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哼一声,翻了个身,闭起眼眸,试着强迫自己快点睡着,但是入睡当然没能成功。
他果然还是在想五条怜。
想到她说出那些话时很固执的表情,还有她赌气般攥紧的拳头。当她说想要去考大学的时候,一定是很认真地说出这话的,因为她的眼眸亮晶晶的,一切真挚的诚实的心绪都像是要流淌下来了。
所以,她是认真的。在认真的思考着未来,也在认真地担忧着他的安危,所以今天才像个跟屁虫那样总待在自己的的身边。
……
可正是真挚的情感最让人觉得束手无措了。
甚尔忍不住叹气,睁开眼,试着把五条怜过分认真的身影从眼前挥走。
成功了吗?不好说。
因为他现在怀揣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
现在他想的是,明明那家伙还是个小鬼头,说出的话倒像是个大人了。
或许他也不该再将她只视作一个小屁孩了吧。
或许真的应该好好想想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可行了吧。
当然了,绝不是今天去想。
甚尔再次闭眼。这次他会强迫自己睡着的。
在这件事上,他也成功了吗?大概算是成功了吧。
在清醒的知觉之中挣扎了三个小时,甚尔顺利地沉入睡眠之中。
但也算得上是不出所料,他睡得一点都不好。
这一晚没有做梦——说不定还做个梦更好一点,这样一来梦中的家伙肯定能为自己的未来给出一点清晰且明确的指示。
不只没有梦,睡得也不深,知觉漂浮在虚妄的水面上。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真的睡着了,因为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痛脑胀,难得的充满了负面状态的一个清晨。
在床上又赖了三个钟头,如果不是饿到肚子狂叫的禅院惠推门进来,他说不定会继续躺下去的。
“肚子饿了!”
小海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诶?”
甚尔翻了个身,扯过毛毯,把自己藏进这团软绵绵暖呼呼的囚笼里。
“阿怜呢?让她带你出门吃饭。”
小海胆眨眨眼:“阿怜不在家。”
“不在家?”甚尔不得不从毛毯里探出脑袋了,“她上学去了?……不对,现在是暑假。那她就是出门了?”
“唔——”
小海胆很突兀地梗了梗脖子,目光飘到了不知道何处去,总之一秒钟都没能在甚尔的身上停留过,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嗯。他绝对知道。
海胆的伪装已经彻底被甚尔看穿了,接下来要用什么办法撬开海胆的这层壳呢?这是个好问题,不过甚尔实在是懒得去干了。而且禅院惠和五条怜之间绝对有着奇妙的信任关系,而这层关系可不是扫兴的自己可以轻松地突破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甚尔不情不愿地起床了。绕着家里走了一圈,果不其然,根本没有看到五条怜的身影。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说不定马上就要下雨了。但摆在门口伞桶里的她的雨伞还好端端地待在里头,没有被拿走。她也没有留下便条,毫无踪迹地就这么走了。
她肯定马上就会回来了?甚尔很坚定地这么认为。
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大可以进她的房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么做多少有种侵犯个人隐私的意味,要是被本人知道了绝对会不情不愿地嚷嚷上好半天,还是算了吧。
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她一定会回来的。
现在,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家了。
甚尔怀揣着自诩自信的这番念头,姑且把忧虑全都压了下去,转头就带着禅院惠下楼吃饭了。
吃了一顿早午饭,几个小时之后又一起去吃了晚饭。阴沉的天果然下起了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夏季的暴雨嘈杂到恼人,打湿了窗框,似乎要从玻璃的缝隙之间钻过来,让整个家里都充满了雨水的气味。
禅院惠和丑宝玩累了,一大一小一人一咒灵正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睡觉,平稳的呼吸声足够穿透游戏的bgm,落在耳中足够叫人安心,但甚尔还是觉得心跳有点异常。
快到深夜了,五条怜还是没有回来。这家伙不会真的离家出走了吧,或者是遭遇不测了,就像是上次多管闲事结果被抓到拍卖会上变成他人的展品?
或许他应该打个电话,可这一步有点难以迈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定是不太想听到她的声音,也不确定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吧。
如果她一开口就是埋怨自己的话,那会很让人郁闷的。
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似乎是窗外的雨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停歇。
甚尔继续打游戏,打了一整个通宵,玩到眼眶都发红。小海胆和丑宝也在地上睡了一整晚,禅院惠肉乎乎的小脸都被压出了地毯的纤维痕迹。他叹了口气。
地毯好像不是什么适合小孩子睡觉的地方啊——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把禅院惠搬去房间,再把丑宝挪到随便哪个角落里去,甚尔又回到了沙发上。
恰是在再度拿起游戏手柄的时候,门锁传来转动的声响。
她回来了,连带着没有忘记说一句“我回来了”,可惜这话没有得到回应,明明坐在沙发上的甚尔听到了的。
想问她到底跑去什么地方了,这话也没说出口。他固执地盯着电视屏幕,就算是五条怜坐到身边,也依然一声不吭。
“呀,怎么在玩古惑狼?”她伸手过来,像个没事人,“我也要玩。”
到了现在,甚尔总算舍得说点什么了:“不给。”
说着,还拍了一下她的手,仿佛这记轻打才是赏给她的小小奖品——当然,这种东西实在没办法被纳入到“奖品”的范畴之中。
五条怜龇牙咧嘴,仿佛当真被打得这么痛似的。
既然没得玩,那就看一会儿吧。她抱着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盯着电视屏幕,看着看着眼睛就眯起来了,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坐早班电车过来真是太累人了……本来以为能有座位的,没想到居然被占满了。到底有多少人错过了末班车呀?”
所以你也错过末班车了?甚尔想。
“是吗?”他说得倒是满不在意。
然后又是短暂的几秒钟沉默。
屏幕上古惑狼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条怜的大脑袋。她毫无征兆地靠了过来。
“甚尔。”
她像是在笑。
“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第127章 达成共识!
五条怜笑眯眯的模样,让甚尔觉得自己很像是被她捏在了掌心里——当然了,这种事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他怎么可能会被小姑娘拿捏呢?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所以,他轻笑了一声。
“担心你干嘛?”他把五条怜那张烦人的大脸推远,“你老说自己不是小屁孩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五条怜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句扫兴的话而感到太受挫,她只当甚尔在嘴硬。所以她很直白地说:“你当然要担心我啦,因为我一整晚都没有回家呀。”
哪只一整晚,明明是一整个白天加上一整个晚上,几乎二十四小时的缺席了。
轻哼一声的甚尔如此想。
但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这么说了,不就显得他超级在意了吗?明明他一点都不在意的。
“你是大人了。”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那副论调,“我担心你干嘛?”
……也就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把自己归类进“大人”的范畴之中了吧——这家伙对自己的评价标准实在是太过弹性了。
五条怜撇撇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为甚尔难得夸她是个大人而感到高兴。总之,她不情愿地撇撇嘴,接着说下去了。
“昨晚,我是在同学家住的。”她慢吞吞解释起来,故意把每个字都拖得好长,“结果下雨了,我没带伞,正好有同学是一个人住的,住得也很近——啊对了,昨天我是和她们一起去复习了来着,你不要以为我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然后这个同学就邀请我去家里躲雨。没想到雨越下越大,根本不停,所以就干脆住下来了。”
甚尔听得不太认真:“不买把伞吗,或者借一把伞?”
“那时候没想到这种事。”
“啊是吗。”他完全不信,“那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这种事我也没想到。”她显然是在故意装傻,“看,我的手机坏掉了哟。坏得特别彻底,已经变成摆设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完全没有在说谎,五条怜从口袋里掏出早就黑屏了好几天的手机,在甚尔眼前晃了晃。
其实早在大学参观的那一天,她的手机就坏掉了。很巧,正是被一场大雨给浇透的,她也一直没想着要去换个新手机。
甚尔“哦”了一声,心里却在质疑着她的说法。
她明明能有一百万种办法告诉自己昨晚要住在同学家的,也有一百万种办法可以在暴雨时分回到家,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做。
他甚至怀疑,她就是故意请同学收留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发今天的这场对话。
事到如今,甚尔决定戳穿她。
“不能借同学的手机用吗,或者是电话机也行吧?”他扯扯嘴角*,“公共电话也是可以用的。”
五条怜还是笑眯眯:“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忘记你的号码了。”
真是让人心痛的理由呢。
甚尔撇撇嘴,假装没有看到她嘴角噙着的那点得意的笑意。
“那你出门之前至少应该留一张纸条的。”
“留字条干嘛?”她故意眨眨眼,装出一副很天真的模样,“我又不是要离家出走了。”
好熟悉的发言……是了是了,前不久在五条怜质问自己出门怎么不留字条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没想到回旋镖又扎到自己的身上了。这感觉可真是——
“所以所以。”五条怜又挨过来了,一脸兴奋的好奇,“你担心我了吗?”
实在是太热情了,甚尔不得不往旁边躲一躲,板起一张脸:“没有。”
“你肯定有。”
“我没有。”
“哼哼——”
不管怎么说,看来都没有办法改变她对于自己的看法了。既然如此,甚尔也不再辩解了,只往边上挪了挪,像是要躲开她一样。
但就算是躲到家里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她还是会靠过来,正如现在。
“昨天的事情,你想过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的不错,看起来还是那副兴冲冲的模样,仿佛昨天不愉快到近乎愤怒的对话根本没存在过。甚尔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落差感,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没怎么想。”他又撒谎了。
今天怎么满口都是谎话?
甚尔暗自在心里唾弃着自己,而五条怜依然看着他,以昨日那般很真挚的目光,让他不由得想要躲开。
“说实话,甚尔。”
她小声说着,像是在对他说着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悄悄话。
“你只是不想要‘改变’,也不愿意去想未来的事情,不是吗?”
“……是吧。”
是这样吧。
五条怜笑了,伸出手来去揉他的脑袋。
“甚尔,你有够不坦诚的呢!”
他被她闹得很烦,拍开她的手:“别闹。”
“我没闹呀。”
嬉皮笑脸的她还是在折腾他的脑袋。如果这样任性的行径还算不上是闹腾的话,那世上最活泼的猴子也能算是安静了。
甚尔被她闹得翻了,果断地把她丢到了地毯上,可她还是扑了过来,笑眯眯的。
“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至少我觉得不会太难。”五条怜把他的头发捏出尖尖,看起来真像是禅院惠的发型,“你也可以觉得我的‘觉得’是不正确的,但我至少希望我们可以试一试。
“就像你会担心我一样,我也不想再为你担心了。我让你活下去了,甚尔。我想要你继续活着,一直一直活着。”
并不是以想要以救命恩人之类的角色自居,她的愿望真的很简单,只是活着而已。
她看着甚尔的表情,他的目光仍然躲闪着。带着很明确的不诚实感。五条怜真的很想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强迫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眸。
当然了,这么大不敬的事情,最后还是没能做出来。
但他终于愿意说点什么了。
“或许者不难,可是……”
可是?五条怜忽然有点紧张,担心他会说出自己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可是,考大学这件事,对你来说还是有点难的吧?”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怜居然松了口气,还有一点想笑。
“放心啦,在这件事上我一定会足够努力的!”她像下定决心一般攥紧了拳头,“相信我!”
甚尔轻哼一声,斜眼睨着她:“对你的笨蛋脑瓜,我没办法太过信任。”
“虽然是笨蛋脑瓜,但也还是顺利考上高中了呀!”
“明明期末考试全都是红灯。”
“呃啊!”真是会心一击!五条怜瞬间脸红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明明从来都不关心成绩的事情的,她也从来都没有主动说起过期末考试的事情啊!
“学校寄了成绩单过来。”终于轮到甚尔占据舆论高地的时刻了,“要不要给你看看?”
“这还是算了吧……这、这次的成绩也只是意外而已。”
必须赶紧和赞助商澄清一下才行。
但不管怎么说,甚尔的心中都已经有定论了,笑得得意且讨人厌。现在五条怜总算是觉得有点生气了。
“拜托你了,就对我多一点信心吧。”愤怒先摆在一边吧,她几乎要央求他了,“我没怎么让你失望过吧?”
“失望?我想想。”摸着下巴,他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索起来了,“那还是有过的。”
“……你不能在这种时候哄哄我吗?”
“真对不住,我一贯是个诚实的家伙。”
禅院甚尔哪儿算得上诚实啊!
五条怜真想抱怨,可惜现在实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没办法,还是接着央求央求吧——不过好像也不需要了?
甚尔忽然开口:“照你之前的说法,在你大学毕业之后,你会养我的,对吧?”
“唔——”
她是这么说的吗?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意思上好像确实是这样没有错。
于是她点点头。
“对。”她坚定地说,“我会养你的!”
“自信满满嘛?”
她很认真:“现在不自信,就来不及了。”
“行吧。”
“行吧”,指的是“行我会赞助你去上大学”,还是“行吧你现在自信一点也没关系”?说不好。
至少五条怜分不出甚尔这话的意义。她只能茫然地瞪着眼,等待着他的回答。
甚尔也被她盯得难受,很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你想上大学的话,就去吧。想要尝试的未来,我也会去试试看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忘记我的承诺——未来,我会在金钱方面狠狠地缠住你的,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后半句话像是一句很明显的要挟,但是五条怜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她只觉得有点想笑。
“知道啦知道啦!”
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让人有点生气。
甚尔伸出手,拍在她的脑袋上,好敦实的“咚”一声。
“往前跑吧。”他说。
那时虽然说了很过分的话,其实在甚尔心里,她确实是值得让他得意的人。
第128章 时间如流水
考上大学,需要的不只是努力,还需要分外强大的决心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
至于五条怜的决心……强不强大倒是不好说,但至少还是存在着的。
决心表现得最明显的地方,当然是她的出勤率了。
感谢五条怜成功说服甚尔放下了杀手的工作,在那之后什么帮忙的活计再也没有出现过。金盆洗手大概有带来一点麻烦事,不过他也半点都没和五条怜说过,大概是默默地自己处理掉了吧。就此,“因为家里人如何如何”的请假理由再也没有被拿出来,于是五条怜的每一天都不得不泡在学习的海洋之中。
痛苦吗?倒是不好说。放弃的念头倒是也冒出来过几回,不过每次都被五条怜强行压下去了。
她可不只是在为了自己一个人学习,而是在为了养活禅院甚尔的未来而奋斗啊,怎么能半途而废!
在这番强大决心的加持之下,她偷摸摸地把家务分工表上每一项家务的负责人都改成了甚尔。
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大堆活计的甚尔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照常请着钟点工上门清理,没想到这番举措居然得到了五条怜的不满。
“既然有了家务分工表,就要好好地落实呀!”她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不能把这个只当做摆饰!”
“……”
可在今天之前,家务分工表确实只是一个时尚小单品没有错啊。
甚尔真想戳穿五条怜,但考虑到这家伙可是未来会养活自己的金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意思是,以后得由我来负责家务了?”他满不情愿。
五条怜点点头:“就是这样没错。毕竟,你没有工作嘛。”
“你不也没工作?”
“学生可是一种很正经的职业,你不要小瞧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的,压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起来才好了。
甚尔无话可说,只能举手投降,姑且算是接受了她的这番毫无平等可言的安排。
反正我还是会接着找钟点工帮忙做家务的。他暗自心想。
入学考试远在一年后的冬天,听起来好像很遥远。
这段遥远的距离会被每晚下课后的补习班填满,也会被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塞满空隙。
五条怜捧着单词本,在电车上打盹,摇摇晃晃着居然坐过了站,匆匆忙忙跑到学校,成功失去了最早到达教室的宝座。七井的背包已经放在桌肚里了,人却不见踪影,肯定是先去体育馆练习了。
作为排球社的主将,她会一直奋战到春季排球联赛结束。至于学习成绩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了,已经有心仪的大学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几乎可以确定高中毕业之后就能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早知道体育系社团既然对升学考试这么有用,说不定自己之前也该搞搞体育呢?虽然对球类竞技完全不感兴趣,但至少她弓道学得还算可以,如果那时候没有成为回家部的成员,转而去参加弓道部的话,说不定现在考大学也不会这么费劲了?
当然了,这念头她也仅仅只是想了一下而已,并不是真心觉得不当回家部会更好——反正她也不喜欢弓道嘛。
她放下背包,转头和身后的天满隼打招呼。他来得也很早。
“对了,天满同学,我有道题目总是搞不明白,可以帮我解答一下吗?”她问。
除了补习班之外,她的另一个知识来源就是天满隼了。
没办法,他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同学中成绩最好的了。有时候有些拉不下面孔去问老师的笨蛋问题,就只好跑来问他了。
以一贯的耐心,天满隼解答了她的疑问。
“五条同学,决定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其实大学入学考试都快临近了,事到如今他才询问自己心仪的大学,多少有些晚了呢。
解惑进行了不止一次,自己想上大学的心已然昭然若揭,现在才抛出自己的疑问,五条怜想,他说不定只是不想要给自己平添太多的压力吧。
下意识扯了扯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柔软的羊绒质地像是在温暖地包裹着她,但教室里的空气有些燥热,可能是空调的温度太高了,捂得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上智……”
她喃喃着,苦笑了一下。
“目标学校是上智大学。以我的成绩会比较难考吧?”
“没有的事。”几乎是立刻,他否定了五条怜所有的不自信,“五条同学很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
“啊,谢谢。”
会解答疑问,也会鼓励自己,天满同学果然比甚尔这家伙温柔多了——在说起大学话题的时候,甚尔可是总在泼冷水呢,明明对他来说,自己考上大学也是好事一桩,却偏偏要在这件事情上言不由衷,真气人!
与此同时,远在家里打扫书柜的甚尔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但他怀疑大概只是书架上的灰太多了一点,不疑有他,更加猜不到是五条怜在心里数落了她一大堆不好的事情。
掸掉架子上的最后一团灰尘,冬日走到最冷的时刻。在下雪的日子里,大学的入学考试开始了。
踩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着,看起来很漫长的一段路途踩在脚下,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再度走进那古旧的校园里,五条怜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单词本攥在手心里,却始终不敢翻一下。
就和以前一样,她依然担心着脑海中的知识点会不会只剩下刚刚看过的那一点。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得比想象之中更快,如同射出的箭矢,咻一下就扎到了箭靶上。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她不安地在家里动来动去,像个罹患多动症的烦人家伙。
“你就这么不安吗?”甚尔嗔怪着,说实话真的是被吵得有点心烦,“你再动下去,东京都要地震了。”
五条怜一脸固执:“不会地震的,我又没有撼动东京大地的本事!”
“也许是吧。所以你能不能别动了,也别走来走去的?我看不到电视机了。”
“……哦。”
自己的不安只是自己的事情,要是扰到了同一屋檐下的住客,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五条怜默默坐下了,把禅院惠抱在怀里。小海胆笑嘻嘻地抬手要去摸她的脸,她也只好低下头,任由他去玩了。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甚尔忽然问他,什么时候放榜。
“明天。”叹气,又是叹气,“就是明天了。时间是不是过得超快的?”
甚尔“哦”了一声,看起来满不在意的。
当然了,只是看起来。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他忽然问。
五条怜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激动到抓住甚尔的手:“要的要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人跟我一起分担这种压力!”
“顺便分担一下落榜的伤心吧。”甚尔一脸坏笑,“到时候,我会允许你扑到我怀里掉眼泪的——我把怀抱借给你。”
“别说这种话呀!”五条怜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才不会有落榜这种事呢!呃……不会有这种事吧?”
上一秒的自信发言,下一秒就变成了灰溜溜的自我质疑,实在窝囊。也难怪甚尔还是笑得那么放肆了。
“说起来。”甚尔还是一件事必须要问一问,“落榜了怎么办,你想过吗?是要明年再战,还是干脆找个次一点的大学读书,或者是直接去当社畜养我?这个世道,高中毕业也是能够找到正经工作的吧?提前说好了,我这人开销很大的。”
他对于五条怜的承诺还是很有执念的。
五条怜挠挠头:“事到如今,再去参加别的学校的入学考试,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吧?”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毕竟她根本没想过考别的学校。
“而且,落榜之后的事情,我还没想过。”
“你总归要想的。”
“那就等到落榜之后在想吧!”
甚尔耸肩:“随便你。”
小海胆仰头看着他们,很认真地听完了大人之间的对话,并且很悲伤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赶紧拽拽爸爸的衣袖,再戳戳阿怜的手。“你们在说什么?”他问。
“在说大人之间的话题哦。”五条怜笑了笑,“惠惠以后就能明白了。”
只是这个“以后”有够久的。
这个不算解答的解答听得禅院惠听得似懂非懂。他“哦”了一声,茫然地点了点头,呆呆的模样看起来也好可爱,五条怜忍不住想要抱住他。
“惠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吧。”
禅院惠还是茫然模样:“去干吗?”
五条怜想了想:“去确认我的未来。”
“听起来很酷?”
“是很酷哦。要去吗?”
“要的!”
那就一起去吧!
晚上又开始下雪了,醒来时看到的是银装素裹的东京。放榜时间是午后十二点,五条怜没想到自己居然结结实实地睡到了十一点整,如果不是被甚尔摇醒了,她很有可能睡睡到天昏地暗都不停歇吧。
“好了,快点起床吧。”
早就整装待发的甚尔冲她招手。
“走了。”
第129章 唯一的心理慰藉
现在是放榜日的十一点整,五条怜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呆滞的双眼紧盯着天花板,虽然不想这么说,但确实有点像条死鱼。
是这么睁着眼昏睡过去了吗?怎么可能。
其实她听到甚尔的声音了,也知道他正在催着自己出门,更加知晓今天就是大学的放榜日。
当然也没有忽略掉,距离放榜仅剩区区一小时的这个事实。
知道归知道,但付诸行动似乎就是另一件事了。
她以为自己会蹭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的,但是没有。
她也以为自己会大喊“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然后像少女漫的主角那样元气满满地叼着面包冲出家门,但也没有。
她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躺着,躺在床上并且盯着天花板发呆,心底不知不觉冒出了一点不情不愿的情绪,让她磨蹭着一点都不想起来。
这会儿看不到站在房门口的甚尔的表情,倒是能听到他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又开始了是吧?”
他的无奈显得好刻意。
现在五条怜总算是蹭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了,脸颊涨得通红:“您在说什么呢!”
好嘛,连敬语都冒出来了,可见其心虚的程度了。
甚尔耸耸肩,还是靠在门边,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我想说的是,你又开始在紧要关头逃避了。”
“我我我——没有啊!”五条怜讪笑几声,梗着脖子替自己辩解,“我哪有做出过‘在紧要关头逃避’这种事情?没有没有没有,你不要乱说!”
“哪里乱说了?”甚尔细数嘁她的罪过,“考高中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整个人像个缩头乌龟。还有,以前,……”
她急急地插嘴进来:“我才不是缩头乌龟!”
“我没说你是啊,我只说你‘像’。”
甚尔秉持着自己的歪理,决定不再挑她的刺,转而着力于提供更加现实主义的打击了。
“你要是再赖在床上,我就要一个人去看放榜情况了。到时候是当场打电话告诉你,还是等我回家了再和你说?”他居然很贴心地主动询问起五条怜的想法了,可惜只贴心了一秒钟而已,“但我得告诉你,这样一来,你就要失去当场扑进我怀里难过大哭的权利了。”
“这种权利我才不要嘞!我也不可能在你怀里哭的!”
说着五条怜就起床了,飞快地用灯芯绒大衣和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牵起蹦跶的小海胆的手,跟在甚尔身后出门了。
今天也很冷,倒是不意外,毕竟昨天才下过雪。
从路面上清理出来的积雪堆在人行道两边,在晴日的阳光下像是连绵的小型雪山,五条怜又想起了北海道的雪,莫名觉得迎面吹来的风更冷了,于是低下头,把脸迈进了围巾深处,耳边也只余下了被围巾褶皱阻挡的奇怪的呼吸声。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甚尔问,待会儿吃点什么。
是了,还没吃饭呢。
要是空着肚子去确认放榜的情况,那无论是欣喜的还是失落的情绪,一定都会被饥饿感扭曲得更加鲜明的。
如果是欣喜还好,放大一百倍也无妨。可要是被失落占了大头,她可不乐意。
至于这顿饭是该被定义为早饭还是午饭,这个问题就晚点再考虑吧。
“嗯——”她认真思索,“该吃什么呢……想不好。”
甚尔在一旁叹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每次这么问你,八成概率你都会这么说。”
他好像很嫌弃似的,听得五条怜满不高兴。
“那你可以不问我的嘛。”她赌气地说。
“下次开始就不问你了。”
“哼。”
反正她也给不出什么妥帖的回答,确实不如不问了。
没有了靠谱的建议,那就随便找点东西吃吧。干脆选择路边随处可见的家庭餐厅,赶紧解决完赶紧去学校。
毫不意外,这次她选的也是炸猪排饭,想要乞求好运气的心尽在不言之中。甚尔真的很想抱怨说,现在再求好运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考试结果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与其今天吃炸猪排饭,还不如早些在考试的那天多吃一点。
“诶?”五条怜拆开一次性筷子,一不小心把筷子掰断了,“那天我是吃了炸猪排饭呀。”
果然是这样啊。
关于她对炸猪排饭与好运的执念,甚尔已经不想吐槽了。
恰是在下定这番念头的同时,忽然听到了“啊”的一声,桌对面好一阵手忙脚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灾难。
“猪排掉到围巾上了……”
五条怜蔫蔫地嘀咕着。
好嘛,确实是一场重大灾难没错了——对于猪排或是围巾或是五条怜都是如此。
甚尔无奈叹气:“怎么吃饭还系围巾?”
五条怜总感觉被数落了,不高兴地努着嘴:“忘记摘下来了而已。”
现在可不得不摘了。
不止如此,脏兮兮的围巾接下来也不用再戴了。看着窗外的积雪,她的不敢想象被刀子般的冷风刮过脖颈会有多么痛苦。
大概是被这份忧虑的心情压住了食欲,五条怜吃得慢吞吞的,吃了好半天,炸猪排饭看起来还是毫发无损的状态。
有这磨洋工的功夫,甚尔和禅院惠早就吃完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大一小齐齐盯着她盘子里的饭,看得她压力更大了。
缩成小小一团的胃实在不争气,在两道目光注视之下更是缩得厉害。五条怜一口都吃不下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犯人。
“你们能不能不要盯着我啊……”她很窝囊地低着脑袋,“我知道我是吃得很慢没错啦,但……你们不能因此批评我呀。”
甚尔用手拖着下巴,把脸颊肉挤成奇形怪状的一团:“没批评你啊。”
至于小海胆嘛,他当然也不可能说出什么风凉话的。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盘子里的炸猪排上,并且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个好迹象!
像是找到了救世主,五条怜慌忙向禅院惠投去求救的目光。
“要吃吗,炸猪排?”
“诶!”小海胆一脸惊喜,“能吃吗?”
“能吃的能吃的。”
五条怜迫不及待,赶紧把炸猪排推过去。禅院惠高高兴兴地接过,欢快到晃起了小腿。
明明吃完了一整份儿童咖喱套餐,怎么还有胃口吃得下炸猪排?甚尔搞不懂。
当然了,五条怜才不会怀揣和某些扫兴大人一样的念头。看小海胆进食愉快,她也觉得高兴。
一高兴,这点欣喜感就涌进了胃里,很顺利地又把她撑饱了。现在,她可真的是一丁点都吃不下了。
“那我们就快走吧!”她尴尬地笑着,起身披上外套,准备开溜了。
“哎,等等。”
连一步都没迈出去,她就被甚尔按住了肩膀。逃窜行动失败了!
被拦截的理由也很简单,当然是只受了皮肉伤的这炸猪排饭。
“不吃了?”他像是在同她反复确认。
就连小海胆也眼巴巴盯着她:“阿怜,浪费食物。”
“啊你们俩怎么——”
五条怜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心虚到有点恼怒。
还好,在这不切实际的怒气完全显露其型之前,更强大的心虚感压了过来,瞬间把她变成了负罪感满满的小老鼠,匆忙推着甚尔和禅院惠往前走。
“就当我已经吃完了,好吗?”
禅院惠茫然眨眼:“这种事也可以‘就当’吗?”
“可、可以呀!”五条怜硬着头皮,“怎么不可以了?”
“哦——”小海胆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哈哈哈……明白了就好……”
甚尔默默看着五条怜教坏他的儿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掏出信用卡结账,顺便暗自在心里重复了一番她的“就当已经吃完了”的歪理。
在家庭餐厅里积攒的那点热气,一走出大门就被风吹得不剩多少了。如果没有系围巾,冰冷感将会翻倍。
五条怜缩起脖子——现在当真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了——浑身都在发抖,可能是被冻得,也可能是紧张感在作祟,一时也分不清了。她也不去多想,任由这点小小的颤栗掌控身体的所有权。
“阿怜。”
禅院惠忽然扯扯她的手。
“围巾给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推到五条怜的手里。她有点意外。
好像,被这孩子狠狠关心了一番呢。
她压不住嘴角,轻轻摇头。
“谢谢你,但是不用啦。”她摸摸他的脑袋,“我不会感冒的。”
“真的吗?”
“真的,我不骗你。”
五条怜蹲下来,为他系好围巾,不小心弄得有些凌乱,把禅院惠的脸都盖住了,只露出尖刺的脑袋。
“海胆。”她偷偷笑起来。
站起身,接着往前走吧。
“我想好了。”她忽然说,“就算落榜了,我还是想要去读大学。”
“哦?”甚尔满不在意地搭腔,“复读?”
“不是。”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只要有大学愿意收我,就算是烂到不行的东京福祉大学,我也会去的!”
第130章 居然一落千丈
从上智大学到东京福祉大学,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巨大落差,称之为一落千丈都没有问题。
所以,这是否代表了五条怜了不得的决心?倒是不好说。
反正甚尔总觉得她像是在逃避现实。
“才没有在逃避现实呢!”她气呼呼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在为自己铺设后路而已!”
“但东京福祉大学不是很烂的大学吗?
“烂到连对教育事业毫不关心的甚尔都有所耳闻。
“你总不可能是因为东京福祉大学也能简称为‘东大’才想把这么烂的学校当做保底吧?你啊,倒是再涨点志气吧。”他发表了自己的抱怨。
尊贵的赞助商大人都这么说了,五条怜的辩解好像也失去了余地。她郁闷地哼唧了两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姑且算是给出了回答。
走着走着,大学已近在眼前。门口聚满了亟待知晓成绩的学生,还有一些急躁的家长。相比之下,一脸闲散的甚尔看起来真像是随便闲逛一不小心走到这儿的。
看看一旁手握着手的母女,再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甚尔,五条怜真的感觉落差好大。
“唉……”她一边叹气,一边偷瞄着甚尔,“你能不能也表现得紧张一点啊?”
甚尔完全没被周围的氛围感染,相当无动于衷地垂眸瞥着她,有够冷漠:“表现得紧张一点,然后呢?”
“然后,我就能不那么紧张了呀。”
“这种好事不会发生的,你就一个人紧张着吧。”
他说着,抬起手,把指尖戳进她的发丝里,像打保龄球那样用力晃荡着她的脑袋。要不是周围聚满了人,五条怜真的要发出哀嚎的大叫了。
“你不要闹啦!”她赶紧制止甚尔。
“没大没小。”他像是在抱怨,“你放心好了,‘一起携手共度紧张时刻’这么温情的事情,是一定不可能发生在我们俩身上的。”
“哎,知道啦知道啦。”
可你不还是陪我一起过来了吗?五条怜满腹怨念地心想。
甚尔的不坦诚,这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她索性不再辩驳,拉着禅院惠的手往前挤。
中庭处摆了几块白板,通过入学考试的候选人的名单就贴在上面。
白板小小的,字也被印刷得像是蚊子,眼前又是人头攒动,饶是眼神再好,也看不清名单上的文字。
五条怜把小海胆抗在肩膀上,把搜索名单这个艰难的工作也交给了他。
再也没有比这时候更后悔长得不够高的时候了。
就算比旁人高出了小半个脑袋,名单还是显得遥不可及,能看到的只有上半部分,而这里面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前方,或欢欣雀跃或垂头丧气的人群正如潮水般从两侧散开,后方的人又推着她前进。名单越来越近,文字从蚊子变成更显眼但也更恼人的苍蝇,五条怜忽然有些紧张,回头寻找着甚尔的踪影,才发现他就在身边。
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手,很丢脸地抓空了几次才终于紧紧握住——更丢人的是,根本不是五条怜找到了他的手,而是甚尔被她动来动去的指尖蹭得难受,才像是逮住一条调皮的鱼那样捏住了她的手。
甚尔的指尖粗糙却温暖,根本不像是暴露在在冬日的风中,也和她流着冷汗的手截然不同,完全像是处在两个季节,也难怪他很嫌弃地说了句“湿哒哒的”。
“你就忍一下嘛。”
冬风把她的脸吹得很红,现在甚至没有围巾可以遮挡住她的脸庞。
“走散了多不好!”
又不是小孩子了,真的会走散吗?甚尔不敢苟同,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慢慢吞吞,继续前进。文字的存在感终于有独角仙那么大了,五条怜依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现在,好像可以害怕一点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超像《龙樱》最后一集?”她很随便地说。
甚尔思索了两秒钟,觉得自己必须坦白:“我没看过《龙樱》。”
“是吗?”五条怜难以置信,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你居然没有看过吗?这部剧很火诶。”
“大人气和我没看过并不冲突。”
“那你该看看的。”她不遗余力地推荐,“《龙樱》真的特别励志特别有意思!如果能有第二季就好了,真想立刻就看到主角们上了大学之后的人生。”
“……不了。”
甚尔果断拒绝了她的热情邀请,并且回应了冷冰冰的“不”。五条怜压根来不及说点什么,忽然感到一只小手搭在了脸上,肩头的小海胆猛得一晃,像是要掉下来了,她匆忙立正,被吓得险些出了一身冷汗。
“惠惠,你不要动来动去……”
“五!”他忽然大叫起来,“有“五”字,在名单上!”
“什么什么!”
仍是看不清名单的下半部分。五条怜拼命往前挤,一手抓住甚尔,一手扶着海胆,硬是挤到了最前排,视线飞快地扫过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
五……五……五……宫本五郎?不是这个!难道不在这块白板上吗?
“不就在这里吗?”
甚尔指着最角落的名字。
「155五条怜合格」
合格……
合格?
合格!!!
五条怜真的要跳起来了,至少她的心一定已经在轻快地蹦跶着,不过表面看起来,她只像是呆住了,与此同时却还在咧着嘴笑个不停,看着真有点吓人。
甚尔怀疑她乐疯了,顺便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是说某人考试了无数次终于高中之后兴奋到疯掉。虽然他并不认为五*条怜会发疯,但预防一下这种可能性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于是,甚尔戳了戳她的肩膀,又顺手把禅院惠从她的肩头捞了下来,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醒醒。”
戳戳肩膀变成了戳戳脸颊,五条怜的脑袋伴随着他的小动作一动一动的,像个不倒翁娃娃,看得甚尔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
“好了,我知道你很高兴,但你不会真的……”
不会真的乐疯了吧?他是想这么说的。
质疑的话语尚未说出口,五条怜终于有所举动了。她忽得转过身来,扑进甚尔的怀里,一手搂着小海胆,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距离感倏地缩短。
被这出乎意料的举措惊到了吗?倒不至于。
当然了,甚尔也不可能因为她忽然扑过来的动作而被撞倒在地——请不要小瞧他的吨位。
他只是在想,这家伙估计是真的疯掉了。
“看吧!”她仰起头来看他,一脸很得意的表情,“就说我不会在你怀里哭的!”
如果她是小狗,现在她的尾巴一定如螺旋桨那样轻快地摆动着,产生的力量足够带她上天了。如此想着,甚尔倒是庆幸她只是个人类了。
甚尔推着她慢慢往旁边走,脱离繁杂的人群,终于一点一点挪动到了空旷些的树下。
没想到,直到现在五条怜还是一脸得意的笑,也是搞不懂她的兴奋劲怎么能持续这么久。
就算是将这个喜讯转变为同等级的彩票中奖三千万,他也绝不会乐这么久的。
“呐甚尔,呐惠惠,我很厉害吧?干得还挺漂亮吧?”
甚至还仰着头等待被夸奖呢。
更像小狗了,他想。
禅院惠很配合地伸出手,学着五条怜常做的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
“阿怜,厉害!”
“哼哼哼——”小狗脑袋朝自己转过来了,带着笑眯眯的表情,“甚尔?”
好嘛,转而等待他的夸奖了。
甚尔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夸夸她才好,只得模仿禅院惠,也拍拍她的脑袋。
“不说点什么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嗯?”
说点什么啊……
甚尔仰头,盯着晴朗天空的一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和无云的蓝天一样,空空如也。
明明以前对那些有钱富婆们说起情话来总是信手拈来的,怎么到了五条怜的面前,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论精明,她是绝对比不上那些女人们的——虽然她也存在着精明和狡猾的时刻。对爱与陪伴的贪婪也是一样。只是那些讨厌的、缠人的习性,她全都没有。
甚尔总是能很耐心、很温和地对待那些女人们,面对五条怜却总是缺少点耐性,而这一点连她本人都早就发现了。为什么呢?甚尔自己也想不明白。
可能就像是之前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他们太相似了。
甚尔还是沉默着,但捏了捏她的脸。
“别太夸张了。”总算是挤出了这么一句,给五条怜浇了一瓢凉水。
如此一来,什么得意的骄傲的情绪,好像都少了一半,但她还是笑吟吟的,完全没有被甚尔打击到。
“那就回家啦,回家!”
她抱起禅院惠,轻快地蹦跶在前头。
嗯,还是回家吧。
甚尔跟上她的脚步。
“该吃点什么庆祝一下呢……对啦!”
路过商店街,她忽然停下,抛出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
“今天我来做饭给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