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是师尊第二次送她东西!
这房门虽是被慕陶关上了,但这船上来来往往的活人可比朝夕池多太多了。
为了能够躺得安心一点,离玉还是起身上前插上了木闩。
这小门一锁,她就瞬间一头倒在了床上。
这床虽不如朝夕池的舒服,但也算干净整洁,躺起来没什么大区别。
离玉平躺了好一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只剩了75%的贴合度。
分明昨天中午还有百分之九十几的,这才过去了一天不到,又回到刚来这个世界时岌岌可危的模样了。
怎么想都是微生玄烛和墨夷初这对师徒干的好事!
值得庆幸的是,离开朝瑶以后,能扣自己贴合度的人就只剩下两个主角了。
忽悠小女主的方式她早已经掌握,接下来只需要让男主也习惯她的新人设,她就再也不用愁这项数值了!
——至少在回到朝瑶以前不用愁了。
离玉不自觉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手上攥着的两串小铃铛。
小说里,这同心铃若是分别系在两人身上,那么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其中一人以法力催动铃铛,另一个人一定能够感应到摇铃之人所处方位。
说白了,这就是个GPS定位系统。
原文初期,小女主性子沉闷、修为低微,初至人间不谙世事之时,几次三番险些为妖邪所伤,好在男主次次都能及时出现。
不过就算是主角,日日贴在一起也是没有可能的。
弱小的女主到底还是在前期最难搞的鬼城副本里和男主走散了。
这个副本里具体发生了什么,离玉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她只知道那段日子每天加完班回家都头昏脑涨的,连带着看小说都失了耐心,想要早点看到后期女主黑化爽杀的内容,又有一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就浑身难受的强迫症。
她最终还是看完了全文,就是看前期剧情的时候翻页速度过快,基本只看人物对话,以至于看了却好像和没看没太大区别。
当评论区都在喊虐虐虐的时候,她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光滑,全程处在一个很懵但无所谓的半佛状态。
——嗯?不是前面还在皇城吗?怎么地图忽然阴森森的了?
——什么人忽然死掉了?怎么开始大乱战了?战况好像很惨烈的样子,但是摸不着头脑,继续往后翻吧!
——嗯?这一卷结束了?这就要回山了吗?
看了吗?如看。
离玉看着手里的同心铃,努力回忆了半天,只能回忆出一个很模糊的剧情框架。
人间当朝皇室,好像是姓秦,千里寻仙,只为清除一座鬼城的怨气。
这鬼城是一个灭亡了三百多年的小国的都城。
这个小国的主君在亡国之前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于是听信邪修之言,弄出了一场盛大的血祭,妄图得到“月神”的怜悯,扭转亡国之势。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献祭点儿倒霉蛋就能换取天神的垂怜,这根本就是在做春秋大梦。
那邪修根本没安好心,从头到尾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聚怨集煞,让自己所修邪功突破瓶颈。
这邪修后来好像是死掉了,怎么死的她也没太注意到。
可就算邪修死了,那场血祭仍是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人间各路修士都拿它没有半点法子。
它把整座城池的亡魂全困住了,遮天蔽日的怨气得不到驱散,日积月累之下便成了孕育邪祟的温床。
主角为了完成这次委托,无论身心都没少遭罪。
不过患难见真情嘛,男主就是在这件事后为女主亲手系上同心铃的。
顺带一提,这个副本与男主有着莫大的关联。
虽说她当初看文看得非常粗,但关于墨夷初曾是那个小国的少君,且曾被邪修选为那场血祭的核心祭品这件事,她还是不至于漏掉的。
那小国灭亡三百多年,墨夷初拜入朝瑶恰好也是三百多年。
其中缘由说来也很简单。
那段时日,微生玄烛恰好回了一趟老家,然后他在返回朝瑶的时候,又恰好路过了那片血气冲天之地。
人间之事于仙神眼中向来不值一提。
天灾人祸、王朝更替,不过都是天道寻常,看见了就看见了,转个身再过上百年千年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本应只是路过,偏却望见祭台之上有个孩子的天资极其不凡,思虑再三,冒了个险,偷偷将其捞回了朝瑶。
该说不说,这位仁兄也是守天道得很。
城中那么大的一场血祭,城外还有大国兵至城下,怎么看都是要出大事的节奏。
他竟只是默默顺走了一个祭品,旁的事儿是半点都没有做。
可见这天道确实是一个碰不得的东西。
离玉想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声。
当长辈的当年漠视掉的灾劫,到底还是落在了晚辈的肩上。
要只是落在晚辈身上倒也好了,偏偏还让她这个外来者掺和了进来……
前路茫茫,先睡觉吧!
离玉翻了个身,侧躺着闭上双眼,睡起了今日份的回笼觉。
她这一觉并没有睡上太久。
许是因为“仙人”提前来了,原本说好午时启程的船提前开了。
甲板上闹哄哄的,吵得人睡不安稳。
离玉本也没有犯困,睡觉纯粹是因为无所事事,此刻睡不着了,自然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艘船虽是不小,但条件仍旧十分有限,大多舱室的床铺都分上中下三层,小小一间房是要住上六个人的。
像这样床和桌子都能单独放的舱房,已经是船上最好的待遇了。
可就算是最好的待遇,这舱室仍是十分窄小,也没有任何窗户,待久了难免有些憋闷。
离玉醒来后在屋内歪着脑袋发了半天呆,最终发现自己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确实有点宅不下去,于是她决定了——她要去甲板上透透气,顺便看看海!
拉开房门的那一刻,隔壁房间的木门也轻轻地开了一条小缝。
那条小缝里露出了一双狗狗似的眼睛,眨巴着看向刚刚睡醒出门,还没来得及辨别方向的离玉。
离玉瞬间对上了那双眼眸。
慕陶见自己被发现了,干脆把门缝拉大,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好奇而又小声地问道:“师尊可是饿了?”
离玉:“只是有些闷,想要出去透透气。”
慕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离玉心想,自己那么宅的人都会觉得这里很闷,慕陶八成也是需要出去透透气的。
所以她问了一句:“要一起吗?”
自然得就像是上学时问同桌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
“嗯!”慕陶用力点了点头,一下子从门缝中钻了出来,开开心心跟在了离玉身后。
甲板之上,人来人往,有的忙碌,有的闲适。
离玉带着慕陶走上甲板之时,恰看见远方朝瑶山的残影如晨时薄雾一般,被这扑面而来的海风吹散于茫茫海天之间。
唯余艳阳悬于东方,照着大海无边无际。
那位好像是被人称作赵大人的人间仙使,船开之时正和墨夷初一同站在船尾,目不转睛地眺望着那无一人送行的仙山海岸。
此刻仙山踪影不再,他也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前日来此之时,这仙山也像此刻忽然消失一般,没有一丝预兆地忽然出现在了那个方向。若非真正踏足,谁又能相信这片远海里,竟真藏了这样一座无法被人‘看见’的仙山。”
身侧之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好奇问道:“这仙山到底为何忽然消失了,小仙长可还能够看得见?”
墨夷初:“既出山门,自是看不见了。”
赵大人:“山门?”
墨夷初:“嗯。”
赵大人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无论入山还是离山,他都不曾见过能称得上“门”的东西。
可山上那些看着不凡的仙家弟子,确实不止一人说过“山门未开,怎会有外人到来”这样的话语。
他思忖片刻,始终无比费解,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入山之后,一直有人提及山门二字,可到底何为山门,小仙长可否为我解惑?”
“山门并非有形之物,它是山中三位仙尊合力支起的护山结界。”墨夷初话到此处,见仙使眼底仍有困惑,一时颇为实诚地多说了一些,“原本山门未开,外人应是无缘入山的,只不过赵大人来时所持的灵花碰巧携着其中一位仙尊的灵息,山门不曾阻它,大人这才得以入山。”
“原是如此。”赵大人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目光似是若有所思。
回神之时,见离玉与慕陶靠了过来,连忙带着讨好的笑意,转身迎了上去。
“仙长,小仙长,你们也来透风?”
“嗯。”离玉淡淡应着。
慕陶听了,也有样学样地“嗯”了一声。
赵大人本想多说点什么套套近乎,但见眼前仙长完全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一时只得识趣地离开了此处。
不知如何交流的人走了,离玉不禁松了口气。
海风很大,携着几分淡淡的咸腥,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向远方望去,没能看见来时的岸,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在日光之下波光粼粼。
离玉从小到大别说出海了,就连海边都没有去过一次。
第一次坐船,一睁眼就已经在前后都不着岸的海里了,多少有点恍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是看了会儿海面,脑子就已经有点晕乎了,胸口也有一点点发闷。
可转念一想,神仙的身子总不能晕船晕海吧?
于是她告诉自己,这只是第一次看海,心理上不太适应罢了。
离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被这海风吹太狠了,一个没站稳会摔到海里去。
她身旁的慕陶就完全不一样了。
分明也是第一次出海,慕陶显然没有一丝不适。
她双手扒上栏杆,满脸写着兴奋与欢喜。
海风吹过她束起的长发,红色发带飘扬在被风拂乱的青丝之上。
“师尊,出山门了!!”
她忍不住开心得大声叫喊起来,像是离了笼的鸟儿,在不自觉地欢唱。
慕陶:“朝瑶都看不见了诶!”
离玉:“嗯。”
慕陶:“周围全是海啊!”
离玉:“嗯。”
慕陶:“风好大呀!”
离玉:“嗯。”
慕陶好像很喜欢待在海上的感觉,又或者说只是喜欢离开了朝瑶的感觉,一时间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大了不少。
只是她不知,自己的师尊此刻脑子发晕、心里发怯,完全没有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本能地在已读乱回。
她似也自知没趣,微微瘪了瘪嘴,抬头看了墨夷初一眼,忽然扶着栏杆,轻手轻脚地挪了过去。
墨夷初转头看去,只见慕陶神色乖巧地望着自己,很是认真地问了一句:“师兄,我们多久可以到人间啊?”
他想了想,不确定道:“不太清楚,赵大人说,最快也得大半个月。”
慕陶:“这么远啊!”
墨夷初:“嗯。”
慕陶抬眼看向远方,眼底有向往,也有好奇。
人间来的凡人都会叫她一声小仙长,可比朝瑶山里的修士和妖灵友善多了。
也不知那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慕陶想着想着,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师兄似是人间来的,可还记得人间之事?”
墨夷初:“我九岁便已拜入朝瑶,许是当初太小,还不怎么能记事,人间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印象。”
“九岁?”慕陶不由睁大了双眼,看向墨夷初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欣羡,“师兄九岁便被灵耀尊选做亲传弟子,怕不是天生就开了灵智?”
小女主无比叹服的语气,瞬间唤醒了脑子晕乎乎的离玉。
警觉!这是在做什么?!
两个人,站那么近,身高差那么大,还彼此对望着,是要当着她的面偷偷谈恋爱吗!
离玉下意识轻咳了两声,希望两个小辈能停止疑似早恋的行径。
可海风太大,半点道理都不讲地淹没了她的咳声。
她不自觉咬了咬牙,眉心微微蹙起,只一瞬便已陷入沉思。
——要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打断二人呢?
有点想不出来。
算了,先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墨夷初:“人族又不需要开灵智。”
慕陶语气诧异:“师兄不是木族吗?”
“如今是,但曾经不是。”墨夷初语气平静地说道,“师尊当年将我带回朝瑶之时,我周身血肉皆为烈火焚尽,唯一缕心魂不散,若非清玄尊以草木为我重塑肉身,世间应是早已无我。”
慕陶:“竟有这样的往事,怪我不该提起……”
墨夷初:“无妨,那些苦痛我并不记得,都是师尊同我说的。”
慕陶:“哦……”
墨夷初:“嗯……”
慕陶:“……”
墨夷初:“……”
慕陶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又一次望向了远方无际的蔚蓝。
好消息,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好像把天聊死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离玉隐约记得,原文中两人也在离山之时谈到过这个话题。
小女主在得知这些往事后,十分认真地给予了男主安慰,两人还顺着这个话题延伸到了别的话题,从日出到日落,一直有说有笑,绝对算得上相谈甚欢。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竟然直接结束了话题。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是不到位,确实很多话都会没得聊。
非常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了。
离玉忽觉心情不错,稍稍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走到两人中间,在占据绝对C位的同时,隔开了就连冰冷的系统都看不下去的孽缘二人组。
慕陶第一时间看向了她,眼睛亮晶晶的,似在期待着她说点什么,打破此刻这份无声的尴尬。
面对小徒弟如此期盼的眼神,当师尊的怎能让她失望呢?
“昨日见你如此不愿离山,为师还当你对外界无一丝向往之情。”离玉看向慕陶,眼里含着一丝很浅的笑意,“今日怎就忽然向往起人间了?”
慕陶小嘴微微开合,眼睛也不自觉眨巴了两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解释道:“徒儿不怕离山,也不怕吃苦,只是害怕长时间无法侍奉师尊左右……”
她话音未落,便见离玉抬起手来,轻轻为她将那一缕被风吹得遮了眼的鬓发顺到了耳后。
天是炎热的,师尊的指尖微凉。
掠过鬓边,轻触耳廓,温柔得好似春风。
慕陶不自觉垂下眼睫,说话的声音都在这一瞬小了许多:“徒儿自有记忆起就从未离开过朝瑶,若是放在从前,离山历练的机会也绝不可能落到我这种修为的弟子身上……在今日登船以前,徒儿对外界之事,是想都不敢想的,又何谈向往?”
可就在刚才,她看见朝瑶山消失在天地之间,看见日光洒向无边无际的蔚蓝。
这片海是那么的无垠,连带着天都似比往日辽阔了太多。
她第一次开始向往外面的天地了。
“师尊去过人间,人间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慕陶轻声问着,望向离玉的目光中满是掩不住的向往。
墨夷初虽是没有说话,眼底却也多了几分好奇。
那一刻,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虽然见过一点世面,但所见世面却与这个世界没多少关联的长辈。
好在这个小说世界虽是架空,也没架到多么刁钻的世界观里。
离玉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古装剧,以及《魔骨》的一些世界观设定,耐着性子向他们描述起了自己心目中的“人间”。
慕陶在一旁认真听着,眼中的向往愈渐浓烈。
离玉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很是认真地看向了慕陶:“在人间,妖族的地位很低,人与妖的嫌隙从未消除,不像朝瑶,无人歧视妖族。你二人虽修仙法,却仍是妖族,到了人间需得千万谨慎,别让凡人看见了妖身。”
慕陶:“啊?”
离玉不禁揉了揉慕陶的小脑袋。
毫无疑问,她这一番话就是说给这小丫头听的。
墨夷初的修为在原文中基本只次于朝瑶三尊,人间的妖灵与修士根本看不穿他的真身,完全用不着她来担心。
慕陶就不太一样了,在小说里不知被人看穿了多少次身份。
亏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离了朝瑶,还以为在人间就不会再有人轻视自己了,结果真到了人间也没得到几分尊重,真是扎心得不行。
她得给这丫头打个预防针,省得到时心理落差太大,猛加一波黑化值。
“人间的人族为什么会歧视妖族啊?”慕陶一时不解,“许多人族终其一生连用于修炼的灵窍都开不了,而妖族开了灵智就能修炼,怎么也轮不到人族瞧不起妖族吧?”
这个问题很深奥,离玉一时有些不知怎么答了。
在朝瑶山中,无论内门修士,还是山间妖灵,会被瞧不起的永远都是那种修炼缓慢的“废材”。
在慕陶看来,天生具有修行能力的妖族,确实是不该被一生都未必获得修行能力的人族歧视的。
只是设定这种东西,她也不知原理,想解释也解释不通啊。
“其实妖族无论在哪儿,都是被人看低的存在,歧视妖族的从来不只有人族,神魔两族亦是如此。”墨夷初沉声说道,“人间仙门众多,可会将妖族收作门中弟子,甚至门中弟子以妖族居多的,却是从来都只有朝瑶这一派。”
离玉见有人替自己答了题,一时深感欣慰,情不自禁地在一旁点头以示认同。
慕陶闻言,歪了歪头,满眼好奇地看向了离玉:“师尊,既然妖族不受待见,我们朝瑶又是为什么会收妖族为弟子呢?”
对哦,为什么呢?
又是一个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呢。
离玉迅速避开了慕陶的目光,把视线转投向了墨夷初。
抱歉了同学,这下又得考考你了。
离玉:“这其中的缘由,师侄应该知晓?”
忽然被长辈点了名,墨夷初显然愣了一下,两秒过后才反应过来,认真答道:“青岚师叔在登天门之前曾是妖族,她对妖族自是不会有任何偏见,她创立朝瑶本就是为了庇护山中妖灵,门中弟子以妖族居多也就不奇怪了。”
慕陶:“原是如此!”
离玉在一旁听着,也是恍然大悟。
她怎么就忘了,小说里曾经提到过,清玄尊司青岚原本只是朝瑶山上一株十分寻常的山荷叶,虽然开了灵智,却毫无自保之力,随时可能遭受风雨摧折。
七千多年前,一位古神路过人间,偶见朝瑶灵气荒芜,随手洒下一缕神力,这才让她幻出了人形。
山荷叶不知那位古神是何身份,只记得古神来时,山间细雨绵绵,绿雾缭绕天地,本应无星无月,天边却是忽然悬起了一抹无比皎洁的明光。
那一轮圆月,是她一生未曾忘记的光景。
自那以后,那朵小山荷叶就一直努力修行,一心想要登上天门,去和那位古神道一句谢。
只是等她修出仙身之时,世间古神几乎都已殒没,仍旧留存于世的,也都不知隐居到了何方。
后来,她封禁自身神力,游历人间千百年,再没能探听到关于那位古神的一丝消息。
再后来,她就创立了朝瑶,把那位古神曾经赐予她的一丝恩泽,洒向了那个早已不再荒芜的海上孤岛。
司青岚在朝瑶山上的住所名叫千里烛——千里之外,天边之烛,是“月”。
那是她对那位古神永久留存的一丝念念不忘。
所以说,朝瑶之所以从不歧视妖族,其实就是因为那位不知名的古神曾向司青岚这个妖族洒下过一丝善意。
也正因如此,在司青岚的心里,仙妖神魔没有多大区别,善恶二字唯看本心。
或许这也是她敢把慕陶这个身携魔骨的小丫头留在朝瑶的原因吧。
只可惜,原文里的小女主到底是辜负了这位少女心老仙女近似天真的善念,非但把她刀掉了,还顺手灭了她护佑了数千年的朝瑶。
离玉看小说时代入女主太多,眼里心里都是朝瑶众人对女主苦难的漠视,对司青岚这个角色实在无感,所以看她死的时候也只是浅浅唏嘘了一下。
只是如今和人家混熟了,再次想起这样的结局,就有别样的感受了。
——我那爱查房又爱吃瓜同事啊,原文里的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不过没关系,今时不同往日,既然系统把她抓来了,她横竖都是要想方设法苟住小命的,那就顺便替这位倒霉同事好好改写一下剧情吧!
权当是这位姐妹先前时常陪她解闷,离山前还送了她那么多法宝的报酬了!
离玉想得出神,一时忘了身边还有旁人。
等她回神之时,墨夷初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只剩慕陶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微微仰着一颗半歪着的小脑袋,一脸困惑地静静凝视着她。
离玉:“……”
慕陶:“师尊有心事?”
那心事可太多了,时不时晚上做个梦都在玩仙门大逃杀。
而且这大逃杀还是需要躲避一个脸上笑吟吟,手里却时时刻刻提着一把断剑的漂亮小徒弟的那种。
当然,这种心事是没法说给任何人听的。
还是先转移一下话题吧。
“你师兄呢?”离玉随口问着,回身四下望了一眼。
“师兄说,他有一个能够增速的法宝,只是想要作用在这么大的船上,似乎需要在船上布一个用来增幅法宝灵力的阵法。”慕陶认真应道,“想在船上布阵,总要争取一下船主人的意见,所以他去找赵大人了。”
离玉闻言,点了点头:“要能有用也好,早些靠岸,省得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海上漂泊。”
她想,她大概是有点害怕海上这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说不出缘由,但就是怪吓人的。
可慕陶却是回头看了看海,弯眉笑道:“海上挺好的呀。”
离玉:“你喜欢海?”
“是啊!说不出为什么,一直都很喜欢,不过从前只能远远地望着。”慕陶说着,回身问道,“师尊不喜欢吗?”
离玉下意识想答“不喜欢”,可转念一想,这副身子的原主可是西海鲛人,生下来就是深海里的神族,哪能不喜欢海呢。
于是她昧着良心说了一句:“喜欢。”
慕陶眼底一下有了笑意:“师尊也喜*欢,那徒儿就更喜欢了!”
离玉一时失笑:“那师尊要是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了?”
慕陶用力点了点头:“嗯!”
离玉一个没忍住,抬手刮了刮慕陶的鼻子:“你未免也太没立场了吧?”
“师尊的立场就是徒儿的立场!”慕陶万般认真地说着。
看着慕陶如此认真的神情,离玉只觉一颗心都是软软的。
小女主如此乖巧懂事,不但会说话,还长得漂亮,难怪男主会不自觉靠近她,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好她。
把这么一个小棉袄似的丫头带在身旁,简直就是在无痛当妈,还是不用做任何家务就能享受赡养的那种!
其实吧,她也什么都没有做。
无非是借花献佛,把原主写了但没给小女主的心法送了出去,小女主就这样对她死心塌地了。
嗐,怪不好意思的。
既然如此,那就再借花献佛一次吧。
离玉这般想着,向前抬起右手,将早上刚没收的同心铃从灵囊之中取了出来。
慕陶不禁歪了歪头,一脸茫然地看向了离玉手心忽然出现的两串铃铛。
“师尊,这是……”
她话音都还没有来得及落下,便见离玉拉起她的右手,把其中一串铃铛系上了她的手腕。
忽然之间,她睁大了双眼,不知应该说点什么的小嘴微微张着,脸上的茫然与惊讶一点一点化作了满心的欢喜。
这是……
师尊第二次送她东西!
“这是同心铃,两串为一对,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为师身上。”离玉说着,将另一串系上了自己的手腕,“从今往后,无论你身处何方,无论我们相距多远,只要你以灵力将它催动,为师都能找到你。”
“师尊!”慕陶不由得红了双眼。
那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安放的左手,下意识握住了右手腕间那串小小的银色铃铛。
离玉看得出来,慕陶近似炽热的眼神里满载着言语难以描述的感动。
可该说不说,这份感动怪让她感觉惭愧的。
她是能找到她,但是有啥用呢?
原文里男主为女主系这同心铃,好歹还能时时刻刻如神兵天降般护着女主。
她为慕陶系这同心铃,日后可说不准到底是谁要护谁了……
离玉越想越觉惭愧,一时心虚地抬头望了一眼天。
慕陶一秒捕捉到了这个动作,连忙红着眼眶顺着师尊的目光望了过去。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一晃神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了!
慕陶:“师尊可是饿了?徒儿这就去给师尊做饭!”
离玉:“……诶?”
这,这也跑太快了吧?
话都没说完,人都已经跑出十几米远了!
其实船上是有厨子的,午饭也差不多要备好了。
慕陶一路问寻着方向来到了厨房,稍稍试吃了两口船上的大锅饭,深感此饭多少有些委屈师尊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厨房……能不能借我用用?”
其实她都想好了,如果这厨房不给她用,她就随便借点食材,自个儿去甲板上找片空地生火。
反正她锅碗瓢盆都带了,有厨房最好,没厨房也不妨碍她给师尊做饭烧菜。
不过在这船上众人的眼中,这个一上来就要借厨房的丫头虽说看着年纪不大,但却是仙山里走出来的小仙长啊,他们哪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就这样,慕陶非但十分轻易地占据了这间厨房,还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群争着抢着要为她打下手的临时帮手。
这无疑让她受宠若惊到多少有点怀疑人生了。
另一头,离玉独自一人回到客舱之中,安心等起了今日份的午饭。
没多会儿,有人轻轻扣响了房门。
她只说了一句:“请进。”
就有人接二连三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一个二个都是主动要来帮忙送菜的。
盛情难却,实在难却!
这群人走出舱房的那一刻,离玉一脸诧异地望向了慕陶。
慕陶空着一双手,也一脸懵逼地回望着离玉。
短暂对视后,她身旁有人喊了一句:“慕陶姑娘,说好了啊,上岸前的饭菜都由你来做,我们大家帮你打下手!”
慕陶:“嗯嗯!”
离玉眼底不由浮现一丝困惑。
慕陶挥手和厨房众人道完了别,回身看向了屋内满脸不解的师尊,连忙小声解释起来:“我向他们借厨房,他们帮了我很多,还夸我烧的菜好吃,问我能不能每次多做一点,让船上的大家都能吃得好一些。”
“你答应了?”
“嗯!”慕陶很是欢喜地点了点头。
“找他们要钱了吗?”离玉问道。
“钱……是什么?”慕陶不解地歪了歪头。
哎,还真是个笨丫头,刚离山就给人打白工!
离玉:“罢了,先吃饭吧。”
慕陶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桌边坐下,端起了自己的碗筷。
她的心情好像特别好,一直在说刚才厨房里大家都对她很热情,洗菜切菜,拿盘递碗,什么小事都争抢着要替她做。
离玉在一旁听着,又替她开心,又怕她飘了。
思来想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朝瑶山上的人。”
慕陶:“我知道!”
离玉:“你知道什么?”
“师尊待我好时,旁人才会待我好。”慕陶说着,微微弯起了好看的眉眼,“旁人不会真心在意我,但我不在乎,只要师尊是在意我的,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这丫头……
到底是女主啊,看着什么都不懂,心里却把很多事都看得明明白白。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如果她的师尊能够对她好一点,那些从不将她放在眼底的“旁人”也就不至于那么无所忌惮地欺负她了。
可她越是清楚这一点,就越是容易觉得自己确实一点也不配,觉得世上不会有人真心对她好。
这样的想法不太健康呢。
离玉想了想,默默清了清嗓:“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都与为师有关……”
比如说司青岚,那家伙是真的挺喜欢小女主的,一口一个小陶陶,叫得那叫是一个恶心啊。
慕陶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师兄也对我很好!”
离玉:“……”
我不是在说这个啊喂!!
慕陶:“师尊或许不知,徒儿当初为何参加云台试炼。”
离玉:“……”
我知道啊,我能不知道吗?
你喝了墨夷初的鸡汤,心里的小火苗燃起来了,不去找盆凉水降降温就浑身不自在!
慕陶:“是师兄同我说,月亮虽不如太阳明亮炽热,却也千年万年亘古不灭,冷暖圆缺,都只取决于人们在何时看它,又以何种心情看它!”
离玉:“所以呢?”
“师兄说得没错……”慕陶轻声说着,一双泛着水波的眸子微敛着,唇也轻轻抿成了一条线。
离玉不禁屏住呼吸,生怕这小丫头说出什么“师兄特别好,如果不是师兄,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活着”一类令她前功尽弃的原文台词。
但是这世上吧,往往怕什么就能来什么。
“师兄是好人。”慕陶话到此处,一时羞红了脸,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如果不是师兄,我也不会知道……我也不会知道……”
别吧,脸都红了。
搞半天俩主角白日里看着不熟,其实只是差点了一点火候,指不定啥时候那小火苗就燃起来了!
离玉:“你也不会知道什么?”
她下意识追问着慕陶支吾着没说完的话,全然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发生了些许变化。
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是七分冰冷夹带了三分“天塌下来又和我有几毛钱关系”的平静。
——颇有活人微死之态。
慕陶闻言,不由一愣,显然不知师尊为何好端端的,忽然就不高兴了。
这屋内也没旁人,只能是她说错什么话了。
她一下慌忙了起来,唇瓣开了又合,欲言又止了好半天,这才微微缩起脖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没能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慕陶:“如果不是师兄,徒儿也不会知道……”
离玉:“……”
慕陶:“师尊的心里,其实,是很关心徒儿的……”
离玉:“……?”
“虽然那次的决定让师尊动了怒,师尊也狠狠责罚了徒儿,但徒儿不后悔!”慕陶话到此处,轻咬下唇,抬眼认真道,“因为,徒儿看见了不一样的师尊!”
嗯……
这话说的,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但好像,是件好事儿?
第22章 “区区海怪,不足为惧。”
离玉这一颗心在今天七上八下了几次,原本以为自己千防万防终究是没能防住那要命的孽缘,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女主竟已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在听到慕陶如此小心翼翼,却又万般郑重地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离玉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丢丢的愧疚。
真就一丢丢,不多。
小女主把她看得那么重,她却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担忧,多少有些过分了。
离玉不禁去想,她或许该对慕陶多一点信任,也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原文里男女主独处的情节早就被她拦住了,男主日后会送给小女主的定情信物也被她提前截胡了。
现在在女主的心里,她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啊?
放宽心地去宠这个缺爱的小徒弟,只要小徒弟不再缺爱了,不就没那么容易把感情寄托在靠不住的男人身上了吗!
离玉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似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干劲忽然变得很足。
当然,她知道,她现在这水平,躺着就是不给人添乱了。
所以这充满干劲的状态,大概率只能维持到这顿饭结束,她再次躺回床上做咸鱼的那一刻。
一顿午饭下肚,小徒弟收拾着碗筷离开了小小的房间。
离玉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躺回了床上。
她对天发誓,自己真没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平日里在朝瑶虽说过着提前退休的生活,但也是会没事找事做的。
之所以此时此刻又躺回了床上,纯纯就是因为身体有一点轻微的不舒服。
虽然一点都不想承认,但她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晕船加晕海。
离玉不禁哀叹了一声。
她就算不是一位上神,也该算得上是一条鱼吧?
一条鱼,晕船又晕海的,这要是被人发现,那可就太丢人了……
所幸这艘商船吃水较深,不遇大风大浪基本不怎么晃悠,这样的不适还算比较轻微,她不至于在人前表现得太过明显。
至少,不会吐出来。
有人晕船,就有人活力四射。
慕陶端着手中层层叠起的碗盘,快步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晒得黑黝黝的姑娘热情地凑上前来,替她接走了手里的碗盘。
“慕陶姑娘,我帮你洗!”
“啊,我自己……”
“没事儿,大家都说慕陶姑娘饭菜做得好,接下来的日子是我们有口福了,这点碗筷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你别不好意思。”那姑娘笑吟吟地说着,转身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我先去把这碗筷收拾了,慕陶姑娘好好休息!”
慕陶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热心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好一阵呆立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铃铛。
轻轻一晃,就能听见很小很小的铃声,不吵不闹,清脆悦耳。
无论身处何方,相距多远,师尊都能找到我……
师尊这是在告诉我,她会一直一直护着我?
暗自欢喜的心绪,杂乱无章地在少女心头跃动着。
她止不住扬起了唇角,指尖不自觉轻抚着那小小的银铃。
师尊素来喜静,不能时时黏着。
可她现在心好乱,肯定是练不进去心法的。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在洗碗。
可此时此刻,她连洗碗的活都被人抢了,一下就不知自己该去做点什么了。
慕陶脑袋空空地又一次回到了甲板。
海与天都是那么的辽阔,看上去陌生而又寂静,让她说不出地感到十分安心。
船头的方向忽有灵光闪起,那是墨夷初领着赵大人与几个人族在船头布阵的动静。
慕陶不敢上前,非但站得远远的,还将半边身子都缩在了高高的桅杆后头,只探着一颗小脑袋,掩耳盗铃般远远地望了过去。
原来那位赵大人也是会术法的啊。
会术法的不只是赵大人,还有船头一并忙碌着的几个人族。
这些人里,好像随便抓一个出来都能比她厉害一些。
她还以为去了人间,自己就算不是邪祟的对手,应也比大部分人类厉害呢。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慕陶闷闷地想着,太阳悄无声息地掠过了头顶。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用来为船增速的阵法终于布好。
墨夷初立于阵法中心,掌心幻出了一颗灵珠。
灵珠缓缓浮至半空,释放出了一阵浅绿的灵光。
浅绿的灵光随着阵法的启动,一点一点向外延伸,缓缓将整个船体围了起来。
它像是一阵肉眼可见的风,并不会掀起海浪,仅仅只是裹挟着巨大的船只加速向前。
赵大人望着阵中悬浮的灵珠,满眼欣喜:“这下不出半月就能到澜城了!”
他说着,回身向墨夷初鞠了一礼:“小仙长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本领,赵某钦佩万分!”
墨夷初:“不轻,三百岁有余。”
赵大人:“……”
数秒尴尬后,赵大人笑着多恭维了几句,领着身后数名人族修士离开了船头。
慕陶见他们走了过来,连忙绕着桅杆躲了一圈。
赵大人与那几个人族修士有没有看到她不好说,反正墨夷初是看见她了,当即向她走了过来。
慕陶迎上前去,望向船头那道阵法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钦羡。
“师妹怎么独自站在此处?”
“我修为低微,过来也帮不上忙。”慕陶说着,很是认真地夸了一句,“这阵法看起来很复杂,师兄真厉害!”
“寻常增幅灵力的阵法,师妹若是感兴趣,我可……”墨夷初话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一些颇为严厉的话语,连忙不动声色地改了口,“师妹可向师叔请教。”
“师尊大概暂时不会教我这些。”慕陶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根基不牢,不急着学。”
“确实应该先练根基。”墨夷初看着慕陶的眼中满是欣慰,“半年不见,师妹进步很大,不但幻出了完整人形,内息也比从前稳了许多。”
“那都是师尊教得好!”慕陶说着,开心地扬起了嘴角,“师兄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师兄快去吃饭吧,饭堂的饭都做好很久了,现在估计都凉了!”
“好。”
墨夷初点头应着,转身向船舱走去。
下一秒,慕陶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三两步追上前去:“师兄师兄!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墨夷初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慕陶:“什么问题?”
慕陶:“什么叫找人要钱啊?”
墨夷初目光茫然了一瞬,显然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有一些超纲。
短暂沉思后,他反问了一句:“钱是什么?”
慕陶:“不知道啊!”
墨夷初:“……”
慕陶:“原来师兄也不知道啊。”
墨夷初:“嗯。”
“那师兄去吃饭吧。”慕陶说着,向墨夷初挥了挥右手。
银铃清脆,晃荡在少女纤白的腕间。
墨夷初眼底似有诧异一闪而过:“这银铃……”
怎么好像有人在假公济私?
忽有人提及此物,慕陶瞬间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师尊送我的!”她大声说着,仿佛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似的,末了还不忘晃晃手腕,问上一句,“好看吗?”
墨夷初不在状态地应了一句:“它与师妹很是相配。”
慕陶听完又开心了,“送别”的小手一时间挥得更用力了一些。
客舱内的离玉躺得正平,莫名其妙又被扣了两点贴合度。
突如其来的扣分,把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从床上弹了起来。
头也不晕了,胸也不闷了。
她现在就一个感觉——生气,非常生气!
谁啊?到底是谁啊!
她分明只是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到底为什么躺着也能扣分啊!
——有病吧!
73%了!历史新低啊!
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是扣分吗?这简直就是谋杀!!!
【宿主别急!】
我要怎么不急?你血条就剩三点你不急啊?
【宿主如今的处境十分安全,除了男女主角,已经没有人能降低宿主的贴合度了。】
可我这不还在降吗!
【系统监测到男主对宿主的熟识度不高,原有的印象分都已经降得差不多了,应该没有几分能扣了呢!】
离玉:……
所以说,她的形象在墨夷初那儿已经差到快要触底了?
就算他还想降点儿,也确实没有什么下降空间了?
这还真是让人不知该哭该笑呢。
事已至此,继续躺平吧。
离玉两眼一闭,又一次倒回了床上。
毫无疑问,吃饭睡觉是治愈一切心伤的灵药。
身份贴合度被扣到接近风险阈值了,其实也是心伤的一种。
为了治愈这份心伤,离玉每日除去吃饭就是躺着,实在躺不住了,就会独自去到甲板,找个没人的地方透透风。
别问,问就是不想与任何人接触,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回贴合度。
这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十多天。
船上的人都说差不多再有两三天就能到澜城了。
这艘船于茫茫远海中航行了许久,离玉的贴合度也缓缓涨回了百分之八十。
系统没有骗她,这艘船虽然不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无论再怎么避免,也不可能完全不与扣分的源头碰面。
但是这段日子里,她确实就只被扣了两次,每次也都只有一两点。
很显然,墨夷初已经渐渐习惯了一切。
而她的那个小徒弟,近日的心情倒是一直很好,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在厨房给人家打白工。
曾经只做给她一个人吃的饭,现如今整条船上的四十多个人都能享受到了。
她终究不是这个小徒弟的唯一呀。
不过该说不说,离玉挺为慕陶感到开心的。
小丫头从小到大没得到过几句来自旁人的认可,如今这艘船上的大家是真心喜欢她做的饭菜,与她是何身份没有任何关系。她能从中找到认同感,并因此感到开心,打白工就打白工吧。
反正说到底,这小丫头也不是靠做饭讨生活的。
都修仙了,身上一定不缺钱吧?
就算慕陶身上没钱,墨夷初总不可能缺钱的。
心中生出这般想法后,离玉就没再提过让慕陶去找人要钱的事儿。
每日饭点,慕陶都会和她说一些船上发生的事。
其实慕陶说的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只是在这望不到边际的大海里,想要有点新鲜事也不太容易,不把那些芝麻大的小事拉出来聊聊,确实容易太过无趣。
而且饭时的闲聊并非毫无价值,离玉从慕陶口中知道了不少事情。
就比如,如今的人间,是槐国秦氏的天下。
但是此番派遣仙使寻向朝瑶求援之人,却并非是当朝的皇帝,而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槐国的三公主——秦鸢。
这位公主天生灵窍,自幼喜欢仙神之说,对求仙问道之事向来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在得知无问花或可带凡人登上海外仙山之时,她激动得差点当场收拾细软溜出宫门。
当然了,她最终没能溜得出去,只得派人替自己走了这么一趟。
这个名字,离玉多少是有点记忆的。
毕竟在原文里,她可是小女主的头号情敌。
这位小公主对白衣翩翩的“世外仙人”可没有半点抵抗力,自从见了男主一面,那直球就没有停过。
男主那根木头,哪里会应付这么热情的女孩子?每次一个处理不当,小女主就会在边上暗暗吃醋。
当然啦,这样的情节,如今肯定是不会发生了。
无论谁追那根木头,都不可能让她的小徒弟暗暗吃醋了。
因为小徒弟现在不爱男人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后,离玉基本可以笃定一件事了。
——慕陶现在爱上了做饭!
有爱好的人,精神向来十分富有,一点也不需要用男女之情填充自己空虚的内心。
这样多好,小女主不谈恋爱是因为精神富有了。
哪像她似的,不谈恋爱是因为身心贫穷,但工作极其“富有”。
嗐,跑偏了,扯回正题!
话说这位三公主自己无法远行,只得派遣仙使带着灵花去往海外替她寻仙了。
她派出的这位仙使,就是船上那位赵大人。
此人名叫赵闲辰,是一个吃皇粮的八品修士。
人间修士诸多,虽说只有皇家培养的修士才有品级之分,但借这品级来划分一下各方修士的实力也是完全可以的。
没记错的话,在原文设定里,皇家修士最高九品,差不多能与天劫期的大妖打个平手。
而这天劫期的大妖,指得是那些超了三千岁,妖寿已尽,需每百年承一次天劫,与天争寿的妖。
通常来说,真能活到这个地步的妖,距离登上天门飞升成仙也就只有半步之遥了。
只是这半步之遥,往往又是天地之距。
妖族难以飞升,未必是修为不够,大多时候都是没有仙缘。
而仙缘这种东西,又虚无缥缈得很,具体有没有,还得由原文作者说了算。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闲辰曾说,如今的人间,无论皇家、仙门,还是各路散修,都已没再出现过拥有九品之力的修士。
他这个八品修士虽也能战千年之妖,却必须守卫皇城,无暇分顾四方妖祸。
这些年来,妖祸连连,天地间的怨气是愈发浓烈了。
而那些怨气,大多向着同一个地方聚集了起来。
那个地方,被人称作“未亡城”。
离玉在听到这个地名的瞬间就回忆起来了。
这未亡城,就是她模糊记忆里的鬼城,某个灭亡小国的都城,男主三百年前的家乡!
每每谈及主线相关,离玉都会很有精神。
因为她是真的记不清了,再不抓紧补习一下,真怕到时候要完。
所以她端着饭碗,好奇地追问了下去:“关于这个未亡城,赵大人可还有说别的?”
慕陶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满脸开心地坐正了身子:“赵大人说,这个未亡城,曾经被人称作‘月都’,三百多年前有一个南国,它就是这个南国的王城!”
离玉:“嗯,还有呢?”
慕陶:“相传南国信仰侍月教,数百年来都以巫术治国。”
离玉点了点头,这个她是有印象的。
“后来,槐国兵临城下,南国国破之时,槐国送去南国和亲的那位公主,也就是当时南国的国君夫人,孤身一人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槐国主君大怒,下令屠了满城。”
原文里还有这一段呢?
坏,跳太猛了,完全没印象……
“那一夜,火烧月都,城中尸横遍野。”慕陶说着,为自己夹了一筷鱼肉,“再之后,月都就成为了一座死城。”
“可偏偏死城未死,槐国主君下令屠城时并不知道,城中正在进行一场特别盛大的祭祀,这场祭祀不知为何变成了引灵阵,瞬间招来了无数阴诡妖魂。它们的怨气化作满城邪瘴,封堵了城中惨死之人的轮回之路。”
“槐国主君命令手下修士清理此处,可无奈城内怨气实在太重,修士们也无能为力。自那以后,万千魂魄在月都之中化作了地缚灵,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无知无觉地循环着记忆终止前的最后一日。”
离玉不由皱眉:“也就是,屠城的那一日……”
慕陶用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个地方,白日里是一座死城,入夜后地缚灵醒了,便又会‘热闹’起来,它也因此被人们称作了‘未亡城’!”
离玉:“后来呢?”
慕陶想了想,道:“后来,槐国主君曾请方士来此驱邪,可人间方士大多束手无策。为了城中怨气不影响到四方安宁,他们把怨气尽数封锁在了城中,此举虽然护住了周围数城的安宁,却让城中情况逐年恶化。”
难怪原文里这破地儿怨气重得那么离谱,搞半天是外头的人为了防毒直接封城了。
“一转眼,三百多年过去了,未亡城中的怨气早已彻底失控,许是受到怨气的影响,世间的恶妖恶魂越来越多,寻常百姓无力自保,日日提心吊胆,不得安眠。”
慕陶话到此处,端碗喝了一大口汤。
离玉又问了一句:“后来呢?”
慕陶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啦,赵大人就说了那么多。”
离玉不由轻叹。
造孽啊,搞血祭的遇上了想屠城的,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凑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离玉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饭。
慕陶忍不住满眼担忧地问了一句:“师尊,这未亡城听起来很是吓人,我们真的可以帮到他们吗?”
“嗯,别怕。”离玉随口应着。
慕陶闻言,眼底担忧瞬间消散无踪。
“有师尊在,徒儿不怕!”她说着,歪头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离玉点了点头,端起汤碗正想喝汤,便听慕陶说了一句:“师尊会保护我的!”
算了,汤还是先别喝了。
怕太心虚,人会噎着。
离玉默默放下汤碗,再次端起了饭碗。
就在此时,平日里不见大风大浪向来平稳的船身,忽然十分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离玉一个没有坐稳,身子不受控地向旁侧摔去。
慕陶眼疾手快,瞬身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眼里满是担忧:“师尊,没事吧!”
离玉摇了摇头:“无妨。”
她这一颗心还没稳下来,船身又是一阵晃动,桌上的饭菜都打翻在了地上,汤汁瞬间溅了一地。
接连两次晃动,全然不像风浪所致,倒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
离玉:“发生什么事了?”
慕陶:“不,不知道啊……”
剧烈晃荡不再出现,但船身仍在左右摇晃,外头传来了阵阵惊呼,明显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玉扶着墙边站了起来:“上去看看!”
慕陶连忙追在身侧,半跟半扶地随着离玉一同走向了甲板。
午饭之前分明还是烈日当头,可此刻都还未至甲板,便已听见了瓢泼大雨落下的哗哗声响。
从里向外看去,天色完全暗了,暗得仿佛快要入夜。
墨夷初和赵闲辰带着的十数名人族修士,各个皆是面色警惕,仰头远望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方向。
所以这啥情况啊?
我是不是躲起来更好?
离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好奇心作祟,大着胆子撑起防雨结界,带着慕陶冲上了甲板。
她快步走至众人的身侧,神色凛然地看向了众人远望的方向。
她就不信了,这才刚出新手村,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能够拦主角的去路!
“师叔!”
“仙长!”
两声恭敬的呼声在耳边响起。
离玉面不改色,淡淡问道:“何事如此大的动静?”
她话音刚落,旁人都不及回答,便见一抹大得惊人的深蓝之影,自那狂躁不安的海面跃了出来,又于转瞬之间扎入海底。
她甚至没能看清那是一个什么东西,便被那庞大身形掀起的巨浪吓得愣在了原地。
巨浪涌向商船,撞上了无形的护船结界,千层万层的浪花将这船身撼动些许,又被灵光拦阻着向四方散落。
离玉:“……!”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
她怎么完全不记得进入第一个副本之前有这种前置怪要刷啊?
这玩意儿也太大了吧,吓得人腿都开始发软了!!
离玉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下一秒,她做了一个自认十分正确的选择。
在面对未知危险的那一刻,身为朝瑶山三尊之首的离玉上神,神色淡漠地说了一句:“区区海怪,不足为惧。”
而后,面不改色,后退两步。
——将众人护在了自己身前!
第23章 “都没带钱是吧?”
没有人发现这微小的细节,正如没有人发现她心间的胆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海怪下潜的方向。
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就刚才那腾空一跃显露的身形来看,少说也有他们一条船那么大。
就这个体型,要是直接往船上撞,这船怕是瞬间要沉了!
那只海怪大也就算了,竟还能呼风唤雨,把这风和日丽的天气都折腾出了海上灾难片的既视感。
要不是这船上本就有用来护船的阵法,一旦遇到危险就会被动开启防护结界,只怕这海怪早就已经撞上来了。
离玉这般想着,只见那海怪又一次从海里飞了出来。
没错,是飞!
它从海里飞了出来,海水如瀑布一般自它身上向下垂落,沉沉砸落到不断激荡的海面。
这一次,它没有潜入海底,而是直接悬停在了海面之上,瞪着一双大得吓人的灰白鱼眼,静静地俯视着眼前被一道结界所护的船只。
离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条怪鱼在片刻悬停后,缓缓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羽翼,似要遮蔽住那本就昏暗的天光。
那一瞬的压迫感,让她呼吸都不自觉凝滞了几秒。
船舱内躲避着的凡人失声惊叫起来。
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蠃鱼!是蠃鱼!!”
什么鱼?!
【蠃鱼,临海妖兽,鱼身鸟翅,声似鸳鸯——相传它出现在哪里,就会为哪里带来水灾哦。】
真是谢谢你啊,给我科普这些没用的……
【不用谢,应该的!】
那你倒是说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弱点啊!
离玉在心底追问着,系统却是一下子没了声音。
这个系统,还真是靠不住半点!
离玉是真想翻一个白眼,但那只蠃鱼忽然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它扇动着巨大的羽翼,掀起一股狂风,卷来一阵海浪,又一次将众人脚下的商船推得剧烈晃动起来。
离玉赶忙扶住了身旁的护栏*,这才得以稳住身形。
暴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地砸在船上,闹得人有些心慌。
原本听从仙使安排,刚刚躲进了船舱的船老大忽然领着好几个船员,一路跌跌撞撞冲回了甲板。
“你们出来做什么!”赵闲辰一时急了,“此处危险!快回去!”
“风太大了!必须得降帆啊!”船老大比赵闲辰更急,二话不说招呼船员顶着狂风降起了前帆。
赵闲辰闻言,焦急地回头看了离玉一眼:“仙长,这可不是寻常海怪,若不及时出手将它赶走,船会被它掀翻的!”
离玉:“嗯。”
所以呢?看我干啥,你们攻击它呀!
离玉这般想着,毫不犹豫地望向了墨夷初:“师侄,区区蠃鱼,交给你了,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的长进。”
她话音落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顺势转向了被她点名的墨夷初。
赵闲辰:“墨仙长?”
墨夷初:“……”
短暂沉默后,他皱眉说道:“若在此处出手,这船怕是会沉,要能离岸近些也好,可此处连岸都望不到……”
船会沉?那不行啊!
离玉:“我可不会游泳。”
慕陶:“……?”
墨夷初:“师叔可真幽默。”
离玉:“……”
顺口,纯属顺口!
都怪这飞在半空的怪鱼太过吓人,害她脑子宕机了都!
离玉下意识看了一眼贴合度,意料之外地没有下降一分一毫。
也不知是情形太过紧张,掌管扣分大权的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还是她在俩小辈的心中的形象已经和正经二字确实扯不上多少关系了。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现在最该思考的事!
这条盘旋在远处放远程攻击的怪鱼到底要怎么处理啊!
不打船会被风浪掀翻,打又可能直接把船干沉!
【系统监测到蠃鱼的目标是风灵珠!】
风灵珠?
是说墨夷初用来为船加速的那颗珠子吗?
真是好潦草的取名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她对这个潦草的法宝名半点印象都没有。
就算她看文再粗,像火灵珠、土灵珠、雷灵珠、风灵珠这类脑子都不需要挠一下就能取出来的法宝名,真要是在文里出现过,她哪能完全没印象嘛!
原文里男主每天不是陪女主谈心,就是教女主法术,俩人天天黏在一起,压根没有想过要布一个为船加速的阵法。
离玉算是想明白了,因为没有一个慕陶天天缠着,墨夷初这小子许是闲出屁了,想找点事儿做,所以掏了这颗珠子出来给船加加速,这才把这蠃鱼给招来了!
她就说她完全不记得这只蠃鱼嘛!
这玩意儿就是忽然冒出来的!
随着又一阵更大的风浪袭来,船身不禁随着海浪向侧方倾斜而去。
一个正为主帆缩帆的船员一个没有抓稳,瞬间摔倒在地。
船上积水不浅,他双手无处着力,一时惊叫着向船倾斜方向滑去,一下撞上了船边的护栏。
巨浪再次侵袭,就在那人差点被浪打入海中之时,一道灵光束上了他的身子,只一下便把他拽回了众人身后。
那人惊魂未定,又不小心呛了水,一时间只能望着救下自己的墨夷初咳个不停,就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风浪太大!结界已经扛不住了!”赵闲辰急道,“墨仙长啊,再不出手,船不沉也要翻了啊!”
墨夷初闻言,眉心一锁,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见他右手忽呈握剑之势,长剑伴着一道灵光自手心幻化而出。
下一秒,他以剑尖斜指向那只妖兽,剑身寒光乍起,漫天瓢泼之雨尽数聚了过来。
漫天雨水在这一刻凝作万千冰锥,悬于半空,蓄势待发。
离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墨夷初说在此出手可能会把船打沉,原来真没有夸大其词啊!
光是起手式就有这阵仗,要真不管不顾地打了起来,今儿个不会飞的全得留在海里喂鱼!
为了不做落汤神尊,离玉想也不想上前摁住了墨夷初准备出剑的右臂。
不拦这一下,她都没有发现,这剑还真是眼熟啊!
每次在梦里被小女主捅,小女主手里拿着的都是这把剑——当然,是折断了的版本。
好家伙,看小说的时候都没注意到,那丫头用来宰人的凶器竟是你小子送的!
墨夷初出手被阻,一时之间满眼困惑。
可离玉哪里顾得上他困不困惑,当即大声提醒起来:“妖兽不通人性,本能逐利!它忽然对我们发起进攻,一定是船上有它想要的东西!”
雨声太大,她的声音几乎要被吞没。
万幸修仙的人耳朵都挺好,墨夷初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显然是把这话听了进去。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慕陶先一步伸手指向了船尾用于灵力增幅,此刻还微微泛着绿光的法阵。
“师尊!”慕陶大声叫喊道,“这妖兽可以呼风唤雨,风系法宝对它必有增益,它想要的会不会是师兄的风灵珠!”
太感动了,小女主真是一点就通!
赵闲辰一脸诧异地看了一眼船尾,眼中不由多出几分犹豫:“可我出海之前就听说这蠃鱼时不时便在海中兴风作浪,扰得不少渔民苦不堪言,要真让它得到此等灵宝,往后只怕……”
“这个无妨!”离玉连忙说道,“今日将这灵宝给它,不过是为了船上众人都能安全脱身!赵大人若能多给我们一些时日,我们必定将这妖兽收拾妥当!”
她说着,用力拍了拍墨夷初的肩。
——少年,加油,看好你哟!
“赵大人只管放心,此事交由我师侄一人处理便可。”离玉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区区蠃鱼,于他而言定然十分轻易。”
慕陶在一旁高声应和:“师尊说得对!”
墨夷初:“……师叔说得在理。”
离玉:“那还不快照做!”
面对离玉无情的催促,墨夷初当即收回剑意,飞身去到桅杆之上。
只见他一抬手,船尾法阵中的灵珠便已飞至他的掌心。
不远处的蠃鱼一下有了别的反应,巨大的双翼不再卷起风浪,而是带着沉重的鱼身,在海面之上盘旋了起来。
顷刻之间,它的周围竟然形成了一个令人心惊的龙卷,天边的云雨都在这一刻扭曲了起来。
墨夷初不断将灵力注入灵珠之中,最后也不知到底用了几分力,竟是一下把那珠子掷向了遥远的天际。
蠃鱼在惯性的驱使下缓缓停止了旋转。
那双灰白的巨瞳略显呆滞地追随着那颗灵珠离去的方向。
好一阵静默后,它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拖着沉重的身躯,摇晃着长长的鱼尾,于海面半飞半滑地朝着那边追了过去。
这感觉……
竟有那么一点儿像是狗狗在追主人丢出去的飞盘。
无论乌云、暴雨,还是海面那一道龙卷,都在蠃鱼远去之后渐渐消散无踪。
墨夷初从桅杆上飞落下来之时,日光恰从渐散的乌云之中洒了下来。
慕陶不由得欣羡地“哇”了一声:“这是扔了多远啊!”
“不知道。”墨夷初说着,长剑于手中消散不见。
“那它捡到珠子后还会追上来吗?”赵闲辰比较担心这个。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慕陶不自觉歪了歪脑袋。
“不知道。”
这还真就一问三不知了。
赵闲辰举了举手:“这个我知道!”
现在该怎么办?
那自然是——
“快快快,别在里头躲着了,大家都出来帮忙!”他望向船舱,大声喊道,“积水排了,坏的地方补一补,方向找准,把帆扬起来,千万别让那蠃鱼追上我们!”
眼看着那些毫无灵力的人纷纷都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在船老大和船员的带领下收拾起了这被蠃鱼折腾出来的一片狼藉,离玉不由得狠狠松了一口长气。
船舱内不少人没有法力,风浪来时根本稳不住身子,难免有所磕碰。
所幸,都是些小伤,大家并没有什么怨声,此刻满脸都是逃过一劫的欣然。
“师尊,我扶您回去休息!”
离玉回过神来,循声望向慕陶。
小丫头的眼中满是关切,她也不知如何拒绝,干脆就顺着慕陶方才的话点了点头。
突如其来的妖兽闹了这么一出,离玉的房间里满地都是打翻的饭菜。
离玉本想自己收拾的,慕陶却在开门的瞬间沉默了两秒,转身把她领到了自己的房间。
“师尊先在徒儿这边歇着,徒儿收拾好了就来告诉师尊!”
慕陶说罢,为离玉关上了房门。
离玉心里短暂地不好意思了一阵,但她转念一想——这样被人伺候着,才会更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原主嘛!
所以她很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小徒弟的床上。
那一日,远去的蠃鱼没再追来,船上所有损坏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了修补。
当天夜里,赵闲辰带着两坛好酒敲开了三扇紧闭的房门,说是要感谢三位仙长救命之恩。
然而三间客舱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喝过酒的。
这位人间来的仙使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两位女仙长不喝酒也就算了,男仙长竟然也完全不碰酒水。
对此,离玉给出的解释是:“师侄年纪轻,家中师尊管得严。”
“年纪轻,嗯,嗯……年轻好啊,年轻特别好。”赵闲辰心情复杂地苦笑了两声,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笑着说起了恭维的话,“墨仙长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想来仙长您必定有着通天之能!”
“那是自然!”慕陶自信到昂首挺胸,“我师尊可是……”
离玉心虚得不行,偷偷扯了扯慕陶的衣袖。
慕陶猛地想起师尊说过此行要低调,未说完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赵闲辰:“可是?”
慕陶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声说道:“我师尊,那可是我师尊啊!”
墨夷初帮忙打了个配合:“也是我师叔。”
慕陶:“我师尊最厉害了!”
墨夷初看了慕陶一眼,并没有出声附和这一句话。
每个徒弟心中都有一个最厉害的师尊,师妹的话,他并不认可。
赵闲辰不知眼前三人各有各的心思,只知自己站在这过道中间,手里提着两坛酒水,也没人请他进屋坐坐,尴尬得很是难受。
短暂静默后,他恭敬地向三位仙长道了个别,转身逃似的溜走了。
离玉见赵闲辰走远,目光轻飘飘地扫了墨夷初一眼。
“墨仙长,赵大人这么叫不太对吧?你怎么不纠正一下?”
这话的语气是平静的,只是这平静背后多少带了几分慕陶不会听懂的阴阳怪气。
墨夷初欠身行了一礼:“回师叔,离开朝瑶之前,清玄尊曾叮嘱过弟子,出门在外,如非要紧之事,不必让旁人感到尴尬。”
行吧,适应能力倒是挺强。
这么无所谓,当初却要扣我分,扎死谁的心了!
算了,纠结这个做什么呢?
还是问问更重要的事吧。
“今日那个蠃鱼,你可有把握对付?”
“弟子往风灵珠内留了一缕灵息,它能为我指引方向,那蠃鱼看着厉害,实则修为没有很高,若无人从旁拖累,弟子一人足以应付。”墨夷初认真应道,“只是弟子并非翼族,无法飞行太久,还需一艘小船落脚。”
好了好了,拖累二字多少有点戳人膝盖了。
从前看小说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货说话直得这么伤人呢?
“靠岸后有什么需求就向赵大人提,蠃鱼交给你了。”离玉说着,拍了拍他的右肩,以示鼓励与看好。
墨夷初:“是,师叔!”
离玉:“不必如此恭敬。”
墨夷初:“……哦。”
慕陶在一旁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又连忙装出了一副不曾笑过的严肃模样。
出于一片好心,她开口替师兄解了个围:“天色晚了,师尊可是要休息了?”
离玉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屋中,插好门闩,又一次躺回了床上。
“师兄也早点休息!”慕陶说着,将双手背向身后,转身蹦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舱室窄小,她抚过师尊白日里坐过的床铺,眼底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
两日后,出海三月有余的商船终于有惊无险地靠了岸。
这艘船是仙使来到此地后租借的,船上除去十来名皇家修士外,都只是在这艘船上做活的普通人。
他们这一路先是上了海外仙岛,后又见了传说中一直侵扰着澜城远海的妖兽,也算是无论如何再不可能忘掉,随便吹吹都能吹一辈子的经历了。
赵闲辰心里还想着那只蠃鱼,刚一下船就追在了离玉的身后。
“仙长,仙长……”他的眼里满是担忧,“那蠃鱼得了灵宝,只会比从前更难对付,要是将它留在这片海域,澜城的渔民日子可都不好过了……”
离玉连连点头,反手把墨夷初推到了他的面前。
蠃鱼的事儿让他们俩谈吧,她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别的忙是帮不了一点的。
两人在身后边走边谈,好像谈到最后也就只是要了一艘小船。
赵闲辰再三确认是否需要帮手,船太小不经风浪,要不要换成大的,但都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既如此,辛苦墨仙长了,我晚些便去准备此事!”
话音落下,赵闲辰快步走向前方,带着三人与十余修士去到了一家客栈。
“在除掉蠃鱼之前,三位仙长就先住在此处,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我就住在那间屋。”赵闲辰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客房,而后很是自觉地退了下去。
澜城是临海之城,素来有着不少需行水陆的贸易往来。
此处是澜城最好的客栈,自然人来人往,生意很是红火。
往来之人总向这边投来目光,离玉多少有些不太习惯,逃似的走进客房,关上了房门。
只是她在客房之中刚坐了没有多久,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仔细一听,这动静里还有她那小徒弟的声音。
离玉一时好奇,推开一条窗缝,向传来动静的方向望了过去。
街边一个卖扇子的小摊贩正冲着自己的客人大声嚷嚷。
而他眼前的客人,好巧不巧,就是半个时辰前刚和离玉一起住进客栈的两个朝瑶小辈。
离玉顿时两眼一黑,转身开门,提起裙子,快步冲下了楼梯。
“不是,我见二位样貌不凡,穿着打扮也非寻常人家,我就在街边做点小本生意,二位能不能别拿我寻开心啊?”
小摊贩嗓门很大,周围许多人都围了过来。
慕陶手里攥着一把崭新的小圆扇,看上去很是不知所措。
“我没有啊……”
“那你给我这些破烂石头做什么?你,你还叫人来帮你说话,欺负我一个人是不是!”
慕陶低垂着眼睫,委屈得不敢说话。
墨夷初:“这是灵石。”
小摊贩:“什么灵石?有啥用啊?能成仙啊!”
墨夷初:“那倒不能。”
小摊贩闻言,气得直发笑:“不能你给我干啥?钱,买东西要钱懂不懂?没钱别捣乱,东西还我,人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气!”
“就是啊,买东西要给钱啊,不能拿几块石头骗人啊。”
“那石头看着也不值钱啊……”
“是啊,怎么骗人呢。”
离玉一路挤进指指点点的人群,两手一高一低,抓着两个小傻子的肩膀,把人一把扒拉到了自己身后。
“师尊!”慕陶瞬间牵上了离玉的衣袖,脸上满满都是委屈。
离玉:“什么情况?”
小摊贩:“又来一个帮手是吧?”
墨夷初:“师叔,此处天热,师妹只是想要换把扇子。”
小摊贩把手里的灵石怼到了离玉面前:“没错,她就拿这破烂石头换!”
慕陶很是执拗地纠正了一下:“这是灵石!”
离玉连忙从发间取下一枚珠花,递到了快要发作的小摊贩手中:“不好意思,这个换你的扇子可以吗?”
小摊贩明显有些懵了:“可,可以……”
“多谢!”离玉说着,一把拿回了那人手中灵石。
而后面不改色地转了个身,将眼前全然不在状态的二人拽出人群,一路带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拐角。
成功逃离无数道异样目光的那一刻,离玉觉得自己离原地社死只差一步。
天呐,好崩溃!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啊!
——她那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
朝瑶山中用来换物的灵石,不过是司青岚为了效仿人间钱币,往寻常石子里注入了一些灵力,再分发给山中弟子,让大家以此换物的无用玩意儿。
这种东西,一旦出了朝瑶,别说实用价值了,就连观赏价值都是没有的。
慕陶不知道也就算了,墨夷初为什么也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微生玄烛是怎么教徒弟的!
徒弟要来人间,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告诉一下!!!
“你们两个!!!”
随着离玉一声怒喝,两个感觉自己好像犯了错,但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主角纷纷摆出了立正挨打的端正态度。
离玉见状,一时也不好意思继续发作了。
她思忖片刻,很是忧伤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们两个,出来的时候是都没有带钱吗?”
墨夷初:“钱是什么?”
慕陶缩了缩脖子,一声不吭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看这样子,离玉算是明白了。
这俩家伙确实只识得灵石,压根不知道什么东西是钱。
慕陶攥着手里的小扇子,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师尊,钱……是人间的灵石吗?”
离玉:“……嗯。”
慕陶:“那我们身上没有,以后要怎么办啊?”
离玉叹了一声,摸了摸慕陶的小脑袋。
“无妨,为师有办法。”
离玉说着,深吸了一口长气。
她什么身份啊!
就算她打不过任何人,也绝不能让小女主在人间没钱花吧!
第24章 她确实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就是钱嘛,她是没有,皇家派来的仙使总不可能没有的。
找人来为自己打工,预付一点工资很正常吧?
反正赵闲辰自己也说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
要钱,虽说太过直接了一点,但也确实是需要的一种嘛。
就这样,身无分文的离玉上神,带着自己身无分文的“左右护法”,神色郑重地来到了赵闲辰的客房门前。
赵闲辰从仙山上请出了三位仙长,其中最神秘也最不愿与人交流的便是此刻敲开房门的这一位。
他想都不敢想,如此高深莫测的仙人竟会主动来找自己。
受宠若惊,属实是受宠若惊!
“仙长怎么来了?”他倍感荣幸地欠身鞠了一礼,侧身让出房门,抬手想将三人迎进屋内。
离玉:“不必了,有件事,说完就走。”
赵闲辰闻言,没有勉强,只是收回了引路的手,笑着问道:“仙长,可是有什么需要?”
离玉:“嗯。”
赵闲辰:“仙长快请说!”
“是这样的,赵大人。”离玉用最庄严的语气,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了最无耻的话语,“我们初来人间,手头不太方便。”
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从仙人口中听到了什么,赵闲辰的目光短暂地浑浊了一瞬。
“怎么,赵大人也不方便吗?”
“哦,哦!”赵闲辰回过神来,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无比豪气地从身上摸出了一个钱袋,“方便,方便的!”
“仙长,你看这……”赵闲辰似要递上钱袋,却又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些许。
短暂尴尬后,他将钱袋缓缓拉开,用右手手指犹犹豫豫地从里面抠出了一块、两块、三块碎银。
离玉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伸手把钱袋抓了过来。
赵闲辰错愕抬眼,只见眼前的仙长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和他心底呼之欲出的“强盗”二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短暂愣神后,他看了看手中的三块儿碎银,强颜欢笑道:“仙长随便用,我……留这些就好……”
“赵大人果然有求必应。”离玉淡淡一笑,转身招呼着一左一右两个小辈离开了作案现场。
赵闲辰站在门口,拧着眉心回味了一会儿。
——越回味越苦涩。
那可是他自己的月钱啊!
这种情况,能找公家要回来吗?
回房路上,离玉学着电视剧里见过的模样,稍稍掂了掂手中钱袋的重量。
这些年来渐渐习惯了手机支付,她都快忘记把钱拿在手里的实感了。
该说不说,银钱碰撞的声音很悦耳。
虽说手上没有掂出任何感觉,但她心里还是多了几分感慨的。
从前通宵干活,也仅仅只能保住饭碗,如今啥事儿不干,却动动嘴皮就能拿人钱财。
这人世间的参差啊,它未免也太大了吧!
再这样下去,她还真有点害怕自己想回家的道心不坚,会迷恋上这种躺着当神仙的感觉。
离玉想着想着,人就走进了自己的客房,等她回过神时,身后房门已然关好。
刚才还在一起讨工钱的墨夷初已经不见了踪影。
慕陶倒是一路跟了进来,此刻就正站在门口,额间有细小的汗珠,手里虽拿着一把小扇,但却没为自己扇风,只是一脸乖巧地静静望着她。
“在人间,随意些。”离玉说着,几步走至桌边坐下,将钱袋放在桌面,倒了两杯早已放凉的茶水。
慕陶见茶水有自己的份,连忙小跑上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水喝完,她放下茶杯,试探性地坐在了师尊身旁,拿出手里的小扇子,为师尊呼呼地扇起了风。
小风清凉,拂动着离玉鬓边的发丝。
离玉看着慕陶为自己扇风时认真又欢喜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
再怎么说原主也是一位天生的神族,后天更是靠着勤修苦练飞升上神之位,就算她无法掌握这副身子应有的力量,也绝不至于再受寻常寒暑之苦了。
有时真是有些分不清,这小女主对她这么上心,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想要讨好。
不过不管怎样,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她确实被慕陶照顾得很好。
这辈子,除了亲妈,从来没人这么照顾过她。
亲妈还要没事儿叭叭几句难听的话呢,这小丫头却是永远恭恭敬敬,有什么事情只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从来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离玉一想到这点,一颗心就软乎得不像话。
她没有忍住,轻轻拦下了慕陶努力扇风的小手。
慕陶不由一愣,几乎是在瞬间慌了心神。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惹师尊生气了,正呆愣着不知所措之时,师尊却是抬起手来,用那轻柔的衣袖为她沾去了额间的汗珠。
慕陶紧张得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一双杏儿似的眼睛瞪得好大,眼底掩不住的满是难以置信。
“师尊?”
“为师不热,你这满头是汗的,还不为自己扇?”
离玉说着,将那小扇从慕陶指尖抽了出来,很是自然地为这小丫头扇起了风。
慕陶短暂地惶恐了一下,伸手想把扇子拿回来,却见离玉把手向后躲了一点,一时不再敢有任何动作,只呆呆地坐在原处,望着为自己扇风的师尊发起了呆。
离玉扇了一会儿觉得手酸了,最终还是把扇子还给了慕陶。
这一次,慕陶捡起扇子,终于是知道为自己扇风了。
她扇着扇着,趴在了桌上。
许是离玉让她随意一些,她就真随意了不少,伸出一只手来,扒拉开了桌上的那个深灰色的钱袋子。
白花花的碎银子从里头露了出来。
慕陶下巴搁在一条手臂上,小脑袋微微侧歪着,满脸好奇地用一根指头在里头来回拨弄起来。
慕陶:“这就是人间的灵石啊。”
离玉:“嗯。”
慕陶:“特别在哪儿呢?里头一点灵力都没有。”
离玉:“这叫银子,是否贵重不看蕴含多少灵力,只看它的重量。”
慕陶十分认真地听着,听完后也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把一块银子捞入手中,与山中的灵石比对了起来,眼里闪着感觉新奇的光。
她研究了好一会儿,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一颗能换多少东西。”
离玉不自觉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巧了吗,她也不知道。
要是问她看小说多少钱一千字,视频网站的会员多少钱一个月,玩了好多年的夕阳红手游多少钱氪一单,她绝对可以闭着眼睛答出来。
可古时候的物价大致啥样,银两和铜钱又该如何换算,她是半点儿概念都没有的。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完全没有概念,她也知道寻常人家每日每月赚的多是铜钱。
而此时此刻放在她眼前的,是一袋从吃皇粮的八品修士手里薅过来的银子。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要别大手大脚地花,这银子绝对可以用很久很久。
再说了,等收拾掉了那只蠃鱼,她们就要启程去往皇城了。
原文里那位三公主可是真金主妈妈,只要和她接上了线,往后在人间的日子包有钱花的!
如此看来,大手大脚点也并无不可。
她这辈子都还没有享受过挥霍钱财的乐趣呢!
想想都觉得好兴奋。
兴奋着兴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表情管理。
坏,徒弟还在屋里。
离玉以余光看了一眼慕陶,只见那丫头的目光已经黏在了自己身上,眼中似也有几分微微的疑惑不解。
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
数秒尴尬后,离玉清了清嗓,眼都不睁地淡淡问道:“这银钱你随身带上一些,若是遇上什么想要的,直接买下就是。”
“我没什么想要的了……”慕陶小声说着,抬着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离玉,“今日又给师尊添麻烦了,师尊没有生气,还送了我这把扇子,我已经很开心了!”
离玉睁眼那刻,恰好撞上慕陶那双莹亮的眸子。
这眼神,乖巧又知足。
还真是一个给颗糖就能哄到死心塌地的傻姑娘啊。
这个小女主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因为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从来不争不抢。
如果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她好,如果无人猜得出她想拥有什么,她就永远都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这样的乖巧多不健康啊。
不行不行,爽吃了那么久的师尊红利,就算教不了法术,也该教小女主点儿别的。
离玉:“慕陶。”
慕陶:“嗯?”
离玉:“现在不是从前了。”
慕陶:“啊?”
突如其来的点名,突如其来的话语,没头没尾,听着怪异。
原本趴在桌上的慕陶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一脸虔诚地等待起了师尊的下文。
“为师从前忽略你太多,让你吃了不少苦……”
“没有的师尊!”慕陶连忙着急摆手,“师尊从前只是忙于修炼,徒儿明白……”
“不对,为师将你收入门中,本就该对你负责,你不必总是想着从前什么都不曾拥有,就觉得自己什么都配不上。”离玉说着,指尖轻轻覆上慕陶的手背,“这世上的东西,你若想要,只要为师有,就都是可以给你的。”
下一秒,她看见了慕陶感动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眼神。
先别急着哭,她不是来画大饼的,她是来教她如何为自己争取利益的!
“其实很多东西,不只为师能给你,旁人也能给你。你没得到过,或许是因为你没开口去要,虽说要了不一定能够得到,但不去要就一定什么都落不着。”离玉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语重心长道,“为师这么说,你可有明白一些?”
慕陶一脸茫然地顺着离玉的目光看向了那袋银钱。
她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沉思之间,眼中似有微光忽明忽暗。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却又多少有些胆怯与困惑。
所以她抬眼再次看向离玉,怯怯问道:“那,那若是我开口要了,人家并不愿意给我呢?”
“那就不给呗,反正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试试而已,得不到也没什么损失。”离玉说着,无所谓地笑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是非要得到的吧?”
“那要是有呢?”
“要是有,就更该试试了。”离玉说着,笑了笑,“想要,就是一种心意,顺从自己的心意,很重要的。”
慕陶张了张嘴,似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又只是用力抿住了唇。
离玉一看这反应,就知道这丫头还是没太听明白。
但是没关系,缺少配得感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往后的时日很长,她可以慢慢引导她。
离玉这般想着,把银子倒到桌上,手指拨弄着将其分成了两等分。
短暂犹豫后,本着见者有份的原则,她又把其中一半再次分成了两份,轻轻推到了慕陶的手边。
“这些是你的,这些给你师兄送去。”离玉说着,把最多的那一份装回钱袋,收入了灵囊,理直气壮道,“余下的我先收着,不够了随时找我要。”
慕陶十分认真地连连点头,乖得像个粘人的小狗狗。
黏人的徒弟虽好,但也别太黏人了。
她也需要一点不需要角色扮演的私人空间。
“再喝点水,喝完回屋休息。”离玉说着,为慕陶倒了杯茶。
“嗯!”慕陶应着,赶忙喝完茶水,一手抓了一把银子,笑吟吟地跑向了屋外。
那脚步轻得仿佛快要飞起来了,离玉仿佛能够看见一条红红的大尾巴,在那小丫头的身后晃来晃去。
果然啊,孩子在拿零花钱的时候都是开心的。
——开心得都忘记要帮她把门带上了。
离玉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关好房门,站到床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张开双臂,一头倒在了床上。
躺下的那一刻,她不由在心底感叹。
她这接地气的一生啊,哪怕穿成一条鱼,也爱不了大海一点。
住客栈可比住船上舒服太多了!
因为太舒服了,所以时间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四天,快得她都有些无知无觉。
而她之所以能在此处躺得这么平,都是因为蠃鱼一事还未解决。
墨夷初在来到澜城的第二天上午便已再次出海,如今都是第四日了,也没传回来半点音讯。
当然了,有没有音讯*,离玉心里都没有半分担忧。
再怎么说也是一本小说的男主,还能死在出新手村的路上不成?
捉妖打怪的事儿,她在后方等消息就好。
反正操心也帮不上任何忙,倒不如吃好喝好,保持身心健康。
这人间的澜城,无疑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热闹得让离玉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了活在人间的实感。
街边的大小商铺,路上的推车小贩,追赶嬉闹的孩童,匆匆来去的成人,每一处都透露着她久违的生气。
有时候她坐在窗边看着看着,就会忽然生出一种想要上街逛逛的想法。
可那也只是一种想法。
在发现找不到人同行之后,这想法便又和她本人一起躺回了床上。
不过说来神奇,离玉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也会有找不到慕陶的一天。
在住进这家客栈以后,慕陶因为实在是借不到客栈的厨房,外加客栈的饭菜本就不错,所以短暂地失了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让那丫头不开心了,竟然连着三日没来找她一起吃饭。
吃饭没人陪就算了,她甚至白日里都见不到小徒弟这号人了。
要不是每晚还能看见慕陶回客栈睡觉,离玉真的会把赵闲辰抓过来问一下家里小姑娘走丢了要怎么报官。
离玉是真的很好奇,这些日子慕陶每天都在做啥。
可好奇归好奇,她实在没好意思开口去问。
她想,她是习惯每天都有这个小徒弟陪着了,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慕陶就该每日都来陪着自己。
可是慕陶到底是个大姑娘了,不是任何人养的猫猫狗狗。
澜城这么热闹,慕陶又是第一次来,白日里想要四处走走看看,没空陪她多正常啊。
离玉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客栈里宅到了第六日。
第六日清晨,不知上哪儿鬼混了好几天的慕陶轻轻扣响了她的房门。
当那一声熟悉的“师尊”于门外响起的一刻,离玉心底竟是有了一丝说出来迷之可耻的,类似被渣以后再次得宠的微妙之感。
她感觉自己大概是太闲了,人一旦闲起来就爱胡思乱想。
这种症状等到有事做的时候就会自然消散。
离玉这般想着,低头理了理衣襟,起身走至桌边坐好,淡淡应了一声:“进。”
房门是在下一秒被推开的。
慕陶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小跑到了离玉的身旁,俯身便是一句轻唤。
“师尊!”
这一声叫得,那叫是一个甜啊。
离玉一下就原谅了这丫头连着五天没来找她的事儿。
她抬眼看向身旁站得乖巧的小徒弟,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到嘴边的话多少都带了几分怪味儿。
比如,几日不见,今日怎么想起要来了?
又或者,这几日都去哪儿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不行不行,这话说出来真是显得她好在意啊!
所以离玉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坐。”
慕陶笑着坐到了离玉的身旁。
坐下的那一刻,似是觉得离得有些远了,又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前挪了挪。
她已经坐得足够近了,可离玉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慕陶咬了咬唇,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拉住了离玉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师尊怎么都不问我,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
离玉不由顿住了倒水的手。
她不好意思问的问题,竟还能被人主动递上来的?
既然如此,哪有不顺势问一下的道理?
“那你这几日到底去哪儿了?”离玉淡淡说着,心情却是十分晴朗。
慕陶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睫。
她说:“徒儿这几日,一直在找一个人。”
离玉忽然有点懵了:“什么人?”
这才刚出新手村呢,剧情才哪儿到哪儿,小女主能认识什么人啊?
“就是,就是刚来澜城那日,卖扇子的那个很凶很凶的人。”慕陶小声说着,“那人好难找,我从早找到晚,找了那么多天,才终于在昨天晚上找到他了。”
“你找他做什么?”
慕陶低下头来,从衣襟里摸出了一朵小小的珠花,双手捧着,万般珍重地递到了离玉的面前。
离玉不由愣了心神。
“一把扇子,换不了师尊的东西。”慕陶声音小小的,却是一字一句都有着千百分的认真,“师尊给我银钱时,我就想把它换回来,可是下楼后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离玉:“所以你找了这么多天?”
慕陶:“嗯!”
离玉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气慕陶这丫头又傻又倔。
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把那珠花接回了手中,柔声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换来的东西只要是你喜欢的,就没有值不值的说法……”
慕陶听了,摇了摇头:“师尊说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很重要,我就是想要把它换回来,就是想要把它还给师尊,这是我的心意,我在顺从它!”
她的语气那么认真,认真得离玉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是不自觉攥紧了指尖那朵小小的蓝色珠花。
“徒儿这么做,师尊不开心吗?”
“怎么会!”离玉回过神来,温柔地摸了摸慕陶的头发,“你有这份心,我很开心。”
“真的?”慕陶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离玉说着,却又微微皱了皱眉,“可你为了这么一个小物件,好几天都没来陪过为师,下次要再这样,为师可就不开心了。”
慕陶闻言,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她仍旧抓着离玉的衣袖,水汪汪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光亮。
离玉正想将那珠花重新戴上,可手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来,手里的珠花便被慕陶夺了过去。
“师尊我来!”
慕陶笑吟吟地说着,像只小兔子似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她俯身,一手扶上师尊的发髻,一手将珠花轻轻簪入了那如墨的青丝。
低头之时,正对上离玉那双微微失神,却又仍旧如水般温柔的眼眸。
师尊那日曾说,这世上的东西,只要她有,只要她想要,便都是可以给她的。
她想,她确实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世上,只有师尊能够给得起。
第25章 看来这三公主是真心急啊。
离玉感觉自己的脑子很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小徒弟明明前一秒还甜甜地叫着她的名字,为她戴上了刚寻回的珠花,动作那么轻,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系统发出了令人费解的声响。
【女主黑化值+5%!】
【当前女主黑化值:16%!】
有那么一瞬,离玉觉得自己仿佛听不懂中文了。
她再三确认了一下,慕陶当前的黑化值确实是突然之间涨了五点。
离玉不自觉抬眼望向了为自己簪上珠花的小女主。
那一瞬,四目相望。
她想找到一丝慕陶忽然黑化的缘由,却只看见了两弯满载着笑意的盈盈月牙。
这双眼睛里,分明没有一丝不悦。
黑化值到底是怎么加的呢?
搞不懂,但大为震撼。
——感觉比忽高忽低的贴合度还要神奇。
短暂对视后,慕陶收回目光,向梳妆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快步上前,将那一面铜镜带回了离玉身旁。
她很是用心地为铜镜摆放好了角度,恰能照见那朵小小的珠花。
慕陶:“师尊你看~”
离玉:“……”
镜中的自己,眼神怎么那么错愕?
这未免也太不符合人设了吧!
何必呢,不就是涨了一点点的黑化值吗?
最开始还百分之三十呢,这区区百分之十六有什么好心慌的!
没准是系统抽风,过两天就恢复正常了呢?
离玉努力收拾了一下心情,望着镜中的自己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站在身旁的慕陶忽然伸手扶上她的双肩,弯腰向右靠了些许,笑吟吟地把脸凑到了她的旁侧。
泛黄的铜镜里,映着少女与她的容颜。
她们平日总以师徒相称,看上去其实也没有差了多少岁数。
是她总把慕陶当小孩子看了。
可实际上,这个看着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可比她大太多太多了。
“师尊,你真好看!”
慕陶的声音甜甜地落在了离玉的耳畔,只一瞬便拉回了她险些跑远的思绪。
真不敢相信,刚涨过黑化值的女主,还能有一张这么甜的小嘴。
虽说仍旧很懵,但忽然被这样夸一下,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不对不对,这不重要!
哪怕只是区区百分之五,也不能一点道理都没有的乱加吧?
果然,说服自己好难,她是真的好介意啊!
离玉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将慕陶拉拽着坐回了自己身旁,想要问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她拉着慕陶的双手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问法。
“你今日可有心情不好?”
“没有!”慕陶笑着摇了摇头。
“那近日呢?”离玉又问。
“没有啊!”慕陶眼底笑意不减,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这笑容,不像装的。
那忽然增加的黑化值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真是让人脑壳痒痒的……
慕陶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师尊怎么忽然问徒儿这个?”
“没什么。”离玉回过神来,浅笑着敷衍了一句,“为师只是怕你不高兴。”
“徒儿怎么会不开心呢,只要每天都陪着师尊,徒儿就不会不开心!”
离玉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慕陶是真的挺开心的。
她想,或许她该暂时把那诡异的黑化值抛去脑后。
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儿放一阵子,通常不是忽然想通了,就是发现它变得不再重要了。
慕陶今日心情这么好,她完全没有扫她兴的必要。
离玉这般想着,轻轻拍了拍慕陶的手背:“澜城热闹繁华,你想不想陪为师四处走走看看?”
这样的邀请,无疑让慕陶十分诧异。
师尊一向喜静,如无必要,人多的地方是从来不会去的。
别说人多的地方不会去了,整个朝瑶平日里就数朝夕池最为冷清,若无师尊允准,任何开了灵智的妖灵都是不能随意出入朝夕池的。
今日,师尊竟想在这嘈杂人间四下走走?
而且还是,还是要她陪同……
“怎么不答话?”离玉柔声问道,“可是这几日走累了,想要休息休息?”
慕陶:“啊?”
离玉:“要是累了,回屋休息就好,为师也只是闲来无事,并没有太多兴趣。”
慕陶回过神来,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的,师尊,徒儿不累!”
“那……”
“徒儿只是,只是有点意外,师尊平日最喜清净了,竟是愿意与徒儿一同上街走走……”慕陶满心欢喜地望着离玉的眼眸,几乎瞬间挽上了她的手臂,像个小挂件似的贴上那夏日里仍旧冰凉舒适的身子,满脸幸福地问道,“师尊是想现在出去走走吗?今日天气恰好不错,没有前几日那么闷热!”
“我也不怕热。”离玉不禁笑了。
慕陶抿了抿唇,弯眉笑道:“师尊那么厉害,早已寒暑不侵,是徒儿笨了,总是忘记此事。”
“我的徒儿,一点也不笨。”离玉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慕陶见状,忙将桌上铜镜放回了原本的位置,而后飞快跑回离玉身前,先一步为她拉开了房门,恭恭敬敬让开了出门的路。
离玉一时哭笑不得:“说过多少次了,随意一些。”
“哦!”慕陶应着,将双手背在身后,两下蹦到了离玉身侧。
她歪着脑袋,扬着唇角,微微抬眉,向离玉眨了眨那双又大又圆的杏儿眼。
离玉忽然觉得她拿这丫头根本没有半点法子。
哭也好,笑也好,慕陶总有法子让她一秒心软。
慕陶:“师尊有想去的地方吗?”
离玉:“我对此处不熟。”
慕陶:“那我带师尊随便走走!”
离玉:“嗯。”
那一日,离玉跟着慕陶于街市之中逛了许久。
从清晨到傍晚,一路走走歇歇,吃吃再走走。
慕陶这几日为了寻人,没少在澜城中来回打转,此刻这路也领得十分熟练。
这一整天走下来,慕陶就像一只小兔子似的,一路蹦蹦跶跶,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
离玉就不一样了。
哪怕换了一个世界,她也还是不怎么喜欢逛街。
这副身子倒不至于像从前那样,路走得稍微多一点就会累得不行,但身体好并不妨碍她走久了就会想找一个地方坐着。
好几次她想要回客栈了,可见慕陶还兴致满满,便又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小女主难得高兴,还是多陪陪吧,没准儿回头黑化值就降下去了呢?
离玉的想法很是美好,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师徒二人一同回到客栈之时,天色已经十分暗沉。
离玉锁好房门,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了一口茶,打开系统数值看了一眼。
很好,一动不动!
那个晚上,离玉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辗转反侧至夜半三更,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好端端的,这黑化值怎么就涨了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带着这样的疑惑睡了过去,结果自然是一整晚都在梦里与那忽高忽低的黑化进度条斗智斗勇。
在梦里,那个乖巧无比的徒弟,总是笑着笑着就加了一大截黑化值。
黑化值加着加着,那原本甜美的笑意也就逐渐变得瘆人了起来。
到最后,她又在小徒弟的手里看见了那一把熟悉的断剑。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小徒弟怎么就能那么过分呢,对她不好要被捅,对她好也要被捅!
断剑刺入心口的那一瞬,离玉猛地睁开了双眼。
长睫轻颤间,她呼出一口长气,抬手擦去了额间的冷汗。
她想,她就是被那莫名其妙涨起来的黑化值吓到了。
何必呢?其实真就只有区区五点,慕陶看上去一切如常,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的!
离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这件事狠狠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告诉自己,真的不许想了,再想就出去跑十圈!
为了不跑十圈,她的内心真就再次平静了下来。
只不过她平静归她平静,同住一间客栈的赵闲辰已经急得不太坐得住了。
他平日里完全不敢打扰离玉,今日实在没有忍住,满脸焦急地敲开了离玉的房门。
“墨仙长已接连六日毫无音讯了,仙长一点也不担心吗?”
“为何担心?”
“仙长,我不是,我没有不信你们的实力,只是这远海茫茫,时有风浪,墨仙长孤身一人,只承一叶孤舟,要是有个万一……”赵闲辰说着,强调了一下,“这已经足足六日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啊!”
“……”
对哦,怎么六天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他们遇上蠃鱼的地方,距离澜城也就两日多的路程吧?
按理说,以法术催行孤舟,比起大船只会更快不会更慢才对。
原文男主总不能半道就狗带了吧?
她还有那么大一棵技能树没解锁呢,暂时没有本事带着女主走后面的主线啊。
要不浅浅关心一下吧……
离玉抿了抿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抬起手来,幻出一只灵蝶,带着一句简单的问候,飞向了远方。
离玉:“赵大人莫急,我已向师侄传信。”
赵闲辰:“额,传信……就行了?”
离玉:“不然呢?”
她还能出海救人不成?
赵闲辰:“……”
离玉:“灵蝶有处飞,人总不能没了。”
赵闲辰听了稍稍放下心来:“那,那我就不打扰仙长了,仙长若是得到回信,能同我说一声就更好了……”
离玉敷衍地点了点头,目送着赵闲辰离开了客房。
没记错的话,灵蝶传信这种术法,墨夷初是没有学过的。
回信大概是不会有了,只希望他看见消息能让自己手脚再快一些吧。
那灵蝶飞出后虽是没有得到任何回信,但众人还是在两日之后见到了出海归来的墨夷初。
那条蠃鱼让他杀了。
鱼身太大,他带不回来,为了让赵闲辰能够相信,他取回了蠃鱼的妖丹。
那比拳头还大的妖丹色泽黑红,明显已被怨气侵染,不知在那片海域造了多少杀孽。
赵闲辰望着手中妖丹,不禁眉头紧锁:“这世间的怨气是越来越重了,必须赶紧回焉阳上报此事……”
他话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墨夷初一眼,见其精神状况疑似不佳,连忙礼貌性地关心了一下。
“墨仙长啊,你此行怎么去了那么久?这蠃鱼如此难对付,仙长可有受伤?是否需要请个大夫来……”
“不必麻烦,我没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赵闲辰说着,转头便试探着问了离玉一句,“仙长既然无碍,那我们明日动身如何?”
离玉目光望向墨夷初,虽说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总感觉这家伙身上有一种加班加到生无可恋的疲惫感。
出于人道,她问了一句:“你需要休息两天吗?”
墨夷初俯身行了一礼:“弟子不用。”
离玉:“那就明日吧。”
“那我这就去准备车马!”赵闲辰说着,转身快步离去。
慕陶仰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望着墨夷初,小声问出了离玉也很好奇的问题:“我听人说,蠃鱼出没之地不会离岸太远,师兄怎么去了那么久?”
墨夷初:“……”
慕陶:“……?”
离玉吃瓜似的看着眼前一幕。
好一阵沉默过后,墨夷初再次向离玉行了个弟子礼。
“弟子愚笨,虽借灵息寻到了蠃鱼,并顺利将其斩杀,但在准备返程之时……想起,想起没记来时的方向……”
离玉:“……”
墨夷初:“幸得师叔灵蝶传信,这才一路寻了回来。”
这个回答,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墨夷初修为不低,完全有短时间内辟谷的能力,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撑上好几个月。
如今想来,她要是没有放出那只灵蝶,这木头没准真要在远海待上十天半个月。
要是运气好点,遇上远行的船只,还有机会回来。
要是运气很差,啥也没遇见,那就说不准会漂去哪片未知的海域了。
离玉:“真是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墨夷初:“是!”
慕陶一言不发,静静目送着墨夷初离开了师尊的房间。
短暂静默后,她挪着小凳坐到了离玉身旁,说了一句:“师兄好不靠谱哦,还好有师尊在!”
真是奇了,让她听见小女主说原文男主不靠谱了。
离玉一时失笑,抬手刮了刮慕陶的小鼻子:“就这么在背后说你师兄坏话?”
慕陶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没有说师兄坏话,我是在夸师尊厉害!”
她说着,伸手将桌前茶水满上,笑吟吟地递到了离玉面前。
“师尊,喝茶!”
离玉接过茶杯,润了润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慕陶似乎比之前更加黏人了。
以往无事之时,这丫头都会自觉退下的。
可这两日,只要她不让慕陶回去休息,慕陶就会一直留在她的屋里,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削水果。
就算实在没事做了,那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半点没有回屋休息的打算。
不过这样也好,离玉反正闲来无事,便干脆与她随便聊点什么。
离玉不知能说点什么,便让慕陶说说从前。
两百年的岁月不长不短,小丫头能说的事一点不少,但几乎没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她口中的往事,大多都是门中哪个弟子,山间哪个妖灵欺凌过她。
欺负过她的人好多好多,多到她都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好多时候只能用种族,外貌特征,或是住在哪个山头,拜在哪位仙师门下来区分。
朝瑶山中能拜入三尊门下的弟子少之又少,大多弟子都只能跟着山中资历老的仙师修炼。
按理来说,能够拜入三尊门下的弟子本应处处受人尊敬,慕陶却是成为了山中唯一的例外。
但她的话语里似乎没有一点怨愤。
那些大大小小的委屈从她口中说出来,都只像是小狗在脚边轻声撒娇。
仿佛无需安慰,也无需为她出头,只要稍微摸摸抱抱,她就能心满意足地耷拉着耳朵蹭你手心,顺便再冲你摇摇她毛茸茸的大尾巴。
慕陶口中所言虽都不是大事,可从小到大桩桩件件累积下来,却也足够让人心疼。
离玉听在心里,都不得不去感慨,慕陶在这种毫无善意的环境下长大,竟还能如此乖巧懂事,这何尝不是一种人间奇迹?
她就做不到了,她自认承受力有限,是个心灵脆弱的小咸鱼,精神内耗到一定程度就会无可避免地开始外耗他人。
她要是小女主,估计早就天天大吼大叫四处找人发癫,叛逆得让人恨不得一掌打死了。
不管怎样,所幸她来得不算晚。
往后再不会让人欺负这个小丫头了。
*
蠃鱼一事得到解决,皇家仙使将消息告知了澜城渔民。
澜城沿海,太多人都靠出海维生,这些年来,多少船只有去无回,都是因为那蠃鱼总在海中兴风作浪。
这个消息无疑令人大喜过望,可当人们从喜悦中反应过来,想要前去感谢不知名的恩人之时,前些日子还在澜城客栈的仙使一行人却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第一次乘坐马车之时,离玉是十分兴奋的。
要不是为了维持高冷仙人的人设,她是真想把头伸到外头一边吹风一边大喊大叫。
然而她心底的那点兴奋并没持续多久。
去焉阳的路很长,马车坐起来也并不平稳,坐久了脑瓜子都被颠得嗡嗡的。
不是晕车,但也没比晕车好上多少。
这让离玉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暑假里被家人带着去很远很偏的地方旅游。
那时的交通并不发达,家里也坐不起飞机,两三天的火车坐完,还要再在长途大巴上和各种各样的人挤在一起摇摇晃晃。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长途车里是又闷又热、又颠又臭。
此刻乘坐的马车虽说颠了一些,但胜在里头宽敞干净,只有她与慕陶二人,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怕冷怕热的身子,所受之苦少了不止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