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孽徒[穿书] 无聊到底 37436 字 1个月前

第31章 未亡城。

看着慕陶怀中昏迷不醒的秦鸢,离玉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

原文里小女主遇到事情只会红着眼眶与人小声分辩,三两句分辩不出结果就会默默闭嘴。

而现如今的小女主,已经可以如此简单粗暴,且毫无心理负担地从根源解决问题了。

要说这是好事吧,这种行事风格似乎有点容易得罪人。

可要说这是坏事呢,小女主的性子又确实鲜活了许多,不再像原文里那样唯唯诺诺了。

算了,秦鸢这姑娘心大,应该不会太介意的。

离玉:“赵大人,怎么安顿?”

赵闲辰回过神来,指了指不远处:“前头有间客栈……”

慕陶闻言,二话不说,把怀中之人横抱起来,向着赵闲辰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力气,看得赵闲辰目瞪口呆。

出发之前,离玉特意叮嘱赵闲辰千万看好秦鸢,不要让她往未亡城的方向去。

慕陶听了,举起右手,认真道:“要不我再给秦鸢姐姐来一下,让她一觉睡到明儿天大亮!”

离玉:“……”

有时真的很难想象,这个小丫头在修行不了法术的日子里,到底都自学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慕小仙长,你这一掌下去,别有什么后遗症……”赵闲辰着急忙慌地拦在了床边,见慕陶放下了举起的手,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符纸,“还是我来,我来就好。”

他话音落下,符纸漂浮于半空之中,金光闪起,瞬间化作多重符影,把整张睡床都笼罩了起来。

“这下可以放心了,就算公主此刻醒来,那一时半会儿也是出不来的。”赵闲辰说着,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一路同行的三人,轻叹着道了一声谢:“仙人能让公主留在此处,赵某感激不尽!”

“出了镇子,一路向南,高阶速行之术便半日可至。”赵闲辰说着,欠身向三人行了一个礼,“仙人神通广大,必能了却这百年祸事,我与公主就在此处恭候了!”

他的话是十分郑重的,那一双脚落在地上也似有千斤之重,半步都不愿再动。

这秦鸢一倒地,他就连送都不打算多送一程了。

能让人间叫得上名号的高阶修士怕成这样,离玉不由得忽然心虚了起来。

只是再怎么心虚,为了完成任务得到系统奖励,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阶速行之术]运用辅助已就位!】

【宿主请抬手。】

好家伙,你还怪贴心的嘞。

【那是自然!】

行吧,阴阳怪气一下,竟还让它自豪上了。

只是速行之术,不该是应该抬脚吗?怎么这也是抬手呢?

离玉一头雾水地想着,却还是照着系统的指示抬起了右手。

下一秒,只见一阵柔蓝的灵光闪起,将她与慕陶笼入其中,又缓缓沉向足底。

有那么一瞬,离玉感觉自己的身子一下轻了许多,仿佛稍稍一抬脚就能立刻飞起来似的。

“谢谢师尊!”

慕陶好甜的一声“谢谢”把离玉险些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着慕陶满是欢喜的眼眸,不由在心底小小地称赞了一下系统。

系统不愧是系统,还是有点细节的。

她差点就忘了慕陶只会初级速行术的事了,系统却还记得这种事不能把慕陶落下。

当然了,她并不会为此感谢系统。

毕竟给小女主制造顺利进入主线的条件,本就是系统的分内之事。

“走吧。”离玉淡淡说着,目光幽幽落在了墨夷初的身上。

——麻烦,请你,带带路。

咱这辈子,只分前后左右,不分东南西北。

这世上,能比空气忽然安静还要可怕的,大概就只有长辈突如其来却又不知所以的注视了吧。

墨夷初在感受到这份注视的瞬间陷入了一阵不知所措。

小小的客房,躺了一个,站着四个,本该多少有点儿声音,却偏偏在这一刻被死一般的寂静填满了。

赵闲辰全然看不懂这份尴尬因何而来,却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默默往角落挪了两步。

慕陶歪着脑袋,望着离玉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十分认真地看向了墨夷初。

“师兄,我们要打头阵,这是历练!”慕陶说着,转身第一个冲出了房门。

墨夷初闻言,连忙紧随其后。

离玉只是愣了一下,两个身影便已跟飞似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从前在游戏里给队友放辅助技能的时候总爱大喊一句:“冲啊!你被加强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大喊一句——慢点儿,等等我啊!

为了不要落队,离玉连忙追了上去。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法术,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迈出步子的那一瞬,她只觉脚下忽然生了风,快得不可思议,刚一出客房便差点撞向了对面的墙壁。

好在一股力量强行给她拽向了客栈大门,这才没有发生任何一幕惨剧。

但只是刚才那一瞬,便已吓得离玉小脸儿煞白。

要命啊!吓死人啦!

这玩意儿有没有一点安全保障啊!

【宿主如今对灵力的掌控能力还很差,稍微难控制一点的术法对宿主而言都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但是宿主请不要害怕,这个程度的术法系统还是可以进行辅助的,只是等后续解锁了更强的术法,系统就无法确保宿主绝对安全了呢!】

可你不是答应过我,这次任务结束就会给我解锁更高级的技能吗?

【是呢。】

那你又说不安全!

【对呀。】

不安全怎么办!

【系统虽然无法在宿主使用进阶技能时保证宿主的绝对安全,但是相对安全还是可以做到的哦。】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可能不会没事,但一定不会逝,对吧?

【没错!】

总感觉前方是好大一个天坑啊!!!

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来不及了。

她的内心满是迟疑,可她的双脚却半点没有停歇,在术法的加持下一路紧随主角二人。

是系统干的好事!

她早就说了,这些穿书系统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绑匪,是人口贩子,是不讲道理还空手套白狼的臭流氓!!!

【宿主不必如此紧张,原主身上是有护体灵力的,宿主要想在人间受伤,也是需要一点本事的呢!】

离玉:……

虽然有被安慰到,但又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罢了,来都来了,想走也走不掉,横竖都得进城看一眼,既然系统都说不会有事了,她就姑且信它一回吧!

离开小镇之后,三人一路向南。

未亡城曾经也是一国之都,有过一段无比繁华的光景。

脚下的路,明显是条大路,两侧如此宽敞,三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条官道。

只是常年无人行过,已是遍地荒草,碎石满地。

随着前方道路愈渐荒芜,天地间的怨气便也愈发浓烈了起来。

怨气于这世间可谓是无处不在,若不以灵识感应,肉眼实难分辨。

这份浓烈,已经到了不需要通过灵识感应,便可用肉眼直接看见的地步。

在视线望不见的远方,显然有着那么一个中心点,它像一个放射物似的,向着四面八方缓缓发散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怨气。

这些怨气从那个方向飘散出来,如浓墨遇水,似烟似雾,漂浮于那片无比暗沉的天空。

她越是逼近那个方向,越是感觉心神有些慌乱。

但她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慌,纯纯就是因为自己害怕。

要知道,这副身子的原主可是一个上神啊。

这位上神的护体灵力一直被动存在于她的身上,就算她使不出什么有用的法术,也不至于被一场人间的劫难打趴下吧?

可有些事情吧,知道归知道,害不害怕却是另一回事。

眼看着天边怨气愈发浓烈,她到底还是止不住地紧张了起来。

而这份紧张,在她远远望见未亡城的那一刻,彻底被拉到了一个顶点。

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几近窒息的压迫感。

秦鸢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那漫天的怨气,真就如同血色的云海一般,悄无声息地遮蔽了未亡城的天空。

准确点说,它并不像是一片云海。

那些怨气好像早已浓得凝出了实体,它们悬在天上,有风一吹,便似海浪一般,随风涌动。

可那不是什么浪花。

它看上去很浓稠,浓稠得仿佛随时都会从天边滴落下来,却又偏偏静悄悄地倒悬在天空遮蔽着日月之光。

离玉遥遥望着那片天空,越看越觉心惊。

天与地仿佛不再是天与地,而是一张会吃人的血盆大口。

它静静地张着,将一座死城含在其中,等待着每一个深入其中的“猎物”。

城门是无比破败的,城楼上高悬的“月都”二字,在岁月的摧折下早已模糊不清。

一如外界所说,这里有一道残破不堪的封印。

尚未聚向天空的怨气,丝丝缕缕飘荡在半空,时不时冲撞着摇摇欲坠的它。

就像是烟撞上了残破的玻璃纸,大部分幽幽地飘了回去,小部分于破漏之处挤了出来,向着四方天地静悄悄地飘散而去。

可风却不会被封印所阻。

分明是炎炎夏日,城中却吹来了比严冬还要凌冽的阴风。

风的来处,没有光亮,但又不是如夜一般的漆黑。

是狂风暴雨之时,没有一道惊雷点亮天空的那种暗沉,让人看得清方向,却又看不见一丝希望。

——它有着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光是看着,都会感觉难以呼吸。

停下脚步的那一刻,离玉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慕陶。

不自觉的担忧自她眼底一闪而过,却又在对上那双浅眸的瞬间消散无踪。

有那么一瞬,她竟在担心慕陶会被这城中怨气所侵蚀。

慕陶修为虽低,却是身怀魔骨,在原文的设定里,只要找对方法,她的身体几乎可以承载无限的怨气,又怎会轻易被怨气所伤?

在原文里,慕陶来到未亡城时,连一个完整的人形都要靠旁人相助才可长久幻化,怎么看都比现在弱上许多,不也没让这城中的怨气伤到吗?

这还真是关心则乱啊,竟一时没想起这种基础设定。

慕陶是女主,多少有点女主光环在的,我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离玉这般想着,回神之时见墨夷初已先一步踏入城门,便也连忙收拾了一下心情,假装淡定地跟了上前。

只是她不知,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并没有逃过小徒弟的双眼。

慕陶用力抿住了险些止不住上扬的唇,不自觉垂下眼睫,轻轻拉住了离玉的衣袖,于她身侧亦步亦趋。

这座城太安静了,静得能够十分清晰地听见三个人错落不歇的脚步声。

城里非但没有一个人,就连一只蚊子都看不见。

头顶倒悬的那片怨海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她目之所及的一切也都同那片怨海一样悄然无声。

只有风,会在掠过这座旧城之时,发出阵阵近似刺耳的声响。

其实风声也没有那么刺耳,只是四周万籁俱寂,才显得它如此格格不入。

听闻白日里的未亡城就是一座死城,只有到了夜间才会“活”过来。

可这城中怨气早已遮天蔽日,任谁也分辨不出何时才到晚上,也不知那些地缚灵会不会忽然醒来吓人一跳。

离玉觉得自己的胆子不算太小,有一段日子甚至很喜欢看恐怖片和灾难片。

只是喜欢看,不代表一点也不害怕。

关于奇奇怪怪的东西忽然跳脸这件事,她也很难保持足够的镇静。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慌,越往城中走,一颗心越是忐忑不安。

拜托拜托,待会儿可别出现什么鬼跳脸,或是天边怨气忽然像血雨一样落下来的情况啊,否则她的贴合度可能真的会在两个小辈面前瞬间清零!

离玉一边祈祷,一边向城中走去。

她甚至试图通过努力回想,去记起主角在这个未亡城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奈何时间过去太久,当初又确实看得太粗,如今不管怎么回忆,都想不起除去已知信息外的任何细节了。

也不知是不是城中气氛太过压抑,进城之后再没有人说过哪怕一句话。

大家总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也不是个事儿啊,越是氛围凝重的场景,越需要有人活跃氛围不是吗?

而且这鬼地方还怪让人瘆得慌的,她感觉自己迫切地需要听到一点人类的声音。

也不知原文作者怎么想的,男女主竟都不是多爱说话的人。

瞧着一前一后的两人一路无言的样子,离玉不由在心底长叹了一声闷气。

既然期待这两人开口不太现实,那就只能让她这个设定上更为高贵冷艳的人硬着头皮强找话题了。

不过她该怎么开这个头,才能把话题起得不那么突兀呢?

离玉思来想去,最终定下了本次破冰的开场台词。

“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要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引灵阵。”

非常简单的一句催促,出现在这个地方简直不要太合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期待得到回应了。

然而脚下的步子迈了五下,都没有任何一人给予她一丝回应。

离玉不由停下了脚步。

平日里只要跟在她的身后,就会回应她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废话的小徒弟,忽然就像看不见她了似的,追着墨夷初的步伐,径直走向了前方。

这世上哪有长辈说话小辈装聋作哑的道理!

就算有,也绝不可能出现在朝瑶山弟子的身上吧!

什么情况啊,这是中邪了?!

离玉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贴合度了,张嘴就是一阵叫魂似的大喊。

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她又着急忙慌地追上前去,用力扒拉了几下眼前只知前行的两人。

“见鬼了!”

这是在往哪里走啊?是被引灵阵牵引了吗?

慕陶修为确实低,会受阵法影响也就算了,墨夷初他总不能也这么菜吧!

离玉咬了咬牙,一边追着二人的脚步,一边低头在解锁了的基础术法里翻了一圈。

很快,她找到了自己此时此刻仅有的一个攻击术法。

神志不清的人,叫不醒,晃不醒,那打总该能打醒了吧?

离玉的目光在慕陶与墨夷初身上扫了一圈,最终深吸了一口长气,落定在了后者身上。

离玉对天发誓,先揍男主绝非是自己对女主偏心,实在是他修为高一些,挨这一下受伤会轻很多。

再说了,从战力值来看,先弄醒墨夷初的价值肯定比先弄醒慕陶高上许多。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是自己深思熟虑后做下的最优选择!

——对不起了兄弟!

离玉于心底这般默念着,掌心灵力骤起之时,皱眉向身前用力拍出了一掌!

那一瞬,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然而下一秒,却是一个她想都未曾想过的画面,半点道理都不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男主碎了……

字面意义上的碎了。

就在她的眼前,在慕陶的身旁,碎成点点灵光。

比没有物质的爱情更像一盘散沙,确实是没有风吹,就特喵的彻底散掉了!

这样的消散,让她短暂地慌了神。

——我不能杀人了吧!

离玉下意识摸了一下发髻间的断灵簪。

断灵簪还在,她的修为被压在千年以内,哪能只靠一个基础技能就把男主扬了啊!

身旁一人的消散并未引起慕陶一分一毫的注意,她仍旧还在向前走着,没有任何停歇,也没有任何生气。

离玉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尝试着使用灵力催动了腕间的同心铃。

果不其然,面前这个“慕陶”身上的那一串并没有响!

假的!此时此刻,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这是和主角走散了,如此无知无觉,说不定已经走散挺久了。

这鬼地方这么邪门,连她的护体灵力都没挡住这幻象,也不知他们是否能够及时发现不对之处。

离玉深吸了一口长气,掌心再次聚起灵力,一掌拍碎了身旁仅存的一个幻象。

幻象破碎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同心铃的回音。

回音又轻又远,却又清晰得好似响在耳畔,足以让她辨别出铃声传来的方位。

离玉第一次觉得小小的银铃发出的声音竟能如此悦耳。

铃声不曾停止,她用着速行之术,一路循声而去。

可就在铃声越来越近之时,她忽然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她将灵力再次注入腕间银铃,却没有得到来自慕陶的回应。

别这样吧,连个队友都不让摇啊?

系统,系统……

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系统在呢!】

“这个同心铃不是不管相隔多远都能感应到对方的所在吗?它为什么忽然就不管用了啊?”

【同心铃不会失效哦,没有回应就代表对方没再回应了。】

没再回应了?

这不可能,慕陶如果能够听见她的铃声,绝不会不回应的,除非是回应不了……

怨气是伤不了女主的,就算有什么东西短暂迷住了女主的心神,那也只是暂时的,会有男主负责救她。

现在不是担心慕陶的时候。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在这个鬼地方落单了啊!

等到入夜时分,怕不是真要见鬼了!

想到此处,离玉一下子慌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系统正在尝试为宿主开启任务指引!】

我焯!任务指引!!!

她还以为做完新手任务后就不会再有这玩意儿了,搞半天如果想要,也还是可以拥有的嘛!

“既然有这个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啊!”

【宿主也没说需要呀。】

离玉闻言,顿觉浑身上下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要你就不给是吧?”她一个没忍住,大声嚷嚷了起来,“你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系统了,怎么就不能主动一点呢!”

离玉正觉火大,忽有一道黑影从她耳边飞掠而过,顿时整个人都被吓傻在了原地。

数秒呆愣后,她缓缓回过神来。

刚才吓着她的那道黑影此刻就站在一处破损的屋檐之上。

那是一只纯黑的鸟儿,生着一对儿暗红的眼睛,它的翅膀似是被火烧过,多少有些残缺,身形看上去和乌鸦差不多大,但又明显不是乌鸦,因为身后有着两条长而残缺的尾羽。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鸟啊?

这只鸟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啊?

那双暗红的眼睛,就像渗了血似的,看着怪瘆人的。

它该不会要攻击她吧?

或许,她该先下手为强……

离玉这般想着,试图向掌心凝聚灵力。

然而这一次,平日里一向好使的系统辅助却是忽然不生效了。

离玉刚想骂街,便见那只黑鸟身上出现了系统提示般的浅金色光芒。

下一秒,它拍拍翅膀,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长长的黑色尾羽在风中轻轻飘扬,带着浅金色的拖尾,留下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指引线。

“……”

什么嘛,原来是任务指引啊。

我说统子啊,难道你就不觉得,你这任务指引长得有点阴间吗?

第32章 她栽活了自己。

这么阴森诡异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只这么阴森诡异的黑鸟,怎么看都不太吉利的样子。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系统给她的指引。

这只黑鸟似乎不会等人,为了不被落下,离玉一直紧随其后,半步都没敢停歇。

她之前没有看错,黑鸟羽翼残破,明显被火烧灼过。

像这样的破损程度,换成寻常鸟类肯定飞不起来了,可这只鸟非但飞得起来,还飞得特别快。

它在空中飞,不受任何地形阻挡,可谓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离玉为了追上它,却不得不在这无比残破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来去,没追多会儿,便在心里骂骂咧咧了起来。

什么垃圾系统,什么垃圾指引,这么难跟!

这里不是什么空旷的地方,处处都有地形阻碍,要她追一只天上飞的鸟,又不给她临时开一个飞行权限,这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城里的怨气有多重她没概念,反正此时此刻她肚子里的怨气挺重的!

只是怨气再怎么重,她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了黑鸟的后头,就像从前每一个含怨加班的夜晚,无论在心里骂了上司多少遍,干活的手脚仍旧无比诚实。

离玉追着追着,发现四周的场景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那种不一样,并不是从一个地方跑到了另一个地方,如果要去形容,或许是从一个时空跑到了另一个时空。

她正在步入一个全新的幻象。

原本遮天蔽日的怨气,似都被她追逐鸟儿时带起的微风轻轻吹散。

这片天地,忽然有了光亮。

昏沉破败的城池,似被野火烧过的荒地,只待春风一吹,便又重获新生。

第一缕毫无温度的艳阳,悄无声息洒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耳边重新传来了“人类”的声音。

嘈杂、热闹,是三百年前,未亡的那座城。

黑鸟落在一处屋顶,望向了来时的方向。

它身上浅金色的系统光消失了。

离玉不由停下了脚步,回身向着它的视线望去。

它远望的方向,走来了一个好长好长的队伍。

两侧让行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什么,有人欢喜,有人不屑。

离玉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到了一些信息。

眼前的长队,是从槐国远道而来的送亲队。

他们此行送来的,是槐国一位名叫秦若蘅的小公主。

——打了那么多年,还不是把公主送了过来?

有人这般说着,丝毫不怕这样的言语会传入送亲之人的耳中。

送亲的队伍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穿过喧哗的长街,向远方的宫门缓缓行去。

浅金色的指引光线落在了和亲公主乘坐的马车之上,和那一日的艳阳相似,让人险些没能看清。

离玉想要拨开人群追上前去,却在伸手的瞬间发现眼前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象。

她的双手触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事物。

短暂犹疑后,她快步追上了送亲的队伍,一路跟进了不远处那堵高高的宫墙。

眼前的画面忽然模糊了一瞬,视线再次清晰之时,她已身处一处寝殿。

系统的指引不见了,离玉一时茫然地四下张望起来。

她又一次看见了那只黑鸟。

它静悄悄地站在一棵梅花树上,残破的尾羽伴着满树繁茂的绿叶随风而飘摇。

身后有人打开了窗户,黑鸟拍拍翅膀,从窗口飞了进去。

离玉快步追了上前,透过那扇敞开的窗户,望见那只黑鸟飞进了一个精致的鸟笼,转瞬化作了一副纯白模样。

它身上的羽翼不再残缺,暗红的双眼也变作了翡翠似的浅绿,洁白的尾羽向下垂落,纤长而优雅。

没有人发现那只黑鸟的闯入,开窗的丫鬟盛了小半盆水放在窗边,一边用木勺浇着窗台上的花儿,一边和梳妆台前正在独自梳妆的女子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离玉伸手向前试了一下,在确认此处的房屋也只是一道虚影后,深吸一口长气,闭着眼睛从墙壁上穿进了屋子。

好神奇的感觉!

她这般感慨着,提着裙边几步跑到了梳妆台前。

铜镜倒映不出她的模样,却让她看清了镜中女子的模样。

这位小公主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娴静温婉的面容下有着脂粉掩不住的稚嫩。

她簪好最后一支玉簪,起身走向鸟笼,喂起了笼中的鸟儿。

“公主,你说这南国什么意思呢?”窗边的丫鬟浇好了花,端着木盆放回了屋角的摆架,几步走到女子身旁,小声嘟囔了起来:“费劲把您讨要了过来,却又日日晾在此处不闻不问,这都半个月了,别说要嫁给谁了,就连一位少君的面都没见过。”

“这不挺好。”女子无所谓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幻象影响,有那么一瞬,离玉似是与那女子产生了不知来处的通感。

她感受到了她如水般平静的心绪,也听到了她好似无所谓的心声。

那时的秦若蘅在心底这般想着——

能被晾在此处挺好。

若能一直如此,那该有多好。

南国使者指名要她来和亲,并不是看重她的容貌或是品性,无非就是知道槐国公主之中,她是最受父君宠爱的那一个。

早在父君点头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只有被人选择的资格了。

离开槐国前,父君对她说,这一切都只是不得已。

父君为她争取到的,是她此生只嫁南国的下一任主君。

如此,就算远在南国,她这一生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她嫁给谁,谁便是南国下一任主君,听上去好像是在护她,实则却只是把她变成了一个任人抢夺的猎物。

反正都由不得她来选,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她倒是希望那些少君慢点儿争,让她在这个地方清净得久一点。

将来若真嫁了谁,不求心意相通,只愿相敬如宾,能让她将这一生平平淡淡地过完便好。

离玉感受着这样的心念,看着少女脸上淡淡的笑意,忽觉心头五味杂陈。

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必定有着一颗敏感而又细腻的玲珑之心。

此处只是一道幻象,她知道这位和亲公主的结局,是城楼之上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也不知此时此刻,将这一切看得如此淡然的小公主,最后又怎会决绝到那个地步。

离玉恍神之时,四周忽而斗转星移。

窗外的梅花开了又谢,梅子落了一地,又消散无踪。

春夏秋冬,只在短短几瞬,便已轮转了三次。

有人来来往往,天边时而飞起纸鸢,却都只是浮光*掠影,不曾让人真正看清。

镜前的女子面容较之方才成熟了些许,却也仍旧如花一般娇俏。

那一年,槐国的和亲公主秦若蘅,被人以最为隆重的礼仪,带离了这间清净了三年的寝殿。

正如当初秦鸢所说,槐国的和亲公主,嫁给了当时南国风头最盛的少君——墨夷景行。

只是真正的过往,却又和故事里说得不太一样。

秦若蘅的身子一点也不虚弱,在那正是青葱的待嫁年岁里,她会和从槐国带来的贴身丫鬟一起放纸鸢。也会在艳阳之下,拿着长竿来到庭院之中,蹦蹦跳跳地打落树上结的梅子。

她在人前规规矩矩,人后却是分外鲜活。

只是这样的鲜活,在成为少君夫人后渐渐消失了。

她的身旁不再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她所嫁的那位少君向来对她不闻不问,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眼睛,开始紧盯她的一言一行,像是想要抓住谁的把柄一样。

她一次又一次受到府上嬷嬷的规训,就连从槐国带来的丫鬟都因她偶尔一两次的贪玩,受到了她不愿看见的牵连。

为了让那个丫鬟不再因为自己受委屈,她给了她足够平稳度过余生的钱财,命人将她一路送回了槐国。

在之后,她藏起了心底的孩子气,渐渐成为了一个让人挑不出刺儿的少君夫人。

其实那时,她也仍旧觉得,这样其实还好。

只是比起以往更规矩了一些,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地过,吃穿用度都不曾受人苛待。

听闻少君心中有旁的女子,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毕竟她的心里也不曾有他,她不过是他争权夺利时顺手赢来的战利品,他们之间最好不要生出任何的感情。

她可以扮演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少君夫人,可以配合他演好每一场需要在众人眼中表演的恩爱戏码,来换自己余生平平稳稳。

幻象之中,四季轮转得很快。

秦若蘅眼中的年岁却好像总是又长又慢。

离玉偶尔能够听见她的心声,是一句又一句的“没关系”,一次又一次的“这样也好”。

她知道,自己在南国什么都不是,所以永远那么小心谨慎,能够忍让的地方全都一让再让。

她好像在很努力地原谅世上的一切。

那位少君的漠视,府中下人的规训,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闲言碎语。

她有着最平静的性子,像一团打不坏的棉花一样,自己哄着自己,消解着向她涌来每一寸的恶意。

可与她产生了通感的离玉感觉得出来,她还是病了,在无知无觉间,变得寡言少语。

回不了家的她,不知道心里的话还能和谁诉说,便时常对着那只陪了她许多年的笼中之鸟喃喃自语。

她开始做一些儿时的梦。

梦里年幼的她,追在父君身后,仰头望着天边的纸鸢。

那纸鸢飞得好高好高,是她怎么放都放不到的高度。

母妃笑吟吟地站在一旁问她高不高兴。

她点了点头,却又不知为何,指着纸鸢说了一句:“可它飞不了更高了,线只有这么长了。”

在无数场相似的梦里,母妃总会回屋拿出一把剪刀,在她面前剪断操纵纸鸢的线尾。

父君有时会阻拦,有时会不悦,有时却又是笑着的。

她望着断了线的纸鸢,大声问着:“它自由了吗?”

“对!”母妃笑着回应她。

“它会飞去哪儿?”她继续追问。

母妃说:“不知道,但一定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纸鸢随风飘扬在遥远的天边,渐渐远得像那场梦中的童年一样,于她每一次梦醒之时消散无踪。

生来就比旁人更加敏感细腻的小公主,愈发容易梦到那一年断了线的风筝。

梦里亲人的容颜在岁月中渐渐模糊,只有那个纸鸢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每一次都能飞得很高很远,最后也都会获得属于它的自由。

她似乎从来都看不清自己心底深处的向往。

又或者,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不配得到。

所以她继续过着那在她看来或许还算不错的日子。

幻象中的年岁不断流转,离玉不知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觉有些累了,便干脆在秦若蘅的寝殿门外抱膝坐了下来。

她有点分不清这些幻象是未亡城中存在的危险,还是系统给她播放的前情提要。

无论到底是什么,这段过往出现在了这里,就一定存在一定的意义。

三百年前,血祭为何忽然变成引灵之阵,封堵了所有亡魂轮回的道路,或许都与这段过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耐心地注视着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的一切,走马观花般看着一个陌生女子惊不起一丝波澜的人生。

看着看着,已然无法数清此处到底过去了多少个春秋,只能凭借那位和亲公主每年的生辰之日判断年岁。

秦若蘅二十一岁的那一年,墨夷景行继任了南国主君之位。

槐国来的和亲公主,如另一位同龄的槐国公主说的那样,成为了南国的国君夫人。

直到那时,他们仍旧不曾相爱。

离玉不由怀疑,秦鸢口中的“夫妻恩爱”真的存在过吗?

秦若蘅从来没有喜欢过这里。

在这个地方,唯一能让她绽开笑颜的一段岁月,便是最初待嫁的那三年。

她喜欢门口那棵大树,喜欢冬日的梅花,夏日的梅子,喜欢没人打扰的清净,喜欢和贴身的丫鬟一起放纸鸢。

但是这些早就不复存在了。

她成为了国君夫人,没人再敢规训于她,看似自由了许多,却又好像被架上了一个与所有人更加遥远的位置。

那位少君在成为主君之后,似是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很快有了别的女人。

没过几年,她的眼皮底下有了不止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以及一些总在攀比炫耀着什么的美人。

什么都在发生变化,但对她而言,又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她想要的不会拥有,她讨厌的也不会消失。

秦若蘅二十三岁那年,因为一直未能给主君增添子嗣,受到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非议。

有人不希望她坐在那样一个位置上。

其实她也不想,只是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必须坐在那个位置。

除非有一日,两国不再交好……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那位主君第一次于夜间走进了她的寝殿。

他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她也没有任何意见,只如提线木偶一般,接受了自己无力反抗的一切。

那之后,也不知是爱她分外乖顺,还是爱她不争不抢的性情,漠视了她那么多年的那个人,好像忽然就看见了她的好。

他与她聊起这些年的不易,与她谈及从前的冷落,说都是害怕与槐国关系不稳,有一日她终会离去。

他握着她的双手,向她轻声道歉,还向她承诺往后不再如此。

秦若蘅心里不信,嘴上却温顺地做出了他想要的回应。

她讨好了那个男人,自然得到了一些从前不曾拥有的东西。

那是第一次,她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来自别人的在意。

离玉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种似乎可以称为快乐与满足的情绪。

但她仍旧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意。

秦若蘅似乎只是在享受那种,自己也可以被人在乎的感觉。

那不是一种纯粹的快乐,复杂得让离玉有些看不明白,秦若蘅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数月以后,秦若蘅有了身孕。

墨夷景行闻讯赶来,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似是从来都不太喜欢旁人叫她秦夫人,所以在那个似是大喜的日子,为她赐了一个“梅”字。

他说,第一次见她时,她就站在一棵梅树下。

白雪落在她的肩上,她只望着梅花,不曾注意到他。

早在那时起,他便记住了她。

秦若蘅弯眉笑着,嘴上说着欢喜,心底却是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心绪如此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离玉越是感受着她的感受,越是想不明白,多年以后,国破之时,她为何宁愿死去,也要以国君夫人的身份留在这座囚笼。

那时的她一定早已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选为了祭品。

她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在此处?

离玉想不出答案,只静静往后看了下去。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

主君亲封的“梅夫人”为南国诞下了一位小少君。

那一日,天现异象。

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朦胧的金光好似极光一般,缓缓流淌于那个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

有人说是吉兆,有人说是凶兆。

离玉倒是依稀记得,这玩意儿叫什么什么魂,反正是《魔骨》里的私设,是很牛很厉害的一种的稀奇体质。

【天魄阳魂极其罕见,它不是一种体质,而是一种先天灵质哦!】

【拥有天魄阳魂之人,生来修行能力极强,但也容易招来妖魔觊觎,算是邪修界的唐僧肉呢!】

谢谢你纠正我啊……

【不客气!】

反正说到底,那就是个极其罕见的先天灵质。

微生玄烛愿意把他捞回朝瑶,其实就是看中了这份万中无一天赋。

漫天金光流转,说不上什么凶吉,但又确实震惊了整个南国。

有心人借题发挥,非要将秦若蘅与那初生的孩子骂作妖物。

没过多久,秦若蘅住了许久的宫殿,于一夜之间变作了一个冷宫。

秦若蘅从下人口中听闻,这一切都是因为大祭司一口咬定了她的孩子确实是一个妖胎。

她仍是国君夫人,住在冷宫里的,无人侍奉的国君夫人。

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太过伤感。

她的孩子没有得到主君赐名,这意味着那个孩子此生也会和她一起留在这个冷宫。

如果离玉的感受没有出错,秦若蘅似乎短暂地在意了一瞬,而后又很快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抱着那个孩子,虚弱地坐在床上,望着笼中的鸟儿看了许久。

那是离开槐国之前,母妃送给她的鸟儿。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想起了许多被自己压抑到几乎忘却了的念想。

她为那个孩子起名为“初”,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往后不会再有人日日盯着她的一言一行了。

她可以带着这个孩子重新开始。

那一日,秦若蘅走到窗边,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鸟笼,将那只陪了她多年的白鸟赶出了笼子。

白鸟站在窗沿,歪着小小的脑袋,用那一双碧绿的眸子不解地望着她。

“往后我养不好你了。”她揉了揉鸟儿的脑袋,“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白鸟沉默许久,飞离了这里。

离玉下意识追了两步,只见日月数度轮换,天地间便堆满了皑皑白雪。

那只飞走的鸟儿又一次飞了回来。

离玉远远望见了那洁白的尾羽。

它喙间闪烁着微弱的灵光,护着不知从何处衔来的梅枝,轻轻落在了紧闭的窗外。

秦若蘅听见了它的声音,连忙跑来打开了窗户。

她穿得素净,长发只以一支玉簪盘起,日子似是过得并不怎么好,但望着窗边的鸟儿,眼里满满都是欢喜。

她从鸟儿口中接过梅枝,弯着好看的眉眼,轻轻道了一声谢。

她拿着梅枝跑出房门,拿着一个小小的铲子,将那短枝处埋进了土里。

她问鸟儿,它会长成大树吗?

鸟儿拍拍翅膀,吱吱叫了一声,她没有听懂,便将这个回应当做了“会”。

虽然梅枝并未栽活,但离玉能够感觉到,那个种下梅枝的女子,在一个不会有人在意的安静之地,一点一点栽活了自己将死的那一颗心。

冷宫除了基础的温饱,连一丝人气都不会拥有。

可秦若蘅却比从前鲜活了不少。

那只被她放走的白鸟,会偷偷为她衔来各种有用或是无用的小物。

她把它们细心地收集起来,有些成了孩子幼时的玩物,有些成为了空荡房间里的装饰。

白鸟身形瘦小,力气却总是超乎她的想象,许多时候带来的东西,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谈不上多重,但对这样一只鸟儿来说,应该是没有可能的。

她忍不住问它:“你是妖族吗?”

虽只是一瞬的胡思乱想,却得到了鸟儿的点头回应。

她趴在窗边愣了几秒,回神之时没有一丝畏惧,只是欣然。

“真好,那你可以一直陪着我们了。”

秦若蘅那时在想,她好像没什么好怕的。

她是父君手中的纸鸢,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却从未被剪断那根长线。

南国的人把她视作妖物又如何?

她的命运从始至终都只攥在父君的手上。

只要两国仍旧和平,她就可以这样一直安稳下去。

冷宫是自由的,哪怕这样的自由极其有限,于她而言也好过曾经锦衣玉食的囚笼。

如果真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或许就是这只时常回来寻她的鸟儿会在某一天忽然离去。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听说妖族的寿命可长了,它一定可以陪到她白发苍苍的那一日。

那一刻的秦若蘅,比从前的每一个日夜都要欢喜。

只是离玉知道,无论自由还是安稳的一生,都不会是属于她的结局。

第33章 让我放个大招行不行?

时间悄无声息地加速流转着。

冬雪来了又去,转眼就是好多年,南国大祭司口中的妖胎也在渐渐长大。

秦若蘅将那个没人要的孩子教得很好。

没有纸张,她用树枝在泥土上教他识字。

没有玩伴,她就像个孩子一样陪他嬉闹。

她没有对他无微不至,只是教会他怎么去活。

她知道,比起一个母亲的溺爱,他更需要足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力量。

哪怕被这里所有的人厌恶排斥,哪怕每月受领衣食时都会被人指着大呼小叫或是冷嘲热讽,她也还是反复地告诉那个孩子,不要去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要憎恶自己的不被认同。

她做什么都会带着他,一点一点耐心地教会他。

其实许多很简单的事情,她都是在所有下人都被撤走后才学会的。

洗衣做饭不难,缝补旧物也不难,就算是漏了雨的屋子,想想法子都是可以修好的。

她说,人啊,好像就是有那么一种本能,在失去所有的依靠以后,总会发现从前看似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其实比想象中要厉害很多。

那个很厉害的自己一直都在的,只是她看见“她”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

但是没有关系,“她”到底还是把她从最无望的地方牵了出来。

所以她对那个孩子说:“你要是看见那个自己了,也一定要抓住他,所有人都不要你的时候,他会保护你。”

她是被困在方寸之间,最乐观的笼中鸟。

她喜欢带着那个孩子在夜深之时爬上屋檐,与他依偎着遥望天边那一轮故国也有的月亮。

那只白鸟有时候也会拖着长长的尾羽,携着一抹皎洁的月色,轻轻落上她单薄的肩膀。

它的修为太低,不会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和那个孩子一起,听秦若蘅向他们轻声说着什么。

她说,从前要是这么做,可是会有好多人急着阻止的。

她说,从前的她可能多少有一点倒霉,但是没有关系的,不好的事都会慢慢过去。

她说,月亮永远悬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只有它从来没有变过。

世人笔下的它,无论冷暖或是圆缺,都不过是他们落笔那一刻的心境罢了。

她不止一次去想,她为何不能像它一样呢?

反正也没人在意她了,她可以试着像它那样,试着向着自己向往的方向,把自己变成自己真正喜欢的模样。

这世上太多人活着,都不过是微末的尘埃。

金银珠宝,身份地位,甚至是旁人的厌恶与喜爱,都有可能只是暂时的。

一棵草,一朵花,生长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一样的生命力。

就像石缝里钻出来的,并不一定会比精心浇灌出来的要差。

可她并不是想要那个孩子做石缝里钻出来的花草。

她只是希望,无论身在何处,周遭如何变幻,那个孩子都能自己养护好自己。

人不会一无所有,只要自己还没放弃自己。

只要,自己一直爱着自己。

六七岁的孩子,似是不太听得懂娘亲说的那些话,可忽明忽暗的眼底,一直闪烁着茫然而又认真的光。

秦若蘅带大的那个孩子,有着和她相似的性子。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跌倒了会自己爬起来,受了委屈会先哄好自己,再用近似笨拙的方式去安慰关心自己的人。

在冷宫的那些年,秦若蘅与那个孩子相互依存着。

时常飞来的小鸟儿,是他们共同的玩伴,偶尔也会为他们带来些许关于外界的消息。

它有尖尖的爪子,可以将许多事都写在泥土之中,轻轻一拨就能擦得干干净净,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这些年来,槐国愈发强盛,象征着南国国运的天星愈发黯淡。

国中各种各样的祭祀越来越多,月神却似乎并不打算赐予南国像从前那样强大的力量。

秦若蘅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心里都会泛起一丝让离玉捉摸不透的情感。

每当离玉想要试着分辨那是什么之时,它便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住在冷宫的第八年,那个孩子第一次向秦若蘅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他问:“娘,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秦若蘅说:“因为有一根线,它一直都拴在我的身上。”

不是因为她犯过什么错,也不是这个孩子生来怪异。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错。

她越来越能确定,她这一生所有的不自由,都是因为那根自她出生以来就一直绑缚在她身上的线。

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挣脱它,甚至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将其挣脱。

可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没有停止向往过自由。

那个孩子似懂非懂地望着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期盼地问道:“如果有一天,线断了,我们会去哪儿?”

——它自由了吗?

——对!

——它会飞去哪儿?

——不知道,但一定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秦若蘅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膝,轻声说道:“那当然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要回槐国吗?”

“不回去。”她摇了摇头。

她这辈子都被关在各种各样的笼子里。

如果真有挣脱束缚的那一天,天高海阔,去哪儿不比换个笼子强?

那只白色的鸟儿似也认同着她的想法,忽然摇曳着长长的尾羽,欢快地在她身侧飞旋起来。

她抬头望着那只鸟儿看了一会儿,忽也站起身来,带着满面春风,随它一同雪下轻舞。

泛黄的衣袖像是一双越过了风沙的翅膀,随风翩跹着,仿佛能够带她飞去远方。

离玉不禁想,那几年的秦若蘅,确实短暂地重新活了过来。

秦鸢讲述的那个故事,有着太多旁人的猜测与杜撰。

秦若蘅的身子一直很好,身处冷宫没有让她日渐枯萎,反而让她有了比从前更强的生命力。

她就像是能熬过冬雪的梅,越是寒凉之时,越是奋力绽放。

离玉第一次在一个那么安静的人身上,看到那么让她无法忽视的生命力。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努力活着的人,为什么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因为那场献祭,因为失去了仅有的一切吗?

离玉于心底这般想着,四周的景色忽然变得扭曲而又模糊。

当眼前的一切再次清晰,天色已然变得暗沉无比。

秦若蘅的门窗被人上了锁。

她坐在破损的梳妆镜前,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目光空洞无神,似是早已经泪尽了。

白鸟奄奄一息地躺在紧锁的窗外,身上有箭矢的擦伤,半边羽翼被火烧灼得残缺不堪。

离玉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帮它,双手却是穿过了那个弱小的身子。

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回身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墙沿上那只眸色暗红的黑鸟。

它幽幽地望着她,似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浅金色的指引,又一次落在了它的身上。

黑鸟转身,拍打着残缺的羽翼向远方飞去。

离玉没有过多犹豫,快步追了上前。

四周的一切正在反复地变幻着。

时间似在倒流,却又忽然被定格在了一个又一个记忆的碎片里。

槐国主君率兵亲征,于短短数月之间攻下了南国大半疆土。

南国将要走向灭亡之时,那位主君想的不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子民,而是怎样才能向月神借到足以扭转败局的力量。

而就在此时,侍月教的大祭司提出了血祭。

他说,他听见了月神的指引。

冷宫中那个妖胎一点一点吸走了南国的气运,只有用业火清洗掉他身上的妖气,再将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鲜血放尽,才能向月神换回那些被夺走的气运。

那位主君没有一丝犹豫地允准了那一场血祭。

在祭司离去前,他忽然问了一句:“梅夫人……也不能留下吗?”

祭祀望着主君的眼睛:“主君舍不得?”

“槐国的大军就快攻至城下,总要有与他们谈条件的筹码……”

祭祀短暂地犹豫了一瞬,俯身应道:“血祭多一人少一人影响不大,梅夫人若还有用,那便先留着吧。”

“血祭多一人少一人影响不大。”

“他想要的,不过是足够多的鲜血,去引动那个阵法。”

一个极其嘶哑的童声在身后响起。

离玉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说话的竟是那只黑鸟。

“你会说话?!”

“侍月教的大祭司是一个邪修,他依附南国近百年,借着南国给予他的权势,暗中行了无数阴邪之举。非但抢夺妖族与贵族的修为,还将无数幼童的魂与血炼做丹药,为自己延续寿数。”

“……”

“他知道,南国要亡了,他所拥有的权力与地位,都会随之烟消云散。”黑鸟恨恨说着,“所以他想榨干这个地方最后的价值。”

“原本,他也只是想要多练一些丹药便趁乱逃离此处,可忽然有一天,他遇上了一个人……”黑鸟沉声说着。

“什么人?”

“黑袍。”

“啊?”

“……”

黑鸟不再言语,只是振翅又一次向远方飞去。

离玉下意识想要跟上,却忽然听见腕间铃铛再次响起。

她不禁短暂犹豫了一瞬。

是给予回应,还是继续追寻当年的真相……

【女主黑化值+1%!】

【女主黑化值+1%!】

【女主黑化值+1%!】

啊啊啊!行了行了!够了够了!

我去,我去找女主!

现在、立刻、马上!!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离玉第一时间往同心铃里注入了一缕灵力。

随着这份回应,黑化值不再涨动,小铃铛倒是响得更欢了。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循着铃声响起的方向跑了过去。

分明身后之人不再跟随,黑鸟却仍旧没有片刻停留,只是向着另一个方向远远飞去。

离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隐隐感觉它并不只是在为她一人引路。

此处不知被分割成了多少个相似的幻象,黑鸟也不知将自己分裂成了多少个幻影。

它凭着一缕执念,不知疲倦地引着每一个来此的人看见那一段过往。

那双暗红的眸子里没有恶意,它好像真的只是在向外来者求救。

离玉不知黑鸟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帮助,只知自己大概没有什么能够帮它的本事。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另一道幻象里,墨夷初应也正在追溯那一段被他遗忘了的往事。

既然有人会一直往下追寻,那么此时此刻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赶紧趁着同心铃有反应找到慕陶。

这小狼崽子黑化值涨得快得很,平日里看上去是活泼开朗了许多,内心却还和原文里一样敏感脆弱。

她必须每时每刻都把慕陶放在第一位,才有可能逃离原文中的死局!

为了防止黑化值再次增长,离玉一路都在以灵力回应另一串同心铃的响动。

随着她与那只黑鸟越来越远,四周的幻象便也渐渐开始消散。

被火烧灼过的王宫,如高墙外的王城一样残破不堪。

遮天蔽日的怨气再一次笼罩了整片天空,眼前的一切却比先前更加昏暗了几分。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她只能听见耳畔呼啸的风,脚下轻得几不可闻的步子,以及手腕间不断响动的铃声。

可忽然之间,她听见了除此之外的声音。

有人求救,有人求饶。

还有更多的人,在争执、叫骂、哭喊、嘶吼……

或远或近,响彻在这本该寂静的天地之间。

忽有一道残影从她身侧穿过,掀起一缕诡异的风,吓得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回身望了一眼。

就在她回身的那一刻,越来越多模糊不堪的魂灵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从虚影到逐渐清晰。

它们在奔逃,它们在反抗!

数不胜数的黑影,持着不知何时卷了刃的长刀,在这阵阵悲鸣之中杀红了眼。

离玉呼吸略微颤抖了几分。

她的耳畔,似是响起了慕陶的声音。

——万千魂魄在月都之中化作了地缚灵,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无知无觉地循环着记忆终止前的最后一日。

入夜了……

未亡城,活了。

那些魂灵,不是幻象。

它们被怨气裹挟着,魂魄残损得肉眼可见。

而那些追杀着它们的黑影,每一个都是怨气凝聚而成的。

它们并不仅仅只会攻击那些地缚灵,还会注意到离玉这个外来者的存在。

当看见一个个阴森的黑影,手里拿着怨气凝的长刀,一步一步向她围了过来的那一刻,离玉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麻得透透的。

她以为在梦里被小女主拿着断剑追已经够恐怖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被一堆怨气提着刀追呢。

那一刻,她几乎把心吊到了嗓子眼。

腿好软,手好冰……

但是没关系,她有系统!

对,她还有系统!

极端恐惧之下,离玉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系统!救我!!!”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凝出了两团灵力,轻轻向前那么一挥,便打碎了眼前的两个黑影。

那是她现在唯一能使的攻击技能,虽不知威力如何,但是此刻看来,对付一下怨气凝成的黑影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啊,我还是很牛的嘛!

离玉这般想着,心念一动,再次向前挥出了好几团灵力。

一时之间,又有好几道黑影被她的灵力打散。

她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更多的黑影于四面八方凭空凝聚了起来。

【宿主!】

“啊?”

【太——多——啦——】

【宿!主!快!跑!啊!!!】

我焯你这系统怎么语气比我还要慌张啊!!

亏我还想指望你呢!!!

离玉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朝着刚撕开的那个缺口冲出了黑影的包围。

速行之术未曾停歇,她觉得自己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奈何身后的黑影跑得半点不比她慢,前后左右又不停有新的黑影向她围了过来。

这种丧尸围城般的大逃杀,她就是在梦里也完全没有见过啊!

随着这一路的狂奔,两串同心铃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已经彼此重叠。

那声音都在耳边交错好几次了,她却完全没有看见慕陶究竟身在何处。

近在咫尺,却无法相遇。

一切果然如她所料,就算远离了那只黑鸟,这里也仍旧是一层又一层的。

随着铃声几度“擦身而过”,另一端的同心铃响得越来越急,离玉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她很怕痛,虽然她恨不得能被人保护着好好躺平……

可是慕陶此时此刻好像比她更加害怕。

离玉知道,慕陶是身怀魔骨的女主,怨气凝成的黑影伤不了她。

她可以像刚才一样继续逃窜,这些黑影不一定能追得上她。

这副身子有足够的体力,就算一直等不到男主的支援,想和这群黑影绕到天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她不能把慕陶一个人留在这样的恐惧里。

她忽然停下脚步,深沉而又中二地看向了四周追来的黑影。

“系统。”

【宿主我在!】

“我需要能够破碎虚空的力量。”

【啊这……】

“你锁我的技能,不就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吗?”离玉见系统犹犹豫豫,黑影又越来越近,一时急得直跺脚,“我都要挂这儿了,你就稍微变通一下,让我放个大招行不行?只要别引来天道雷劫,有什么后果我都不怪你!”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反正没死就是活着,要是挨一刀能讨好小女主,又有什么是她扛不住的!

来吧,系统!

我意已决,别再犹豫了!

【已收到宿主请求,宿主请取下断灵簪。】

离玉深吸了一口长气,紧闭双眼,取下了发间的玉簪。

风似在那一瞬刮了起来。

并非是从哪个方向来,而是以她为中心,缓缓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司青岚让她戴上断灵簪时,曾问她可有什么感觉,她当时的感觉是没有任何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她知道自己体内储蓄着浩如烟海的灵力。

她看得见这些灵力的存在,也可以通过系统辅助使用它们,却从没有哪一刻真正感受过它们的存在。

直到这一刻。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灵力在自己体内流动了起来。

它不似潺潺流水,更像惊涛骇浪。

在这份无比清晰的感受之中,她不自觉抬起了握着断灵簪的右手。

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体内流动的灵力都于她指尖倾泻而出!

那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开裂,无数的灵光顷刻涌入其中。

下一秒,裂缝好似蓝色花树一般绽放开来。

阻隔着两个空间的屏障轰然碎裂。

离玉睁眼的那一刻,恰对上了一双泛红的眼眸。

只见她周身灵光不曾退却分毫,似是无边无际的幽蓝之海,忽起骇人风浪,越过身前少女,似要清洗世间怨憎般席卷向四方天地。

所有的*黑影都在那一瞬消散成一缕缕的怨气,幽幽飘向了头顶那片血色的怨海。

狂风止时,幽蓝的灵光犹如夜空闪烁的点点繁星,又似漫天萤火般缓缓散去。

铃声不再响动。

整片天地,万籁俱寂。

唔——

心口有些闷痛,呼吸也有一些不顺畅。

这感觉,就像刚穿过来的那一日,在梦里被人捅了一剑似的。

她知道,那日没人捅她,她痛只是因为原主先前强行破关时受了内伤。

真是想不到,时隔半年了,她还能再次重温那时的倒霉感受。

离玉还没缓过劲呢,便见眼前那一道瘦小的身形跟头小鹿似的,一下撞入了她的怀中。

这一撞,直接给她撞了一个趔趄。

“师尊!”慕陶在她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她说自己一直跟在师尊的身后,走着走着听到同心铃响了,声音却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眼前的师尊不是真的,师兄也不说话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不知不觉间和大家走散了。

她一直在催动同心铃,可有一股力量让她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自己竟在引灵阵的阵眼里。

阵法的四周全是怨气。

她好害怕,她从里面逃了出来,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听着怀中一声声熟悉的抽泣,离玉一时安心了许多。

她能感觉到这个小丫头真的很害怕,怕得哪怕扑进了她的怀里,身子仍旧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轻轻拍抚着慕陶的后背,直到感觉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伸手将她从自己怀里拽了出来,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

慕陶一眼看见离玉手中的玉簪,下意识抓住了她握簪的手。

慕陶:“师尊!”

离玉:“这个……”

【女主黑化值+2%!】

【当前女主黑化值:35%】

离玉:“……”

额,虽然已经十分习惯了,但她还是很想问上一句……

——不是,为啥啊!

第34章 纸鸢去了哪里,从来都不重要。

小女主的黑化值,让离玉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人性的复杂难测。

满面春风要加,泪流满面要加,吃醋时要加,害怕时要加,完全随心随性随机得令人头大。

而此时此刻,小女主已经发展到了,看见她手上的断灵簪也要加黑化值的程度了。

这到底是在加什么啊?!

尽管离玉知道,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纠结这种事情意义不大,可她还是忍不住愣在原地纠结起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四目相对时,静默无言间,慕陶从离玉的指尖取走了那支玉簪。

指尖之物被人抽离,离玉不由回过神来。

她看见慕陶眉心紧锁,眼眶泛红,身子微微前倾,向她靠近几分,一声不吭,踮起脚尖,轻轻地,万般珍重地将那一支玉簪重新簪入了她的发髻。

末了,慕陶向后退了两步,紧抿着唇,低下了头。

“是徒儿没用……”她小声说着,眼眶里盈着的泪花,又一次顺着脸颊向下跌坠而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离玉一时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大概是明白刚才那两点黑化值怎么来的了。

慕陶是在自责,责备自己的无用,才会让她冒着被天道责罚的风险取下了断灵簪。

这小丫头并不知道,她敢取下断灵簪,完全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数。

系统还指望着她来改变这个世界呢,怎么可能掌握不好一个可以躲过天道判定的度呢?

毫无分寸的事,就算她真敢做,系统也不会允许的。

离玉轻叹着捏了捏慕陶软乎乎的小脸。

只是那么轻轻一捏,慕陶便已抬起头来,用那双闪着泪光的杏儿眼,愧疚而又担忧地回望向她。

离玉:“为师行事,自有分寸,若是无法规避天道法则,又怎敢轻易出手?”

慕陶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没有说话。

“是真的。”离玉说着,将慕陶的目光引向怨海漂浮的天空,用哄孩子似的语气,轻声说道:“你看,没有雷劫吧?”

慕陶望着天空看了几秒,一双眸子泪盈盈的,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数秒沉默后,她将目光收回,模样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自觉伸手轻轻攥住了离玉的衣袖,好小声地问了一句:“师尊,我们现在怎么办……”

哎,身为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离玉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了。

可不管愿不愿意,这种时候她都应该有点长辈的样子了。

“刚才你说,你是在引灵阵中醒来的?”

慕陶连连点头,似是感到后怕,攥着离玉衣袖的手指不由得多用了几分的力。

离玉闻言,一时眉心轻蹙。

慕陶所说的那股力量,她是完全没有遇到的。

那个力量,为什么会把慕陶打晕带走,又为什么要将其丢进引灵阵缺失已久的阵眼之位?

是因为当年失了阵眼,需要持续往里塞人补充能量,所以在来此的三人之中选了最好对付的一个,还是有着什么别的原因或目的?

无论有着怎么样的原因与目的,怨气都是无法轻易伤害慕陶的。

慕陶刚一清醒,就从引灵阵中逃了出来,那个抓她入阵的力量到底是无法如愿了。

等,等一下……

怨气影响不了慕陶,那么打晕慕陶的力量一定不是怨气!

可出现在此处的力量,不是怨气又能是什么呢?

是那只黑鸟,还是此处住了别的人?

噫!不能细想,瘆人得很!

事已至此,先去引灵阵那边看看吧。

离玉这般想着,有些紧张地反牵起慕陶的小手,为自己稍微壮了壮胆。

“走吧,带我去那边看看。”她说着,刚往前走了两步,便觉一阵头晕目眩。

与之相随的,是胸口又一次闷痛了起来。

慕陶:“师尊!!”

离玉瞬间停下了脚步,在慕陶的搀扶之下稳住身形,闭上双眼捂着胸口缓缓吸了一口长气。

系统,你行不行啊,怎么放个大招后劲这么大啊!

【嘤!】

嘤什么嘤!卖萌就可以掩饰你很废的事实吗!

【宿主对灵力的感知能力与掌控能力几乎为零,在这个问题得到改善之前,强引大量灵力于体内灵脉流动,本就是十分危险的。】

【系统辅助能力有限,也是诚实告知了宿主的。】

【宿主明明说过,有什么后果都不怪系统的TvT。】

额,怎么还带哭腔了。

得得得,不怪你。

看来往后一定要想法子把修炼的基础补一下,不然就算解锁了更高级的法术,用起来也和氪命没有什么区别啊……

离玉若有所思地缓和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等她缓过劲来,缓缓睁开双眼之时,第一时间望见的,就是慕陶焦急到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又让小女主担心了。

可得赶紧顺顺毛,否则待会儿又要涨黑化值了。

“为师无妨,不必紧张。”

“师尊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如此虚弱!”慕陶通红着双眼,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着。

修为那么高的一个人,放个技能把自己放残了,这要她怎么和慕陶解释呢?

就在离玉沉思的几秒里,慕陶的语气变得更急了:“师尊,师尊别不说话,不要吓徒儿……”

小丫头扶着她的双手轻轻晃动了两下,似是害怕师尊又一次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无踪,又害怕自己力气太大会加重师尊的伤势,一时眼里满是惊惶之色。

“为师,为师只是……”离玉想了想,沉声说道,“只是半年前破关之时的旧伤未愈,方才为了避开天道,压着灵力施展术法,不慎牵动了旧伤,休息一下就好。”

离玉自认这样的解释非常合理。

至少这是她在短时间内能想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过合理归合理,为了别让小女主为此太过感动,从而引发新一轮的自责,紧接着怒涨几点黑化值——她决定,赶紧转移话题,让慕陶的脑子没空去想那些意义不大的事儿。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那些黑影都是怨气凝聚而成的,方才受了震慑,一时不敢出来,再过一会儿可就不好说了。”离玉说着,一脸严肃地望向了慕陶,“这点小伤,一点也不妨事,还是先去引灵阵那边看看吧。”

慕陶下意识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没敢不听离玉的话,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

“阵法在那边!”她轻声说着,双手都扶在了离玉的手臂上,“师尊慢点,我带你去……”

此处无星无月,入目皆是断壁残垣。

夜晚,正是城池活过来的时候。

她们没走多会儿,便又再一次看见了怨气凝成的黑影,以及一个个死于屠城之夜的地缚灵。

黑影无情地砍杀着地缚灵,还有一部分怨气凝成了虚无的黑火,“燃烧”着这座三百年间不知被焚过了多少次的城池。

想起刚才被黑影围住的场景,离玉不由得心惊了一瞬。

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些黑影这次没再向这边靠近了。

非但不再靠近,就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若不是压根没发现她们的存在,就是把她们当做了同类。

“师尊,前面……”慕陶显然十分害怕,一时望着离玉,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没错,是因为慕陶。

慕陶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不敢靠近。

这就意味着,在慕陶的认知里,这些东西应该是不会来主动追她的。

因为慕陶身怀魔骨,那些怨气凝成的黑影把她当成了同类,又或者是一种无需在意的存在。

看来先找到慕陶是对的,至少和慕陶在一起,就不用被怨气凝成的黑影追杀了。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离玉轻轻拍抚了一下慕陶的手背,很是沉着冷静地装了一句:“别怕,有为师在。”

慕陶闻言,往离玉身上多贴了几分,拧着眉心,用力点了点头。

短暂犹豫后,她深吸了一口长气,扶着离玉再次向前走去。

其实离玉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不需要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扶着,也不需要再走这么缓慢了。

可话到嘴边,望见小徒弟一脸担忧的模样,又忽然觉得不说也挺好。

反正黑化值已经稳住了,不妨多装一会儿柔弱,让小女主好好关心关心她。

这要是能够查看角色好感度,说不定她在小女主心里的地位,已经高得堪比亲娘了吧?

离玉这般想着,心里正乐呵呢,忽觉周遭的场景似是变幻了模样。

她定住心神,多看了几眼。

不是错觉,周围真的发生了变化!

悬在天边的怨气渐渐消散了,周围奔逃的地缚灵与追赶的黑影也随之一同消散了。

天色仍旧是暗沉的,可四周不再是一副残破的模样。

这座被高墙围住的王宫,又一次恢复了三百年前的模样。

离玉对这样的变化十分熟悉,她可以笃定这就是那只黑鸟引起的幻象!

虽然有点意外,但是转念一想,黑鸟既想告诉外来者当年的往事,又怎么可能绕得开引灵阵呢?

慕陶:“师尊,这里的模样忽然变了!”

话音落下那一刻,一道小小的黑影忽从二人身侧飞掠而过,吓得慕陶当即发出了一声惊叫。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离玉虽然也有被这一掠吓到,但在看见那长长尾羽的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追!”离玉毫不犹豫地说着,指尖灵光一闪,速行之术沉至二人脚底。

下一秒,她都不等慕陶反应,便已快步追了上去。

慕陶张着嘴吧瞪大了双眼,原地愣了三秒才回过神来,连忙跟在了离玉的身后。

“师尊!那是什么!”

“那是……”

离玉刚想解释,便见四周场景骤然变幻。

不远方,是一个灰石堆砌的大型祭坛。

“师尊,这个祭坛,这个祭坛就是引灵阵!”慕陶指着那个孩童所处之地,慌忙道,“我一醒来就在那个地方,可当时四周不是这样的!”

“是幻象。”离玉皱眉应着。

慕陶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三百年前那场血祭!”

没错,这是三百年前那一场血祭。

好多人穿着月白的长袍,束着相似的辫发,无比虔诚地围跪在祭坛的四周。

灰石祭坛的边缘,摆放了成千上万的红白蜡烛。

火光于风中明明灭灭,映照着整个灰石祭坛。

祭坛之上,数以百计的活人祭品,被人用铁索绑缚在一根又一根的木柱之上。

他们穿着宽敞而又洁白的衣衫,身上挂着好似蛛网一般杂乱的红绳。

红绳之上,系着许多薄薄的月状铜片。

风一吹,它们便相互碰撞着发出阵阵声响。

那些活人祭品此刻都还醒着,他们的面容被血画的符文遮掩。

有人沉默不语,似已放弃了挣扎。

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祭坛的正中心,只有一个年幼的孩童。

孩童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形状反向扭曲着,看上去像是被人用钝器生生打断了。

干裂的荆棘将那小小的身躯捆绑在柴堆之上,尖刺划破单薄的衣衫,溢出的血迹早已干涸至暗红之色——他蜷缩着身子,虚弱得几乎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

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场早已发生了三百多年的幻象,哪怕清楚祭坛之上的那个孩子最终会被救离此处,哪怕比谁都更加明白往事早已无法改变一分一毫。

真正身临其境的那一刻,离玉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云层被风轻轻吹散,皎洁的月色洒落向灰石砌成的祭坛。

身着月白长袍的大祭司缓缓向天高举起了双手。

祭坛正中,火舌向上腾起,只一瞬便淹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形。

火焰烧断荆棘,火光之中那道蜷曲的人影,似也在剧烈的疼痛下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烈火不曾烧灼的地方,月状的铜片如刀一般划开祭品,好似一场无人操刀,却偏又不死不休的凌迟。

滴滴殷红滑落石台,声声哀嚎震耳欲聋。

微弱的金光于烈火之中忽明忽暗。

大祭司的眼底不禁浮现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慕陶不禁又一次抓住了离玉的衣袖:“师尊,那……那是师兄吗?”

离玉:“……是。”

话音落时,忽有一只白鸟,飞蛾扑火般冲上祭坛,撞入了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烈焰之中。

它的修为那么低,却仍旧想要以那无比微弱的灵力做点什么。

离玉不自觉向前靠了两步,伸出的指尖似想救下什么,却见那火光中微弱的金光忽然明亮了一瞬。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白鸟被一道金光裹挟着跌向了祭坛百米之外。

跌落在地的白鸟于短暂愣神后,扑扇着残缺的羽翼飞向了远方。

“杀了那只鸟妖!”大祭司冷冷说着。

护阵的将军闻言,连忙招呼着几个手下追了上去。

就在此时,方才不见了踪影的黑鸟,缓缓落在了大祭司的头上。

没有一人察觉,它只是回身再一次望向了离玉。

不,这一次,它的眼睛里似是有恨,与之前两次相望并不一样。

离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着身后望去。

果然,在她身后的十几米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静静遥望着祭坛的身影。

他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连袍的帽子遮掩着刻意压低的面容。

黑夜之中,火光描摹着那个模糊的轮廓。

离玉上前两步,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却只在帽檐之下望见了一片星空。

黑袍之下,并非一副人类的面容。

那是一片星空,但不是仰头便能望见的星空。

它如宇宙中的星海一般,浩渺而又寂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离玉一时乱了心神,不自觉后退数步,直到被慕陶扶住,这才回过神来。

耳边的哭喊与哀嚎渐渐没了声响。

幻象中的那轮弦月已于不知不觉间悬在了祭坛的正上方。

月力最为强盛的那一刻,祭坛之上无数祭品的鲜血,于地面刻出的凹槽中缓缓流动,最终彼此相连,结成了一个暗红的阵图。

“说是血祭,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引灵阵。”

黑鸟声音嘶哑地说着,目光缓缓望向了天边的月。

那一瞬,祭坛的中心亮起了耀目的金光。

血阵于地面缓缓向上升起,似要囚住那一夜的月亮。

怨气,如血烟似的,从上百个祭品身上抽离,被血阵牵引着升入高空。

月华都似在那一瞬被染出了淡淡血色。

“黑袍告诉他,冷宫里的那个孩子,有着世上最为罕见的先天灵质,若以他的魂魄铸下招阴聚邪之阵,他将能得到用之不尽的力量。”

“这个阵法,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引灵阵,它还可以困住所有入阵的阴邪与魂灵。”

“他是一个邪修,这对他有着大过生命的诱惑……”

以如此灵质的魂魄为阵眼,招阴聚邪,囚困其中,于一个邪修而言,确实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城中有着这样一个可怕的阵法,槐国主君还下令屠了全城,难怪城中怨气久久无法散去。

离玉回望着那只黑鸟,皱眉道:“那么你呢?你身上虽有怨气,却仍是妖族,并非不能离开此处。”

“……”

“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离玉上前几步,沉声问道,“你引人看见这些过往,所求又是什么?”

“……”

黑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飞走。

“追!”离玉对慕陶说着,快步追在了黑鸟身后。

远离灰石祭坛之前,离玉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烈火烧灼的阵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灼目的火光之中,似有一股不属于三百年前的力量,正在试图打碎这样的幻象。

只是一瞬的恍惚,身后的祭坛便已消失不见。

无数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这一瞬于她眼前碎裂重组。

她能感觉到慕陶害怕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当周遭碎裂之景再次重聚之时,她又一次来到了那间被牢牢锁住的房屋之外。

黑鸟扑扇着翅膀飞向了窗外奄奄一息的白鸟。

只一瞬,便已与之相融。

慕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不忍:“它伤得很重!”

离玉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了一个森冷异常的声音。

“你没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她循着声音的来处回身望去,又一次撞入了那一片令人失神的星空。

他望着那只白鸟。

准确点说,他连脸都没有,离玉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望见什么,但至少她感觉这货若有眼睛,此时此刻应该确实是盯着那只白鸟的。

“我可以给你力量。”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

那个声音很陌生,也很诡异,并不似一个人类能够发出的声响,偏又清晰得让人能够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白鸟无法言语,望向黑袍的绿瞳却是缓缓变作了深不见底的暗红。

它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没有考虑过自己需要付出怎么的代价,就已于无声之中应下了黑袍的话语。

下一秒,似有一颗星辰,落入了它的身体。

那被烈火燎过的白羽,一点一点化作了如墨的夜色。

修为低微的小妖,在那一刻拥有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周遭一切再一次破裂成了许多的记忆碎片。

那些散碎的记忆画面,不再凝聚成一道实景,而是凌乱的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一个碎片划过眼前,离玉看见了秦若蘅的身影。

她被好多人押送到了墨夷景行的寝殿。

九年未见,那个男人像从前一样坐到她的身旁,眼底带着不知真假的亏欠,轻声地对她说着什么。

离玉什么都听不见,却看到秦若蘅红着双眼扑进了他的怀中。

数秒之后,他神色一变,用力推开了怀中的女人。

半截银簪没入了他的心口,他忍痛拔剑,指向女人的颈间,却被一缕黑烟扼住了咽喉与四肢。

手中长剑随双膝落地的那一刻,秦若蘅面色冰冷地将其拾起。

她站起身来,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向了眼前那个可以轻易操纵自己命运的男人。

四周的侍卫正欲上前,便被一阵黑烟掀翻在地。

长剑刺下第七次的那一刻,脚底之人彻底失去了挣扎的气力。

她将长剑拔出,黑鸟飞落于她的肩膀,与她一同走出了那个满是血污的宫殿。

记忆的画面闪过,白袍的祭司倒在了她的身前。

黑烟于他身上消散,他的眼中写满了震惊与不甘。

离玉看得出来,秦若蘅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来自别处的奇怪力量。

那副曾经纤弱得只够好好活着的身躯,带着一种名为仇恨的东西,亲手杀掉了把自己一步步逼到如此境地的人。

那只黑鸟陪在她的身旁,与她一同望着眼前的祭坛。

阵法已成,血色的灵光笼罩着整个灰石祭坛,她已无法上前半步。

祭坛的正中心,柴火已经烧尽。

夜风一吹,便有无数黑灰色的雪花,随风一同飞旋于天地之间。

可烈火没有熄灭,只是化作了金色的火焰,仿佛永远无法燃尽一般,跳动在她无法触及的祭坛中央。

那双泛红的眸子静得不像一个活人。

黑鸟站在她的肩上,小小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耳朵。

它飞身而起,携着一缕黑烟幻化作她的模样。

仍旧无法言语的它,艰难地操控着从未使用过的陌生躯壳,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纤细的食指与中指,似是一把小小的剪刀,倒映于她眼底,轻轻开合了两次。

那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上,浅浅扬起一抹含泪的笑意,而后转身向着早已被槐国大军围住的城门奔去。

渐行渐远的白裙翩跹于凉夜之中,似它衔回第一束花时,摇曳的尾羽。

——连它也要走了,我还剩下什么。

忽然之间,离玉又一次听见了那位和亲公主的心声。

——它自由了吗?

——对!

——它会飞去哪儿?

——不知道,但一定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母妃,那只纸鸢去了哪里,从来都不重要……

断了线的纸鸢,无论飞得多高、多远……

最终,都是要坠落的。

第35章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秦若蘅三十一岁那年,槐国主君率兵亲征,一路攻至月都城下。

槐国要接回他们的公主,一如当年送她远嫁时那样,无人问过她是否愿意。

她曾无比向往鸟儿一般的自由,却始终无力挣脱那于无形之中紧紧拴住自己的长线。

如今,那条线断了。

无论是槐国的若蘅公主,还是南国的国君夫人,都将死于月都城破的那一夜。

她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可十六年岁月太长,像一阵吹不尽的风,带走了她短暂拥有过的一切。

今时今日,满手鲜血的她,就连心都空空如也,到底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挣脱束缚的那一日。

天高海阔,却无一处是她归途。

人们各自奔逃在这座即将沦陷的城池,唯有她像失了魂的傀儡,沉默地随波逐流着。

她的心里似有一场海啸,吞没了周遭所有的声音。

她独自忍受,也独自溺亡。

那一瞬,离玉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好似孤身沉入了无光之海,无风无浪,不见日月,唯有冰冷与黑暗,伴她静默地窒息着。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切,却知道自己似乎有点无力挣脱。

非但无力挣脱,还突然特别心痛,特别特别难过,难过得感觉这日子特喵的就快过不下去了。

目光不禁望向身旁的慕陶,只见那小丫头眼底的绝望似比自己还要深上几分。

糟了,这不对劲!

这样浓烈的情感,不应该属于一个旁观者。

她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困住了,那种力量正在左右她们的心绪。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努力地调整起了自己的呼吸与情绪。

她试图找到那只把这段过往带给她的黑鸟,却发现那些悬浮于半空的记忆碎片正在一点一点渐渐消散。

它们携带着的破碎记忆愈渐模糊起来,最初随着记忆一同碎裂的四周之景却是没有回来。

离玉有资格怀疑,如果这些记忆彻底消散,此处只会剩下一片虚无。

她下意识握紧了慕陶指尖发凉的右手。

“师尊,我……我好难受……”慕陶仰头望着她,未被握住的左手不自觉地摁紧了心口。

巧了不是,她现在也不太好受。

那感觉就像明知空气里有毒,却还是做不到完全不去呼吸。

这鬼地方太邪门了,她必须想办法带慕陶离开这里!

“坚持一下。”离玉说着,眉心微蹙,视线在那无数模糊得快要难以捕捉的记忆碎片里快速搜寻了起来。

很快,她在无数即将散去的记忆里,寻见了一道如雪般洁白的灵光。

很显然,那样的灵光,并不属于这个故事中的任何一人。

离玉心念一动,将灵力聚于指尖,注入了那块碎片。

下一秒,碎片之中愈渐模糊的画面又一次清晰了起来。

灰石祭坛之上,洁白的灵光悄无声息地扑灭了金色的火焰。

火光于祭坛正中消失的那一瞬,天地间唯余一阵无端的飘雪,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被风掀起的余烬之中。

慕陶一眼将那灵力认了出来,连忙大声说道:“师尊!那是灵耀尊的灵力!”

离玉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果然没有猜错,这段记忆碎片里的那道灵光来自微生玄烛。

不愧是个大冰坨子,这雪就飘得很有那味儿。

破碎的记忆里,失了阵法的引灵阵开始摇摇欲坠,怨气丝丝缕缕漂浮在月光之下。

祭坛上飘雪分外醒目。

如果黑鸟会带每一个人追寻这段过往,那么在无数记忆的碎片里,她能一眼注意到的异常之处,应也能被另一端的墨夷初注意到。

离玉深吸了一口长气,借着系统的辅助,往碎片之中注入了更多的灵力。

那一抹柔蓝的灵光,幽幽照亮了记忆之中随风翩飞的雪。

忽然,灵光于飞雪之间,凝成了无数的冰凌。

冰凌于月色之下悬起了一道有那么一点点眼熟的法阵。

数秒静默后,那一块记忆的碎片,似是出现了一条微小的裂痕。

一缕冰蓝的灵光自裂痕之中溢了出来,于无声中将它变作了无数条细小的,不断向外扩散的缝隙。

那些缝隙在抵达碎片边缘之后短暂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裂痕向着那块记忆碎片四周的虚空快速蔓延开去,发出嘶嘶不停的碎裂声响。

离玉短暂愣了两秒,回神之时连忙拉着慕陶向后飞退了百步有余——离得比过年时看家里人放烟花都还要远上许多。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就在她带着慕陶远离那段记忆碎片的十几秒后,冰蓝的灵光彻底震碎了那一块碎片,无数冰凌就像空中绽放的烟花一般,从破碎的记忆之境里炸了出来!

那一瞬,只听得叮铃哐啷一阵巨响,四周望不见尽头的虚无幻象尽数应声而碎。

方才还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那些无助与绝望,都在这一刻随着幻象的破碎彻底消散无踪。

破败的灰石祭坛,蔽日的漫天怨气,还有那随处可见的黑影与地缚灵,终于又一次地回到了她们的视线。

离玉猛地松了一口长气。

比起携着一种难以消解的绝望情绪,与一堆记忆碎片共处于一片虚空之中,这些看着阴森恐怖的玩意儿可阳间太多了!

至少这些看着阴间的玩意儿不怎么能够伤人。

离玉这般想着,目光望向了那一道撕破了幻象的灵光。

灵光如烟散去的那一刻,她默默收回了两秒前的那个想法。

灰石砌的祭坛之上,墨夷初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浑身上下皆被鲜血所染。

褴褛的血色衣衫之下,似是挣脱荆棘时撕裂的翻飞血肉。

他的四肢如同被人生生折断一般,就连握剑的手,也扭曲得不似常人。

黑色的怨火还在他身上燃烧着……

离玉不由蹙紧了眉头。

旁观者轻易便能走出来的那一段过往,于他而言竟是需要亲身历过,才能从中逃脱。

慕陶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一道灵光阻挡在了祭坛之外。

“师兄……”

“我没事。”墨夷初沉声说着,声音嘶哑得不似人言。

他释出灵力震碎了身上的怨火,反向扭曲的双腿支撑着身体,以一种近似诡异的行走方式,一步一步走下了灰石祭坛。

“幼时之事,我已尽数忆起……”

第二次开口,墨夷初的声音仍旧嘶哑,却已不似刚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身上笼着一层浅绿的灵光,伴随着草木生长的轻微声响,不断地修补着他残损的肢体。

以仙家草木重塑的身躯,有着远超常人的再生之力。

若以足够多的灵力强行催其生长,纵是断去四肢,也能在短时间内再度长出。

当他走到离玉身旁时,脸色虽仍惨白,四肢已不再像刚才那般扭曲可怖。

“师叔。”墨夷初双手抱剑,向离玉躬身行了一礼,面色凝重道,“此处阵眼缺失,只凭百人血祭开启之阵,绝不足以困住满城亡魂。”

离玉闻言,不由皱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人血祭,困不住满城亡魂,那这满城亡魂与无边怨气又是哪里来的?

就在离玉一头雾水之时,慕陶歪着脑袋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困不住吗?”她的眼中满是诧异,“那这满城的亡魂又是因何受困?”

“这个引灵阵,三百多年来,从未失去过它的阵眼。”墨夷初话到此处,不由眉心紧锁,回身看向了那个冰冷而又破败的祭坛。

慕陶眼中满是诧异之色:“可,可师兄不是……”

“此阵将数万亡魂拘了三百多年,却无一人能够寻见阵眼将其破除,这不是寻常妖邪可以做到的事。”墨夷初认真道,“想要做到此种地步,若非仙神之力,便只能是魔了。”

慕陶:“魔?!”

墨夷初:“嗯。”

慕陶茫然地摇了摇头:“可,可是……这里怎么可能有魔呢?!”

“这世上最深的怨,往往被人称作执念。”墨夷初说着,眼底明显多了几分掩不住的悲戚,“执念深重之人,*可凭一念成魔。”

离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百年前,槐国屠城的那个夜晚,再也无处可去的秦若蘅,终究是没能挺过心底的那场海啸。

她生出了一颗魔心,带着最深的执念,化作此阵之眼,就像那些被困于此的地缚灵一样,永永远远地留在了这座囚了她半生的城池。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的分明只是一些记忆碎片,她却总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秦若蘅心中的欢喜与苦痛。

因为秦若蘅就在这座城里,在天地之间,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是遮天蔽日的怨气,是散落四野的尘埃,是满城的断壁残垣,是风、是雨,更是这三百年来,每一个误入此城之人感受到的无望与伤悲。

“如果那一夜,我能陪着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黑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离玉循声望去,它静静站在祭坛之上。

慕陶瞬间警惕起来,气呼呼地瞪了那只黑鸟一眼:“入城之后,反复将我们困入幻象的就是你吧?你竟然还敢出现!”

她凶巴巴地说着,话音落时,人却已是不自觉地退到了离玉身后。

黑鸟:“我没有想要害你们,只是这里的怨气,早已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它说,它本应死在城破的那一夜。

月都的城楼那么高,隐去了双翼的自己,早在一跃而下的那一刻,便没再想过自己还能重新睁开双眼。

可它还是醒来了。

在槐国大军屠城的那个夜晚,有一股怨气涌入它的体内,接续了它碎去的一身筋骨。

那是一种牵扯着三魂七魄的疼痛,但它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它不知城中怨气为何会救自己,一心只想着赶紧找到那个摆脱了束缚的女子。

她不会武功,也不会法术。

槐国大军并非人人识得她的面容,就算真的有人识得,城外已有一位死去的若蘅公主,未必还会有人敢将她认下。

他们如此屠杀城中百姓,她也有可能惨遭毒手。

它心急如焚地飞过了满城血泊,却始终没能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祭坛之上,本该无法燃尽的焰火熄灭了。

失去了阵眼的引灵阵,悄无声息地困住了城中每一个惨死的亡魂。

无数怨气朝着此处缓缓聚拢。

若是往常,过重的怨气会侵蚀与之靠近的每一个活物。

可那漫天的怨气竟只是从它身侧轻轻飘过。

它仰着头,静静望着那些怨气一点一点遮蔽了头顶的月色,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让它感到无比惧怕的念头。

它想了许久,想到城池被烈火烧为废墟,想到屠城的大军撤离此地。

它忽然振翅飞向那个缺失了阵眼的祭坛中心。

脚下柴火的余烬,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

有风吹过,将最后一抹灰也吹散。

恍惚间,它好像听见了她心底最后的一缕执念。

那个月色浅淡的夜晚,秦若蘅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行在那条陌生的长街之上。

人们迫切地想要逃离这座城池,她却不知自己为何还要前行。

她忽然转身拨开人群,一路朝着鸟儿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其实没有那么想要一无所有的自由。

如果不去剪断那一根线,她或许还能为自己留下一点什么。

她这一生,从没有哪一刻为了追上什么,跑得仿佛快要停了呼吸,失了心跳。

可就在她遥遥望见远方那座城楼之时,她看见了白鸟断翅那一瞬静默无声的跌坠。

原来,自由的代价,那么触目惊心。

她想,那一刻,她应该是死了。

像鸟儿一样,站在城楼之上,妄图展翅高飞,却摔得鲜血淋漓。

她从来都没有翅膀,飞不出任何一座囚笼。

她忍不住要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死去。

祭坛上的祭品,如果是她,该有多好。

登上城楼的公主,如果也能是她,该有多好。

她才是最不应该留下来的那个人……

那一瞬的怨与执,让她为心魔所吞噬,在邪阵的牵引之下失去自我,沦为了阵中缺失的那一个阵眼。

她一直都在这座城里,可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她寻到……

黑鸟轻声说着,仰头望向了头顶那一片怨海。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它想不明白……

那个告诉它永远不要憎恶自己的人,为什么就把自己放弃了呢?

“三百年了。”它说,“月都的怨气越来越重,它却始终找不到将她带离这个邪阵的法子。”

它在这里徘徊了太久太久。

它搜集着每一个地缚灵生前的记忆,一次又一次拼凑起三百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想要从中找到一丝一毫将她救回的可能。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怨气待它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温柔。

它也渐渐开始能够感受得到,她心底深处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与绝望。

它不知道,她会不会被这个邪阵彻底吞噬。

它只知道,最坏的结局还未到来,它不想就这样放弃了。

黑鸟如此说着,暗红的眸子望向了墨夷初。

“我认得你的魂魄。”

“……”

“我知道,有一位仙人救走了你。”

“……”

“三百年了,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

黑鸟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不再像回忆里那样,主动向他靠近分毫。

它写满困惑的眼里,带着几分无法理解的埋怨。

“你为什么……”它忍不住向他追问,“为什么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难道放下她,是一件那么轻易的事吗?”

随着黑鸟的询问,离玉将目光望向了墨夷初。

她能理解黑鸟心中的怨恨。

或许在黑鸟看来,这个孩子若能早一些回来,或许它就可以和他一起,在邪阵怨气远没有今日之深的时候将秦若蘅唤醒了。

就算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他也不该完全置身之外。

可是三百年前,那个孩子年仅九岁,经受了那么非人的折磨,选择性遗忘了一些事情似也十分正常。

若是不曾忘却这样的过往,只怕是留在朝瑶的日日夜夜都将难以安眠。

如今,黑鸟的追问让他彻底失了言语。

他想,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忘记。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希望能够早些回到此处,竭尽所能解了当年之怨。

可忘了就是忘了,没来就是没来。

他于无知无觉间,扔下了此生最不该扔下的一人一妖。

“无问花……”墨夷初低声说着,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苦涩。

他说他想起来了。

噩梦缠身的那一年,他看见过清玄尊指尖凝出的无问花。

“来路归途两无问,唯执一念忘旧尘。”她俯下身来,轻声对他说道,“服下此花,便能放下所有,换得此心清净……如此,往后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忘得干净?”师尊站在一旁,微蹙着眉。

“倒也没有特别干净。”她弯起眉眼,浅浅笑道,“它会为你留下一缕执念,藏在心底深处某个自己都未必能够触及的地方。至于此生能否再次忆起,就要看忘却之时心里的执念到底能有多深了。”

末了,她将灵花递向师尊,玩笑似的问了一句:“怎么,你也想试试?”

“……”

“还是别试了,小孩子把什么都忘了,还能叫做年幼不记事,你这把年纪了还敢都忘了,那可就是老年痴呆了。”

她说着,不等谁人应答,指尖掠起一道灵光,将那灵花碎作粉末,反手一挥衣袖,花粉如雨般落入他的眼眸。

……

原来,墨夷初并不记得九岁以前的事,是因为司青岚喂他服下了那朵无问花。

活了数千年的仙神,不会懂得人间的苦难。

一个九岁孩童的记忆,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谈笑间便能轻易抹去一粒微尘。

短短几年的人生,在他们眼中短暂得不值一提。

可就是那轻轻一次拂袖,便让仙山之外的某座城池里,一只小小的鸟妖独自苦等了三百多年。

其实小鸟妖苦等的那个人也不曾真正忘却。

他会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朝瑶山中,那个总是受人歧视,遭人排挤的师妹,像娘亲安慰自己一样,耐着性子安慰着她。

他会陪她看那一轮幼时依偎在娘亲怀里看过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