欢这副模样的。
可她偏偏见不得那人眼底不愿顺从的神色,也听不得那几近命令的喝止。
禁制散去的那一刻,离玉坐起身来,沉默地拢上了散开的衣衫,似是有意向后缩了些许。
真是令人厌恶的回避。
慕陶不禁去想,她怎么就不能再大胆一点。
师尊的话,她就一定要听吗?
难道就不能有那么一天,师尊也能乖乖听她的话吗
第65章 这也是荒谬之事吗?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似是持续了很久很久。
离玉不禁缩在角落,长发散乱,烫红着脸,沉默地重新穿好了衣物。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是懵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在做一些事情。
直到衣衫整好,才渐渐反应过来,穿衣换衣,整理妆发,不过是一种最简单的术法,这都能忘记的她,看上去一定特别傻。
可转念一想,体内咒毒未清,就算是再简单的术法,多少也是会有一点不适的,能不用便不用吧。
至于慕陶……
离玉能够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片刻不曾转移地凝视着她。
但她此刻并不敢回应那道目光。
说不太清为什么,也许是怕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会不知所措,又也许只是害怕望见一双满是失落的眼眸。
她想,慕陶此刻一定以为她生气了。
或许她把慕陶吓到了,又或许不是吓到,而是伤到。
在这近乎压抑的静默里,她有些分辨不清时间流逝的速度。
她好像没有思索多久,却又好像花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厘清了自己正在面对的一切。
她以为乖巧懂事的小徒弟,其实很久以前就对她生出了不寻常的欲念。
她会惧怕、排斥这一切吗?
她以为自己会的,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多么不可思议,她没有多么抗拒慕陶的越界,只是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该要如何面对与接受。
当索取到来之时,她竟也有一瞬险些彻底沦陷。
她好像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这一切的发生……
如果不是体内的咒毒……
她又何必说出那些注定刺伤慕陶的言语。
她并不想说出那样的话,可她没有办法向慕陶解释清楚她们现在处境。
似乎不是错觉,只要她表露出一点对慕陶的情不自禁,慕陶便能毫不犹豫地把那当做……当做可以做那种事的信号。
除了以命令强行喝止,除了强调那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不复存在的身份之差,她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能让慕陶冷静下来了。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先拖延着,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将那体内的咒毒清除,或者通过一些拐弯抹角的法子,让慕陶知晓咒毒一事。
离玉想到此处,不由轻叹一声。
那一瞬,太过静默的房间,竟也被这一声轻叹惊醒。
离玉低垂着双眼,余光却是看见那一抹明红再次靠了上来。
她一时险些忘了呼吸,下意识想要避开,身体却又不受控地僵在了原处。
这一次,慕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小心翼翼挪到了她的身侧,用手指为她梳理起了散乱的长发。
离玉短暂犹豫片刻,最终没有选择躲开,只是避开视线,任由着那细长的指尖游走在她的发间。
慕陶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离玉似的,每一次由上至下的梳理,都分外小心翼翼。
柔软的发丝在指间一次又一次地滑过,她的目光愈渐迷离,思绪也不知飘向了何方。
如瀑的青丝被她一寸一寸梳至柔顺,系上发带之时,都有几分恋恋不舍。
仿佛此事了去,她便又少了一个靠近师尊的理由。
她想,若是从前,她与师尊不应是这样沉默无言的。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做了师尊不会喜欢的事情,她越过了任何一个徒弟都不该越过的红线。
可就算此刻放手,她与师尊又还能回到从前吗?
她感觉自己有些想不明白了。
“师尊应是饿了。”慕陶忽然小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下一秒,她站起身来,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似在等待一个回应。
离玉不自觉攥紧了袖口轻柔的衣料,一颗心七上八下,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字——“嗯。”
慕陶鼻尖酸涩了一瞬,转身走至门边,在出门的前一秒,沉声说了一句:“徒儿去为师尊做些吃的。”
说罢,推开房门,无声离去。
慕陶离开的那一刻,离玉看见屋外出现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结界。
心里没有半点安全感的小女主,到底还是要把她关在结界里,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离玉垂下眼眸,抱着双膝,背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壁,任由思绪乱作了一团。
灵火轻轻跳动着,她伴着那青绿的幽光,独自一个人想了许多事情。
想到最后,她的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欣慰。
虽说体内咒毒仍存,但至少慕陶还能听得进她一些话,不至于像原文里写的那样,到达一个不可收拾,也无法转圜的地步了。
所幸这咒毒在不使用灵力之时确实安分得很。
她还记得上次昏迷之时那种钻心的痛,原本以为这反噬对自己损伤会特别大,今日醒来再看,身体似也没有什么大碍。
也不知是这咒毒本就不太伤人,还是那下咒之人多少念了几分旧情。
无论如何,如今都换了一个全新的处境,许多事都需要慢慢地重新适应了。
离玉收拾了一下心情,起身走至窗边,推开了窗。
窗外偶尔行过一两个魔族侍女,似都看不见一窗之隔的她。
她透过一层薄薄的灵力结界,望向了窗外昏暗的天空。
她想,现在应该不是晚上,因为这也算不上夜晚那种什么都看不清的漆黑。
但窗外的天空仍是昏暗的。
就像是狂风骤雨忽然来袭之时,乌云悄然遮蔽了所有天光的样子。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魔界,是一片真正的无光之地。
听闻魔界很冷,冷得半点不输冬雪纷纷的人间。
但她没有感觉到一丝寒意,想来那一层薄薄的结界,不只是将她困在了此处,也阻下了屋外所有的严寒。
人间有四季,魔界却是没有。
魔族常年生活这种严寒之中,便也渐渐冷了骨血,再也不能接受人间夏与秋。
因为太过昏暗与严寒,此处的草木也长得十分奇形怪状,全然没有半点规律可言。
那黑漆漆的树木,稀稀疏疏长着墨蓝色的叶子,就连分枝都是张牙舞爪的,似还流转着若隐若现的暗色灵光。
不只是树木,就连四周的花,都与人间大不相同。
无论花叶是什么颜色,都泛着幽幽的灵光,仿佛没点儿灵力,就连花草树木都不配在此存活似的。
望着窗外的一切,离玉不禁去想,能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的生命,应都有着外界之人难以想象的坚韧。
那么慕陶呢……
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已走至今时今日这般地位的慕陶,又带着怎样的坚韧,吃了怎样难言的苦呢?
难得重逢,她还是很想像从前一样,护着慕陶、陪着慕陶,尽可能地对慕陶好一点。
可许多东西都在无声无息间变得不太一样了。
魔界入口一别,对慕陶的伤害太大了。
她本以为重逢之时,自己可以弥补许多遗憾,结果却是世事难料——无论原文作者、垃圾系统,还是曾经以为至少算是个人的同事,全都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如今仍旧身不由己的她,又要怎么疗愈慕陶心底深处的伤口呢?
离玉想不出一个结果,一时只能坐下身子,单手托腮,静静望向了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如今的朝瑶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司青岚暗中将她唤醒并放走,难免是要一个人面对微生玄烛的。
那一日,她走得太过匆忙,许多事都没有回想起来,便已被司青岚催促着离开了朝瑶。
她都没有来得及将微生玄烛真正的身份告知司青岚。
也不知司青岚如今怎么样了,微生玄烛会不会因此为难于她。
从前司青岚来朝夕池时,慕陶就总是爱加黑化值。
慕陶如今性情大变,也不知是否愿意为她打听此事……
愣愣出神时,她在昏暗之中看见了那个提着食盒的红衣少女,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向这边跑来。
靠近的那一瞬,少女望见了窗内的她,眼底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下一秒,她快步走进屋中,提着食盒几步小跑,站定在了黑石做的桌子旁。
身后的房门自己关上了。
慕陶一如往常那边,把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再将其轻轻放置地面。
摆放好碗筷后,慕陶抬眼看向了离玉,试探着喊了一声:“师尊,饭菜都做好了。”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似是仍在担忧什么。
许是因为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此刻屋中的氛围多少有些不太对劲。
离玉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至桌边坐下。
慕陶眼里一下有了光,忙将碗筷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
离玉望着眼前看着无比熟悉,却又许久不曾见过的饭菜,鼻尖不由泛起些许酸涩。
“我依稀记得……这些菜,师尊似乎没有很喜欢。”慕陶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碗筷,轻声说道,“魔界向来荒芜,魔神殿虽有来自人间的食材,却也算不上多,只能做出这些了……”
她说着,微微垂下了眼睫:“我也太久没有做过了,不知是否还合师尊的胃口。”
慕陶做的饭菜,离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她从不会觉得慕陶做的东西不合胃口,哪怕是冰天雪地一无所有之时,一条带了几分土腥味儿的烤鱼,如今回想起来,都分外怀念。
离玉端起碗筷,闷声吃了起来。
这些简单的小菜,与她记忆里的味道没有多少变化。
恍惚间,她们似又回到了朝夕池中那些相依相伴的平静岁月。
她好努力才忍住了眼底的泪水,轻声说了一句:“很久没吃过了,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慕陶:“师尊还是喜欢的?”
离玉:“嗯。”
慕陶:“千里烛的伙食有变好一些吗?”
离玉:“没有。”
慕陶:“师尊受苦了。”
离玉:“……”
她又能受什么苦呢?
回到朝瑶后,除了每日调息养伤,便再没有什么事需要去做。
千里烛的伙食不如慕陶做得好,但也只是在对比之下,略显滋味平淡,又不是难吃。
她没有受什么苦,真正受苦的是慕陶。
这半年来,慕陶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连想都不敢多想,可慕陶却只字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及不上她没能吃上一顿好饭。
慕陶越是这样,离玉就越难控制心底深处的那份悸动。
她抬眼望着慕陶,数度欲言又止,最终却也只是垂下眼睫,低声应了一句:“我不苦……”
慕陶闻言,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扒起了碗里的白饭。
吃着吃着,一筷子菜被夹到了她的面前。
她愣了一下,将碗稍稍放低,接下了这一筷子的菜。
接下来的几秒里,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她不由抿了抿唇,微微泛红了眼眶。
离玉:“别光吃饭。”
慕陶:“嗯。”
短短一句叮嘱过后,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
慕陶默默吃完了这顿饭,陪着师尊,和着眼泪,说不出心里欢喜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她真的无法相信,对自己这么好的师尊,竟真只将她当做一个弟子。
她想了许久,仍是无法接受师尊对她的态度。
放下碗筷那一刻,她一时不知自己是该收拾碗筷离开,还是寻一个借口继续留在此处。
就在慕陶犹豫之时,离玉轻声问了一句:“你要留下来和我说说话吗?”
“要!”慕陶想也不想地出声应着。
刚才用衣袖擦干的眼泪,一下子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是可以与师尊说的,可当话音落下之时,她便又不知能够说些什么了。
所幸短暂静默后,离玉再一次开了口。
她望着慕陶,心疼道:“这半年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慕陶:“能再见到师尊,就不算苦。”
离玉:“……”
慕陶:“师尊当真不会走了?”
离玉:“不走了。”
慕陶若有所思地望着离玉的双眼,许久方才再次开口:“师尊如今,已经知晓了我的心意——师尊与我,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离玉:“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慕陶开口打断道:“若我不愿意呢?”
离玉:“……”
慕陶:“在师尊的心里,我就一定只能是师尊此生唯一的弟子吗?”
离玉:“……”
慕陶*:“师尊愿意将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为什么就不能将我再往心间挪上一寸呢?”
离玉:“……”
“我可以为师尊做一辈子的饭,我可以永远护着师尊。”慕陶轻声说着,泛红的眼里满是近似卑微的期盼,“师尊想要的,只要魔界有,我都可以给得起,若是魔界没有,我也可以去人间为师尊寻来!”
她说,她不愿意。
她再也不愿让一切回到从前了。
她不想再做那个被照顾、被保护、被疼爱,看似可以无忧无虑,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实则什么都无法握在手里的人了。
她讨厌从前的自己,讨厌只要留在师尊身旁,就总是特别知足的自己。
那个自己永远都是被动的。
受人排挤、讥讽、欺凌之时,她只能把满心屈辱咽回肚子。
当保护自己的人受到伤害之时,她也只能站在一旁着急地看着。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她曾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毕竟师尊终于开始在意她了。
她可以每天和师尊一起吃饭,她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心法,她能在师尊的陪同下去往人间历练,师尊也开始愿意教她术法了。
可她还是太被动了……
两百年来,无论是被人欺负,还是被人爱护,她都只是被动接受一切的那一个。
她总是没有什么安全感,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开心,心底的患得患失从未停过一分一秒。
她一直都清楚,岁月能有多漫长。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会变的。
师尊若是想要离开她,就像忽然想要对她好一样,是不需要经过她同意的——她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所以当那一刻真正到来之时,她望着师尊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没入黑暗的背影,只觉一颗心空落落的,仿佛从来不曾拥有过任何。
那时的她,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一缕幽蓝的灵光,静静悬在她的身旁。
她站在灵光之下,心如死灰一般,却又忍不住期盼师尊还会折返回来。
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只不过在自欺欺人。
她说,那一日,她在那里等了很久。
等着等着,那缕灵光散去了。
她的世界好像随之一同轰然崩塌了。
塌到只剩下一片无边的黑暗,再也无法窥见一丝光亮。
可她到底还是挺过来了。
从那一刻起,她便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她要强大到可以把什么都紧紧握在手里。
如此,她就再也不用害怕被谁抛下了。
“慕陶……”
“师尊,我多想你永远都是我敬重的师尊,我一点也不想忤逆你的心意。”慕陶红着双眼,轻声问道,“你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无论我想要什么,都尽可能地让我如愿吗?”
“……”
离玉的沉默,淡去了慕陶眼里的一丝期盼。
慕陶垂下眼睫,自嘲似的笑了笑,似是忽然看透了什么。
“没关系的。”她唇角微扬,淡淡说道,“总有那么一天,师尊会改变心意的。”
话音落时,只见一缕黑焰自她指尖燃起,没有一丝预兆地飞入了离玉的眉心。
离玉不由皱了皱眉,短暂地难受了一瞬,而后便又没了任何感觉。
“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锁住了师尊的周身灵脉。”慕陶弯起了含泪的双眸,脸上扬起的笑容,一如往日那般天真灿烂,“如此一来,师尊便再也走不出这里半步了。”
离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吧,听上去好像很是过分,但实际上对她而言却是没什么所谓。
横竖她体内都是有咒毒的,多一道封印把灵脉锁住,倒也免去小事上习惯性施法带来的轻微反噬了。
“师尊往后,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师尊。”慕陶忽然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地几步走到离玉身后,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声说道,“这样多好,再也不会有人能与我分享师尊哪怕一分一秒了。”
离玉下意识躲避着这样的触碰。
慕陶低眉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眼底笑意更是浓了几分。
她有些情不自禁,玩儿似的用指腹轻点着那薄红的耳尖。
离玉一时心乱不止,只得深吸一口长气,眉心紧锁地闭上了双眼。
“我从前时常觉得,朝夕池还是不够冷清,分明是我与师尊的住所,却总有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慕陶的声音似是有些懊恼,但又很快哄好了自己,“日后师尊就住在这里,谁都不敢来扰了!”
“外头设了结界,一般人望不进来,声音也传不出去……”话到此处,她忽而弯眉一笑,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如此,师尊便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了。”
离玉一时没敢回应任何,只将双目闭得更紧了一些。
慕陶显然不太喜欢这样的沉默,一时语气都沉郁了些许:“如今的师尊,忽然有几分最初的模样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师尊。”
“……”不是刚结束吗?
“不过没有关系,师尊应是刚醒来,多少有些闷了。”
“……”怎么感觉又开始了。
“我会每日来陪师尊解闷,会像从前一样,为师尊做好吃的。”慕陶说着,俯身凑近离玉的耳畔,悄声说道,“师尊是不是更喜欢从前的我?——虽然已经回不去了,但我会尽可能地,装得稍微像从前的自己一点。”
她的话语似是携着笑意,却又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哀伤:“师尊一定要多配合配合我,否则我不高兴了,可就装不下去了。”
话音落时,她看着那早已通红的耳廓,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
离玉吓得一个激灵,当即想要躲开,却又被一只有力的手搂住了腰际。
她不禁吞咽了一下,强作镇定道:“慕陶,为师方才说过的话,你又忘了……”
慕陶拧着眉心,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没忘。”
“那你还不放手……”
“这也是荒谬之事吗?”慕陶一脸委屈地贴上了她的脸颊,“师尊底线如此之高,徒儿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离玉感觉自己也开始不知所措了。
“从前徒儿什么都听师尊的,师尊那么多年以来,长我育我、顾我护我,我本就该听师尊的话。”慕陶眨了眨无辜的双眼,言语中似也多了几分难辨真假的困惑,“可如今,师尊什么都得靠着我,偶尔听我几句话,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什么理所应当,这分明就是倒反天罡……
倒反天罡的小丫头,一脸委屈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师尊方才在床上,浑身动弹不得,徒儿把持不住,做了些出格之事——师尊觉得不妥,徒儿认了。”
“可是此刻,徒儿分明已经没做那种事了,不过只是想和师尊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她说着,搂腰的手在那一刻多用了几分力。
片刻沉默后,她有些不悦地问道:“若这也算荒谬,师尊就一点也不担心徒儿会不高兴吗?”
“……”
“我不高兴了,也许就再也不会听话了。”
第66章 什么是分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