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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难得人模人样的一天!

五条怜没当过小白脸,她自觉未来也绝不会涉足到这个行业之中(前提是“小白脸”真的能够被当作一份正经的职业)。所以,对于小白脸的认知,就算是少得可怜,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话虽如此,她也绝不会因此而对深耕于此的甚尔抱有什么鄙夷的情绪——尤其是再次想到清水乌冬面的滋味,她仅剩的那么一丁点怨念也彻彻底底地消失无踪了。

她不吱声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顺便想起了自己上楼来的目的,赶在甚尔的脑袋懒洋洋地倒回到被子上之前,匆忙叫住了他,飞快地把夏梨地叮嘱重新转述了一遍,于是他的脑袋也灰溜溜地重新抬起来了。

“是了*,是还有同学会这么桩事情要干来着。”他撇撇嘴,有点不耐烦似的。

但比起心不甘情不愿,此刻他的做派,大概率是懒惰感在作祟吧。

他磨磨蹭蹭站起来,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百倍:“知道了,我马上就干。多谢你的提醒。”

哎呀,被感谢了?

五条怜眨眨眼,心脏也很轻快地鼓动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此刻填满心口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一点点的高兴,还有很多的难以置信,毕竟一直以来,甚尔都还没有对她说出过感谢的话语呢。

除他以外,似乎也不常从别人那儿听到过。

这句稀罕的话语绝对把她冲得晕晕乎乎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了,可能是飘飘忽忽地晃下楼的,也可能是轻快地沿着台阶蹦跶下去的。总之,她又回到那片面朝大海的落地玻璃窗了。

隔着厚厚的一层隔音玻璃,她还是听到了大海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的,好久都没有停歇。五条怜坐在沙发上,一手搭在小海胆的背上,像是在守着他不要掉下去,实际上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他的身上。

既然如此,其他的心思究竟去哪儿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隔音玻璃终归会起到本质作用,海浪的声音也会一点一点远去。五条怜把禅院惠抱到膝盖上,任由他尽情地挥动四肢,尽情地在空气里游泳。甚尔也终于下楼了,只用单手很笨拙地打上领带。她盯着看了一小会儿,觉得自己的目光好像有点失礼,可收回视线后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了。

可不是因为她好奇心泛滥,也绝非她没有礼貌,非要深究原因,肯定是因为甚尔穿了一身西服。

没错,西服。

禅院甚尔,和西服。

这两个怎么想都不着调的字眼,居然能够拼凑在一起,真叫人惊讶不已。说实在的,这大概是他久违一次的难得正经打扮吧。

其实“久违”一词用得也不贴切,因为五条怜压根就没看他穿得这么正式过,也难怪她忍不住盯了好久,久到甚尔都没办法不在意了。他忽地抬起手,在她眼前打了几个响指,捏出一阵微弱的风,害五条怜好想眯起眼睛。

“眼睛直勾勾的,在盯着什么?”他问。

五条怜后退一小步,躲开这股恼人的微风:“我在看您。”

“是嘛。”甚尔扬起嘴角,怎么看都是略带几分得意的笑,“感觉怎么样?”

“嗯——”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甚尔都快没耐心听她想说什么了。

还好还好,在甚尔拍拍屁股跑路的几秒钟前,悄悄握紧拳头的五条怜总算在心里完成了全部的措辞工作,顺便下定了决心。

“我觉得甚尔先生您今天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甚尔听得满脸无奈。

“人模人样算是什么夸奖嘛。”他举起拳头,落在五条怜的脑袋上,轻轻锤了一下,“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唔。”她可怜兮兮地捂着脑袋,“您想听什么?”

“现在你什么都别说就是我最想听的了。”

“哦……”

五条怜磨蹭着点头。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抱起小海胆,一路送甚尔到玄关,虽然这几步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目送出门的仪式感还是不可或缺的,还能顺便发现他的领带打得又歪又难看,只可惜自己在打领带这件事上丝毫没有造诣,也就不好意思指出这点小小的问题了。

“再见,甚尔先生。路上小心。”

腾不出手,她在看不见的地方伸出手指挥了挥,权当是道别时的挥手了。而甚尔也只“嗯”了一声,转头走了,看来对这点道别不甚关心。

才走了几步,门都还没阖上,他忽然折返回来,盯着被五条怜抱在怀里的小海胆看了一小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这小子,倒是也和我说句拜拜啊。”

他故意用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说,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怨气。

小海胆耷拉着手臂,发出“咕呜”一声,怎么听都带着沮丧。五条怜赶紧侧过身去,硬是把他们俩分开来了。

“小惠还不会说话呢,没办法和您道别!”她替小海胆辩解,“您都快迟到了,就别再计较这点小事了,好吗?”

甚尔不说话了,只撇撇嘴,看起来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满。

其实他一点都没有被劝说到,但确实也没办法否认五条怜说得有错。

要是再耽搁下去,一旦在夏梨那儿迟到了,大小姐绝对会缠着他发脾气或者猛撒娇。这样的事件展开可不是他想要的。

甚尔果断丢弃了对于小海胆的执念,毫不犹豫转头就走,别说是回头了,连一秒钟的道别都没有说,五条怜都没反应过来,他便倏地消失在了门外,真是有够冷漠的。

“你爸爸是个冷漠的家伙呢。”她把怀里的小海胆往上提了提,半开玩笑地说,“对吧?……咦?”

不知不觉间,禅院惠已然涨红了脸,本就圆润的脸颊涨得更加圆,嘴巴也抿成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场大哭即将到来的预兆。

光是想想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音量折磨,五条怜也快哭出来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掉眼泪了呢?不用想,肯定是甚尔刚才的捏脸(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害的!

事到如今再把罪魁祸首揪回来赎罪,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况且他根本不擅长哄孩子。赶在小海胆彻底炸开之前,五条怜必须开始行动了。

先用上无敌的晃悠晃悠大法,让禅院惠在自己的臂弯间左右轻晃,就像是坐在海浪上的小船一眼。也不能忘记掐着嗓子提高音调,用黏糊糊的口吻夸夸他今天是个特别棒的好孩子,努力以此来抢先夺走话语权。

在这期间,千万不能忘记把婴儿车推出来——这是夏梨前不久送给她的,听说是很省力的最新款,说实在的五条怜并没有觉得省力多少,只因为这是一份礼物,所以才认真地使用着而已。

“好啦,我们去兜风,好不好?”她把小海胆放进婴儿车里,努力用被子压住他那动来动去好不安分的小手臂,“沿着海岸线兜风吧,肯定很有意思。”

五条怜的诱人说服显然是排上了用场,正处在爆发边缘的小海胆一下子收声了,呼哧呼哧的吐息声也减轻了好多,灾难预警就此正式解除。

那么,就一起去兜风吧!

在镰仓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对这座海滨城市的认知全都来自于偶尔的散步和每日见到的大海,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了。也可以说,她对这里的了解,并不会比躺在小车里高兴地咿呀咿呀着的禅院惠更多。

不过嘛,这样也挺好的。

有限的无知就像是充满局限的楼梯间,有种异常的安心感,她很喜欢。

沿着沙滩边的步道往前走,海风钻进了她的衣领里,潮潮的,带着咸涩的气味。

午后的天气不那么好,从海岸边望过去,看不到富士山或是江之岛,海水也变成阴沉的颜色,变成如同泥污的脏水。江之电从七里滨的方向开过来,深绿色的车身似乎沾了灰,但也可能只是不够明亮的天空带来的错觉。五条怜在道旁停了停,等待着一队踩着自行车的运动员从身旁骑过,纤细却坚实的金属车轮卷起一阵弧形的风,咻一下掠过去了,而后消失无踪。真是奇妙的感觉。

真厉害呢。

把发丝捋到耳后时,她想。

海岸线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要走到哪里再折返,这似乎是个值得好好思索一下的问题。五条怜倒是没怎么想过这回事。

确切的说,她也没在想别的其他事情。她已经放空了大脑,海风吹走了多余的思绪,就连步伐也像是被风推着前进的。姑且算是同行者的禅院惠,他早已经睡着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好像总是所有人之中最惬意的那一个。

幸好,这幅模样并没有被五条怜看到,否则她又该羡慕一个孩子了。她只在看着别的。

走着走着,路过不久前新开的影院。她知道挂在墙上的巨幅电影海报没什么意思的,可还是忍不住侧目了。

第32章 她似乎拥有“家”了

即将走到尽头的春天,对于电影市场来说也许不算是什么美妙的旺季。贴在墙上的海报里,有好几张是几部去年热播的欧美片,早已经下映了。五条怜试着跳过这些如今没办法再从大屏幕上看到的作品,寻找着最近的新作。

是打算去看电影吗?其实不是。

如果非要对自己的行为解释一下,五条怜会说,她只是有些无聊,想要以此来打发时间而已。

正在上映中的电影海报贴在左侧一角,最醒目的是轰轰烈烈的《魔戒2》,暗色调的画面充满了史诗感,可惜她连这部系列作的1部 电影都没看过,对海报上或英俊或美丽的几个脑袋也完全认不出来,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

贴在旁边且同样画幅巨大的海报,是007的新作。还有知名的侦探动画的剧场版电影,可惜这也是她没有看过的。

所以说,她平常到底看了点什么呢?五条怜忽然觉得自己的认知好贫瘠。

在更角落些的位置,贴着蓝色的海报,是少年蜷缩在浴缸中的画面。她认出少年是常在电视上能看到的人气偶像组合的成员之一。

她稍稍走近了一点,却不全是因为主演是人气偶像。她盯着电影的名字看了很久,斜体的文字带着一点锋利感。

青之炎——这部电影叫做这个名字。

真帅气呢。她忍不住想。

再把海报上上下下扫过几眼,恰好瞥见到了上映日期。五条怜在心里掐着手指算起时间。

三月底上映的电影,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应该马上就要下映了……吧?

她有点不太自信,却又好像在悄悄期待着什么,一边在心里纠结着,一边偷摸摸拉着婴儿车后退了几步,退到影院门口,透过合拢的茶色玻璃,飞快地往里瞄了几眼。

电子屏幕闪烁着红色的光,以十五秒一次的频率刷新着今日的放映安排。

在第三次刷新后,繁杂的满屏片假名消失无踪,“青之炎”的名字跳了出来。

今日《青之炎》共放映两场,最后一场恰是半小时后。

幸运!

五条怜忽然很想蹦起来,不过暂且还是停留在“想”的阶段而已。她的双脚并没能脱离地面,只是轻快地向前迈了几步,连带着她的思绪都要轻飘飘地浮起来了。

如此轻快的脚步,却在茶色玻璃前僵硬地顿住了,咚一下砸在地上,震得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手里的婴儿车咯楞一下撞在台阶上,没有吵醒熟睡的小海胆,反倒是让五条怜稍稍清醒了一点。

是了是了,她还带着禅院惠呢,这孩子真的能够跟着她一起在轰隆隆黑洞洞的影厅里乖乖坐上两个钟头都不哭一声吗?五条怜真的很想对小海胆有点信心,可惜对不切实际的事情怀揣信心,实在有点难。

那么,暂且把禅院惠带回家去,或者是在某个地方安置一段时间?听起来容易,可哪有这么顺利。

这么想着,轻快的脚步彻底变成了后退。五条怜一点一点退回到了人行道上,低着头溜走了。再继续闲逛的心思也消失无踪,她就这么一路溜回了家。

夏梨说得果然很对,人需要一些只属于自己的时间。自己真不该早早地否定她的想法的。

还是找个家里有人的时候,把禅院惠委托给其他人(即便是甚尔也无妨),然后再独自去看电影好了。这是眼下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解决方式了。

拿定了主意,但不能自说自话地做出决定。毕竟要让旁人帮忙照看禅院惠,至少要提前和这个家的主人——也就是夏梨——知会一声才对。

从午后等到傍晚,再一直等到海面变成彻底漆黑的空洞,五条怜缩在沙发里,忍不住打盹,脑袋彻底变成了打点计时器,一晃一晃的,简直快要掉下来了。

不知道晃悠了多少下,直到外头传来跑车引擎的轰鸣声,她这才猛地惊醒,蹭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路小跑到玄关,匆匆忙忙的几步路害得她的心跳都变得好快。

用不着等待太久,就能见到夏梨了。

她今晚喝得醉醺醺,这幅姿态和初次见面时完全一样,吐息里也充盈着五条怜认不出来的贵价洋酒的味道。假睫毛掉到她的锁骨上了,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什么古怪的毛毛虫。

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似乎也没有发现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五条怜,只自顾自柔柔地伏在甚尔身旁,每一步都哆哆嗦嗦地晃悠着,脸上也一直笑嘻嘻的。

“啊——真是太搞笑了!”夏梨甩着手,留下一阵酒精味的风,仰着头和甚尔说话,“你记不记得安西刚才在饭局上怎么说的?哇,笑死人了!”

“是啊。”甚尔的脸上也挂着一副敷衍的笑意,“他可以去当搞笑艺人了。”

“就是嘛!还有佐仓,居然结婚了——而且一直等到今天才说!真气人啊,婚礼都不叫上我。肯定是因为她以前老说自己要做新时代独立女性,结果还是踏进了婚姻的殿堂,觉得太丢脸了没脸面对我吧。”

“肯定是这样没错。”

夏梨叽里咕噜地说着同学会上的事情,甚尔也很配合地搭着腔,五条怜插不进话,巴巴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上了楼,走了好一段路,夏梨居然都没有发现身后跟了条小尾巴。甚尔倒是发现了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但也没主动提及,权当没看见,全身心地投入在了自己的小白脸事业中,乖乖配合着对方醉醺醺的情绪给出想听的话语。

就这么探头探脑了好一阵,夏梨还是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再坚持下去显然也排不上用场了,她默默回去了,窝在沙发上,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叨扰夏梨比较好,完全没有注意到甚尔侧首瞄了她好几眼。

当然了,仅仅只是停留在瞄的阶段而已。他可不会主动询问,也不好奇她在想什么,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收回目光,自顾自钻回房间里了。

他可是经历了一场很疲惫的社交呢。

磨磨蹭蹭又犹犹豫豫,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她才逮到机会,同夏梨旁敲侧击了一下。

“夏梨姐。”她甚至用上了这个平常总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亲昵称呼,“你今天会呆在家里吗?”

“今天呀?唔,我想想——”夏梨揉着宿醉的脑袋,吐息里仍带着酒精的臭味,“下午想和朋友出去玩,甚尔也会陪着一起去,我们大概不在家吧。”

“哦……”

看来今天是不行了。

失望了吗?大概没有。毕竟她都不曾怀有多少期待嘛。

“怎么了吗,小怜?”

“没怎么没怎么!”五条怜连连摆手,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苦笑。

夏梨戳戳她的脸:“有什么事就直说嘛,不用这么拘谨哦。把我当作和甚尔一样的角色就好了!”

在甚尔面前,她反而会更加拘谨呢。

五条怜暗自心想,当然不可能把心思说出口,只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再拐弯抹角,坦白直说自己想要去看电影,但放心不下禅院惠。

“是了,带着小孩在身边,确实做什么都会很不方便。”夏梨很理解她的困境,“我和甚尔今天是帮不上忙了,就让保姆照看孩子吧。”

出乎意料的安排,五条怜忍不住眨了眨眼:“真的可以吗?”

夏梨好像很不解,歪着头看她:“怎么不可以了?”

“唔……”

她支支吾吾,像是给不出答案,其实心里已经想到各种各样不可以的理由了。

譬如像是,这个家的保姆总像魔法世界里的家养小精灵一样,沉默且迅速地做完了所有的家务活,而后便消失无踪,完全见不到她的踪迹。另外的理由是,五条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心安理得享受保姆的额外服务,毕竟对方是在为夏梨家工作,而自己和小海胆的充其量,最多只是客人而已吧。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学会的扑克脸,让这点小小为难轻而易举地就被夏梨看穿了。她笑起来,不由得前后晃着身子,披在肩头的卷发也随之微微晃悠起来,轻盈得如同她的笑声。

“哎呀,不要想这么多嘛!”

夏梨伸出手,搂住五条怜,脖颈上的钻石项链垂落到了她的脸颊上,有些冷冷的。

“这儿是我和甚尔的家,也是小怜你的家呀。自在点嘛,你真的不用太客气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的家……吗?

五条怜愣愣地坐着,似乎有些意外,但也可能是有点欣喜,她说不好。只是感觉有股战栗般的情绪笼罩在了心上,于是心跳也变成了更轻快的颤动。夏梨仍然笑眯眯的,双臂环绕在她的肩上——夏梨好像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她有些羡慕。

五条家从未真正地接纳她,逃离那个家后,她也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寄人篱下之所不能算作是家。

况且,甚尔也只是居无定所的野狗而已,他们没有区别。

但现在,夏梨说,这里是她的家。

她似乎终于拥有“家”了。

第33章 打开水龙头的哗啦哗啦声

“对了小怜,你上次去看的那部电影怎么样,有趣吗?”

在看完电影的好几天之后,夏梨才像是想起自己还没问过观后感,在吃饭的闲暇间匆匆丢出了这个问题。

甚尔把天妇罗丢进嘴里,嚼得咔咔响,懒得转头,只斜眼睨着她:“你一个人出门看电影了?我怎么不知道?”

“……”

五条怜有点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可没有忘记,那天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他和夏梨正好也从外面回到家了。当夏梨窝在沙发上和她打招呼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回头投来了目光,怎么没过几天就把这事儿忘得精光了?

虽然心里怨念满满,但对他人的疑问予以冷漠对待,总显得很不礼貌。

“嗯,是去看了。”她磨蹭着点点头,“上周三去的。”

不仅看完了电影,还吃掉了整整一桶的爆米花,这要感谢赞助商夏梨小姐,虽然收下她的零花钱真的让五条怜很不好意思。

至于电影本身嘛……很抱歉地说,她实在没有多少感悟,因为她没有认真看,不过这也不全是她的错。

最初对电影动心,其实只是冲着这帅气的影片名而已——又是青色又是火焰的,多帅气呀!对于剧情,她却是半点都没有了解过,茫然地坐进影厅里,开篇蓝色夏日般的氛围让她以为这会是一部爱情电影,不过很快便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这貌似是一部犯罪电影。

终于意识到影片类型,似乎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可惜她还是没能认真看下去,完全被画面中蓝色的海边城市吸引去了目光。

很巧,这部电影是在镰仓拍摄的,海岸线与沙滩如此眼熟,深绿色的江之电也如印象中一样,轻巧地行驶在穿越民居的铁轨上。

看着看着,五条怜总是失神去想自己是否去过镜头所捕捉的地方,把银幕中平面的图像与脑海中的记忆叠加在一起,试图找出不同的或是相似之处。

思索得过分专注,于是看得便不那么认真了。还在思考着主角骑公路车途径的路线是否眼熟时,影片已经迎来了结尾,主角踩着公路车,冲向迎面驶来的大货车。

结局的镜头很短,至多不过两秒,在惨烈的人车相撞发生之前就已跳为黑屏。五条怜吓得不自觉轻颤,明明这也不是蹩脚的jumpscare。

……等等,这么看来,没有好好看电影,完全是她自己的错才对嘛——谁让她自己非要胡思乱想嘛!

“哎,我说。”

听完五条怜支支吾吾的观后感,甚尔又开始眯着眼睨她了,嘴里还啃着鱿鱼干,说出的恼人话都染上了一点海腥气。

“你肯定是在电影院里睡着了。”

他的揶揄真是毫不留情。

五条怜涨红了脸,但她可不会承认是被他的这番气人发言惹恼的。

“我没有!”她气恼地瞪着甚尔,只过了两秒就怯懦地收回了目光,直勾勾盯着饭碗的边缘,闷头说,“我只是,唔……反正没睡觉。”

“骗人。”

“没骗人!”

无聊的辩论争不出一个合适的结果。夏梨旁观着他们俩的拌嘴,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我真的觉得你们兄妹俩好搞笑哦。”这就是她笑个不停的理由,“你们总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互损,太好玩了!”

……

五条怜扯扯嘴角,甚尔露出苦笑。

抱歉,其实他们真的不熟来着。

在一般人面前大概骗不过去的拙劣演技,在夏梨这儿倒是滴水不漏,姑且算是好事一桩了。

吃完饭,甚尔很主动地开始收拾碗筷(住在旧公寓的时候他哪有如此殷勤的时候),还说由他来洗碗(这种事更加是做不出来了),让夏梨很费解。

“家务活让保姆干就好了呀。”夏梨歪着头,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很大,“甚尔你不用多操劳的。”

甚尔已经卷起了衣袖,很刻意地鼓起小臂的肌肉:“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家庭主夫类型的男人,想要投你所好。难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呀!”她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那我也来帮忙?”

“会把你的衣服弄湿的。”

已经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股黏糊糊的恋爱氛围了,自觉格格不入的五条怜很识相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又退了一点,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开溜,却先一步被甚尔用目光逮住了。

“阿怜,过来帮忙。”

他的差遣也是毫不意外。

遁逃的脚步灰溜溜停下了,五条怜不情不愿地跟上甚尔的脚步,已经想要叹气了。

不用说,特地叫上自己,肯定不是真心要她帮忙,而是打算把洗碗的苦差事全部推给她啦!

她愤愤地照着甚尔的指示,把脏碗递过去,又紧接着递上洗涤剂,根据他的指挥随时开关水龙头,然后……

……诶诶诶?

关紧水龙头的瞬间,五条怜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慌慌张张抬起头,看着手拿百洁布耷拉面孔刷碗的甚尔,总觉得现实和设想好像脱节得相当厉害。

“干嘛?”早就留意到她的古怪视线了,甚尔忍耐了一会儿才直说,“在盯着我看什么?知道吗,你的眼珠子都块掉出来了。”

咦,眼睛要掉了?五条怜匆忙眨眼。

还好还好,眼睛还好好地待在眼眶里,根本掉不出来嘛。她安心了。

“没看什么。”她小声嘀咕着,视线落在水槽的细密泡沫上,“只是有点意外,您居然自己主动洗碗,而不是差使我做事。”

“你笨手笨脚的,要是把碗弄碎了,就得由我来赔钱了。”

这话说的。

五条怜撇嘴,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怎么可能会需要赔钱。她暗自想。

夏梨姐才不会做出这么小气的事情呢。

“对了,和你说件事。”

甚尔说着,再度打开了水龙头,把开关直接拧到底,流淌出的水凝成豪横的浅白色水柱,哗啦哗啦冲进不锈钢水槽,撞碎了积攒的泡沫,一时有些嘈杂。

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谈论即将说起的这件事情,所以才拉着她来洗碗的。五条怜没理由地想着,当然不会把心思说出来。

“是工作的事情吗?”她只这么说了。

甚尔点头:“对。”

五条怜努力按捺着愈发激动轻快的心跳:“需要我帮忙吗?”

“算是吧。”

在流水声的间隙中,甚尔抬了抬眼眸,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

“不是之前那种形式的帮忙。”他又接着说,“这次不需要你对我的行动进行任何额外的支持。”

“是嘛……”

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没关系,甚尔会好好解释的。

“这次的工作大概要耗费一整天,如果用说谎搪塞过去,会很麻烦的,所以我想让你帮忙应付一下华原。”他冲掉手上的泡沫,“所以在我工作的那一天,你的工作是别让她发现我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虽然大脑还是空空如也的一片,半点头绪都没想到就是了,但这应该无妨。她总能想到办法的。

甚尔关了水,把水槽里的碗统统捞到沥干架上,向五条怜曲曲手指,意思显然是叫她拿干抹布过来。她配合着照做,目光却还是打量着他,不知是想要看穿什么。

“眼睛。”甚尔弹着手指,故意把水洒到她脸上,“又掉出来了。”

这回五条怜可不会被他吓唬到了:“请放心,不会掉的。”

“那你还盯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事情——我以为您打算当个专职的小白脸。”她一脸认真,“只赚女人的钱还不够吗?”

“……你说话好怪。”

甚尔瘪嘴,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却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这话就是事实。

他现在的确是在赚女人的钱,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可被小屁孩五条怜戳穿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说点什么,权当是替自己找补。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挂在华原的手底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钱赚,当然要好好赚一笔。”他又开始甩手指了,不过水泽早已干透,只挥出了一点微弱的风,“你也学着点。”

“哦……”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吗?还是说其他别的什么道理?

五条怜有点茫然,她一点都搞不明白。

同样搞不明白的还有她的工作。

要让夏梨姐察觉不到甚尔不在家,思来想去,最好的方针就是让夏梨也离开家。这又该怎么实现呢?

躺在四方墙壁围住的楼梯间小床上,她盯着倾斜的天花板思索,感觉空空如也的脑袋都要炸开来了。

行动日转眼就到,目送着准备溜出家门的甚尔,五条怜感觉自己像个小贼。她蹑手蹑脚地上楼,在卧室门口偷偷张望,飙升的心虚感在与夏梨对上视线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来找你哥哥呀?”夏梨笑着问,“他去晨跑了哦。”

“不是不是,我不是找甚尔。”

“那就是想找我啦?”

五条怜认真点头:“嗯!嗯!”

她飞快地溜进卧室,挨到夏梨身边,仰着头,像只认真的小狗。

“夏梨姐,请教我打网球吧!”

第34章 耳垂上添上了柔软的伤口

想起不久之前夏梨才说过网球的事情,还说过愿意承担起网球教习的工作,没想到这个承诺正好能够在今天派上用场,五条怜有点得意起来,觉得能逮住这个机会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至于夏梨嘛,她看起来稍稍有点意外——这倒是毫不意外。

只是,比起惊喜,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是惊讶感更多一点。她磨蹭地“嗯——”着,歪过脑袋,眼睛一如既往睁得浑圆,正以一种奇妙的目光盯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也似笑非笑的,说不清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小怜想要学网球呀?”她说。

就连一开口所说的话也显得意味不明。

现在显然是确认意向的阶段,虽然五条怜对于网球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动摇。

“是的!”五条怜夸张地点点头,“我想学!”

“唔。想学网球确实是好事没错啦。”

夏梨依旧笑眯眯地说着,却总让人觉得这句话的后头会紧接着一个生硬的“但是”。

“但是,”

果然出现了!

五条怜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开始慌起来了。

“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这种后备计划她可是一丁点都没有想过呀!

这点惊讶被夏梨看在眼里,显然是被曲解成了悲伤。她赶紧靠过来,轻轻搂着五条怜,笑吟吟地安慰她。

“哎呀哎呀,小怜你别难过嘛。”夏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想说的是,最近我的肩膀有点不太舒服,可能不太适合打网球,所以今天没办法教你呢。”

她说得好像很真心,很可惜没办法安慰到五条怜,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你特别特别想学的话,我可以马上找个网球老师哟。”

诶?网球老师?

五条怜立刻打起退堂鼓,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也不是特别特别想学啦……”

夏梨觉得奇怪:“是吗?”

好像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明明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和夏梨学网球的,结果又说自己也不是特别特别想学,这不是逻辑错乱了嘛。得赶紧说点什么作为挽回才行!

“其实……”

五条怜冒出了一身心虚的冷汗,目光从床头柜来到了天花板,又在白墙上飞快地转了一圈,悄悄攥紧了拳头,脸颊有些微烫。

“不打网球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和夏梨姐一起玩!”

一记直球,配上真诚目光(毕竟着真的是她的真心话)作为加速度,咻一下砸中了夏梨,把她敲得晕晕乎乎,整个人都快陷入奇妙的荡漾感之中了。

“原来是这样呀,你蛮好早点跟我说嘛!”她兴奋地搂着五条怜,轻轻蹭着她的脸,“那我们今天去玩吧,就去横滨好了!哎呀哎呀,你真的和你哥哥很像呢。”

成功了……自己的工作进行得好像还算挺顺利的?

五条怜松了口气,但还是对夏梨的后半句话有点疑惑。“我和甚尔很像吗?”

夏梨说的绝对不可能是外表的相像。既然如此,那就是行为上的相似了?真不想这么说,但她真不觉得和禅院甚尔有相似之处是什么好事。

“是啦*是啦!”夏梨蹦跳着走进衣帽间,怎么看都好兴奋,“你们两个在关键的时候都不会拐弯抹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我很喜欢哦!”

后来五条怜总算知道夏梨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完全是因为她和甚尔第一次见面时,他身体不适(绝对是装出来的)向她求助,顺势搭了便车去医院,分开时索要了她的联系方式,理由是“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

然后他们俩就变成现在的关系了。

“这绝对是命中注定的一见钟情啦!”

夏梨说着,打开了首饰盒,眼里闪烁的光比钻石还耀眼。

什么一见钟情,应该是处心积虑的设下陷阱才对吧。五条怜心想。

事实显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她也就无话可说了,只好勉强扯扯嘴角,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夏梨也心满意足,继续挑选起首饰。

“你觉得哪个好看?”

她捻起两幅耳环,在耳垂上比划着,黄钻石和纤细的圆弧形银饰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想了想,五条怜选了钻石。

“小怜眼光很棒嘛!”显然是说中了夏梨心中所想,她显得很高兴,立刻动手戴上了黄钻石的耳环,“这是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是从澳大利亚开采出来的钻石呢。”

澳大利亚,遥远的岛国,想象不出金黄色的钻石在那里会是怎般模样。

“一定很珍贵。”五条怜小声嘀咕。

“还好啦。”夏梨耸耸肩,话语中带着一点莫名轻飘飘的虚浮感,“也没有很贵。”

突如其来的大小姐发言让人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五条怜笑了笑,依旧坐在衣帽间的软凳上。夏梨忽然走过来,把那副纤细圆弧形的银耳环塞给她,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啊……”捧着银耳环,五条怜的手指都在发颤,迟钝了一下才说,“我戴不了。”

“哎呀,是呢,你没有耳洞。”夏梨这才发现,但完全没把这点小麻烦放在心上,“没事没事,我们今天去打耳洞就好了嘛。”

用尖锐的东西贯穿柔软的耳垂……嘶,光是想想就有够吓人的。五条怜很没出息地缩起肩膀,像只想要缩回壳里的乌龟。

“会很痛吧?”

“放心好啦,一点也不痛哦。”夏梨安慰她,“没法带耳环的话,人生的乐趣都要减半了。”

“……是吗?”威力这么大吗?

“当然啦。所以我们快出发吧!”

把小海胆托付给保姆阿姨,现在就去往横滨吧。

坐上夏梨的红色跑车,这还是第一次——坦白说,就连跑车,五条怜也是第一次坐。

手忙脚乱虽不至于,但车内过分摩登的装饰确实让她大开眼界。她努力藏住惊讶的表情,目光却忍不住从仪表盘一路打量到了后视镜,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扫过去才好。

警示音正在滴答滴答响不停,是驾驶座的安全带没有扣上。坐在驾驶座的夏梨似乎满不在意,就这么自顾自地踩下了油门,沿着海岸线驶上高速。

对于从未去过横滨的五条怜来说,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好有趣。无论是红砖的瓦房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转悠不停的摩天轮,就连横跨河上的缆车也带着一点新奇感。被她这份陌生的兴奋感感染着,早已对横滨轻车熟路的夏梨也心情轻快。

中华街去了,摩天轮也坐了,旋转到最顶端时,还能远远的看到富士山。然后钻进各家商场,把每一间店铺全都逛一遍。绝不能忘记光顾首饰店,在那里五条怜的耳朵添上了两道贯穿伤,散发着钝钝的痛楚,看来不痛只是谎言而已。

夏梨带她去了常去的沙龙,乱糟糟的脑袋在化学药剂品的气味中变成了和夏梨很相似的卷发。不过五条怜的头发稍短一些,银灰色纤细的发卷看起来像是洋娃娃。

在明亮的落地镜前,夏梨笑眯眯搂住她,脸贴着脸,有些压到耳垂的崭新伤口了,但没关系。她们的卷发也几乎要缠在一起。

“你看,我们现在好像姐妹一样呢!”她很高兴地说,“要是甚尔和我结婚了,我们就真的能够成为姐妹了哟!”

结婚——居然能从夏梨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汇,有点意外,意外到五条怜瞬间就从眼下的幸福感中剥离,冒出了莫名的脚踏实地的实感。

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这话说得很微妙,夏梨连连甩手,嘴角的笑意都显得有些僵硬了。

“不是说我们马上就要结婚的意思啦,而且我可是很有尊严的,绝对不可能主动向男孩子求婚。”她故意摆出一副认真模样,“但和你哥哥结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吧?”

夏梨笑着征求五条怜的答复,她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能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似乎有什么地方脱节了。可能是因为有几个短暂的瞬间,她又习惯性地把“哥哥”这个角色与五条悟联结在了一起,也可能在她心里,甚尔从来都不像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想不明白,那就把疑惑说出口吧。

“夏梨姐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为什么呀?唔——”

夏梨自己也需要想一想,但想着想着却笑出声来了。

“他很有男子气概呀!但不只是有男子气概而已。”她脑袋上好像要冒出粉红色的泡泡了,“他虽然看起来挺昭和男儿的,但完全不会惹我生气,是个很温和的男人哟。而且也会想办法哄我开心,明明钱不如我多,还经常买礼物送给我,多有心呀!”

她摇头晃脑地说着,彻底沉浸在了恋爱的海洋里。

“因为他很喜欢我,所以我很喜欢他嘛。”

前半句话是真的吗?五条怜给不出答案,可她明明知道答案。

沉默着,五条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呀。”她说。

好像知道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禅院甚尔。

第35章 风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从横滨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推开门的时候,夏梨还在吐槽美发沙龙那个染了紫色头发的理发师,说他第一眼看去就是个不好应付的娘娘腔,刻薄的话语听得五条怜忍不住想笑,虽说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

“还有还有,中华街的那个……哎呀,你在等我们吗?”夏梨笑眯眯转过话题,对坐在沙发上的甚尔说。

今天过得太开心了,其实五条怜都快把拖延时间的工作丢到脑后了,这会儿和甚尔对上目光了,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会和夏梨一同出门的。

幸好幸好,短暂地在她眉眼间浮现的那点心虚感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且从结果来看,她确实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目标,顺利地把时间拖延到了甚尔回家。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挨骂了吧——虽然甚尔这家伙肯定会宣称自己从没斥责过她就是了。

甚尔的视线短暂扫过五条怜,落在夏梨身上:“你们出去玩了吗?”

他问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对呀。”

“蛮好带上我一起的。”他耷拉着脑袋连连叹气,好像真有那么失落,“我可以帮你们拎包嘛。”

“今天是GirlsTime啦!”夏梨冲他吐舌头,顺势勾住五条怜的手臂,把她拉到身边,“怎么了,担心我把你妹妹拐走呀?”

甚尔的视线在她们俩之间打了个转。

“这我倒是不担心。”他耸耸肩膀说。

“也是,你妹妹只会被青梅竹马的小帅哥骗走。”夏梨捂嘴偷笑,片刻后才低头看五条怜,摆摆手说,“我开玩笑的哟。”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搞笑程度有点不太够,至少没能让五条怜笑出来。

对着笑话却不笑,好像不是很礼貌,她努力扯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容,不过夏梨并未注意到——她迫不及待要和甚尔分享今天的GirlsTime多么有趣呢。五条怜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带着小海胆一起到阳台上吹风去了。

脱离了育儿重责的一整天,要说挂念禅院惠挂念到无心做事,那显然是夸张了,毕竟在今天的很多个瞬间,她就像忘记了自己的工作那样,把小海胆的存在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忘却的罪恶感也相似,她有点后悔把禅院惠独自留在家里和保姆呆在一起了,倒不是觉得别人照顾得有多么不好,只是觉得自己太没责任心了。

抱起小海胆,紧贴在身旁吧。

还好还好,小海胆即不知道她的心情,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在她怀里小小地闹腾了一会儿,伏在她的肩头睡着了。五条怜靠在软椅上,睡意伴着禅院惠平稳的呼吸声泛滥,几乎快要占满大脑。

今日很暖和,即便太阳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躲到了地平线下,风中依旧带着潮湿的暖意。春天说不定马上就要结束了,她慢慢眨着眼,胡乱地这么想着。

眼前的月亮是纤细的一轮金色,像是戒指边缘漾过的光……说起戒指,如今都住在镰仓了,应该没机会再买回那枚家主的戒指了吧?没事,反正她也不在意。

月亮一点一点变得模糊,浸入夜晚的海里,漆黑的水中只漂浮着零星月光,她顺势看到了海底的世界,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做梦了。

海风拂在脸上,有些湿漉漉的,似乎钻进了她的衣摆下方,略有点冷。五条怜不自在地缩起身子,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腹部,她猛地睁开眼,吓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险些撞到站在一旁的夏梨。

也不知道夏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指尖正捻着五条怜的上衣,稍稍翻开了一角,难怪会觉得冷了。不自在感一点也没有消失,她真想把衣服赶紧拉扯回去,却又不好意思阻止夏梨此刻的动作,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您……您在做什么呢,夏梨姐?”

“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种说法,说是生过孩子之后,肚子上会留下妊娠纹。我没见过,想看看嘛。”夏梨俯身,往衣摆的空隙间张望,“哎呀,小怜你的肚子上倒是没有半点痕迹呢!”

说着,她玩笑般伸手摸了摸五条怜平坦光滑的小腹。

明明是温暖而柔软的手指,落在皮肤上,却带来了一种触电般的刺麻感。大概是心虚感作祟,五条怜缩起了身子,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僵硬了,脸颊都快随之抽搐起来。

“因、因为我年纪还小嘛!哈哈哈——”

她试图以此作为借口。

“这样呀?说的也是。”夏梨松开手,撩起的卫衣啪一下落回去,扬起微弱的风,“果然还是早点生孩子比较好。”

“是呀是呀……”

五条怜敷衍地赞同着。

忙不迭把上衣整理好,肯定是有一团海风被包进了卫衣里,吹得她的肚子冷冰冰的,好别扭的感觉。

在阳台的软椅上睡觉实在是不像样子,她赶紧同夏梨告辞,顺路把依旧睡得正香的禅院惠安放好,便速速溜回她的楼梯间了。

躺在正经的床上,睡意消散得飞快,大脑变得分外清晰,于是连钝钝的疼痛也变得更尖锐了——当然是她的耳洞在作痛。五条怜坐起来,摸出置物架里的镜子,小心翼翼地避开镜面反射中倒映出的自己,只看着被银色耳钉穿透的耳朵。

白天打耳洞的记忆还清晰着。咔哒一下,这枚耳钉就穿进耳垂了,最骇人的疼痛也是在那时候降临的。

而后,便是火辣辣的钝痛感,持续到了现在都没有消失。耳垂也肿起来了,泛着一层不自然的粉色,包裹着努力工作中的一大堆白细胞,她没那么怕疼,但也不想随便去碰。

看这状态,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消肿了,痛感也鲜明地存在着。她索性不再看了,收起镜子,重新躺回床上,柔软的席梦思被压出了好一番震荡,连带着摆在床尾的吉他包也晃悠了一下,歪歪扭扭望旁边倒去。

依旧要感谢楼梯间狭小的安全感,吉他包咚一下撞在了墙壁上,以一种相当歪斜却又相当稳定的状态定在了床尾。既然如此,五条怜干脆也不摆正了,任由它这么歪着,反正最近也用不上,她也还没冒出学习吉他的念头。

继续仰面躺着吧,睡意并未泛滥。五条怜扯过毛毯,盖在肚子上,可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冷飕飕的,说不定正是因为这股没由来的寒意,所以她才睡不着吧。

似乎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大脑其实空空如也。她闭起双眼,努力放空思绪,可不知为何,门缝间却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是很微弱的动静,像是有小虫子爬过,也类似于老鼠啃咬木头。但位于镰仓海边的豪华别墅怎么可能会有老鼠存在呢?

五条怜匆忙从床上弹起来,伸手去开灯。细细簌簌的声音也随之顿了顿,低头一看,门缝间赫然被塞进了几张钞票。

噪音的源头,就是这几张印着夏目漱石的大脑袋的纸币没错了。

五条怜稍稍迟疑了一下。虽然多少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打开了门,与弯腰塞钱的甚尔撞了个正着——就连敞开的门也差点撞上甚尔。

对视,尴尬且沉默的对视。

明明是在偷偷给钱,可甚尔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正在偷钱的小贼,整个人鬼鬼祟祟的。与五条怜对上视线的瞬间,他还很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显得偷感更重了,害得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呃……”沉默总叫人不自在,还是由她来打破吧,“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还行吧。”

既然都面对面了,那也没必要再偷偷摸摸,甚尔把钱丢到她手里。

“所以过来给你零花钱。”

“谢谢。”

她不推辞,直接收下了,把钱塞到枕头底下,不忘问问甚尔,之后还有没有别的工作需要她帮忙的。

“之后啊……我想想。”他轻轻敲打着下巴,尽管弓着身子,头顶也几乎要碰到门框上了,“只能说最近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提前和你说的。”

“好。”

“嗯。”

无聊的对话以无聊的方式结束了。甚尔靠在门框上站了一会儿,意识到五条怜没事情要说,且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才转身离开。

走开没几步,他又折返回来了,带着一脸戏谑的笑。

“陪着大小姐玩了一天,很折腾吧?”

他简直像是在等待五条怜向他诉苦。

甚尔的这番小人心思,五条怜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反倒觉得他的询问好奇怪。

“没有。”她一本正经地摇头,“夏梨姐和我度过了很忙碌也很有趣的一天。”

他笑了一声:“难怪变成了小号的华原夏梨,耳朵也被打穿了。”

他说的显然是自己的崭新卷发。

五条怜有点脸红:“是我自己选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