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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穿书] 无聊到底 39599 字 1个月前

第51章 “这不没逝吗。”

【恭喜宿主通过了“魔骨现世”的重要节点,成功推进了原文主线!】

【系统即将为宿主发放奖励——】

垃圾系统装死那么久,只在最后时刻出手,果然就是为了推主线……

疼死了,浑身上下没有哪一个地方是不疼的,肯定又被不靠谱的系统辅助反噬了。

她就差没把自己的命给交出去了,系统却只用说上一句“恭喜宿主”,然后再发点儿算不上奖励的奖励,稍微敷衍一下就可以完事儿了。

套路,全是套路,这根本没把打工人的命当命!

【部分高阶法术已解锁!】

哈,果然如此……

我请问呢,拿这种东西奖励我,是要我氪命为你干一辈子吗?

你敢给我解锁,我就敢随便用吗?!

【女主体内天魔之力已解锁!】

哈哈,更好笑了,女主的力量解锁了,也当成奖励来敷衍我是吧?

我又不是傻……

等等、等等,这是解锁了个啥?!

天,天魔之力?!!

【宿主当前任务完成度为50%,系统限制级别仍旧为“中”,还需再接再厉哦!】

这……这什么情况?

离玉一时诧异地垂下了眉眼。

慕陶仍然蜷缩在她的怀里,瘦小的身子不住地轻颤着。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急促的呼吸倒是一点一点缓和了下来。

她手上的力气小了很多,不再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什么,而是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忍着疼痛,想要钻进一个安全而又温软的角落。

离玉下意识望向了身后。

向寒玉握着言不秋的双手,朦胧的泪眼之中,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欣喜。

竹林不再被瘴气所扰,言不秋体内的疫毒不见了。

向寒玉说过,在这世上,只有天魔之力可以清除言不秋体内的疫毒。

所以说,那个被封印在慕陶体内的魔骨,竟与天魔同源吗?

是原文之中不曾说过这个,还是她漏掉了太多细节……

她想这些做什么呢,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原文中的“离玉”会那样对待小女主。

世间最后一位古神散魂之际,将上灵灯与护世神器交到了她的手里,她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责任。

慕陶体内的封印是她和司青岚一同设下的。

她参与过那一场神魔之战,更是守护了上灵灯四千多年,这世上谁都可以认不出天魔魔骨,但她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

但她还是一时心软,将那孩子留了下来。

或许在将慕陶留在身边的两百年间,她的内心从未停止过煎熬。

她有多希望慕陶能够好好长大,无灾无劫地在朝瑶山中安度一生,应该就有多害怕慕陶体内的魔骨会忽然失控,害怕上灵灯中的天魔魂种会与之相融。

慕陶体内魔骨暴露的那一刻,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是挣扎犹豫着选择了割舍,还是如释重负般决定了抛弃?

离玉猜不到那位上神心中所想,只是忍着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痛意,轻抚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少女。

那一瞬,天与地都是静默的,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少女因为疼痛发出的轻声呜咽。

看着慕陶这副模样,离玉感觉心口说不出地很难受。

她的思绪很乱,乱得不知此刻的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往后又要同慕陶一起去面对些什么。

慕陶缓缓睁开了一双泪眼,暗红的眸子里,残留着惊恐与无措。

她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流淌在每一寸血肉之中,那么陌生,又那么阴冷。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她好疼、好累、好害怕……

她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怪物,怕师尊再也不会要她了。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离玉柔声说着,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珠。

她的衣袖染了血,似是红梅落上了白雪。

慕陶怔怔望着那一片红,回神之时不自觉看向了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从有记忆起,所有人都说她是废物,是一个天生的怪胎。

这世上怎么会有血红色的狼呢?

她的修行能力弱上旁人太多太多,别人几日便能学会的基础术法,她怎么练都使不出来。

师尊将她收入门下,也迟迟不愿教她任何术法。

好不容易愿意教她点什么了,就连心法都与门中其他弟子所修截然不同。

从前她不曾想过为什么,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缘由。

她好像……

确实是一个怪物。

师尊知道,一直都知道。

所以师尊对她能够感应到天魔魂种一事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原来真正属于她的力量,早就被师尊封印在了她的体内。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她好像应该伤心难过,或是为此惴惴不安。

可她只是止不住地缩进离玉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是怪物又怎样,被欺瞒又如何?

师尊一直都在她的身旁,就算被她所伤,也不曾将她丢下。

这样就够了,她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女主黑化值+5%!】

【当前女主黑化值:55%!】

离玉不知这黑化值为何增长,就像她不知向来安静的慕陶为何忽然哭得如此大声。

但是离玉知道,慕陶向来敏感,心思要远比看上去细腻很多。

许多事、许多话,她只需轻轻一点,完全不用言明,慕陶便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如此机灵的一个小丫头,不可能想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此时此刻,慕陶心底在想什么呢?

是在对她这些年的欺瞒感到伤心,还是为从今往后的去路感到害怕与迷惘?

离玉有些不安地等待着慕陶再次开口。

这样的等待,好像很短,却又好像很长。

她能感觉到一丝冰冷浸透衣襟,湿润着她的肌肤,恨不得融入她的心脏。

终于,她听见了慕陶轻软而又虚弱的声音。

“师尊对不起……”

“你没有错。”离玉应着,不禁皱了皱眉。

为什么慕陶第一句话就要说对不起呢?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什么都不曾知晓,甚至因此受到了伤害,她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道歉呢?

“是我伤了师尊……”

离玉愣了一瞬,一时竟觉有些心疼。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没事,不疼的。”

慕陶:“我会给师尊带来麻烦么?”

离玉:“……”

这个问题,离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魔骨受到了上灵灯中魔魂的刺激,引发了如此骇人的天地异象,隐匿于人间四方的各大仙门必然都已察觉。

以她如今所余之力,虽能暂时压住魔气,却已无法将魔骨重新封印回去。

她能做到的事情,并没有比原文中的男主多上几分。

一切都如小说里写得一样,只怕是等不了多会儿,各大仙门便会派人来此搜寻魔骨了。

那必定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但是她一定会做出和原主不一样的选择。

离玉不禁想,这一次,她不再仅仅只是为了活下来,更是为了保护好原文之中本就无辜,却始终无人全心护佑的那个小女主。

“别怕。”她轻轻抚上了慕陶满是泪痕的脸庞,嘴角似有些许上扬,“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为师替你担着。”

【女主黑化值+5%!】

【当前女主黑化值:60%!】

离玉:“……”

看不懂,一点也看不懂。

反正横竖都看不懂,那便先放一旁搁着吧。

这世上许多看不懂也想不通的事,放一阵子都会忽然得到答案,或者干脆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后续应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的动静那么大,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怕是全给惊动了。

镜像符毁了,黑袍此刻必然已经反应过来,也不知会不会直接追来此处。

如今自己所剩余力不多,黑袍若要出面硬抢,她还真没几分胜算。

除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完……

离玉不禁望向了竹院中的二人。

回身那一瞬,她毫不意外地对上了向寒玉的双眼。

向寒玉一直望着她,直到此时此刻都没有避开她的视线,那双泛红的眼里有着复杂到让人难以读懂的情绪。

她似想说点什么,却又迟迟不敢开口。

上灵灯被她捧在手上,林间飞散的鸟儿纷纷落回竹枝之上,静静望着她们所在的方向。

向寒玉看得出来,慕陶体内封印着一个可怕的东西。

而她,一不小心将它放了出来。

黑袍说过,这世间只有天魔之力可以救言不秋。

如今上灵灯封印未破,言不秋体内的疫毒却已消散无踪。

此时此刻,回看方才之景,她已不难猜出慕陶体内封印之物与天魔有着不浅的渊源。

言不秋说得没错,她确实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别说是封印在上灵灯中的天魔魂种了,就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她都全然不知如何应付。

她确实控制不了,也确实差一点就酿成了大错。

言不秋仍然需要仙神之力重塑灵根,黑袍再不可能帮她了,可眼前受到自己蒙骗的人,又怎么还会出手相帮呢?

慕陶体内的封印破了,刚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只怕是想藏也不可能藏得住了,也不知日后需要面对一些什么。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好像必须开口祈求些什么,却又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白雪随风纷落着,各怀心思的人,相视着陷入了一阵沉默。

慕陶红着双眼,静静望着若有所思的离玉。

她似在那一双深邃的幽蓝眼眸中,看见了离玉此时此刻心中所想。

她撑着虚弱的身子,从离玉怀中钻了出来,十分乖巧懂事地坐直了身子。

离玉忍着心口的不适,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言不秋走了过去。

向寒玉的目光跟随着她,张开的嘴数度欲言又止,最终却也只是低垂了眼眸。

擦身而过那一刻,离玉漠然抬手,掌心亮起一缕灵光,牵引着上灵灯落回了自己手中。

下一秒,她将其收入了灵囊。

她站在言不秋的身前,低眉望着那张温柔而苍白的面容,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叹。

她忍不住向系统问了一声——我还有力量救她吗?

【宿主如今的情况,不建议再次施法了。】

【不过如果重启阵法,借助群妖之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么,她们是原文中就有的角色吗?

【是的呢。】

原本属于她们的结局,应该不太好吧。

【虽然魔骨现世,为言不秋清除了体内疫毒,但是原文男主没有能力为她重塑灵根,天魔随时可能复生,离玉上神也是不会为这种小事轻易损耗自己的。】

所以说,我要是想救人,又有可能让后续世界线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动了,对吗?

【是这样的呢。】

离玉沉默许久,心中暗暗做好了决定。

无所谓了,本来也都变得让人看不懂了,倒不如顺从自己的本心。

反正她如今余力不多,真要是遇上了黑袍,也不差这份损耗了。

她这般想着,默默压下心口沉闷,轻声叹道:“向寒玉,我今日救她,并非是为了你我之间的承诺。”

向寒玉没有应答,只是低垂着双眼。

“你替我破了未亡城的阵法,却也狠狠算计了我一回。”离玉淡淡说道,“若只是利用我也就算了,可你伤了我的徒儿,我们之间便扯不平了。”

“我……”

“你记住,我今日救她,仅仅只是因为我觉得她不该被命运这般苛待。”

向寒玉眼底泪光明明灭灭,忽于无言之间跪下身来,向着身前之人磕了三个头。

“我此一生,皆愿为上神随意驱使,说到做到,绝不食言!”她沉声说着,话语中似有至死不悔的坚定。

“你若真有愧疚之心,便永远记着,今日你对我徒儿都做了些什么。”离玉说着,指尖凝出一丝灵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她想,如此一来,若是向寒玉真能记住今日之恩,也算是为慕陶注定坎坷的未来铺路了吧。

“你的阵法,可以继续下去了。”离玉说着,指尖的灵力再一次流入了言不秋的眉心。

向寒玉站起身来,目光望向了林中群鸟。

脚下阵法再次升起,群鸟飞向阵中,无数微弱的妖力汇聚起来,牵引着阵中幽蓝的灵光,在阵法中心缓缓凝聚成了一棵纯白之竹。

一时之间,所有的鸟妖都欣喜地环绕着它,漫天飞雪似也随之轻舞。

竹院之外,有越来越多的妖灵缓缓围了过来,它们并没有选择靠近,只是遥遥地望着那一缕被重塑的灵根,眼底似有泪光。

脚下阵法缓缓散去,离玉感觉自己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吃力。

她想要走回慕陶身旁,眼前的一切却是忽然模糊起来。

糟糕透了,又是在未亡城中昏倒时的那种感觉。

又或者,比那时还要难受一些……

在这种时候晕倒,真不会被黑袍直接杀死在梦里吗?

离玉这般想着,下意识于指尖幻出了一只灵蝶,隐隐看见慕陶焦急地向自己跑了过来。

小丫头似有哭喊着什么,但她已经无法听见。

朦胧的意识,随着眼前最后一抹模糊光影彻底消散。

等到离玉再次苏醒之时,已然躺在了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床上。

呼吸好沉,双眼好重。

心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难受得半点也不想去面对新一天的太阳。

可她还是要面对新的一天。

别问,问就是自愿上班!

各大仙门都在搜寻魔骨,还有一个黑袍不知何时会忽然出现,她不该晕倒在那种时候的。

慕陶还没学会如何掌控体内的力量,留那丫头一人醒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离玉想到此处,轻叹着努力睁开了双眼。

睁眼那一刻,她看见了窗外被雪压弯的各色花枝。

外头还下着小雪,雪花飘落在花枝之上,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

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但是稍微想想便会知道,这世上除了司青岚,没有谁会闲着没事儿在冬日里种这么多不应季的花。

此处是千里烛,她们已经回到朝瑶了。

离玉望着窗外的雪与花,脑子跟还没开机似的,一时有些浑噩。

她昏迷了多久?是怎么回到朝瑶的?

那些仙门中人可有寻到她们?

黑袍是否又在她昏迷之时忽然现身?

不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慕陶此刻在哪儿,上灵灯又是否安好?

离玉下意识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动一下都牵得浑身如针刺一般疼痛。

司青岚显然听到了动静,像一缕烟似的从屋外“咻”了进来。

离玉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一道水绿的灵光来到自己身前,幻化出了那副令人无比熟悉的模样,抬手轻轻那么一推,便将好不容易半坐起来的她重新放倒在床。

司青岚:“算我求你了,好好休息吧!”

离玉怀疑自己脑子可能烧坏了,但又不太确定。

司青岚的语气有点凶,甚至多少带点儿嫌弃,可她也不知为何,在看见司青岚的那一刻,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司青岚的存在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安心得她忽然很想玩笑似的叫上一声妈。

可她要真这么叫了,大概就能当场清空贴合度,让系统直接抹杀了吧。

想到此处,离玉一个没忍住,闭着双眼笑出声来。

要是不笑还好,此刻忽然这么一笑,瞬间扯得浑身犯疼,疼得她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你笑什么?”司青岚不禁皱眉,一屁股侧坐在了床上。

“我就是觉得……”离玉稍微缓了缓,气若游丝道,“这话有点耳熟,我好像昨天才对你说过。”

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呢?

离开朝瑶之前,她还觉得司青岚虚弱得仿佛快要碎掉了,有什么事必须自己解决,不能再麻烦司青岚了。

然而自己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整个人都像条死鱼一样瘫倒在了床上。

此刻再来对比一下,竟觉司青岚都变得生猛有力了起来。

“什么昨天?你也不看看你昏迷了多久!”司青岚没好气地念叨了起来,“你走前还要我放心,我真就不该信你的!让你去把上灵灯带回来,你怎么就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啊?我收到灵蝶传信时差点被你给吓死!”

“这不没逝吗。”

“这还没事?怎么样才叫有事!”

“……”

“你怎么总是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司青岚皱眉道,“有些事情,我还以为你不需要人提醒的!”

“……”

“慕陶把什么事都和我说了!”司青岚跟骂傻子似的,半点情面都不留,“你的身体状况很好吗?上灵灯被盗,你自己都旧伤未愈,竟还有心思去救无关之人!要不是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凭着一丝心软拿回了上灵灯,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上灵灯不都拿回来了吗……”

“万一那只鸟妖手里没有上灵灯呢?万一她只是想要抽取你的灵力以命换命呢?万一她是那个黑袍的走狗,就想利用你的力量破除上灵灯呢?”司青岚一口一个万一地说着,眼底的愤怒渐渐变作了后怕,“离玉,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拿不回上灵灯,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命不当命啊!”

司青岚:“若是从前的你,怎会如此拎不清……”

离玉:“那你觉得从前的我更好吗?”

“……那还是现在像个活人一点。”司青岚瘪嘴道,“从前要不是朝瑶需要你,我才懒得管你死活呢。”

离玉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该说不说,这一番叭叭,还真的挺有长辈训人的感觉,说得她都有那么一点感动了。

想不到司青岚竟然如此在乎她……

她还以为离开朝瑶之时,司青岚便已经对她失望了呢。

数秒沉默后,她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你带我们回来的?”

司青岚:“废话!”

离玉:“有遇上黑袍吗?”

“没!”司青岚似乎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看见一只鸟,一根竹子。”

黑袍不是想要上灵灯吗?

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没有趁虚而入?

他是在忌惮什么,还是确实离得太远,来不及赶到呢?

离玉感觉自己头晕晕的,想事情都不太有头绪。

就在此时,同事连绵不断的话语在耳边响了起来,彻底打断了她本就不够清晰的思路。

“你离开后,我想了很久,上灵灯丢了就丢了,被其他仙门问责又如何?天魔本就是三界之事,我们朝瑶都守了它四千多年了,也没见谁来帮过我们……”司青岚话到此处,不由轻叹,“我们已经尽力了,有时候做不到的事,没必要强逼着自己去做,指责也好,惩罚也罢,都好过为此丢了性命。”

“面对天魔,纵是古神也需倾尽全力,你又何必如此勉强自己。”司青岚破罐破摔地说着,“既然那些出了事才知道找我们问责的家伙要来,那就让他们来好了,刚好我们把这担子卸下,往后那破灯就让他们想法子守着!”

离玉在一旁听得脑子发麻,也不知司青岚所言到底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司青岚叭叭地念叨了好一会儿,忽然垂下眼眸,于指尖凝出一缕灵光。

灵光幽幽落入离玉眉心,离玉只觉体内难受之感略有消退,呼吸也稍微顺畅了几分。

短暂愣神后,她抬手往前一薅,轻轻拍开了司青岚渡送灵力的手。

“别为我疗伤了,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切。”司青岚当即翻了个白眼,“你不想要,我还不稀得给呢。”

离玉叹了一声,忍不住问道:“慕陶呢?”

司青岚:“……”

离玉:“嗯?”

司青岚:“关着呢。”

离玉:“关哪儿了?!”

司青岚:“戒灵司,外头来的人守着。”

离玉:“……”

第52章 她好像确实有一点点后悔了。

慕陶如今竟是被山外之人看管着吗……

原文之中,因上灵灯被盗和魔骨现世之事来到朝瑶的仙门中人虽说不少,但女主是被自家师尊亲自捉回朝瑶的,自然也是由朝瑶自行看管的。

可现如今,看管慕陶之人变成了山外来者,看来世界线的变动,让朝瑶的处境相比原文艰难了不少。

“那,她还好吗?”离玉不由追问“那些人可有苛待她?”

“如今来到朝瑶之人越来越多,几乎都是来商议如何处置慕陶的。”司青岚说,“那丫头毕竟是你唯一的弟子,你昏迷不醒,尚未表态,他们那么多人也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意见,自是不敢轻易处置的。”

离玉:“……”

司青岚:“苛待暂时是没有的,只是现如今朝瑶的处境,并不一定能够保下那个丫头。”

离玉:“……”

司青岚:“他们都说……”

离玉:“都说什么?”

司青岚瘪了瘪嘴,小声说道:“他们都说,你身为上灵灯的守护者,却将魔骨养在身旁,难说没有包藏祸心……上灵灯,应该交出来,魔骨也该摧毁……”

离玉闻言,不由蹙眉。

她记得,在小说原文里,仙门中人并没让朝瑶交出上灵灯,只是希望朝瑶可以当众摧毁魔骨。

看来自己身受重伤,确实让那些外来者拥有了大声叫嚷的勇气。

“上灵灯,谁想要谁拿去。”离玉沉声说着,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语气坚定道,“至于慕陶,我绝不可能把她交出去的。”

司青岚不禁轻叹一声,缓缓抬眼,望向窗外:“要是从前,哪里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

一提到这个,司青岚嘴里便又说不停了。

她说,朝瑶虽处人界东海,却一向都是归属天界的。

四千年前那一战后,古神皆陨,天界元气大伤,为休养生息,仅为人界留下了一扇天门。

天门非神魔之力不可轻易开启,当年那一战过后,仍愿长留人界的神族只有离玉一人,所以这一扇天门便也被留在了朝瑶山中。

此门隐没在朝瑶山海天一线之中,是如今人界地仙想要去往天界的唯一正路。

朝瑶作为如今人界仅存的通天之地,数千年来又一直都有三尊坐镇,自是人间仙门之首,无数修仙中人无比向往之地。

从前山门未开之时,其他仙门中人想要寻到此处都是很难的。

想当初,朝瑶偶开一次山门,闻讯而来的登门之人无不客客气气,一个两个巴结之意都是写在脸上的。

可自从山门被破,上灵灯被盗,山中便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外来者。

那些不速之客,个个都打着想要帮助朝瑶的名义,随意在此指天画地,全然没有昔日半分恭敬。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前脚刚走,那些人后脚就来了!”司青岚话语里满是气愤,“朝瑶弄丢了上灵灯,你不在山中,微生又已入眠,那些见人下菜碟的家伙见我灵力空虚,一个个都趾高气昂了起来,根本没有谁把我放在眼里!”

“……”

“好不容易盼到你的消息,结果还不是一个好消息。”司青岚说着,叹气的声音都比往日沉了几分,“原本想着你回来了,那些人便能老实一点,谁知道千里迢迢接回来一个躺着的你,还一躺就是足足七日!”

“七日?”离玉不由诧异,“我竟然……昏迷了七日吗……”

“可不就是七日吗!”司青岚没好气道,“你要是再不醒来,我都快以为你要和微生一样一睡不醒了!你知道外头那些人天天叫嚷着要见你吗?全都被我挡了回去,真要让他们见到你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是半点忌惮都不会有了!”

“……”

“这些日子,我都不知听了多少风凉话!”

“……”

“什么叫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司青岚愤懑道,“如今的朝瑶,就是屋漏突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纯纯一个脱毛的凤凰不如鸡!”

司青岚在一旁说得那叫是一个愤愤不平,也不知心底到底郁积了多少烦闷,就等着此刻大说特说。

离玉表面上认真听着,实际已经彻底走了神。

走神的原因很简单,在听见自己昏迷了足足七日后,她第一时间把系统数值翻出来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是特别好了。

【身份贴合度:60%】

【当前女主黑化值:65%】

小女主的黑化值涨涨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身份贴合度忽然降了这么多,会不会有点太过惊悚了啊?

这但凡放在从前,她都已经被系统抹杀掉了!

系统你必须给我解释一下,这玩意儿是谁给我扣下来的!

【并不是谁哦,是如今朝瑶内外对宿主都颇有微词呢。】

嘶——

【如今魔骨现世,她又恰是宿主唯一的弟子,宿主自从回到朝瑶,一直昏迷至今,不曾像小说原主那般对外表态,难免引起众人的怀疑与不满。】

表态?表什么态!

是要我像原主那样把慕陶舍了,以此挽回自己在仙门中的威信*吗?

——绝无可能!

在这个节点伤害慕陶会发生什么事情,旁人无从知晓,她还能不清楚吗?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应该冷静下来。

也就百分之六十而已,还有下降空间呢,何必太过紧张?

反正在死线边缘疯狂试探这种事,先前早就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如今的心理素质只会比从前更硬,根本不带怕的。

离玉想到此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司青岚还在一旁抱怨着什么,要是没人将她打断,她怕是能够自顾自地说到太阳下山。

离玉叹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司青岚愣了一下,低眉问道:“干什么,忽然拉拉扯扯的?”

离玉:“我要去见慕陶。”

司青岚闻言,忽而长叹一声,眼里又是担忧又是无语:“你多休息两天成不成?”

离玉:“……”

司青岚:“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得动路吗?”

离玉:“……”

司青岚:“若让外头那些人看见你虚弱至此,小陶陶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离玉:“我不在,她会害怕的……”

“小秦鸢这些天常去陪她说话,小墨夷近日也有前去探看。”司青岚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吧,她现在不吵不闹,每天都安安静静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

“一点也不害怕么……”

“是啊。”司青岚点了点头,“她说你一定会护着她的。”

“……”

“所以啊,你更该好好养伤,快些拿出可以震慑住外头那些人的气势!”司青岚说着,拍了拍离玉的手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得住她。”

离玉目光迷离了一瞬,忽然抬眼问道:“我要怎么才能好得快一点?”

“凡是千里烛有的灵药,我全都给你用上了,我如今也是灵力亏空,种不出更多更好的了。”司青岚认真道,“你既已经苏醒,等身子好一些了,便可自行运灵调息,到时药物吸收速度自会快上许多。”

离玉继续追问:“我该如何调息?”

司青岚不由一愣,一张小嘴开了又闭,显然没太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离玉见司青岚目光呆滞,便又将问题重复了一次:“我该如何调息?”

下一秒,司青岚的手背放上了她的额头。

司青岚:“你脑子烧坏了?”

离玉:“我脑子烧坏了。”

司青岚:“你……”

离玉:“教我。”

那一瞬的四目相对,伴随着屋中分外沉默的诡异气氛。

离玉在司青岚的眼中看到了无比复杂的,难以读懂的,从前并不曾见过的神色。

她知道,这句话问出来,一定会引起司青岚的怀疑,可她实在找不到别人可以问了。

如今朝瑶所要面对的压力太大,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她一个人躲起来慢慢摸索了,她必须早点恢复气力,去面对这无法逃避的一切。

整个朝瑶,只有司青岚最有可能愿意帮她。

“我需要尽快好起来,你帮帮忙。”

“……”

“司青岚?”

“……”

沉默,好一阵沉默过后,司青岚不由得深吸了一口长气。

她低垂着眉眼,望着眼前面色惨白的离玉,轻声笑道:“真是奇了离玉,你也有向我请教的一天。”

“我……”

“既然你脑子烧坏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治治吧。”司青岚说着,淡淡问了一句,“这么着急,你坐得起来吗?”

离玉一时失笑,轻声应道:“刚才不就坐起来了,是你非要把我摁回来的。”

司青岚:“那你起来吧,让我来教教你——如、何、调、息!”

这阴阳怪气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万幸的是,司青岚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又一次挣扎着坐起来后,十分耐心地教着她运转起了体内的灵力。

起初,她有点弄不明白,司青岚便以自己的灵力为她做引导,让她可以更清晰地体会到灵力在每一处重要灵脉中流转的感觉。

在这个过程中,司青岚清晰感受到了她体内灵脉的残损,一时眉头紧锁,在边上碎碎念了好一会儿。

大概意思就是怨她旧伤一直拖着不治,硬生生把自己的身子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离玉根本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将这一番责备尽数接了下来。

先前她哪懂这些,受了伤就只知道在床上躺着。

如今想想,这副身子最后一次调息,应该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日了。

不管怎样,如今她总算是把调息之法弄清楚了。

司青岚在将她教会之后,说是要出去应付外来之人,很是没精打采地离开了此处。

似是放心不下,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叮嘱她一句:“我知道你担心慕陶,但是大局为重,你在恢复到旁人看不出来是否虚弱之前,万不可轻易离开此处。”

“嗯。”离玉点了点头。

光是点头这两下,都让她感觉自己脑子沉甸甸的,像被人灌了铅似的。

司青岚走后,她又忍着疲乏,独自调息了许久。

等到再次睁眼之时,窗外已是一片暮色。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了一点,当然也就仅仅只是一点。

窗外的雪仍在飘着,屋内设有结界,无论风雪,都不会落入窗内。

离玉忽然想起了朝夕池中自己的住所。

这些天来,雪一直都落那么大吗?

院子里的小雪人没有灵力护着,应该已经被落雪埋作另一番模样了吧。

还好,悬在窗边的那朵冰花不会化掉,不然真就是出一趟远门,回来什么都大变样了。

离玉这般想着,不禁低下眉眼,望向了手腕上红绳系的那串银铃。

短暂犹豫后,她将一缕灵力缓缓注入其中。

几乎是在瞬间,同心铃的那一头便已传来回应。

那小巧的银铃轻轻地响了两声,而后便再不吵不闹,乖巧得像是小徒弟在耳边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师尊。

在小说里,戒灵司是朝瑶山中监牢一般的存在,专门用来关押山中犯了大错的弟子与妖灵,以及一些从外界抓回的恶妖与妖兽。

戒灵司内每一处牢房都有用于封锁灵力的结界,若是遇上修为高到难以囚困之人,更是会用上一些比较凶残的锁灵法器。

离玉记得,那个地方阴冷潮湿,不时会有一些骇人的动静。

原文中的小女主十分害怕待在那里,自从被师尊抓着关了进去,时时刻刻都在以泪洗面。

司青岚说慕陶这些日子不吵不闹,每天都很安静,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人。

不管怎样,秦鸢和墨夷初都有前去探看慕陶,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至少他们知道了慕陶身怀魔骨,也没有就此避之若浼。能在这种时候前往探看,是在表明态度,这样的态度,应该多少能给慕陶几分安心。

相较原文而言,愿意站在慕陶身边的人确实变多了。

情况或许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司青岚现下还能压得住那些外来之人,但是再过几日便不好说了。

若是重要节点注定无法避免,那么无论她如何表态,慕陶最终会被那些人绑上用以灭魔的刑台。

在那种情形下,司青岚必定会以朝瑶为重,如何都是不会出手的。

原文之中,还有一个男主会拼尽所有去救她,可现在慕陶与墨夷初的关系可没好到那个份上,就算心有不忍,应也不敢做出违背仙门之事。

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慕陶不受伤害。

离玉不由叹了一声,再一次向同心铃中渡入一丝灵力,是轻声的回应,也是暂时无法向她言说的坚定。

她缓缓闭上双眼,再一次进入调息状态,直到累得再也坚持不住,这才躺下身来沉沉睡去。

自醒来的那一天起,离玉总会听见同心铃不摇自响。

在每日的清晨、午后、黄昏,不吵不闹,只是轻轻两下,就像从前每日跑到她的身旁问安一样。

这样的响动,让离玉感觉分外安心。

慕陶不在身旁了,每日的饭菜便也少了许多滋味。

好在秦鸢时不时会从戒灵司带回一些关于慕陶的消息,而司青岚会将这些消息转达给她。

秦鸢说,慕陶前几日还有一些闷闷不乐,自从离玉上神醒来,她看上去开心了很多。

戒灵司的饭菜不好,秦鸢每次去探望慕陶,都会偷偷带上一些好吃的。

就因为这个,那俩小丫头还被戒灵司的看守弟子训了不止一顿。

不过无论秦鸢还是慕陶,在接受训斥之时态度都十分良好。

那些看守弟子每每训了几句,便会看见俩个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一时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得扔下一句:“下次不准再犯。”

下次不犯,那是显然不太可能的。

秦鸢那性子,主打一个每次被训都会虚心接受,但是回回都是屡教不改。

几次犯事儿后,她甚至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那就是,墨夷初去送饭,那些看守的弟子是半句话都不敢哔哔的。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秦鸢每次想给慕陶送点儿好吃的,都会跑去顷刻花叫上墨夷初一起。

末了,还不忘吐槽那些弟子,竟在朝瑶山中公然搞起了双重标准。

秦鸢:“他们什么意思嘛!是嫌我修为低,还是觉得师尊您的面子不够啊?!”

面对秦鸢义愤填膺的发问,司青岚缓缓闭上双眼,淡淡说了一句:“是嫌你修为低。”

要她承认自己面子不够,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司青岚话到此处,见离玉眼底似有笑意,连忙大声说道:“若是我去,那些小辈定是不敢吱声的!”

“嗯嗯。”

“小秦鸢年纪尚轻,心性不够沉稳,修为也远远不及小墨夷,山中弟子对她没有优待,那也实属正常!”司青岚皱眉道,“什么叫我的面子不够?朝瑶上上下下所有事物都是我在打理,我的面子能比你们差到哪儿去?小陶陶不也处处受人冷眼,怎么不说你的面子不够呢?”

看得出来,司青岚近日是真被山外来的那群人给折腾烦了。

此刻刚一提到面子的事儿,就跟被戳中了痛点似的,恨不得对全世界都展开一次无差别攻击。

司青岚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跑了题,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对了,小秦鸢说,小陶陶每天都担心你的身体……小丫头平日里聒噪,嘴里八成藏不住话,我没敢告诉她你的现状,她便也什么都没法和慕陶说。”

离玉:“……”

司青岚:“你若有什么话想要带给小陶陶,现在和我说一声,我让秦鸢帮你带过去。”

离玉认真想了许久,总觉得说什么都没啥必要,干脆笑着说了一声:“那就告诉她,你们千里烛的伙食不太好吧。”

司青岚闻言,深吸了一口长气,左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几度想要对她指指点点,最终却都忍了下来。

“离玉,真有你的。”

“实话嘛。”

“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仙药灵草是半点没有少拿。”司青岚气到双手叉腰,“我都没嫌你呢,你倒嫌弃起我这儿的伙食来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离玉笑道,“回头你来朝夕池,我让慕陶给你做一顿好的。”

司青岚咬了咬牙,一时不再说话。

沉默数秒后,她瘪了瘪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小陶陶做的饭菜确实不错,算是让你捡到宝了……我这里怎么就没有一个那么会做饭的小徒弟呢?”

离玉不由得扬起了嘴角,一时低眉,笑而不语。

司青岚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句:“当初要不是你非要将她带回朝夕池,我可就把她留在千里烛了。”

笑死,这个司青岚,怎么谁的徒弟都想抢,却偏偏谁的徒弟都抢不到啊。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要真让她抢到了,或许整个故事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吧?

司青岚:“你笑什么?”

离玉:“没有笑。”

司青岚:“我刚才分明看到了!”

离玉:“……是吗?”

司青岚:“必须的!我没有看错,你是不是笑话我呢?!”

离玉:“没有!”

司青岚狐疑地看了离玉许久,这才默默收回目光,轻声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好得如何了?”

离玉:“……”

虽然不愿承认,但确实不是很妙。

司青岚:“外头那些人,我快要拖不住了……”

离玉:“怎么说?”

司青岚:“他们说,这事总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半个月都过去了,你若再不肯出面,便等同于包庇魔物。”

离玉:“倒也不意外。”

她记得,在处决慕陶这件事上,原主心中是有过犹豫的。

只是这样的犹豫,到底压不过人间各大仙门想要灭魔的声浪,所以在一段时间的拖延过后,原主到底是将慕陶交了出去。

司青岚:“他们已经决定在云台之上设下灭魔大阵了。”

离玉:“是么……”

“我同他们说了无数次,慕陶本性纯善,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两百年来从未犯过任何错事,只要能将体内魔骨重新封印起来,往后是绝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可她体内魔骨,毕竟与天魔有着不小的关联,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司青岚话到此处,皱眉问道:“离玉,你打算怎么办?”

离玉:“如果所有人都要她死,你会出手救她吗?”

司青岚:“……”

离玉:“我会。”

司青岚:“……”

离玉想了想,话语坚定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希望你至少不要拦我。”

司青岚:“要真有那日,你好歹准我稍微做做样子吧……”

离玉一时失笑。

司青岚低下眉眼,小声嘟囔起来:“有时我会想,当初把她带回来,到底是不是我错了……”

离玉:“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把她给带回来呢?”

司青岚忽然站起身来,走至窗边,看向了窗外的雪。

许久沉默后,她轻轻叹了一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她说,她有太多事想不明白了,这件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每次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她便想放在一旁不想了,指不定哪天忽然就会想明白。

以往,她是从来都不会后悔的。

但是这件事吧,对朝瑶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她好像确实有一点点后悔了。

第53章 “别怕,跟我走。”

司青岚的声音很轻,话语中没有一丝对谁的责备,似乎只是有些茫然,茫然得看不清未来该要何去何从了。

“离玉,你会离开朝瑶,对吗?”

离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其实也没什么,当初你能来到这里,我就感觉挺意外的。”司青岚淡淡说着,“朝瑶能有今日,也算是沾了你的光,你真要走,我也没什么资格拦你。”

窗边的她,望着窗外的雪,只向身后之人留下一抹清瘦的背影。

她似乎有些难过。

在离玉的印象里,司青岚是一个会把喜怒哀乐全都挂在嘴边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司青岚如此安静地将心绪藏了起来。

只是藏得不太好,到底是让她看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离玉心底生出了很深的愧疚。

她想,既是选择,总有需要放下的东西。

原主的选择,是放弃慕陶,稳定各大仙门,守住上灵灯与整个朝瑶。

而她的选择,却是截然相反的。

等她带着慕陶离开了朝瑶,司青岚必定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许多很难、很乱、很麻烦的问题。

但是她必须这么做,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如果这一步选错了,会给朝瑶带来怎样的后果。

当初看小说时觉得很爽的那些情节,早已成为她如何都不愿看见的存在了。

“你往好处想,我走了,上灵灯也会被人带走,朝瑶从此就清净了。”离玉轻声安慰道,“等到灵耀尊醒来,谁还敢瞧不上朝瑶?”

司青岚:“得了吧,你都不在了,他醒来还能留在这儿?”

离玉:“……”

尬住,忘记那家伙是来挖野菜的了。

司青岚转过身来,无所谓地笑了:“行啦,正如你所说,你走了,上灵灯也会被人带走。只要这个被你带回来的大麻烦不在了,剩下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处理得了。”

“你想做什么,就随心去做吧。”她说着,止不住叹了一声,望向离玉的眼底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离开之后,千万保重自己。”

离玉轻轻点了点头,于无言之间,向前抬起了双手。

幽蓝的灵光自她掌心闪过,灵光散去之时,一盏冰蓝的莲灯落在了她的手中。

司青岚望着那盏无比熟悉的莲灯,沉默数秒方才轻叹一声,抬手释出一缕灵力,将其收入掌中,又消失不见。

“灭魔大阵之事,我再替你多拖五日,余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门。

望着司青岚离去的身影,离玉不由百感交集。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了窗边。

也不知窗外这些被司青岚养护着的花草,是不是能够感应到司青岚心中所思所想,她怎么感觉,它们如今的色彩,似都不再像往日那般艳丽了。

也许是错觉吧。

无论拥有怎样的力量,她都只是一个寻常之人,难免会以凡人之心去看待许多人与事。

司青岚活了那么久,在这种事上肯定是比她看得开的。

就算心里多少有些伤感,应该也就是暂时的事。

司青岚离开之前说,灭魔大阵最多三日可成,看来留给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事到如今,就算她出面反对,怕也只会让他们更加坚定灭魔之心。

这副身子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

只是来此问责之人众多,其中不乏修出仙身之人,硬碰硬怕是没有任何胜算。

看来朝瑶山三尊之首的离玉上神,也是时候要在背地里干上一点小偷小摸的事了。

离玉这般想着,缓缓抬起右手,于指尖幻出一只灵蝶。

灵蝶幽幽扇动翅膀,曳着幽蓝的灵光。

她抬眼静静望着,望着那只灵蝶渐渐飞离了她的视线,迎着漫天风雪飞向了遥远的灵州。

腕间的银铃忽而发出了两声轻响,是那个无法来到她身旁的小丫头又在向她问安了。

这样的声音那么轻,却又那么令人安心。

如今的朝瑶山,处处都是前来问责的外人,想要把慕陶带离此处,有着太多的不定数。

司青岚还能再拖几日,她必须抓紧这点时间,尽可能让自己的力量多恢复几分。

考虑到,救人一事并非万无一失,若等灭魔大阵布好再行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慕陶便会陷入最最危险的境地,就连一丝用于转圜的时间都不会剩下。

短暂思索后,离玉给自己留了三天的时间。

她告诉自己,三天之后,无论伤势恢复到什么程度,她都必须要带着慕陶离开朝瑶了。

恰好在她下定决心后的第三日,司青岚又给她带来了一点慕陶的消息。

“你想告诉慕陶的话,我已经让小秦鸢为你带过去了!”司青岚说,“你放心,是原话,一个字儿都没落下!”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好说里面有没有赌气的成分。

不过司青岚的小脾气一向不少,所以离玉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那慕陶怎么说?”

“她啥也没说,就是在那傻笑。”

司青岚说着,走至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她知道,关于慕陶的事,离玉总是特别关心,于是十分主动地把话说得更详细了一些。

她说,秦鸢是上午把话带过去的。

这是慕陶被关进戒灵司以后,第一次听见关于离玉,甚至是来自离玉的消息。

突然到来的消息,让那小丫头又惊又喜。

只是这消息的内容嘛,不是关心,也不是安抚,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抱怨。

“千里烛的伙食不太好?”小丫头眨了眨眼,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担忧,后又一点一点化作了满心欢喜的笑意。

秦鸢不知慕陶在笑什么,只当是这句不合时宜到多少有些苦中作乐的话语,成功逗笑了一个笑点很低的家伙。

其实她觉得这句话不好笑,但是为了让慕陶不要笑得太过孤单,她很是配合地笑着附和了一句:“千里烛的伙食确实不怎样!”

“有很差吗?”慕陶不由追问。

“很差倒也不至于,就是你手艺那么好,离玉师叔吃惯了你做的饭菜,多少会有些挑嘴的!”

秦鸢说,那一刻的慕陶很是开心。

自从被关进了戒灵司,她就没见慕陶那么开心过。

司青岚转述至此,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这小徒弟,还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你。”

离玉闻言,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微微垂眸,于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静默之时,司青岚望向指尖那半杯热茶,任由着视线在那不断升腾而又飘散的水雾之中渐渐失焦。

关于灭魔大阵的事,朝瑶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秦鸢犹豫再三,到底是没有告诉慕陶这个消息。

回到千里烛后,秦鸢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

“我看见慕陶那么开心,心里就忍不住有些难过……她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叫着嚷着要她去死……”那一刻,秦鸢跟在她的身后,低垂着眉眼,轻声问道,“师尊,慕陶为什么会是魔呢?”

其实这个问题,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世人总爱说因果,可这世上许多事的发生,似都很难追溯到一个真正的缘由。

她只知道,两百年多前,她在人间遇上了慕陶……

那时的慕陶,只是一只无法幻化人形,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小狼妖。

可就是这样一只小狼妖,有着一双最纯澈的眼睛,也有着一副最邪恶的躯壳。

距离上一次神魔之战,早已过去了四千多年,她也无从得知早该不存于世的魔骨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幼小的妖灵身上。

她只能告诉秦鸢:“从我遇见她起,她便身怀魔骨。”

秦鸢闻言,皱眉问道:“身怀魔骨,就一定会危害苍生吗?”

她轻声应道:“魔骨与魔魂互有感应,若有一日,上灵灯封印不复存在,魔魂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寻到魔骨,两者相融之时,天魔便会复生。”

秦鸢又问:“天魔会吞噬她的意识吗?”

“会。”这一次,她答得十分笃定。

“如果她的意志足够坚定呢?”秦鸢又问。

“纵是古神之心,也难以抵挡天魔的侵蚀。”

“那……”秦鸢轻咬着下唇,小声问道,“摧毁魔骨之后呢?若有一日,上灵灯封印破碎,天魔就不会复生了吗?”

“会,只是魔魂并无实体,需要一定时间聚怨凝形。”

“既如此,摧毁魔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摧毁心中的恐惧。”

秦鸢闻言,沉默许久,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对慕陶而言,一点也不公平。”

那一刻,她没有应答,只是无声轻叹着。

魔骨从来都不是魔魂唯一的容器。

就算没有魔骨,只要人间积攒的怨气超出了这片天地所能承载的极限,天魔终究是会复生的。

这一点,那些吵着嚷着要摧毁魔骨的仙门中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想要摧毁魔骨,无非就是在惧怕天魔的力量。

魔魂无法摧毁,魔骨却是可以摧毁的。

如果摧毁后者能让他们安心一点,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那么做呢?

正如秦鸢所说,这对慕陶而言并不公平。

可是又有谁会在意呢?

发生在灵州的天地异象,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魔骨可以轻易吸引天地间的怨气,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其据为己有。

如果那一日,离玉没能及时压制住慕陶体内的魔气,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没有人会允许这样危险的力量,存在于一个刚化形的妖灵身上。

因为没有人可以保证她永远不会失控,永远不会生出一丝妄念,永远不会用这样的力量去释放天魔魂种。

哪怕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念想,只要她身体里有这样的力量,只要她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她的存在就是注定不被允许的。

这也不怪那些人自私,因为每一次天魔复生,人间都会化作一片炼狱之景。

在这世上,没有人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他们不是离玉,不是秦鸢,不是任何一个认识慕陶、相信慕陶的人,自然也没有理由赌上人间的未来,去相信这只小狼妖永远不会失控。

所以,这么做公不公平不重要,那只小狼妖是否无辜也不重要。

摧毁了魔骨,上灵灯会安全许多,整个人间会安全许多,这才是最重要的。

司青岚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再次看向离玉之时,心绪早已杂乱得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片刻思虑后,她指尖灵光一闪,将一枚玉牌放在了桌上。

离玉回过神来,目光不由被那玉牌吸引。

司青岚:“虽说如今戒灵司外都不是我们的人,但是戒灵司内的所有结界,都是可以用它打开的。”

离玉:“……”

司青岚:“你拿着它,可以省点力气。”

离玉:“他们会为难你吗?”

司青岚撇了撇嘴,双手托腮,耸肩问道:“关我什么事?沧溟尊是不配拥有戒灵司的玉令吗?”

离玉闻言,不禁失笑:“硬要说的话,从前确实是没有的。”

“你从前日日缩在朝夕池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给你了,你能用得上吗?”司青岚说着,低眉望向桌上玉牌,“这玉令我本就做了三个,上头还有你的名字呢,先前没给你,是觉得你用不着,我若硬塞给你,你也嫌烦……”

离玉指尖灵光微微一闪,玉牌便已落至手心。

正如司青岚所言,翠绿的玉牌之上,浅浅刻了一个“玉”字。

司青岚:“总之,这东西可不止我一个人有,出了事也不能全怪在我头上的。”

离玉:“谢谢你,司青岚。”

司青岚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

数秒沉默后,她站起身来,重重叹了一声,神色凝重道:“人间容不下那丫头,你带她去魔界吧,刚好离上灵灯远一点,这样大家都安全。”

离玉:“好……”

司青岚:“我先前给你的那些法宝,也就只能糊弄糊弄修为低微之人,这次怕是派不上用场了,你别拿去丢人啊。”

离玉:“好。”

司青岚:“对了,离山之时,记得往南走。”

离玉:“好!”

司青岚:“我真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离玉:“嗯。”

司青岚:“你最好别被我撞上,不然我真会出手的。”

离玉:“嗯。”

司青岚把话交代完便走了,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道别的话语。

不过这一次,她显然是预料到了什么,离开之前顺手撤去了这些日子一直笼罩于此的结界。

离玉知道,这层结界并不只是为了防着外人见她,或多或少也是有点想要防着她的。

倒也不是非要拦着她做点什么,只是怕她在不合适的时机做出太过冲动的事。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合适的时机了。

她明白,司青岚也明白。

这层结界撤去了,往后她们这样坐在一起说话的日子也就不会再有了。

说实话,对于这个认识了一年不到的同事,她还真是挺舍不得的。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到来与这一路的选择,能够改变她在小说中必死的结局,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欣慰。

司青岚走后,离玉独自一人守在窗边,打坐调息着等到了夜深。

她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长气,自伤重苏醒之后,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客房。

脚下的积雪微微陷落,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很强的不实感。

她是真的很难相信,在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了一辈子,连横穿马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的自己,竟也会有孤身一人跑去劫狱的一天。

希望一切顺利吧!

离玉施法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系统,带路!”

【好嘞!】

浅金色的指引线在雪夜之中亮了起来,离玉循着它的指引,向着全然陌生的方向快步行了过去,并未在雪上留下一丝痕迹。

戒灵司与千里烛不算太远,速行之下没走多久,她便已经看见了那个如今戒备森严的牢狱。

夜已经很深了,值守的各派弟子仍旧分站八方。

那看上去算不得整齐,却又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的站法,明显是一种用以防范的阵法。

许是先前被坑得太惨了,阵法这种东西,离玉如今是看一次头疼一次。

可无论再怎么头疼,她都是要进入这戒灵司的。

所以,在接连三次深呼吸后,她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好在这些不知何门何派的弟子并未看穿她的隐形术法,她就这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做贼心虚且鬼鬼祟祟地走进了戒灵司的大门。

戒灵司内的守卫倒是松了不少,看衣着应该都是朝瑶的弟子。

离玉顺着系统的指引,一路寻到了关押慕陶的那间牢房。

靠近牢门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慕陶。

天边那一抹月色,透过高高的铁窗,一缕又一缕地落上了那丫头单薄的肩头。

她闭着双眼,蜷缩在冰冷的牢狱之中,身下只有些许稻草铺垫着。

用于锁灵的三道结界,在牢房内外泛着幽冷的光,于无声之中将她囚困。

她的身上有些脏乱,那本就瘦小的身子,似比上一次见到之时又小了一圈。

离玉无声扣紧了冰冷的栏杆。

似有感应一般,慕陶忽然睁开了双眼。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望向了牢门之外。

短暂茫然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伸手抱住双膝,又一次将小小的身子蜷缩了起来。

就像司青岚说的那样,她确实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一如往日那般乖巧懂事。

忽然之间,她腕间的银铃忽然发出了轻轻的声响。

慕陶倏地睁大了双眼。

两串同心铃间的声音分明近在咫尺!

“*师尊?”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跑到牢门之前。

她的双手都还没有来得及触碰牢门,便见一道灵光闪过,四周结界忽然缓缓散去。

下一秒,紧闭的牢门似被什么捏碎一般,忽然化作了点点灵光。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戒灵司内负责值守的弟子瞬间相互呼唤着循声赶了过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戒灵司!”

有人发出一声震喝,在手中幻出了一个陌生的法器。

“走!”

随着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一道几近刺目的灵光骤然落于她的四周。

身侧那一道隐匿身形的术法,终是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她终于望见了心底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所有的视线却也在这短短的一瞬,让那不争气的泪水彻底模糊了。

术法散去的那一刻,数名匆匆赶来的守卫尽数愣在了原地。

他们茫然地望着离玉,望着被她牵在身侧的慕陶,一时竟是不知该拜还是该拦。

离玉沉下气来,向前缓缓走了一步,只见那些弟子纷纷向后退了三步。

这一进一退,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她神色一冷,寒声说道:“让开。”

就这冷冰冰的两个字,瞬间吓得数名小辈神色惶恐,当即分于两侧,贴墙而站。

离玉见状也是一愣,回神之时片刻也不敢多留,连忙拉着慕陶朝戒灵司外跑了过去。

方才戒灵司内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外头的值守之人。

就在她们踏出戒灵司的那一刻,一个陌生的阵法瞬间于这天地之间铺展开来。

金色的灵光,于这一瞬将她们笼入其中。

离玉瞬间感觉自己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受到了无形的压制。

——系统,该上班了!

她在心底这般默念着,毫不犹豫地抬起了一只手。

只见她掌心亮起一抹幽蓝,看似十分微弱,却又于顷刻之间扭曲了四周之景。

下一秒,四周之景不再扭曲,那金色的灵光却是骤然碎作了万千细沙,纷纷扬扬散落在雪月之间。

布阵的仙门弟子眼中满是惊恐,一时犹豫着不知是否还要上前阻拦。

只这一瞬的犹豫,离玉便已在系统的指引之下,带着慕陶一路奔向了南方。

传讯的术法忽如烟花一般,绽放在夜空之中,遮蔽了星月之辉。

无数道灵光向她们追了过来,却都被一道又一道不断亮起的幽蓝灵光尽数阻挡。

离玉能够感觉得到,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抵挡不了太久。

就在此时,忽有群鸟自天边飞来,盘旋着于空中结下了一道法阵!

法阵中心似有黑雾泛起,拦下了身后那一道道追捕的灵光。

那一刻,没有多余的言语。

离玉知道,那些林鸱鸟妖能够为她拖延的时间不会太多。

为了不要浪费时间,她下意识想要幻出仙鹤,却又发现灵光在眼前聚了又散,全然无法凝出仙鹤之形。

——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是无形的禁飞结界呢!】

禁飞结界?!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啊?!

【这是最近半个月,各大仙门为了防止魔骨脱逃,联手设下的临时结界。在此结界之中,任何人都无法使用法力飞行,且朝瑶的山门有多广,结界的范围就有多大呢!】

……无语!

原文里怎么没有这一茬?

【因为原文之中,离玉上神是认同摧毁魔骨的呀。】

搞半天这些家伙是在防我呢!

怪不得司青岚让我往南走,她一定是在那边准备了什么!

就在离玉恍神之时,身后数百只林鸱鸟布下的阵法已然濒临溃散。

慕陶紧紧抓着离玉的手腕,眼底的不安明显多了几分。

她的身上似有魔气若隐若现。

离玉视若无睹,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怕,跟我走。”

只那一瞬,魔气便已消散无踪。

第54章 “师尊永远不会来晚。”

没有半分的犹豫,离玉带着慕陶奔向了系统指示的南方。

戒灵司前布阵,朝瑶山中禁飞,还有一大堆修为不知深浅的人,或在身前出手拦截,或在身后穷追不舍!

这些仙门中人是铁了心要除掉魔骨,就差没有当着司青岚的面在朝瑶布下天罗地网了。

原文里的男主在走这段剧情时,也没见有这么地狱的关卡要闯啊!

身为一个重伤人士,能够得到如此致命的“尊重”,离玉感觉全世界的恶意都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了。

万幸这次系统靠谱了一点,从旁辅助了那么久,竟是破天荒般暂时没有出现很明显的副作用。

她数度感觉这副身子已经快到极限了,但咬咬牙又偏偏还能继续往下支撑,也不知是不是人被逼急了都会这样,跟特喵回光返照似的,濒死之前总是格外精神。

胡思乱想间,身后传来一阵巨响。

群鸟于天边结下的大阵破碎,群鸟四散奔逃,阵心那一缕黑雾瞬间向四周扩散开来,尽力阻挡着想要追击的仙门中人。

虽已尽力阻拦,可失去阵法之威,她的力量实在有限。

无数道灵光如影般自黑雾之中掠过,再次向着离玉与慕陶追了上来。

离玉忽觉身侧有了一丝不属于冬日的寒意。

不是错觉,她看见天边渐有怨气凝结。

慕陶如今的心性,还控制不好魔骨的力量。

她的悲伤、她的恐惧、她的愤怒,或许都会牵动体内的魔骨。

不可以,就算往后注定要走魔修之路,也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动用天魔之力!

此处离上灵灯太近了,很可能波及魔魂封印!

况且,若是慕陶真在此处使用魔气伤了人,不就意味着她真的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了吗!

那些仙门中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可是司青岚愿意让她带走慕陶,必定是将全部的信任都给予了她。

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只需要太多的决心,还需要独自一人面对后续太多太多的事情。

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司青岚一句都不曾抱怨,只一声“千万保重”,便尽数为她和慕陶担了下来。

她又怎么能让司青岚为今时今日做出的选择感到后悔!

“慕陶。”离玉下意识将慕陶的手牵得更紧了几分,无比坚定地对她说道,“不要使用那种力量,至少现在不要!”

慕陶愈渐冰冷的眸光,于这一瞬微微闪烁了一下。

“你现在还控制不住它,把一切都交给我,我能带你离开这里。”离玉轻声说道。

夜风很大,几乎吞没了她的声音。

但她知道,慕陶听得到。

慕陶的呼吸短暂地放缓了片刻,失了焦的双眸,渐渐散去了冰冷。

她不自觉垂下了眉眼,似在为刚才心底生出的念想感到后怕。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忽然有那么一瞬,自己竟会想要将身后那些穷追不舍之人全都杀了。

分明这不会是师尊希望看见的……

可那一瞬,她就是在想,如果把他们全都杀了,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师尊,也不会有人再敢对她喊打喊杀了。

是因为魔骨吗?

自从回到朝瑶的那一刻起,她便被关进了戒灵司。

所有人都说她身怀魔骨,说她与天魔有着莫大的关系,必不可留于世间。

他们说得好像没有错,她在灵州伤了师尊,又在今日起了邪念……

师尊守护了上灵灯四千多年,本应是这世上最该将她舍下的人。

可当这世上所有人都要取她性命之时,却也只有师尊愿意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下所有,为她与一切为敌。

她不能,不能让师尊对她失望……

可是,她真的可以做到吗?

身怀魔骨的她,真的可以配得上师尊的好吗?

慌乱之时,离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魔骨不会侵蚀你的本心,离开这里以后,我会慢慢教会你如何掌控它……它会成为只属于你的力量,你可以用它保护自己,也可以用它得到你想要得到的所有。”

无论风声多么大,慕陶都不敢漏听离玉说的每一个字。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泛红的双眼,望向离玉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心底却偏又忍不住燃起了一丝希冀。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夜的风那么大,雪也那么大,师尊拉着她的手,与她奔逃在朝瑶的漫天风雪之中。

身后是无数张陌生面孔喊打喊杀的声音。

她们落下的脚印深深浅浅,偌大的天地,仿佛除却凉薄的风雪,与天边那一轮的弦月,便再没有什么是可以属于她们的了。

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做错,便已成为了为世所不容的罪人。

可是那又如何,她已经不会再惧怕任何了。

师尊会带她离开朝瑶,带她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

她会在师尊的陪伴下,慢慢掌控体内那股可怕的力量。

终有一天,她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师尊……

还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

那一个奔逃的寒夜,似也被风吹得无限漫长。

那比深海更加幽蓝的灵光,不断闪烁在天地之间,仿佛可以轻易撑起一个破败不堪的世间。

慕陶不知道她们到底还要逃多久,也不知道她们究竟需要逃去何方。

她只是望着离玉,没有一丝一毫的思虑,只心甘情愿地想要随她去往天际。

直到她们的脚下再也没有生路,只有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幽蓝之海。

路的尽头,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寒风吹得他衣衫猎猎,紧紧握于手中的长剑,被他横在身侧,似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天堑。

视线相接的那一瞬,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见他剑尖微动,漫天飞雪皆向他聚拢而去。

似曾相识的阵法自他所站之地向着四周迅速展开。

阵法灵光骤然升起数十米高,将飞雪凝作万千冰凌,似要这整片天地笼罩。

“师兄……也要拦我们吗……”慕陶的声音不由颤抖着。

一路逃至此处,离玉已经疲惫到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下意识于掌心运起一缕灵力,却在犹豫着是否出手的那一刻,看见墨夷初身后的海面正在快速凝结成冰。

凝冰不断向外延伸,似要去往那一道无形的山门之外。

这就是司青岚让她来此的原因吗……

离玉回过神来,连忙拉着慕陶步入大阵之中。

阵法没有伤害她们分毫,所有的冰凌都在那一刻指向了身后追击之人。

她们穿过大阵,踏上海面凝冰,一路奔向远方。

身后的冰路渐渐坍塌,身前的海水不断凝结,早已破碎的山门也似引路一般,在遥远的前方闪烁着一缕忽明忽暗的微茫。

一缕黑雾轻轻掠过她们身旁,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带着身后的群鸟,向着海天交接之际渐行渐远。

当脚下的寒冰不再凝结,幽蓝的灵光终于在天边凝作一只仙鹤。

拉着慕陶乘上仙鹤的那一刻,离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长气。

她将慕陶护在身前,下意识回望身后,只见那冰凌之阵仍旧立于海岸之上,抵御着每一缕靠近的灵光。

那一道海岸太过遥远,她渐渐无法看清岸上的一切。

心中的不实感,在这一刻更加浓烈了几分。

她们真的逃出来了?

墨夷初能拦他们多久?

她与慕陶会被他们追上吗?

【宿主放心,禁飞结界一时半会儿解除不了,就算他们突破了那道的防守,一时半会儿也是追不上来的!】

那……

帮着她逃离此处的人,又将受到怎样的责罚……

【宿主不必愧疚,冤有头债有主,男主不过是从犯,所受责罚肯定会比原文轻上许多!】

【单看表面,宿主确实牵连了男主,但看整体,宿主可是行了一件大善事呢!】

我特喵谢谢你啊!

瞧这小破嘴儿搁这叭叭的,可别太会阴阳怪气地安慰人了!

【嘤!】

不过仔细想想,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要是没有她,男主后续所要经历的剧情,说句惨绝人寰也不为过。

先是拼尽全力于灭魔的刑台之上救走女主,再是拖着重伤一路躲躲藏藏逃至魔界入口,紧接着不顾反噬亲手斩断了同心铃的牵绊。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连命都快没了,竟还要孤身回到朝瑶领罚。

只能说,这能活下来,全靠主角光环立大功了。

但是这些都还算不上什么,真正令人窒息的,是他拼尽一身骨血所救之人,成为了颠覆三界的女魔头,杀他师尊,灭他师门,还将他修为废去,日日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此看来,她是真来行善积德了。

墨夷初要是知道自己原本会有怎样的命运,高低得来给她磕上十个。

离大善人这般想着,心中的愧疚淡了许多。

许是心底绷紧的那根弦忽然松了下来,先前不曾感觉到的疼痛,在这一刻如浪般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所幸,她的意识仍旧清醒,视线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忽然模糊,不然她和慕陶怕是真会落入脚下这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海水。

好疼,好累,刚顺畅了没几天的呼吸,在这一刻又变得困难了起来。

疼痛与疲乏愈渐深重,离玉不受控地将重心压向了身前的慕陶。

护体的灵力似乎散去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持续飞行,身体不得不开启了节能模式。

寒风吹过她的身侧,她不由得瑟缩了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严寒。

原来朝瑶山的冬天,有这么冷啊。

“师尊!”慕陶连忙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一时想要回头,却又被离玉沉沉地压住了后背,只得焦急问道,“师尊,你怎么样了?”

我也挺想知道我怎么样了。

系统,方便分析一下吗……

【宿主没逝,可以闭眼休息一下,系统会帮宿主盯着仙鹤的。】

没逝啊,没逝真好。

要是没什么事,她是真要休息一下了。

“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累了。”离玉轻声说着,双手不自觉搂住了慕陶的腰,仿佛这样才能暖和一些,“你让我靠会儿,靠会儿歇歇就好……”

“好……”慕陶轻声应着。

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一下乱了起来。

它跳得好急,好快,乱得让她想要将其狠狠捏碎在身体之中。

师尊的手好凉,凉得不似平日。

师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似是惧怕着每一阵掠过耳畔的风。

她看见飞雪落在了师尊垂落于她肩侧的发,若是以往,它们从不可能沾染师尊一分一毫。

她好像有些怨憎这漫天的风雪了。

可若没有它们,师尊也不会倚靠在她的身上。

慕陶轻轻垂下眼眸,避开了体内魔骨,于指尖缓缓凝出一缕微弱的灵光,轻轻笼上了身后之人单薄而又虚弱的身子。

她感受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心跳,感受着这片寂寥天地中最温柔的声音。

寒夜太长,长得仿佛永远不会迎来破晓,她的心却是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如果这片大海真能无边无际,如果漫漫长夜不会拥有天明,只要月色永远不会落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反正有那么一刻,她就是这样想了,自然得就像呼吸一样。

或许,只要和师尊在一起,在什么地方都很好吧。

慕陶这般想着,不禁上扬了嘴角。

*

离玉是在系统的警报声中醒来的。

倒也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只是快至人间,若还要以法术持续飞行,便须隐匿身形了。

她如今灵力所剩无几,实在无法同时维持两种需要一直消耗灵力的术法了。

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看向了身前的慕陶。

慕陶仍旧维持着昨日的姿势,只是脑袋沉沉耷拉着,两眼轻闭着,身上覆了一层薄雪,缩在心口前的指尖似有灵光微微亮着。

离玉不由愣了一下。

那缕灵光,维持着一层薄薄的灵力,只轻柔地护在她一人身上,哪怕是睡着了都没有将其撤去。

这小丫头……

体内只有那么一点称得上“干净”的灵力,连自己都顾不上,还将这些灵力尽数给予她。

离玉不禁咬住了下唇,努力按捺着心底那一丝酸涩,只伸出手来,想要拂落慕陶发间的雪。

慕陶一时惊醒,睁大双眼,转身望向了身后。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离玉轻轻拂上了慕陶眼睫挂着的雪。

慕陶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再度睁眼之时,只见离玉弯着眉眼,笑得如春风一般温柔。

“师尊。”

“嗯?”

“师尊!”

“怎么了?”离玉仍在拂弄着小丫头满身的落雪。

“师尊!!”

慕陶第三次唤出声时,伸出双手,一下扎进了离玉的怀中。

她将她抱得好紧,紧得让人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可是离玉没有舍得将她推开,只是抬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我好想你。”慕陶埋在离玉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她说,她真的好想好想她,每一次日升月落,都止不住地想她。

戒灵司又黑又冷,锁灵结界压得她连催动同心铃都好难好难,她不喜欢那个地方,她害怕那个地方。

秦鸢和师兄时常会来陪她说说话,他们从来不会说,外头那些人想要怎么处置她,可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所有人都要她死,戒灵司的守卫早就告诉她了。

她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师尊身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师尊身旁。

她没忘,师尊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替她担着。

她感到害怕,并不是不信师尊,只是因为知道,这件事太大了,不是谁都可以担得起的。

她害怕自己不值得师尊这样做,她也觉得自己不值得师尊这样做。

她说她每天都在想。

只要身旁没有人,便缩在角落里静静地想。

同心铃没有响动之前,她想,师尊一直没有消息,是没有醒来,还是将她放弃了?

同心铃开始响动之后,她又想,师尊一直不曾为她说话,是不到时机,还是准备将她放弃了?

她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在吵架。

一边说着,师尊永远不会扔下她,一边说着,她就是一个祸患,师尊若是执意护她,不知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她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次。

她心中始终留有一丝期待,期待自己真的可以得到师尊的保护。

可期待之外,更多是理性。

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就算师尊扔下了她,她也不该怨恨。

因为,只有扔下了她,师尊才能一直安好……

慕陶的声音哽咽着,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滴水,滴答、滴答,一下又一下地砸落在离玉的心里。

分明那么轻,却又每一下都让人无法忽略。

离玉:“那么昨夜,你在想什么?”

慕陶:“我在想,我永远不会再怀疑师尊了。”

她轻靠在离玉怀中,轻声把话说了下去——

师尊为她离开了朝瑶,为她抛下了所有,甚至为她甘愿与整个仙门为敌。

她好不忍,却也好开心。

她想,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人……

“你不是……”离玉心疼地轻抚着慕陶的长发,轻声说道,“你已经为我想了太多太多……”

慕陶心思敏感,离玉从来都是知道的。

她知道,慕陶在戒灵司中一定会害怕,也一定会伤心难过……

可她不知道,那个所有人口中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慕陶,心里有着那么多的挣扎与痛苦。

她简直不敢去想,在已知自己生路渺茫的情况下,戒灵司中那一个个冰冷幽暗,甚至未必会有一缕月光的长夜,慕陶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凭着她的一句承诺吗?

离玉不禁垂下了眉眼:“是我来晚了……”

慕陶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师尊永远不会来晚。”

只要师尊能来,就永远都不会晚。

在朝夕池的两百多年她都等过来了,怎么就等不得那短短二十几日?

师尊此刻轻抚着她的发,比她记忆里的模样还要温柔。

这样好的师尊,怎么会晚……

她这般想着,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直到仙鹤缓缓落于无人之地,这才从离玉怀中钻了出来。

落至地面那一刻,离玉用所剩不多的灵力为慕陶掩去了身上的魔气。

指尖灵光散去之时,她不禁抬眼望向了这片陌生而又苍茫的天地。

“师尊,我们还能去哪里?”慕陶轻轻拉拽着她的衣袖。

离玉:“魔界。”

慕陶:“魔界?”

离玉:“只有在那里,你才是安全的。”

慕陶:“魔界在什么地方?”

离玉想了想,轻声说道:“魔界,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说,那里森冷、黑暗、贫瘠,没有是非善恶,只有弱肉强食。

魔界中人,寿数长久,但不入轮回。

他们生来拥有不弱的力量,若不是因为肉身无法忍受人间酷暑,怕是早已受够了黑暗与贫瘠,冲出两界通道,掠夺人间领地了。

离玉话到此处,不禁低眉轻叹。

原文之中,小女主就是凭借魔骨之力,在魔界之中渐渐立足,最终成为一代魔神,靠着一句“让人间永远冷下来”的承诺,带着一众魔族杀向了人间。

这样的剧情很帅,但是她现在不太喜欢了。

她现在啊,就想带着慕陶在魔界寻一处相对安稳之地,慢慢陪着慕陶将那魔骨之力掌握娴熟。

等到慕陶可以像小说后期里写的那样,随意使用魔骨之力也不受任何影响了,她们应该也就彻底安全了吧……

慕陶:“我们一定要去吗?”

离玉揉了揉她额前的发:“我会护着你的。”

慕陶睁大了双眼,短暂沉默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离玉看得出来,慕陶还是有些担忧。

她想了想,轻声说道:“如果你不喜欢那里,也是可以偷偷回到人间的。”

慕陶:“真的吗?”

“嗯,等你能够控制好体内那种力量了,你对人间而言也就不危险了,那时自然可以随时回到人间。”离玉说着,弯起眉眼,压低了些许声音,“我们悄悄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慕陶闻言,瞬间欢喜了起来。

离玉见慕陶如此欢喜,便觉自己身上的疲惫与疼痛都少了几分。

其实她也是很期待那一天的。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带慕陶离开魔界,看看从前没有去过的地方,吃吃从前没有吃过的东西……

她想,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第55章 要能留在这里,似乎也挺好的。

朝瑶的落雪彻夜未歇,直至天明才静了下来。

未成的灭魔大阵,于仙雾缭绕的云台之上若隐若现。

阵法之上,一缕缕灵力结成的灵纹,缓缓流转着日辉般的金色光芒。

最多两日,等到阵法完成,戒灵司中关押着的那个身怀魔骨的小狼妖便会湮灭于此。

可是就在昨夜,那个小狼妖逃走了。

带她逃离朝瑶之人,是她的师尊,也是上灵灯封印的守护者——离玉上神。

四千年前,天界断去了与人间的联系,她是唯一愿意留在人间护佑苍生的神族,更是唯一可以从人间打开通天之门的存在。

四千年来,人间各路仙门皆对这位上神万般尊崇,不知有多少人以见她一面为荣。

可就是这样一位上神,竟是瞒着整个人间仙门,将一个身怀天魔魔骨的狼妖收为亲传弟子,放在身旁养了两百多年!

若不是上灵灯被盗,发生了灵州一事,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据山中弟子所言,这位上神对山中的一切都十分淡漠,唯独对这位小徒弟分外上心。

具体上心到什么程度,随便抓几个弟子来问问就能知道。

“沧溟尊向来喜静,若无准许,任何弟子都是不能随意出入朝夕池的。但是那个慕陶就不一样了,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从前我们也不知她有什么特殊的,资质那么差,却能被沧溟尊收为亲传弟子。就说参加云台试炼吧,既是弟子间的比试,谁还不会受点儿伤了?就她受伤有沧溟尊亲自来救……”

“沧溟尊四千多年来从未离山一次,别说离山了,就连朝夕池都很少会出,山中弟子想见沧溟尊一面都是十分不易的!”

“可就是这样的沧溟尊,不但亲自带她前往人间历练,回来之后还立了规矩!说什么,不许任何人在背后对慕陶议论纷纷,也不许任何人再欺负慕陶分毫,若是被她发现慕陶在谁那里受了委屈,必不轻饶!”

负责守护上灵灯封印的上神,竟对一个身怀魔骨的小丫头如此上心,怎么想都让人难以安心。

更重要的是,自从魔骨被关押进了戒灵司,这位上神就没有出面表态过哪怕一次。

表态了不一定值得信任,但是不表态一定有大问题。

人间怨气四起,朝瑶山门被破,上灵灯丢失,魔骨现世,这一系列事情接连发生,实在让人很难不去怀疑这其中是否暗藏居心叵测之人。

尽管不少人都在说,离玉上神将魔骨养在身侧,难保没有包藏祸心,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位上神若是真的心术不正,上灵灯绝不可能安稳四千多年。

他们之所以这么叫喊,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罪名的压力,逼迫朝瑶交出魔骨、摧毁魔骨。

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真正居心叵测之人,寻机利用魔骨行危害人间之事。

至于守护了上灵灯四千多年的离玉上神,大家自是愿意相信,她之所以护着魔骨,只是不忍看见一个无辜的孩子承担这不知来处的罪业。

就是因为相信这一点,他们才会更加担心这位上神会出手救下魔骨。

她的徒弟被关押在戒灵司那么久,她既不同意摧毁魔骨,又不愿意露面与众人分辩,其中缘由显而易见。

她在人间伤得确实很重,重到已经没有把握护住这个徒弟了。她怕旁人发现这一点,心中便会再无忌惮,所以只能避而不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正因如此,齐聚于此的仙门中人协力布下了临时的禁飞结界。

此结界范围之广,非羽族不可轻易逃离。

——至少,对这位伤重到迟迟不敢露面的上神而言应是如此。

清玄尊司青岚对摧毁魔骨一事并没有任何异议。

这些日子以来,任何需要她来配合的地方,她都做到了不算积极但至少合格的配合。

先前山门被破一事,确也让她元气大伤,灵力空虚是肉眼可见的,想来并不至于,也没有余力出手相助。

离玉上神虽为西海神族,不会惧怕海水,但毕竟身受重伤,又要拖带魔骨,又要抵御追击,想要撑到结界之外,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为了能够毁掉魔骨,聚来此处的仙门众人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想到了,可他们就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坏在一个平日里言规行矩的小辈身上。

事关天魔,谁又能够想到,朝瑶山中一个小辈能有这样的胆量与本事,凝海成冰,结阵相护,硬生生在众人眼前放走了离玉与魔骨!

虽然他一句话都不说,但他必定是受人指使!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最有可能指使他的那个人。

千里烛,花魂殿内。

面对仙门众人的满腔愤怒与言语质问,司青岚气得那叫是一个火冒三丈,对着殿中长跪的墨夷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骂着骂着,殿内原本繁茂的花儿都静悄悄地谢了。

“你怎么敢!那可是——天!魔!魔!骨!!!”她眉心紧蹙,大声喝问道,“你说啊,你怎么敢的?!!”

平日里最是随和的清玄尊,此时此刻凶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吃人!

朝瑶山的弟子吓坏了,仙门众人也惊呆了。

她说,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朝瑶山中竟有这般不知轻重的糊涂小辈!

她痛心疾首,她咬牙切齿!

她情绪波动,她呼吸困难!

她几乎快要恨透了这小子不争气的样子!

对此,她表示:

小小年纪,竟敢犯下如此大错,将来可还了得!

这要罚,不能姑息,必须狠狠罚!

——但是!

这也不是她的弟子……

“灵耀尊是何性子,想必大家也曾听闻。”司青岚话至此处,眼底生出一丝为难之色,“墨夷初是他此生唯一的弟子,平日里宝贝得很,我也不敢越俎代庖……”

她说着,转身望向仙门众人,伸出了一根机智的食指:“要不这样,我先将他关进戒灵司,此事如何惩处,等灵耀尊醒来再议?”

包庇!这分明就是包庇!

前戏演得那么足,可到了最后却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仙门众人如何能忍?

“清玄尊,这不太对吧?”有人冷笑着说道,“谁人不知,鲲君入眠,就算没有千年,也有数百年之久。你们朝瑶的小辈放走了魔骨,我们想要一个交代,还得等他醒来不成!”

“仙友说得在理,此事这样处理确实不妥……要不这样吧!”司青岚说着,抬手幻出纸笔印泥,“灵耀尊的徒弟,我是不敢随便罚啦,但是众仙友修为高、本领强,定是无所惧怕。谁想要这交代,就在此留下姓名来路,画个押,大家都见证着,将来灵耀尊醒了,也就不至于来找我算账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司青岚:“这张纸上,只要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便立马交人,是生是死,都再与我朝瑶没有半分关系。”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张仇恨名单。

若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名字留在此处,倒也能让人安心一些,可偏偏司青岚说了,只要有一个人签,就可以给大家一个交代。

当目的达成之时,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签完之后会有多少人愿意上前一同承担。

若是最后纸上只有寥寥数人,甚至只有自己一个,那么往后的千百年怕是都要寝食难安了。

好一阵静默后,有人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事到如今,魔骨已逃,惩戒一个小辈也是于事无补……”

“对,对啊,清玄尊不必如此为难。”

“还是先关起来吧,惩处之法日后再议!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那魔骨追回!”

“还有灭魔*大阵,万不可停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司青岚心底不由松了口气。

她看着身前遍体鳞伤的墨夷初,虽是心有不忍,却也只能冷冷说上一句:“犯下如此大错,去戒灵司好好反省吧。”

说罢,轻叹一声,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花魂殿内众人散去,司青岚缓步行在了千里烛中。

她望着被雪掩去了色彩的繁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哀凉的念头。

繁花再艳,到底还是不应季,也不应景。

不过一场雪,便都埋没了……

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司青岚这般想着,不禁低眉苦笑。

如今禁飞结界已解,山中上百弟子已离山追捕。

各大仙门都在派人回到门中传信,过不了多久,搜捕之人便会遍布人间。

离玉,我再帮不了你任何了。

你一个人能撑得住吗……

*

撑不住了,累得想死!

虽然一点也不想面对,但是如今这副身子的内伤确实已经严重到无法忽视的程度了。

离玉感觉就算在人间不需要分出任何力量隐匿身形,她也确实没有力气维持仙鹤之形带慕陶飞着去往魔界了。

就连速行之术都散去的那一刻,她止不住在厚雪之中踉跄了几步。

慕陶连忙伸手扶住了她,浅褐色的眸中满是不忍。

她微红着眼眶,轻声说道:“师尊,我们先不走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们走得已经很慢了,仙门的追捕或许很快就能赶上来……

离玉很想逞强,可冷静思考片刻后,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任由着慕陶将她扶到了一处可以靠坐的老树之下。

坐下的那一刻,她不禁在心底安慰起了自己。

行了,可以了,在坐下休息之前,你已经逞了一次天大的强了。

没有力气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磨刀不误砍柴工,人总不能活活把自己累死的。

自我安慰之时,慕陶小心翼翼撑起了一个挡风的结界,眼神万分担忧地蹲在了她的身侧:“师尊,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离玉点了点头,不忘拉着她的手腕,小声叮嘱道:“千万不要使用魔气,容易被人感应到。”

慕陶:“师尊放心,我绝对不用!”

离玉:“别走太远。”

慕陶:“嗯!”

离玉:“若是遇上危险……”

慕陶抬起右手,轻轻摇晃了一下,乖巧道:“我有同心铃,一下轻响是平安,三下快响是危险!师尊放心,我不逞强,若是遇上危险,第一时间就会摇铃!”

离玉闻言,稍微放下心来,松开了慕陶的手腕。

慕陶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跑入风雪之中。

随着那一抹红影渐行渐远,离玉缓缓收回目光,闭目调整起了自己紊乱的呼吸。

此处是荒山野岭,又大雪纷飞,想要找点食物怕是不太容易,慕陶这一离开就是许久。

好在同心铃牵系着彼此,每当离玉感到不安之时,腕间银铃便会轻响一声,让她知道慕陶此刻平安。

慕陶回来之时,抱了一把柴火,和两条不知从哪儿捉来的鱼。

鱼已经在河边处理干净了,她将柴火堆好、点燃,便几步蹦回离玉身旁,笑吟吟地坐了下来,烤起了木杆上串起的鱼。

离玉:“大冬天的,还能抓到鱼呢?”

慕陶唇角勾起,扬了扬眉:“不怎么好抓,但是鱼儿冬天喜欢躲在什么地方,我可清楚了!”

离玉不由失笑:“你还清楚这个?”

“虽说想要吃点什么,都是可以用灵石换取的,师尊每年给我的灵石完全够用,但是山下那些师兄师姐不喜欢我,每次去都免不了一番奚落。若是自己可以弄到的东西,自己弄就好了,不找他们,还能省一点儿灵石呢。”

“……”

“山里有两条河,最不缺鱼啦!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我想吃,就可以去抓!”慕陶说着,眼里多了几分小小的骄傲,“师尊你是不知道,我抓鱼可厉害了,有些小猫都抓不过我呢!”

“那么厉害啊。”

“不只是鱼,许多小只一点儿的,我都能抓得到哦!”

天色渐沉,随风跳动的火光,将少女的笑颜照得明明暗暗。

离玉抱着双膝,静静望着这个举着两条小鱼傻乐的丫头,原本焦躁的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她想,上一次坐在这样一个火堆前,身旁还有好多人呢。

那时是夏日,没有这么大的风雪,大家围坐在火边,有锅有碗,有荤有素,晚上还有马车能睡。

人生可还真是起起落落啊,这才过去半年呢,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火光是明亮的,带着仿佛可以驱散寒冬的温度,噼噼啪啪跳动在夜风之中,照着落雪纷纷。

朦朦胧胧的柴烟,伴着鱼肉的淡淡香气,随风轻轻飘远,而后悠悠消散。

留下些许,微微熏人,是睡梦中都不曾见过的宁静。

她又想,自己和慕陶这样,真是好奇怪啊。

像是小说里不得不亡命天涯的主角。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彼此相依。

等到入夜了,就坐在一团篝火前,烤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的食物,聊着不知在哪个角落翻出的回忆。

聊至话尾,应有一人说上一句——天地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忽然有那么一瞬,她好想和慕陶说点什么。

其实在她记忆的各个角落里,也是有很多事情可以与人诉说的。

只是慕陶大概听不懂,她也确实与她说不明白,所以她也只能默默按下了这样的想法。

夜色渐浓之时,慕陶手里的鱼烤好了。

离玉伸手将其接过,慕陶坐在一旁,很是认真地提醒着她:“师尊,小心烫!”

离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稍稍吹凉,这才放入口中。

这鱼,怎么说呢……

此生不算太挑嘴的离玉,今日吃鱼吃出了一点简单的感想。

——电视上、小说里,那些两手空空的主角随便抓只鸡、抓条鱼,用火烤烤就能吃得很香的情节,只要没带秘制调味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骗人的。

这鱼闻着是香的,可吃起来却一点也不香。

那是一种淡淡的土腥味,夹杂着些许柴烟渗入的苦,还有暗藏在每一寸鱼肉中的细刺,可以说没一处是值得称赞的。

但她并没有感觉这样的味道多么糟糕,她是可以吃得下去的。

小时候和家里人吵架,明明吵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背着书包离家出走了,却还是会被妈妈骂骂咧咧地叫上饭桌。

每到那种时候,她就赌气不去夹菜,恨不得就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那一碗没有任何滋味的米饭吃进肚里。

当然了,现在没有赌气,也没有鼻涕和泪,这没什么滋味的烤鱼,倒也还算软嫩。

都是慕陶做的,有什么吃不得。

那天夜里,篝火未熄。

她们靠坐在光秃秃的大树之下,伴着火光,相依入眠。

风雪那么吵,世间那么静。

仿佛所有的疲惫,都能够消散在此夜之中。

那之后的日子,她们开始东躲西藏,走走歇歇。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人间唯一的神族,就算只吊着最后一口气,施展出来的术法也不是寻常仙门弟子能够轻易识破的,只要注意避开那些高阶弟子,危险便不会太大。

在发现这一点后,离玉安心了许多。

疲乏不堪的身子反正也赶不了多快的路,她干脆带着慕陶一同放慢了脚步,把休息之时恢复的灵力尽数用在了遮蔽灵息之上。

离玉真的无比庆幸,当初的自己没有为了一时面子而拒收秦鸢送来的见面礼。

那些小巧而又精致的珠宝一直被她遗忘在灵囊之中,如今倒是成了她和慕陶这一路的盘缠。

也算是吃喝不愁,车马都有了。

说起来,当初离山之时走得匆忙,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如今去了一趟人间的城镇,那小小的包袱便又背在了慕陶的身上。

这次没有一整个厨房,但那些用来调味的瓶瓶罐罐是半点也没有少。

哪怕每天都在躲躲藏藏,时常大半夜被搜灵的动静惊醒,片刻也不敢多留地拔腿就跑,这丫头也还是那么执着于为她做顿好饭。

离玉有时不禁会想,这或许也是流离之中,最让她感到安心之事吧。

魔界到底有多远,她不太清楚,但是这一路于她而言,并没有初来人间赶路之时那么疲累。

她们好像只是在旅游。

旅游的同时,又在和一些不认识的人玩捉迷藏。

她记不清自己带着慕陶这样逃了多久,也记不清她们沿途经过了多少城镇村落,又有多少次露宿荒野。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去过那么多地方,就算把小时候快要忘记了的,被家里人强拽出去的经历全都算上,也不及这次稍稍放慢了脚步的远行。

但是仔细想想,似也没有过去太久。

至少,冬日还没过去。

人间的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天边总是漂浮着淡淡的怨气,而看不见它们的寻常百姓,都在简单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们逃着逃着,闯入了一片热闹的红。

路边嬉闹的孩童戴着虎头帽,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年红,挂上了灯笼。

说不清是谁家院外的雪人,今日也多了一条红色的围脖。

离玉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漫长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师尊,这里的人在做什么呢?看起来好热闹啊!”

慕陶好奇地问着,浅褐的杏儿眼四下张望着,似是十分喜欢眼前的热闹之景。

“他们在过年。”离玉轻声说着,眼底不由浮起一丝笑意,“过年又叫春节,是正月的第一天,等到过完年,也就快到春天了。”

朝瑶山中哪有年节,慕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离玉寻到了一家客栈。

那天夜里,客栈的老板娘送了她们两盘饺子。

她说这大过年的,伙计都回家了,店里也没什么客人,白日里和孩子闲着包了挺多饺子,刚在厨房煮着呢,忽然想着两个姑娘身在异乡也不容易,便顺手多煮了一些。

“过年嘛,就是要吃饺子的,这顿送你们,不收钱。”老板娘脸上笑吟吟的,语气很是亲切,“你们吃吧,吃不够就说,还有多的呢。”

离玉道了声谢,老板娘便退出了客房。

这饺子都还没有吃完,窗外便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她和慕陶起身走至窗边,扶着窗沿向下望去,原是那老板娘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外头燃爆竹呢。

慕陶不由睁大了眼,小声问道:“师尊,那是什么啊?我也可以玩那个吗?”

“这个叫放爆竹。”离玉说着,眼底扬起一丝笑意,“想试试的话,你可以问问她们带不带你。”

慕陶想了想,朝窗外喊了一句:“老板娘!我也想放爆竹!”

老板娘愣了一下,回神之时,抬头向慕陶招了招手。

“小姑娘,下来一起吧!”她嘴里哈着白气,眼底满是笑意。

慕陶闻言,饺子也不吃了,蹦蹦跶跶跑了下楼。

离玉笑着摇了摇头,从桌上端起没吃完的饺子,走到窗边靠站起来,吹着夜风,吃着饺子,看向了刚刚跑至楼下的那个丫头。

朝瑶山中没有这样的东西,慕陶看着十分稀奇,玩起来比边上那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还要开心。

离玉望着那无忧无虑的笑颜,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一生,要能留在这里,似乎也挺好的……

第56章 【当前女主黑化值为:99%!】

老板娘的爆竹放完了,这个夜晚却没有安静下来。

从第一声爆竹响起开始,安静的年夜就似被什么点燃了一般,噼噼啪啪的声响接连不断。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远方的城楼,放起了色彩斑斓的烟花。

“烟花!”戴着虎头帽的孩子奶声奶气地指了指那片天空。

老板娘摸了摸她的头,用着开心而又夸张的哄小孩语气,笑着说道:“放烟花啦!年兽要被炸跑咯!”

慕陶怔怔站在她们身旁,瞪着眼,张着嘴,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

忽然,她眨了眨眼,像只小兔子似的跑进客栈,跑回客房,三两步跳到了离玉的身旁。

“师尊!”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嗯?”

“我们一起看!”

“嗯。”

人间的年很是热闹,置身这样的热闹之中,离玉不禁想起了从前。

那是比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要往前一点的从前。

——是小时候。

小时候的年,是真热闹啊。

好多亲戚围着一张桌子,凳子挨着凳子,胳膊挤着胳膊。

桌上的菜会特别丰盛,小孩儿们夹好饭菜,就跑到茶几边上,扎堆坐那大人们看不上的矮矮的小板凳,一边吃饭,一边玩着扑克牌。

大家有说有笑,声音大得可以盖过电视上春晚的前采。

她还记得,她就是坐在电视前、茶几边、小板凳上的一个小孩儿。

茶几后的沙发上,分堆放的都是长辈们发的红包。

等到晚一点的时候,会有大人招呼着小孩儿去到楼顶,站在天台上看看没有建筑物遮挡的烟花。

烟花看完了,冷风也吹够了,大家各自回到家中,煮上一点热腾腾的饺子,吃完就可以伴着春晚的尾声洗洗睡了。

现在想想,小时候的年,是真有年味儿。

长大以后,就连烟花都没怎么看过了。

其实不是没人放,是就算听到声响,也只会觉得吵闹,再没有心思像小时候那样,走到窗边看上一眼了。

但是这个夜晚却不太一样。

它没有记忆中那么热闹,却让她感觉到了记忆中的那种温度。

远方绚烂的烟花照得整片天空明明暗暗。

它对仙神而言,可能都不如指尖一缕灵光于空盛放时夺目,可就算早已看过了无比绚丽的灵光,也依旧能够感受它的璀璨。

而这样的光景,若是有人陪伴,便会更有意义。

那天夜里,慕陶问了离玉许多关于人间年节之事。

她们挤在客房不大的床上,声音很轻很轻,直到聊得哈欠连连,这才舍得睡下。

经过一夜休整,她们告别了这间小小的客栈,再次向着系统指引的方向前行。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仙门的搜灵术法从未停过。

这些搜灵术法并不同于当面望气,隐蔽灵息的术法无法避开搜灵之术,必须及时运起损耗更大的结界去阻挡才不会暴露行踪。

离玉感觉这段日子自己整个人警惕了许多,对灵力的运用也娴熟了许多。

虽说是被仙门大范围搜捕给吓出来的,但是她相信这些变化在去到魔界之后必定能够派上用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传说中的魔界,离她们到底还有多远呢?

面对离玉的这个问题,系统给出了一个让人想要翻白眼的回答。

【快了!】

快了!答得好啊!

它是多么简洁,多么有力,而又多么的含糊啊!

若是从前,离玉还会继续追问一句:“不能来点儿明确的吗?”

但是现在,她已经懒得追问了。

因为她一路上已经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的,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还很远呢!”

如果她问还很远是多远,能不能大概估算一下时间,那么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别问,问就是——宿主身子不好,每天赶路速度都不一样,系统算不清嘛,嘤嘤嘤!

往好处想,系统的回答从“还很远”变成了“快了”,这应该是真的快要到了。

只是她与慕陶这一路走来,并不是一次行踪都没有暴露的。

仙门中人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根据她们每次暴露时的行迹,推算出她们想要去往魔界的最终目的了。

应该不是错觉,她们越是靠近魔界,搜灵术法出现得就越是频繁。

这样的频繁,让离玉不得不分出更多灵力用于隐匿自身。

好在这一路放慢了脚步,每日在路上的时间不算太多,用于休息的时间多了不少,身体的情况渐有好转,否则只怕真的无法应对这些麻烦家伙了。

原文中提到过,魔界入口有一处十分特殊的灵力涌动,这样的灵力涌动就像是一个单向漩涡,使魔界变得极其易进难出。

这也是除去魔族不耐酷暑之外,另一个人间少有魔族的原因。

除此之外,魔族还十分厌恶仙神与人间正道的修士。

妖族行于魔界都还算好,并不会被刻意针对,但仙门中人一旦进入魔界,要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自保,只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被不知名姓的魔族抓去分食了。

原文之中,男主敢把女主送往魔界,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人间仙门众多,但有多少弟子的修为能够自由进出魔界?

那些能够自由进出魔界的弟子里,又有多少能够抵御得住魔族的恶意?

别说寻常的仙门弟子了,就是那些修出了仙身的,都未必有胆为了寻回魔骨进入魔界。

毕竟那对他们而言,可是一个有命进却不一定有命出的地方啊。

但是小女主就不一样了。

因为身怀魔骨,其他魔族对她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忌惮,就算真有不开眼的想要伤她,体内魔骨在失去封印的情况下也是会自动护主的。

每每想到此处,离玉就忍不住在心底感慨。

曾经那么弱小的小女主,去到魔界之后不但成为了新任魔神,还带着那么多魔族杀出了如此易进难出的两界通道。

这天魔之力强得跟外挂似的,也难怪人间仙门说什么都要摧毁魔骨了。

只是他们再怎么想要摧毁魔骨,也不敢轻易进入魔界。

离玉知道,仙门中人也一定知道,如果魔骨真的想要进入魔界,那么他们摧毁魔骨的最后机会就是在魔界入口处设伏了。

前面的路不会太好走了,但是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一下女主光环不是?

离玉这般想着,一时安心了许多。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慕陶继续前行,终是在冬末之时,来到了传说中的魔界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