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小姐登场!
“恋爱”,这个概念一跳进五条怜的小脑瓜里,她瞬间觉得什么谜题都能解开了——包括但不限于甚尔经常性的神出鬼没,还有他身上散发着的香水气味。
甚至连昨天吃的那盒贵贵的松套餐寿司也变得有迹可循,说不定正是来自恋爱对象的礼物。
对于小屁孩的自己来说,恋爱是一件多少有些遥远的事情,但感谢这些年热播的电视剧,她已经对恋爱这回事多少有点感知了,也很快就意识到了在黏黏糊糊的两人面前,自己是个相当不合适的存在。她很识趣地后退了几步,打算从这个场合中赶紧溜走。
“咦——?”
靠在甚尔肩上的女人歪过脑袋,向她投来了视线。她们的视线切实地交汇了几秒钟,看得五条怜莫名紧张。
好嘛,逃脱计划彻底失败了。
“甚尔,这孩子是谁呀?”
现在继续逃窜还来得及吗?
就在五条怜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啪一下拍得好响,简直要把她压扁了。抬头,才发现甚尔已经观赏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笑眯眯模样,温柔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了。
“这位啊,嘛,是我妹妹。”
……啊?
甚尔把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大概是因为同样的骗人说辞,他昨晚已经在乐器店说过一次了,可五条怜实在适应不了这么别扭且尴尬的谎话。一听到“妹妹”这个词,她都觉得有小虫子在身上爬,诡异且无形的麻木感让她觉得好不自在。
“过来。”他硬是把变成了木偶的阿怜拽到身边,“别害羞,快和夏梨打招呼。”
“呃呃呃……”想逃,她干脆变成一只老鼠算了,用吱吱的叫声挤出一句,“您好,夏梨……姐姐。”
“哦你好你好。你好乖呢。”
夏梨伸手去摸她的脸,掌心暖呼呼的,带着一点巧克力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五——”
话说出口,五条怜感觉到不对劲了,匆忙瞄了甚尔一眼。果不其然,他已经换上了一副类似能面面具的表情,瞪着眼朝她努了努嘴,就差没把暗示的意味直接写在脸上了。
……没办法了!
“——禅、禅院怜。”她艰难改口,“我叫禅院怜。”
啊啊,真是太罪恶了。
罪恶感堵住了五条怜的嘴,现在她连多余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她打心底不喜欢五条家,连带着对于“五条”这个姓氏都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怨恨感。她确实也大逆不道地考虑过有朝一日更名改姓的可能性,可实在没料到,这种关顾尊严与过去的大事居然要在如此尴尬的场合下实现,感觉五条悟都要提着橡皮锤赶过来敲她脑袋了——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他在任何时刻都没有出现。
“诶,你叫‘怜’呀?好可爱的名字。”夏梨的小动作已经从摸摸脸升级成了搓搓脸,把五条怜的脸颊揉成奇怪的形状,“放春假了,所以来找哥哥玩吗?”
“呃,我……”
还沉浸在自己变成了禅院怜的罪恶感里,她的脑袋空空如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慌忙向甚尔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也正焦头烂额着呢,配合地把夏梨拉开了,搭腔道:“这孩子可任性了,学别人离家出走搞得没处可去,暂且被我收留了。”
说着,他还像模像样地叹气摇头,仿佛真是个忧心忡忡的好哥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谎话越编越离谱,也丝毫没把五条怜可怜巴巴皱起的眉头放在心上,只专心地钳制着夏梨,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多余的是非。
不知算不算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对于甚尔的夸张说辞,夏梨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对劲。
酒精推着她摇来晃去,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重重叠叠,倏地变成了无数个影子。她费劲地眯起眼,目光也晃悠晃悠,游走在两人之间。
“哎呀哎呀。”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你们兄妹俩长得一点也不像耶!”
气氛绝对在这个瞬间变得僵硬了一点。五条怜的脑袋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了,就连甚尔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我们是……”
该找个什么样的完美理由呢……
甚尔僵硬地垂眸,发现五条怜也在盯着他。他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同时给出了答案。
“是同父异母。”
“是表亲兄妹。”
叮叮叮叮,出局啦——默契度零分!
幸好风把此刻的话语吹得很乱,夏梨完全没听清楚,歪着脑袋“啊?”了一声。甚尔和五条怜赶紧调换说辞。
“我说是表亲兄妹。”
“其实是同父异母。”
好嘛,又没对上。
甚尔气恼地瞪了五条怜一眼,发现她也正以埋怨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们谁都没觉得是自己有问题,还好夏梨也没听出任何不对劲——因为她还是没听清甚尔和五条怜说些了什么。
在夏梨眼里,她只觉得他们两人说话不同调的样子太好笑了,有趣到她要搂着甚尔的胳膊笑个不停,都没发现高跟鞋从手里滑下去了,只好由甚尔无奈捡起。
姑且算是度过了危机,但要是再接着耗在这里,八成要被询问更多和兄妹关系有关的问题。他朝五条怜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回家去。五条怜迫不及待,飞快地溜走了。
走得远远的,还能听到夏梨在对甚尔撒娇,说着想要去他家坐坐之类的话。甚尔则是说了些含糊的好听话,完全不给出半点正面回答,当然也没说自己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原来恋爱是这样的呀。
蒙头穿过两栋公寓楼,五条怜暗戳戳地这么想着。在这个距离还能听到后方娇滴滴的动静,她努力忍耐着别回头偷看。
偷看什么的,可太不礼貌了!
一条路走到黑,踏上灯泡早就坏掉的楼道,家里也是一模一样的黑漆漆。她摸索着打开灯,把湿淋淋的吉他包和衣服一起堆在地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赶紧套上温暖的毛衣,甚尔那句“害得我都没衣服可穿了”的抱怨在耳边响起。她甩甩脑袋,决心不在意这点无聊小事了。
“还是你最自在了。”她忍不住对着婴儿床嘀咕。
出门时禅院惠就在安睡着,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都没有嗷嗷叫着求东西吃,说不定是正在做美梦呢。
“唉……我不能嫉妒一个小孩子呀。”
总之,先把自己制造出的这点烂摊子全都收拾好吧,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好的咒具也先摆在桌上。又等待了好一阵,才终于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甚尔回来了。
刚一踏进家门,似乎是解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封印,甚尔的长吁短叹瞬间就冒出来了。
从玄关走到客厅,短短十几步路,他的叹气声经历了将近百次的迭代,而后彻底变成了一种谁都听不懂的声音,最后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倒,以沉重的“唉!”作为收尾。
什么嘛,难道恋爱是很累人的事情吗?
五条怜纳闷。她真搞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打不起精神。
“伺候真正的大小姐,可真是苦差事。”他用手掌搓着脸,五官都要被推得变形了,“饿死了,烦死了,没精神点外卖了……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吃吗?”
“应该有速冻炒饭,还是说需要我帮忙跑腿去楼下买定食套餐?”
“定食套餐出餐很慢的,算了吧。”甚尔换了个姿势,伏在沙发扶手上,从坐垫的空隙间摸出遥控器,咔哒咔*哒按得好响,“速冻炒饭就行了。”
半成品的速冻炒饭,只要丢进微波炉里叮上两分钟就能完事。
也就是说,只要看四个广告,热气腾腾的饭就被端到了面前。甚尔磨蹭着坐起身,跳过“我开动了”这种元气满满的餐前仪式感,舀起一大勺炒饭送进嘴里。
米饭油润润,锅气丝毫不存在,调味虽然恰到好处,但夹在饭里的青豆带着一股春天的臭味,算不上多好吃,也没有那么难吃,反正速冻半成品就是这么一回事。用来果腹的话,算得上美味,不过考虑到今晚如此艰辛,这样的风味就显得有些简陋了。
五条怜慢吞吞吃着,尽量不让勺子碰到盘底,以免剐蹭出难听的声响。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这部偶像剧,她不感兴趣,视线漫无目的,不知不觉落到了甚尔的身上。
当然了,甚尔本人是没什么好看的——在家总是耷拉面孔睁着死鱼眼的家伙,就算脸蛋还算看得过去,也早就让人看腻了。她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呐,甚尔先生。”她忍不住问,“夏梨小姐是您的恋爱对象吗?”
过分专注于电视节目了,他迟钝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说华原啊?”
“华原?”
“她的全名是华原夏梨。”
“哦……”她点点头。
华原……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熟悉到,好像今天才看到过?
五条怜努力在记忆中挖掘着线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到垃圾桶里开始挖掘了,把塑料包装袋扒拉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响。甚尔忍了一会儿,果然还是觉得很恼人,回过头正打算叫她停下,她却已经跑过来了,手里还举着速冻炒饭的包装袋。
“是、是这个华原吗?”
她指着包装袋上的制造商名称。
“‘华原食品株式会社’的‘华原’?”
甚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啊,她家里是开食品公司的。”
“!!!”
真正的有钱大小姐登场啦!
第25章 原来不是什么正经的恋爱关系呀!
——甚尔先生正在和有钱的大小姐谈恋爱!
这个惊人的消息正在以八卦周刊封面上黄色加粗高亮字体的格式跳进五条怜的大脑。
过分震惊的状态约莫持续了十秒钟,然后又添上了五秒,她勉强缓过神来了,默默把速冻炒饭的包装袋丢回到垃圾桶里,看着甚尔的目光都添上了几分敬佩,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敬佩的。
她可能只是在想,甚尔先生马上就要嫁入豪门了,真好啊。
“喂喂喂。”甚尔被她看得后背发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你肯定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吧?”
哎呀,一不小心又让心思逃逸到脸上了。
五条怜匆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想在事情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觉得……”
有什么好话是和情侣有关的来着?赶紧想一想。
“觉得您和夏梨小姐真般配呀!”
好!顺利想到了!
她拍了个完美的马屁,可惜对于甚尔来说,似乎不算很受用。他轻哼了一声,满不在意的。
“这种话你要说给华原听——看出来了吧?她满脑子只有恋爱。要是把她哄高兴了,说不定会给你买珠宝首饰哟。”
好奇怪的话,五条怜没怎么明白。“说给您听,您不高兴吗?”
“倒也没不高兴。”甚尔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做派,“反正我和她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恋爱关系。”
“唔……”
不是正经的恋爱关系,那就是不正经的关系了?
她还是想不明白,但脑海中“嫁入豪门”的头条新闻似乎马上就要破裂了。
“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不过……”五条怜压低了声,小声嘀咕,“难道您是小白脸之类的?”
甚尔垂低眼眸,表情有点微妙:“你从哪里学来这个词的?”
“电视上。”
“啧。垃圾节目。”他气恼地咋舌,“是啦是啦,我确实是小白脸没错。不然你以为这段时间为什么没有被房东催债,而且每天都能吃上饭,还能顺便喂饱惠?”
“……!”
居然是这样!
五条怜再次受到了巨大冲击——讲道理今天已经被冲击过不少回了,没想到惊讶感居然一点没有减少。
当然,除了惊讶,她也就只有惊讶了。除此之外的情绪,貌似全都不存在。她只被丢进了名为“惊愕”的海洋里,在海浪翻滚中下定了决心。
“甚尔先生。”
他抓抓耳朵:“又怎么了?”
“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涨红着脸,她很认真地说。
怎么突然给出了这么有信念感的发言?甚尔想不明白。
五条怜的心思很容易就能摸透,但冒出各式各样心思时怀揣的动机,实在是很难懂。他猜这大概是因为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自己已经变成了讨人厌的大人。
正如此刻,对待她一本正经的承诺,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浇上了一瓢过分现实的冷水。
“你是该努力一点。”他说得毫不留情,“今天做事太磨蹭。以后要还是这样,工作的时候就不带上你了。”
垂眸一看,穿在她身上的依旧是自己的旧毛衣。
“也别总穿我的衣服了。”
“知道的知道的!”她的小小热情一点都没被浇灭,“明天就去买新衣服!”
和某些不靠谱的成年人——此处绝对没有什么浓重的暗示意味——完全不同,五条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惦记着买衣服的事情,天还没亮她就早早地醒来了,优衣库绝对不会早早地开门迎客,她无聊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久,看完了重播的综艺和早间美食节目,空荡荡的大脑完全被无趣的娱乐占满,久违的困意倒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勾了出来。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啪嗒一下合上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家里仍是昏暗一片。本以为是天还未亮,或者是她彻底睡死了过去,已经抵达了又一个夜晚,拉开窗帘,才发现今天也是个阴天。
好消息,没有下雨。
都已经到了春日,为什么不能多一些晴朗的日子呢?有时候真觉得天气在同她作对。
合拢窗帘。这个时间点出门倒是正合适,甚尔肯定还在睡觉所以就不打搅他了。抱起小海胆哄一哄,再搓搓他那尖锐的像是长了无数小角的脑袋,五条怜披上外套,把钥匙揣进口袋里,划开门链。恰是在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外头传来的“咚”的一声。
有人在敲门。
如此微妙且巧合的时机吓得她猛抖了一下,像只胆小的兔子。五条怜也被自己的怯懦做派逗笑了,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重新挂上门链,只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在说出“你好”之前,裹挟着甜腻香味的风已经吹进了屋里。
很熟悉的味道,她已经知道来客是谁了。对方也认出了她。
“哎呀,你是甚尔的妹妹,对不对?你叫什么来着,唔……我记得你的名字有点怪怪的。”
华原夏梨用食指托住下巴,撇着嘴,很认真地思索着,可惜咕哝了半天也没能回想起来。看来昨晚的记忆随同酒精一起,全都从她的大脑中挥发出去了。
很明显,今天的夏梨小姐是百分百清醒状态,已经没有了昨晚喝醉酒时的松垮模样,不过时不时揉捏太阳穴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正饱受着宿醉折磨的这个事实。
在楼道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模样比昨夜清晰多了。五条怜能看到她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精致的卷发和便利店里卖的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一模一样,穿搭更是同样时尚。说话时,她会微微压低身子,笑意将她细长的眼睛挤成更纤细的模样,珍珠项链碰撞出圆润而清脆的声响。
站在她的面前,五条怜有种莫名的别扭感,不自觉缩起了肩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什么。
“呐。”夏梨的手越过门缝,落在她的脸颊上,很轻地捏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你哥哥应该和你说起过我,我叫夏梨哦。”
五条怜还是感觉好别扭,但也不好意思后退,只能点点头:“早上好,夏梨小姐……我叫禅院怜。”
虚假的名字说了两回,尴尬感就此减半。她几乎没什么愧疚感了。
“哦,对。你是叫这么个名字来着。”夏梨还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好温柔,“小怜,你哥哥在家吗?”
“在……吧?”
事实上甚尔在家,但问题是,能不能和外人说他在家呢?这是个值得深思一下的问题,可惜现在好像没有多少思索的余地。犹豫了半秒钟,五条怜请她进屋了。
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间接保障了自己有吃有喝的金主大小姐,让人家等在外头也太不像话了。
虽然乱糟糟的家里也没有比外头好上多少就是了。
从夏梨踏进玄关的那一刻起,五条怜的心脏就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了,忍不住频频打量夏梨的一举一动,视线几乎要粘在她的脸上了。
能看到夏梨一进屋便开始左右打量起来,视线扫过直到今天都没有被打扫得多么干净(但还好也不算特别脏乱)的厨房,又盯着一眼就能看遍的客厅看了好一会,手指轻抵着鼻尖,微微撇下的嘴角里不知藏了什么心情。五条怜看到她张了张嘴,紧张感瞬间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千万别是嫌弃禅院家很差劲呀——听了这种话她真的会大受打击的!
幸好幸好,她的忧虑没有实现。夏梨只是动了动唇,当下却没说什么。又四下望了一圈,她才嘀咕着说,这房子确实很狭窄。而这话的确是事实没错。
“本来还以为甚尔是在谦虚,原来没在和我客气啊。”绕着沙发转了一圈,大小姐决定坐在正中央,一坐下便翘起了二郎腿,歪着脑袋问五条怜,“你哥哥还在睡觉吗?”
“大概是吧。”
差点忘记了,现在应该由甚尔来处理这种场合才对。
“我去叫他过来!”五条怜匆忙跑开了。
溜进卧室了,那个乱七八糟叠在床上的人形就是禅院甚尔先生没错。
稍稍花了一点时间,五条怜才从这个奇妙的形状中找到他的脑袋,并且对着他的耳朵连续念了八遍“快起床”,才成功地完成了唤醒服务。
伴着一声沉重且疲惫的喘息,残余的睡意随之逃离身体。甚尔像个老头似的搓搓脸,睡意又被重新揉进大脑里了,他又变回了那副睡意惺忪的模样,眯着眼看她,话语也黏糊糊。
“怎么,有事?”
“嗯!”她认真地点点头,“夏梨小姐来家里了。”
甚尔平躺了三秒钟,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飞快地脱掉睡衣,换上正经衣服——恕五条怜直言,他的正经衣服和睡衣好像没什么太大区别。
“她为什么对我家有这么强的执念啊。”他居然还抱怨了起来,“还有,这种事你该早点和我说的!”
“我——”
还能怎么更早地和你说呀!
此刻也无暇去听更多的辩解了。甚尔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看起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接下来该说点自嘲或者是欢迎的话才对,譬如像是“哎呀被你看到我刚睡醒的丢脸模样了”或是“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请坐请坐”,可惜这些话全都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看到夏梨正站在婴儿床边,好奇地看着躺在里头的小海胆。
哎呀。完全忘记家里有着不止两个人的事实了。
“呐呐甚尔!”夏梨看起来好像还挺兴奋的,“这孩子是谁呀,不会是你儿子吧?”
甚尔的额头冒出冷汗,还好他没有觉得多心虚,沉着脸快步走到夏梨身边,对她说起悄悄话:“其实……”
悄悄话的音量微妙地控制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足以让磨磨蹭蹭走过来的五条怜也能听到。她听到甚尔说:
“这是我妹妹的儿子。”
……哈!?
第26章 所谓的少女妈妈
哈……?
哈——!?
五条怜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所以才会听到这么离谱的话。但显然她的听力很正常,所以慌忙用手托住脸,否则她的下巴就要砸到地上去了。
居然把禅院惠说成是自己的小孩……禅院甚尔,这么离谱的话真亏你能说得出来呢!
她在心里尖叫,当然谁也不会听到。
至于莫名其妙就被卷入话题之中另一位主角的禅院惠,他显然也对这种编排相当不情愿,哇一声大哭起来,突然响起的音量炸弹把大小姐夏梨吓得不轻。
而甚尔嘛,他自然是佯装出一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的闲散模样,继续同夏梨嚼耳朵,努力圆谎。
“你知道的,最近少女妈妈越来越多,都变成一种社会现象了。”他像模像样地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接连不断的叹气声一下子就填满了小小的客厅,“我们阿怜也遇人不淑,所以……唉!现在只有我收留她了。”
现在五条怜也想掉眼泪了。
莫名其妙被套上了少女妈妈的头衔,估计得是心脏很大的人才能对此泰然处之。可她的心脏只有小小的一颗,实在接受不了如此离谱的剧本——更何况她俨然已经成为了这出戏码的女主角。
她痛苦地闭上眼,决定把周遭的一切全都屏蔽掉。可小海胆的哭声实在尖锐,听着就像是快要喘不上气般急促。实在没办法,她只能从甚尔和夏梨的中间钻了过去,跑到婴儿床边,抱起禅院惠轻轻晃悠几下。哭闹声立刻停下了,但没想到这也成为了“少女妈妈”的完美佐证。
“看。”甚尔两手一摊,“这就是母子之间的羁绊。”
羁绊个头哦!
……不对。
母子个头哦!
五条怜实在忍不住了,鼓起勇气,瞪了甚尔一眼,可惜这软绵绵的一眼毫无杀伤力,反倒是他那一瞬间变得严肃的表情看的她有点心慌,简直就像是明晃晃的威胁。五条怜悻悻地收回目光,心里的不服气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只能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于是甚尔也接着说下去了。
“说实在的,有了孩子这件事,直到现在都还是个秘密。”他抿着嘴,露出一副可怜模样盯着夏梨,“最好还是别被更多人知道,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五条怜的肩膀,目的性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就是让她也跟着搭腔。五条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却已经冒出了一百种念头。
扪心自问,她是真心不愿意替甚尔背黑锅,当什么所谓的“少女妈妈”。可一旦这种倔强的念头冒出来,照烧汁拌乌冬面的寡淡滋味也随之一同浮到了舌尖上,害得她有点想吐了——与之相关的糟糕回忆实在太多,顺带着让乌冬面都多出了一点苦涩滋味。
于是她冷静下来了,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起现状。于是便想到,为了活下去,甚尔可是心甘情愿地当了别人家的小白脸。
既然如此,自己努努力出卖一些尊严,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五条怜涨红了脸,滚烫的耳廓上浮着一层尴尬感凝成的热气,害得她分外艰难才能低下头,话语也变得磕磕巴巴了:“请……请不要和别人说。拜托您了。”
大抵是被说动了,也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这种事当作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夏梨甩甩手:“没关系,不过呀……”
她歪过身,把视线放低到和五条怜一样的高度,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孩子和小怜长得不太像呢,反倒有点像甚尔。”
像甚尔——像甚尔——像甚尔——
这几个字像回音一样在大脑里转个不停,甚尔和五条怜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只有状况外禅院惠还在闹腾不停。
五条怜的脑筋转得飞快,已经找到借口了:“是返祖现象!”
甚尔顺势添上一嘴:“阿怜长得更像妈妈。你知道的,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很好。顺便还把他们之间的兄妹设定也补齐了。
“原来如此!”大小姐被说服了,又恢复笑眯眯的模样,“小怜自己看起来也还只是个孩子,居然已经当妈妈了,真是不可思议……对了,你多大了?”
“十五……啊。十六。”她立刻改口,硬生生把年纪报大了三岁,“我刚过完生日,今年十六岁了。”
“哦——”
夏梨慢吞吞点着头,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回答,似乎没觉得五条怜稍稍有点矮,还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脸。
大概算是值得庆幸,夏梨对她的兴趣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儿,在疑惑得到解答之后,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又重新粘回到了甚尔身边,问他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像一只叽喳的金丝雀。甚尔也很配合地也开始捏着嗓音说话,五条怜觉得像是有鸭子在叫。
很明显,自己与小海胆已经变成了眼下这一场合的打扰者。
五条怜偷摸摸往边上挪了一小步,而后又迈出一大步,接着又是接连不断的好几步。
保持着这样的频率与速度,她飞快地撤退到了两人的lovelove甜腻氛围之外,躲进卧室的角落里,从没感到自己有这么碍事过。
耐心地等上一会儿,等到外头的动静消失,她才探出脑袋,依旧以一副老鼠般鬼鬼祟祟的做派向外张望。
客厅里谁也不在,看来甚尔和夏梨出门约会了。她松了口气,这才从卧室里走出来。
“知道吗,你爸爸很没有良心呢。”她轻轻戳着禅院惠的脸,也就只能在这没人的时候抱怨一下了,“居然说我是少女妈妈,好不负责任。”
禅院惠小脸一皱,不知道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的控诉表示苟同,还是纯粹被她抱了太久觉得不舒服,开始闹起了不愉快的动静。五条怜赶紧把他放下,轻轻晃了晃婴儿床。
“好啦好啦,你可别哭。”现在她实在没精力哄孩子了,“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这种人变成你的妈妈,对吧?”
禅院惠不吱声了,五条怜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坐了很久,她也没有概念了——才重新站起,继续原定的日程。
一个人买衣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喂小孩。今天过得格外独立,寂寞感都随之减轻了不少。
临近深夜,甚尔才回来,也不开灯,摸黑走进家里,懒散地往沙发上一坐,给睡梦中的沙发常驻居民五条怜带来了二十一世纪的阪神大地震。
“怎么了怎么了!”她紧张地跳起来,“发生不好的事了吗?”
甚尔无奈地扯扯嘴角:“你就这么不乐意看我回来?”
惊醒的五秒钟后,理智终于归位了。五条怜的笨蛋脑袋终于整理好了现状,下达“摇头否定”的指令。
“没有不乐意。”她坐起来,“我只是一不小心呆住了……嘿嘿。”
笨拙的尬笑不知道有没有打动甚尔。他呼出沉沉的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丢到她手里。
“接住了。”他叮嘱着,“夏梨买给你的,算是礼物吧。”
“唔……”
落在手心里的是深蓝色的发带,绑成了精致端正的蝴蝶结,真是意料之外的礼物。
“她说你的发色很漂亮,所以给你买了发带。下次见到她,记得说句谢谢——她最喜欢别人对她说这种好听的话了。”
“我明白了。”
五条怜努力压住嘴角,却还是忍不住要笑出来。她索性给了自己三秒钟时间,尽情地笑个不停,而后才依依不舍地收起笑意,目光始终停留在深蓝色的发带上。
是礼物呢,很正经的一份礼物。
在她的记忆里,“礼物”实在少见。她从没送给过别人什么东西,所以理所应当般不会从他人那里得到礼物。她总觉得礼物是该在特定的某一天、出于特别的某种意义而存在的。但今天并不多么特定,送礼的意义似乎也不存在,即便如此,夏梨还是买了礼物,真好啊。
默默地在心里送上谢意,五条怜小心翼翼地把发带平着放进口袋里,稍稍坐端正了些,安静地什么都没说,任由睡意泛滥。
其实她大可以睡觉的,但在半个沙发都被甚尔占走的当下,她的睡眠空间也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一点,委屈一点倒也能睡,但在他醒着的情况下自顾自睡觉,总让五条怜有种莫名的背德感。
在困倦和背德感之间,显然选择前者更好。
继续并肩坐着,谁也没主动说点什么,只有偶尔响起的哈欠声(无疑来自于五条怜),还有窗外碾过的车轮声响。她不自觉地想到了夏梨的红色跑车,还有她的珍珠项链。夏梨到底是怎样的人呢?真想知道啊。
睡意赶走了理智,她迷迷糊糊地开口,嘀咕着:“夏梨小姐人真好……我喜欢夏梨小姐。”
“还是别太喜欢更好。”
甚尔枕在靠背上,话语似乎也在拐弯。
“她呀,是个很麻烦的笨女人。”
第27章 现实是谎言的基石
麻烦的笨女人,这就是甚尔对于夏梨的评价,简单粗暴,且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意味,五条怜怎么听都觉得别扭,还有点莫名的不服气,总觉得他就是在故意贬低夏梨,默默在心里替她感到不值。
这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当然也没能藏住。只用余光瞄了一眼,甚尔就知道她在暗自腹诽着什么了。
“一点小礼物就把你收买了?好歹我才是把你喂饱的那个人,这种时候倒是站在我这一边啊。”他伸手去抓五条怜的脑袋,气恼地晃了晃,真是失望透顶,“你个叛徒。”
甚尔的手指卡进了发丝之间,不太疼,但总有种别扭的感觉。五条怜赶紧求饶:“哎哎哎是我不对!我会站在您这边的!”
她嘴上确实是改口了,但实际偏向于谁,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不过,这句切实的承诺总算是哄好了甚尔。
他收回了手,轻哼一声,仍带着点脾气。五条怜赶紧捋捋头发,怀疑自己的脑袋都已经炸成两倍大了。
“我还以为您很喜欢夏梨小姐呢。”她嘀咕着,顺便把一缕翘起的碎发按平,“不过,夏梨小姐肯定特别特别喜欢您。”
能说出前半句话,完全是因为甚尔对待夏梨时透露出的那股亲昵劲。但一想到他的自我定位是小白脸,五条怜便忍不住觉得他所表现出的一切亲昵举动都只是精湛演技而已。
后半句话则是毋庸置疑,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夏梨有多热衷于甚尔。那股子黏糊糊且带着些许不理智的做派,和电视剧里热恋的女主角完全一样。
甚尔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想要赞同她的这番论调,还是纯粹积攒了太多郁闷的情绪,想要借这一声近乎叹息的吐气,把它们从身体里统统赶出去。
“是啦,她是恋爱脑嘛。”他说着,依旧是带了嫌弃的评价,“像她这种在充满爱和钞票的环境里长大的家伙,很容易就会被打动,然后疯狂地去追逐‘爱’。”
“……为什么?”
五条怜眨眨眼。甚尔的话有点违背她一贯的认知。
“这样的人,不应该对爱更加挑剔,不太容易被打动才对吗?”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已经得到了很多的爱,所以对爱的阈值会变得很高?”
“理论上是该这样没错,实际完全不是一回事。”
甚尔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来晃去,画下无数个看不见的圆圈,不知道是想要圈住谁的自由。
“整天被泡在蜜罐子里的大小姐毫无戒心,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哪怕是连砂糖都不如的工业糖精,她都会天真地以为这是真正的蜂蜜,心甘情愿地一头扎进去。然后嘛……”
他的手指忽然停下了,直直地落下去,仿佛高空跳水,落进黑夜里。
“然后溺死。”
五条怜的心颤了颤,口袋里的蝴蝶结发带变得好凉。
“……意思是,您要杀了她吗?”
“啊?那倒没有。这只是一句比喻。”甚尔把手收回到口袋里,懒懒散散的身子在沙发上约莫下滑了三厘米,“意思是她很蠢。”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那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呢。
“反正。”
他终于站起来了,拧着脖子转转肩膀,把关节拉扯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你别和她有太多深入的交际。像这种人生顺利还能尽情被爱的大小姐,和我们这种丧家犬,不是一路人。”
“我们这种丧家犬”——这好像是第一次甚尔把自己和她捆绑在一起,打上同样的标签。
在此之前,他们对应的角色应该是满心嫌弃的成年人和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屁孩才对。
五条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这点难得的共鸣感高兴,又或者是继续沉浸在礼物带来的浅薄欣喜之中。回过神来,甚尔已经打着哈欠走进卧室里了。这点困意乘着室内不动的风,钻进了她的脑袋里,她也忍不住打起哈欠,决定先不苦恼于这种小事,倒头就睡下了。
这一觉,她睡得不安稳,睡梦之中总忍不住去摸口袋,触碰到发带凉丝丝的质感,才终于能放下心来。真是愚蠢的执念。
才过了一周,夏梨又跑来拜访了。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这间过分狭窄的公寓,但更有可能是因为喜欢甚尔,一待就是一整天,明明家里无趣的很,她也总是高高兴兴地腻在甚尔身边。
蜂蜜味的大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果然是很难懂呢。
再之后的拜访,就变得更加勤快了,时间间隔从五天缩短到三天,最后几乎是每天都要来家里转悠上一圈,俨然已经变成了这个家的编外人员。
“说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