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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原来他不是唯一的小狗。……

李姮听到沈美娘关心她的话,愣了一下,道:“没什么。”

她就是觉得这位沈娘子腰畔的玉佩有些眼熟。

沈美娘听到李姮的话,也没再追问,手却摩挲着她的玉佩。

苏云卿觉得沈美娘好像有点不对劲儿,问:“沈娘子,可是之前就认识李大娘子?”

沈美娘看了眼身边规矩沉默的青词,又看了看一脸纯稚的李娘子。

她轻笑摇头:“不认识,我这种人,哪里能有机会认识李娘子呢?”

苏云卿仔细一想也是。

这个沈美娘虽然救了陛下,陛下对外宣称她是农女出身,家中世代务农。

但苏云卿却听说,这人其实是南州一个小小司马府上的乐伎罢了。

更有甚者说她是被转手不知多少次的贱奴而已。

真真假假的消息许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沈美娘绝没有什么高贵出身。

苏云卿引沈美娘和李姮到亭中坐下,笑道:“两位娘子,您二位瞧这梅花开得可真好。”

李姮道:“论香气清幽,什么花又能比过腊梅呢?”

沈美娘不懂花,跟着狂点头。

她又听着苏云卿和李姮叽里呱啦讲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诗句和词语。

沈美娘原本一个劲儿地吃点心,最后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沈美娘打断她们二人,转移话题:“听闻苏尚仪的舞跳得不错,不如我们切磋舞技?”

她是真的不想再听这两人扯什么“腊梅和红梅谁更有风骨”、“腊梅和兰花谁更遗世独立”了。

李姮很是高兴:“好啊!我记得苏尚仪的舞不是冠绝上京的吗?”

苏云卿脸色一变,讪讪笑道:“李娘子,下官已经许多年不跳舞了。”

李姮兴致缺缺,颇为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要知道苏尚仪的舞可是出了名的,可惜自从她当年进了太子府就再没人见过了。

李姮原本还以为她今日能有幸一观来着。

沈美娘道:“我一个人跳也可以。”

李姮:“好啊,那就多谢沈娘子了!”

她从来没听闻过这位沈娘子会跳舞,但她既然能被陛下从南州带回京城,想来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沈美娘其实也有些遗憾,她从听到宫女说苏云卿善舞起,就想和她比试一场,今日还特地梳了轻便的发髻。

但能在李姮和苏云卿面前展示她的舞蹈,沈美娘也颇为满意了。

她沈美娘脱下鞋袜,光着脚踩在亭中的薄毯上起舞。

这次她跳的依旧是之前给姜颂跳的舞,唯一不同的是,她在里头也添上了芙蓉谷的风景。

竹屋后的潇潇风雨竹,夏日舒展蓬勃的稻苗,还有秋冬时节依旧挺拔的乔木……

沈美娘都能将它们变成舞蹈的一部分,即使是从未见过那些景色的人,也能从她的舞蹈中感受到生机。

李姮也没想到沈美娘的舞技居然如此出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苏云卿在一旁看着,她比李姮更懂舞,也知道沈美娘的本事很厉害。

饶是她自幼习舞,怕是都比不上这位沈娘子。

沈美娘一舞毕,李姮立刻捧场鼓掌,又问:“沈娘子,这跳的是什么舞呀?是时兴的舞目吗?”

李姮母亲喜静,家中不常有宴饮娱乐,也不像别的高门大户养家妓以充门庭。

沈美娘还没回答,苏云卿却先开了口:“沈娘子这舞应是自己编排的吧?”

沈美娘点头。

李姮闻言愈加佩服沈美娘:“沈娘子,好生厉害!”

沈美娘难得谦虚道:“编舞又不难,李娘子若是想,肯定也是可以的。”

李姮不善舞,信了沈美娘的说辞,但苏云卿却知道这个沈美娘的舞艺究竟有多厉害。

编舞确实不难,但沈美娘的这支舞新颖、独特,她瞧着像是取材自寻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事物。

能从最无趣、最被忽视的生活里,提取出这些动作,再串联起来……

苏云卿不敢想这得是多强的天赋。

她有些不服气,问:“沈娘子可是自幼习舞?”

说完这话,苏云卿有些后悔。

歌舞这种取悦人的技能,明显就是贱籍女子才会苦心钻研的东西,陛下都有心帮沈美娘遮掩出身。

沈美娘定然会认为苏云卿这话是在给她难堪。

谁知,沈美娘点头,认真道:“我小时候就喜欢跳舞,我觉得蹦蹦跳跳、转圈圈很有意思,不过学得不多……后来,投入司马门下,才开始苦练。”

沈美娘思考了一下,道:“应当勉强算是从小学的吧。”

苏云卿闻言,愈加明白沈美娘的厉害。

她是舞姬之女,自幼就跟着阿娘苦练,就盼着能够被选进乐坊,不必和母亲一样沦落欢场。

可即使这样,今日见了沈美娘的舞,她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

苏云卿真诚赞叹:“沈娘子的舞实在是人间难得。”

沈美娘轻笑道:“苏尚仪过奖。苏尚仪定也是如此,只是不知苏尚仪为何如今不跳舞呢?”

苏云卿闻言,垂眸道:“下官如今年岁渐长,已经跳不动了。”

沈美娘知道苏云卿的话有所隐瞒,但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颇为遗憾:“那倒是可惜。”

沈美娘话里全是惋惜之情,就好像苏云卿不是不能跳舞,而是和那些英年早逝的才子般令人扼腕。

今日碰面,苏云卿当然也看得出这位沈娘子不是什么草包。

她也不能确定,沈美娘的惋惜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苏云卿确实因沈美娘的话,有些触动。

下人此时突然进来,道:“大人,吏部侍郎沈大人前来拜访。”

苏云卿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她和沈温平日并无来往,也不知他今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李姮听到此事,脸颊微红,起身告辞。

沈美娘有些好奇。

这李姮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怎么突然露出一副少女怀春般的作态。

李姮拿起桌案的腊梅挡住脸,小声道:“沈郎君来找苏尚仪有事相商……我、我便先从后门走了。”

苏云卿闻言,一副了然的模样,道:“那李娘子先走吧,我

让下人送送你。”

等李姮离开,苏云卿看沈美娘探头探脑,解释道:“李娘子如今也到了许婚的年纪。李尚书想和五姓联姻,谢夫人和李娘子却更青睐那位吏部侍郎,沈温沈大人。”

沈美娘有些不解:“这李娘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何必如此这般早就谈婚论嫁?”

苏云卿叹了口气:“李娘子从小身子不好,瞧着年纪小,其实已经年将及笄了。”

“谢夫人青睐沈大人,也是瞧他只是江南小士族出身,好拿捏,才想将女儿嫁给他。”苏云卿眼中有些艳羡之色,“这般才能教他婚后与李娘子先不圆房,等李娘子年岁大些,身子好些,再生孩子。”

沈美娘听到这里才明白其中缘由。

难怪她说沈温就算年纪轻轻就做到吏部侍郎,本朝也不似前朝那般婚姻“尚阀阅”,但怎么也不至于能得到谢夫人的青眼。

沈美娘垂眸,手无意识滑过腰间的玉佩,道:“谢夫人当真是一颗慈母心。”

苏云卿也颇为赞同:“谢夫人就这一个女儿,李尚书和谢夫人当然得当成掌上明珠疼爱。”

沈美娘听到这话,眼神里闪过一丝轻嘲,感叹:“原来如此,真叫人羡慕。”

就在沈美娘和苏云卿两人闲聊时,下人通报,说是沈温已经在偏厅里等着了。

沈美娘起身:“苏尚仪既然还要会客,我便先行一步,今日多谢大人款待。”

她不想太早和沈温有牵扯,不然姜颂吃醋了,哄起来肯定很麻烦。

苏云卿道:“也好,下官改日再挑个好日子和沈娘子好好赏梅。”

沈美娘跟着苏云卿从亭中往外走,却在回廊处遇到了一个人。

苏云卿也不知道沈温怎么不在偏厅里头等着,居然会到两人途经的路上来。

本朝男女大防不如前朝那般严苛,但沈美娘怎么也算是未来的娘娘。

外男和未来的贵妃娘娘拉扯算什么?

这个沈温平日里看着小心谨慎,今日怎这般糊涂?

况且……这个沈温看沈美娘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

沈美娘瞧苏云卿停住脚步,有些疑惑:“苏尚仪,你不是送完我,还要去见那个沈大人吗?”

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沈美娘肯定不认识沈温。

她给沈美娘介绍:“沈娘子,这位便是下官说的沈大人。”

沈美娘这才回身,向刚刚擦身而过的男人看过去,她再三打量沈温,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沈温看沈美娘的眼神,以为她是放不下自己,软下目光道:“沈娘子,别来无恙乎?”

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居然是认识的。

沈温也对沈美娘的怔愣有些……欢喜。

美娘看到他还会愣神,是不是说明这么多年,沈美娘心里也还有他。

沈美娘却在听到沈温的话后,又盯着他扫了一遍。

沈温怎的这么丑呢?!

沈美娘记得沈温十三四岁的时候长得还挺好看的……如今却看起来丑多呢?

不过想想也是,她天天看姜颂那张脸——确实再看别的哪个男人,都好像变得更丑了。

苏云卿正想问两人是否认识,就看到对面回廊下的一道明黄色身影。

两边隔得很近,那刚才几人的交谈,那人肯定都听到了。

沈美娘正想告诉沈温“她好得很”,就听到苏云卿突然道:“参见陛下!”

沈美娘这才扭头看过去,就看到姜颂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默默盯着她和沈温。

他总是笑着的眼睛此刻没笑。

沈美娘知道姜颂最爱笑了,很生气的时候也不太会黑脸。

她也知道,姜颂此刻是真的很不开心。

第32章 第32章直球万岁!

第三十一章

姜颂原本想的是先批两个时辰折子,再来接沈美娘的。

可他心里想着她,哪里还看得下去那些无聊至极的奏折。

姜颂最后选择用沈美娘那日说的“未来理论”说服自己——

人生剩下的几十年,多的是奏折要批,但和沈美娘一起漫步上京的机会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姜颂就批了一个时辰不到的奏折,就跟出宫来了。

但他没想到沈温也在这里,更没想到原来他与沈美娘认识。

姜颂看到沈美娘向他看过来,他来不及整理情绪,眼里的不高兴全被她瞧去了。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美娘已经笑着向他跑过来。

她抱紧他的腰身,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娇娇道:“陛下,是来接妾身回宫的吗?”

姜颂被沈美娘这一抱,心里不悦的情绪散去许多,他颔首“嗯”了一声。

他不生沈美娘的气,目光却还是在沈温身上。

姜颂记得沈温也是南州人,他也是五年前进士及第……

他很快就猜到了沈温恐怕就是沈美娘那位前前主人。

姜颂曾以为南州人每次提到沈美娘的来历都支支吾吾,是因她的前前主人是无足轻重的书生,没什么人记得他的名字。

如今想来,原来不是无足轻重,而是那沈温早已青云直上。

那些人就同史官“为尊者讳”般,替他遮掩曾经献美给上官的旧事。

姜颂拉着沈美娘的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问沈温:“沈卿与沈娘子原来认识?”

沈温听到这话迟疑片刻,才继续道:“回陛下,臣从前与沈娘子认识,是故……”

沈温原想说两人是故交,沈美娘却主动道:“陛下,妾身从前是沈大人的婢女。”

姜颂看向沈美娘,他没有想揭开沈美娘的伤疤,是故意给沈温机会含糊说辞的。

但他没想到沈美娘会自己说出来。

沈美娘倒是很坦然。

她知道她和沈温的关系,只要有心肯定能被挖出来,与其藏着掖着不如主动说出来。

沈美娘看向沈温,道:“只是多年不见,妾身早就认不出沈大人了。”

她怕姜颂吃醋,话里话外都在撇清关系。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让青词给她卜上一卦,也就不会倒血霉遇到沈温。

沈美娘今日是真的没认出来沈温。

男大十八变,她哪里能想到沈温长大以后长成现在这样……

但这话落在两个男人耳中就是全然不同的意思。

姜颂没有免沈温的礼,他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与心痛。

美娘这话听起来,还是在怪他当年把她送给叶司马的事。

也是,都怪他当年……

但还好,如今一切都尚来得及,他还有机会弥补美娘。

宋江江听到这话,也没觉得沈美娘是对沈温旧情难忘。

他认为沈美娘这是被沈温勾起了伤心事。

这五年里,沈温他一路官运亨通,沈美娘却一个人在司马府上受尽磋磨。

如果不是被这个男人抛弃、利用,沈美娘或许也本该是天真浪漫、温柔善良的姑娘家。

姜颂盯着这个沈温,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他敛了敛眸,才压下心中那些不好的情绪,拉住沈美娘的手就走。

等两人回了马车,沈美娘偷偷看姜颂,猜测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她难得有些拿不准姜颂的想法,说他不生气吧,沈美娘不相信。

刚才她和姜颂对视那一眼,就知道这次小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可要是说他生气了,他刚才一没说酸话,二也没发脾气。

沈美娘看不出来姜颂的情绪,就选择主动出击,她“唉哟”一声。

看到姜颂如她预料地看向她,沈美娘揉着手腕,皱眉道:“陛下,刚才把妾身的手都拽疼了。”

“不可能!”姜颂一口否认。

他知道沈美娘是个弱女子,刚才根本就没用力。

沈美娘“哼”了一声,道:“陛下刚刚忙着吃沈大人醋,自然无心顾及妾身了。”

姜颂看自己头上的罪名越来越多,连忙辩解:“谁说我吃醋了,我

是那般小气的人吗!”

他才没吃醋,他就是觉得那个沈温太坏了,他是在替沈美娘鸣不平。

但姜颂不想说出口,他怕惹沈美娘伤心。

沈美娘虽然嘴上爱说些贬低自己的话,也总是说些看透世间黑暗的话,但姜颂知道美娘其实最要强、最自爱了。

沈美娘不知道姜颂的想法,以为他是心里还有疙瘩,问:“那陛下刚才那般是为了何事?”

“陛下,说喜欢妾身,却连心里话都不和妾身说。”沈美娘垂首,泫然欲泣。

没办法,姜颂要是心里对她和沈温的关系有误会,就会是埋在那里的隐患。

她今日一定得把这个误会解开。

沈美娘知道姜颂看不得她哭。

果然,姜颂看沈美娘哭了,急忙拿帕子替她擦眼泪。

但他还是抿唇,不愿意说实话。

沈美娘趁机扑到他怀里,撒娇:“陛下,我阿爹阿娘他们就很相爱,从来不会藏着掖着,陛下既然喜欢妾身,那我们不是应当也那样吗?”

沈美娘抱住姜颂,佯装不高兴:“还是说,陛下说喜欢我,其实和其他男人一样,都把妾身当……”

沈美娘的“玩意儿”还没说出口,姜颂就捂住她的嘴,他急道:“我没有。”

姜颂试探道:“沈美娘,我先说好,你不许难过。”

沈美娘狂点头。

难过?她为什么要难过?

姜颂吃醋,不是该他难过吗?

沈美娘不太懂姜颂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装出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打算等姜颂说出他是吃醋嫉妒沈温了,就逐一解释和安慰他。

她却听到姜颂轻声道:“美娘,我是讨厌那个沈温,他怎么可以把十二岁的你送给叶司马呢!”

沈美娘听到这话愣住。

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姜颂是在为这一点不开心。

姜颂想到那个沈温就生气:“你当时才十二三岁,谁知道那个叶司马当时是觉得你奇货可居……这个词就是觉得你很厉害想以后拿你谋利的意思,还是叶司马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喜好呢!”

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多得是喜欢养娈/童、宿雏/妓的。

姜颂说到这里,越发生气:“我是不明白,他这种人,凭什么过得好。”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脸上为了哄姜颂而挂上的笑颜逐渐褪去。

她眼中神色淡漠,神色愈加平静,道:“我当时是他的侍女,他把我送给别人,谁能指摘?”

“他就是不对!”姜颂仍旧坚持。

沈美娘那时还是良籍,和沈府也没卖身契。

就算按这个时代的律法来说,沈温也没权力将沈美娘送给别人。

更何况——

姜颂握住沈美娘的手:“我一想到,这五年里,他过着好日子,美娘你却在司马府吃尽了苦头……他就是不对。”

沈美娘看到姜颂眼里的戾气,才知道他这般好脾气的人,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为了她。

姜颂固执道:“沈温和叶司马一样该死。”

姜颂还在生气,沈美娘却突然抱住他:“姜郎,你真好。”

姜颂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沈美娘都是唤他为“陛下”,这还是沈美娘第一次这般亲密地唤他。

沈美娘确实很喜欢姜颂。

他说的话虽然不着边际,也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总是能和她想到一块去。

沈美娘当然恨那个姓沈的,但她没想到,姜颂会是最先能理解她想法的人。

姜颂发觉沈美娘的肩膀微颤,以为她是哭了,有些手足无措:“美娘,你别哭……你看吧!我就说会惹你难过……”

“没有!”沈美娘从姜颂怀里抬头,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姜颂这才知道沈美娘是在笑。

沈美娘整个人扑在姜颂身上,凑到他眼前,像是第一天认识他般观察他。

末了,她像只温顺的猫儿趴在姜颂胸口,道:“我没难过,我就是觉得姜郎真可爱。”

沈美娘的手故意挠了挠他的胸口,眼里带着一丝媚意,仰头看他:“姜郎这么好,又这般可爱,应该被好好奖赏才对。”

姜颂没懂她的意思,有些奇怪:“什么?”

沈美娘听到姜颂单纯的声音,已经放到他玉带钩上的手一顿。

她撑起身,盯着姜颂眼,慢悠悠道:“瞧我,又忘记陛下还没满十八岁了。”

姜颂这才明白沈美娘刚才是想要做什么。

他的脸陡然涨得通红,正想说“没关系”的时候,沈美娘已经从他身上翻身下去,在他身旁乖乖坐好。

她促狭地看了一眼姜颂:“这可是陛下自己说的‘没满十八,不能早恋’。妾身让陛下早恋已经很不应当了,要是再让陛下做别的错事,那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姜颂闻言,无比后悔当初的话。

都怪他以前不怎么出宫,不食人间烟火,忘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姜颂正后悔的时候,沈美娘却“啪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

她拽着姜颂的手,故意晃悠:“陛下,你快点满十八吧。”

姜颂脸更红了。

这、这种事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姜颂生在仲春,百花开得最盛,乔木开始蓄力生长的时候。

但如今连元日都还差好几天,离他的生辰更是还有一个多月。

沈美娘先等来的也不是姜颂的十八岁生辰,而是她的册封礼。

她的册封礼是礼部侍郎主持的,她穿的是贵妃礼服,很华丽繁复,满头的花树装饰也很重,但太老气了,沈美娘不喜欢。

她熬过了无聊漫长的册封礼,立刻就换掉了那身衣裳,穿上她喜欢又符合她贵妃身份的打扮。

姜颂也知道今日是沈美娘的册封礼,下了朝就往她宫里赶。

沈美娘听到通报的声音,立刻就跑到姜颂面前,转了个圈:“陛下,你瞧,臣妾穿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姜颂看沈美娘穿了身鲜红的绸裙,还有满头金钗,又娉娉袅袅地转圈。

很容易俗气的红和金,在她身上却一点都不俗气,灵动又璀璨夺目。

他笑道:“好看,朕还以为是明岁的牡丹花开早了。”

沈美娘发觉姜颂这嘴也是越来越甜了,但她很是受用:“多谢陛下夸奖。”

既然姜颂夸她了,那她也夸回去好了:“还是多亏了陛下,封臣妾做贵妃,不然臣妾可穿不上这般好的衣裳。”

姜颂摇头:“这本就是朕该给你的。”

沈美娘得寸进尺:“那陛下怎的不封臣妾做皇后呢?”

当然是因为立后非同小可,姜颂也没想到沈美娘与他重逢后,还会选择他……他自然没有提前准备。

何况,立后需要的时间长得多,姜颂舍不得沈美娘无名无份陪在他身边,也怕她被其他人议论、看低,受旁人欺负。

他就想着先给沈美娘封个贵妃好了。

但姜颂觉得和沈美娘说这些很像在卖惨,他故意和沈美娘开玩笑:“不是你在殿上说,你要当贵妃的吗?”

沈美娘知道姜颂是在开玩笑,但还是陪他玩。

她道:“早知道,臣妾就说,臣妾要当皇后啦。”

沈美娘眨了眨眼:“反正陛下都会答应臣妾的,不是吗?”

第33章 第33章小狗就是会无条件相信主……

沈美娘这话本就是为了逗姜颂随口说的。

谁知道姜颂听到这话,居然眉眼含情,认真回答:“只要你要,我就给。”

沈美娘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反驳——那她要是说自己想要姜颂的皇位,他给不给。

想来姜颂肯定是不愿意给的。

沈美娘有些兴致缺缺,但姜颂和别的喜欢给她画饼的男人比起来,好歹贵妃之位二话不说就给她了。

沈美娘揽住姜颂的脖子,回应他的情话:“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最喜欢陛下了。”

果然,姜颂听到沈美娘的话,拼命想压制嘴角的笑意也压不住。

沈美娘看到姜颂脸都要笑烂的样子,觉得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藏不住心思。

但这样也颇为可爱了。

宫中暂无皇后,谢太后体弱多病,又一心修道,沈美娘册为贵妃后,后宫的大权就落到了沈美娘的手中。

她却没像旁人想的那般新官上任三把火,急着把六尚局的高层女官进行拉拢和更换。

她唯一做的事就是把宝儿塞进尚食局,让宝儿年后到那儿做个八品掌膳。

宝儿有些忐忑不安:“美娘,我大字不识几个,真的能做好吗?”

沈美娘正在听青词给她念明日元日,会按例前来拜见她的内外命妇名录。

她让青词停下动作,看

着宝儿道:“就是知道你大字不识几个,我才叫你去,反正你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再说,就算采办的大头被内侍省和殿中省拿去,但剩下的那些尚食局拿去的零零碎碎的油水,也够底下的女官们拿。

尚食局这种不容易犯大错,同时与各宫来往消息灵通,又有油水可捞的地方,让宝儿去历练正好。

宝儿被沈美娘安慰好,放下心来,却又疑惑:“那美娘你怎的不让我去尚宫局、尚仪局呢?或者给我个更高的官位呢?”

沈美娘拿起桌上的扇子,敲了敲宝儿的头:“自己想。”

这丫头每次遇事都问她,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宝儿捂住头,认真想了许久,才小声道:“尚宫局主管文书处理,我没文化,去了肯定干不好活。尚仪局主管赞相礼仪,需要有学识、懂礼仪,还和外朝官员有机会接触,利益虽大但风险也大。”

宝儿:“至于官位……是不是因为司膳、典膳这种六、七品的女官位置,美娘你不好弄来啊。”

沈美娘点头:“大部分都说对了,但官位没说对。”

“把你塞去做六品司膳不难,但那些七八品的女官会听你的吗?你能有自己的心腹和朋党吗?”沈美娘反问。

宝儿摇头。

沈美娘继续道:“七品的话,若是出了错,容易被你的八位六品上司推出来做替死鬼。”

尚食局是六尚局中不容易卷入祸端的局,但也不是没可能犯错,需要六七品女官出来顶罪的大错——肯定不是沈美娘能够轻易摆平的。

沈美娘揉揉宝儿刚才被她轻敲了一下的地方,嘱咐道:“你去尚食局先好好做事,多交朋友就好。我已经和裴尚食打过招呼了,你每日午时后再去尚食局,前面的半个白天你去习艺馆念书,明白了吗?”

“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你调进尚宫局。”沈美娘道。

尚宫局是六尚之首,掌宫官之印,沈美娘当然得让它被自己人抓在手心。

宝儿一口答应:“好!我一定不辜负美娘你的期望。”

沈美娘将宝儿揽进怀里,柔柔道:“也不要逼自己太紧,宝儿已经很厉害了。”

宝儿又问:“美娘,我去习艺馆念书,那你不去吗?”

沈美娘摇头:“习艺馆教得太慢了。”

宝儿不信,习艺馆的先生可都是很有学问的学士,教沈美娘启蒙肯定绰绰有余。

沈美娘看出宝儿的疑惑,道:“《千字文》我已经认完了。”

宝儿听到这里愣住。

她和沈美娘是前后脚让青词给她们开的蒙,到如今也不过一个月。

宝儿千字文还一半都记不住,沈美娘这就全记住呢?

她看向青词,只见青词默默点头:“娘娘字认全了,也能通背了。”

宝儿一直都知道沈美娘聪明,但那些歌舞、乐器,在她看来哪有读书高贵和困难?

宝儿这才明白沈美娘究竟有多聪慧。

沈美娘不仅聪慧,她还很刻苦。

姜颂越到年关越忙,终于等到元日可以借外臣朝见和晚上的宴会短暂休息了。

他在去含元殿接受百官朝拜和外臣觐见前,原本想先看看沈美娘。

他到关雎宫时,才刚卯时,结果他发现沈美娘端坐在书案前,显然已经看了很久书了。

姜颂知道沈美娘在识字开蒙,但他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努力。

不是——这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这般努力吧?

就算是他妈妈那个世界,听说也只有一种叫“高三生”的可怜人才会如此。

姜颂在殿外,又看了几眼沈美娘,小声嘱咐了几句韦阿宜好好照顾沈美娘后,心虚地离开。

美娘如此起早贪黑,闻鸡起舞,他当然不能让美娘知道,他其实……最讨厌读书了。

他从小在当皇帝这件事上就自认没什么天分,对书里那些阴谋算计、政治博弈一点都不感兴趣。

姜颂更喜欢诗词歌赋,但父皇一直觉得他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强迫他学帝王之道。

他这个人就是别人越逼他学,他就越学不进去,到后面他连诗词歌赋都不大喜欢了,把他父皇气得够呛。

姜颂绝不能让沈美娘发现他不爱读书。

姜颂走后,沈美娘也在继续看《启蒙要训》、《蒙求》等书。

等到天翻出一丝白亮,她才揉揉眼睛,放下书册,问守在殿外的韦阿宜:“刚才陛下是不是来过?”

韦阿宜这才知道沈美娘原来知道陛下来过,点头道:“是,陛下让奴婢们伺候好娘娘。”

沈美娘闻言也没多说什么。

她这个人很敏锐,她就说刚才看书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她。

姜颂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总是喜欢在背地里偷看。

之前在南州的叶丞相暂住的府邸是这样,前不久在苏尚仪府上是这样,现在还这样。

他这是什么奇怪癖/好,哪个皇帝像他这样的。

宝儿今天因为元日习艺馆不开,也没有早起去上学,她也好奇地问沈美娘:“美娘,你刚才怎么不和陛下说说话呢?”

沈美娘正在换今日接见命妇们要穿的礼服,闻言道:“有什么好说的?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么宝贵的时间拿来浪费在和人闲聊上?”

宝儿“哦”了一声。

沈美娘在脑海里想象出姜颂趴着门鬼鬼祟祟偷看的样子,嘴角不免染上几分笑意,道:“宝儿,我告诉你,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在忙事业的时候最惹人喜欢。”

更何况从姜颂能接受她的野心来看,这小子就喜欢认真努力到有些执拗的人。

既然他喜欢,沈美娘不介意多展露一些他喜欢样子给他看。

在短暂地闲聊后,沈美娘就开始准备今日命妇们的拜见。

韦阿宜原本想放下珠帘,再搬来屏风,却被沈美娘制止:“放下珠帘就好,屏风就不必了。”

她想通过今日的拜见认识更多的命妇,也好多一些人脉。

还有……

沈美娘的手拂过腰间的玉佩。

她上次已经让李姮看到这枚玉佩了,那人回家后定然会同家中长辈说起这事。

那么今日也该叫李姮的父母看到这枚玉佩了。

沈美娘还没等到她想见的那个人,却先见到了另一个有些好玩的姑娘。

最后一位进来的内命妇长宁郡主引起了沈美娘的好奇。

韦阿宜在沈美娘耳边低声道:“姜翩翩是蜀王独女,陛下为了牵制蜀王,刚登基就让蜀王送其女进宫为质。前年,陛下瞧她年岁渐长,怕惹闲话,就下令让她搬到宫外的郡主府居住。”

和前面都恪守规矩的公主、县主什么的不同,这位长宁郡主显然要活泼得多。

她给沈美娘恭敬地行完礼,沈美娘免了她礼后,她还又偷偷看了几眼沈美娘。

沈美娘见她如此,故意逗她:“不知长宁郡主在看什么?”

姜翩翩被沈美娘突然发问,有些意外,但并不慌张,笑道:“回娘娘,臣女就是听说贵妃娘娘美得像天仙下凡,想看看传闻中的天仙究竟有多美!”

沈美娘听到姜翩翩夸她的话轻笑。

有谁会不喜欢被别人夸赞呢?

沈美娘又道:“你就不怕本宫罚你?”

“不怕!娘娘这么好看,肯定也是很温柔善良的,怎么会罚臣女呢?”姜翩翩摇头。

只有十岁出头的姑娘,说这种话,不让人觉得虚伪,只让人觉得很是可爱讨喜。

沈美娘笑着给了姜翩翩赏赐,又仔细看了她几眼,总

觉得这个姑娘让人有些熟悉。

对了,她觉得这孩子有些许像姜颂,但蜀王原本不姓姜,是立了军功,先帝赐的国姓——姜颂和姜翩翩这两人怎么会长得像呢?

沈美娘最后只能暂且把这一切归咎于巧合。

接见完外命妇,沈美娘见宝儿有些累了,又想到等会儿会见的人,就让她退下,唤了青词前来。

沈美娘握住青词的手,问:“你等会儿,可以吗?”

看到青词点头,沈美娘才放心下来。

三品以上的外命妇比内命妇少许多,沈美娘很快就等到了她想见的人。

她看到端庄温婉的女人走到珠帘前,规矩行礼:“臣妇韩国夫人谢氏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长安。”

沈美娘免了她的礼,手故意碰到腰间的配饰,玉佩碰撞,发出“叮咚”响声。

谢明安的目光不由被声音吸引,看到了沈美娘腰间的玉佩。

她神情满是诧异,怔愣在原地。

女儿李姮上次从苏尚仪府上回来,就找谢明安,说要看她和父亲的定情信物。

谢明安给女儿看了那块玉佩,她居然说什么在陛下带回来的沈娘子身上,看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谢明安原本完全没相信女儿的话,可直到此刻她看到沈美娘身上的玉佩,才发现这块玉佩真的和她的玉佩极为相似。

沈美娘看到谢明安眼中失神,脸上笑意更深,柔声问:“韩国夫人这是怎么呢?”

谢明安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道:“臣妇第一次见到娘娘,觉得娘娘很是亲切。”

沈美娘轻笑:“韩国夫人比本宫阅历丰富许多,说不定是曾见过与臣妾相像之人。”

谢明安听到沈美娘这话,仔细回想,她竟觉得这人和她夫君李守义生得确实相似。

谢明安试探问:“不知娘娘是何处人?”

沈美娘笑道:“本宫祖籍益州,生于绵州,在绵州也生活了十余年。”

谢明安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她的夫君李守义年少时沉迷求仙问卜之术,曾在蜀中旅居过一段日子。

这位贵妃娘娘又拿了一枚,与她夫君给她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的玉佩,那会不会……

“夫人、夫人?”

沈美娘唤了好几声,谢明安才回过神来。

谢明安连忙道:“请娘娘恕罪。”

沈美娘笑了笑,也没责备谢明安,只道:“想必夫人是累了,既如此,便先退下吧。”

沈美娘打发走了谢明安,站起身,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情绪晦涩。

她握住青词攥紧的手,道:“不用担心,鱼儿咬钩了。”

谢明安一定会告诉李守义她的见闻。

礼部尚书、五姓七望又如何?

沈美娘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还有癫狂的喜悦在眼神中跳动——那是猛兽窥伺志在必得又略有挑战性猎物的眼神。

“美娘!”

就在沈美娘出神的时候,带着焦急和担心意味的声音打断她。

姜颂撩起珠帘进来,拉住她的手,问:“美娘,韩国夫人没为难你吧?”

沈美娘摇头:“陛下说什么呢?臣妾是您的贵妃,她们怎么敢为难臣妾?”

沈美娘不知今日所见的内外命妇心里怎么想的、私下又是如何说她的,但明面上没一个敢不讨好着她的。

她可是姜颂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个妃子,还是贵妃,就算她从前出身再不堪,那些人也绝不敢来找死。

姜颂闻言才松了口气:“没人欺负你就好。”

他刚才听到沈美娘和韩国夫人多说了会儿话,还担心是谢党人明面上不敢为难他册封沈美娘的事,私底下却让妻子来给美娘添堵了。

姜颂道:“外头还没见过的几位命妇便罢了,我叫人给些赏赐就是。”

沈美娘点头。

今日她了解、认识上京贵妇圈和让谢明安看到她腰间玉佩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再继续了。

沈美娘瞧姜颂处处为她着想,柔声问:“陛下就这般相信是别人欺负我,说不定是我欺负人家韩国夫人呢?”

姜颂毫不犹豫道:“美娘,我知道你不是主动欺负人的性格,况且……”

他顿了一下,道:“你别看那些高门显贵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其实他们才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

这话沈美娘当然信,她从小在农家长大,长大了又为奴为婢。

她比谁都知道所谓名门望族的门楣下,埋着多少人的森森白骨。

沈美娘笑得愈加娇媚,问:“那要是,万一,如果臣妾真的杀过人,犯过很大很大的错呢?”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姜颂就沉默了。

沈美娘敛眸,意识到她说了多愚蠢的话,正想用玩笑话将刚才的询问掩饰过去,就听到姜颂道:“美娘,你不会的。”

姜颂认真道:“你不是说过吗?你还不想蹲大狱。”

姜颂比谁都知道沈美娘从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而她想杀之人,无不是恶贯满盈,却又在这个时代为律法纵容的人。

沈美娘总是指尖泛凉的手,被姜颂双手合十裹住,他笑道:“如果你真的杀人,我想,那一定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的意思就是——是这个时代有失偏颇,不是你的错。”

沈美娘的指尖被姜颂掌心的温暖包裹。

她沉默不语。

姜颂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

让沈美娘以为,她也能试着相信旁人。

沈美娘喃喃:“十二岁那年,我要是就遇到你该多好……”

姜颂没听清沈美娘的话,追问:“什么?”

第34章 第34章传奇偷听王

沈美娘很少和人说起过去,尤其是说起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

她难得袒露出几分真情,道:“臣妾就是觉得如果能早点遇到陛下就好了,陛下一定会保护臣妾的。”

姜颂道:“那当然!”

如果他先遇到沈美娘,他会让沈美娘从小就读书,她喜欢跳舞,也可以从小学舞。

但她不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比如讨好别人,比如卑躬屈膝。

沈美娘喜欢不喜欢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开心就好……如果沈美娘若是还愿意喜欢他的话,他就会更开心。

沈美娘靠在姜颂肩头,长长的眼睫垂下,投下的阴影遮住她眼中的情绪,整个人有着难得的放松。

姜颂想问她刚才为何特地要说是“十二岁”,却先听到沈美娘道:“陛下,臣妾好累,想枕着您睡会儿。”

姜颂把原本想问的话咽回去,又道:“我抱你去床上睡吧……你总是侧躺着睡,对身体不好的。”

沈美娘点了点头,被姜颂打横抱起。

姜颂把沈美娘放到床上,想替她掖被角,反被她拉住手,一把拽进她怀中。

沈美娘闭上眼,像是很疲倦的样子:“陛下,陪臣妾一起睡会儿嘛。”

姜颂听到这话,想了想,就听话地缩进沈美娘的被窝里。

他红着脸,整个人被沈美娘身上的香气包裹,一点也睡不着。

他就这样默默瞧着沈美娘。

他只能听到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怦怦跳的心跳声。

不同于姜颂的手足无措和睡意全无,沈美娘很快就沉入梦乡。

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山茶味,还有开春后阿娘在厨房翻炒茶叶的味道。

还扎着又短又小的辫子、穿着藏蓝粗布衣裳的沈美娘,把新茶揣进怀里。

她正想如往常般,从山上跑到山下,从寨子外跑进寨子里,直到跑到堂姐丽娘的窗前,把新炒的茶叶递给她。

沈美娘就被阿娘喊住了:“你以后不准去找堂姐了。”

小小的沈美娘不解:“为什么呢?”

堂姐是除了乞丐、摸包儿和小仵作外,唯一愿意和沈美娘玩的人了。

阿娘点了点她的额头:“丽娘已经被定为下一任月神的新娘了。”

“月神?”沈美娘很是惊喜道。

她知道月神是庇佑他们全族人的神灵,仙师说他无所不能、有求必应。

沈美娘问:“那能不能让丽娘和月神说说好话,同意咱们搬回寨子里住啊?”

阿娘摇头:“做了新娘,就不能说话了。”

“那可以笑吗?”

“自然也不可以。”

“哭呢?”

“也不行。”

沈美娘不高兴,觉得阿娘在骗小孩:“那不就是死了吗?还算什么新娘子。”

她见过新娘子的,新娘子都会穿干净又好看的嫁衣,都会笑得很开心。

阿娘的话,说的根本就是死人!

“别胡说!”阿娘蹲下身,捂住她的嘴。

阿娘的目光落在沈美娘左手多出来的

那一指,威胁她:“美娘,阿娘当年生下你,已经犯了大错,你一定不能再犯任何错!明白了吗?”

沈美娘和她从小最佩服的母亲对视,最后还是用力挣脱了她的怀抱:“我不明白!”

“他们就是在杀人!”

“我要去救丽娘!”

沈美娘感觉说完这句话后,梦中的她整个人好像就飞奔起来。

十二岁那年的夜晚好像总是过于漫长,从家到寨子的路也格外的远,沈美娘最后只赶上了一片火海。

火像是从地下烧起来的一样,被它包裹住的人面容美丽,还看着她在轻笑——沈美娘认出了那是丽娘姐姐。

还有很多人围着肆虐的火,不知道是谁在哭,也有人在笑,仙师神情严肃地念着奇怪的祷词。

沈美娘看见野火肆虐,像是要将整片山都烧干净。

“不要!”

沈美娘猛地睁眼。

她全身阵阵冒着冷汗,下意识看向她的左手。

如今她的左手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有五根手指头,只是在小指的下方有处肉疤,但平常她都擦了脂粉遮掩,很难被发现。

用了好一会儿,沈美娘才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沈美娘注意到枕边的姜颂已经不见了。

她捂住胸口,面色有些苍白。

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十二岁那年的事,依旧让沈美娘想起来就会被梦魇缠绕。

“美娘,你怎么呢?”姜颂上前,握住沈美娘的手。

他刚才先醒了,听到太监说已经酉时了。他就想着先起床更衣,等会儿再喊沈美娘,让她多歇息会儿。

他这才离开一刻钟,沈美娘怎么突然看起来就变得如此虚弱呢?

沈美娘被姜颂握住手,整个人平静许多。

她调整好情绪,看着姜颂轻笑:“妾身无事,就是想到了一点过去的事。”

她顺势偎依进姜颂怀里,道:“但看到陛下出现,臣妾就是再大的毛病,也都好了。”

“陛下是真龙天子,有陛下在身旁,什么妖魔鬼怪都伤害不了臣妾。”沈美娘夸赞道。

姜颂看出沈美娘这是在哄她,但他明白沈美娘这般虚弱,却还是不愿意说出梦中所闻。

看来沈美娘应当不大愿意说,那他还是不问好了。

这是沈美娘的隐私,他得尊重她。

如果沈美娘真的想说,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和他交代清楚的。

姜颂垂眸,安抚她:“好,那我以后一定多陪陪你。”

沈美娘愣了一下,才用力点头:“嗯!”

还好这小皇帝没有继续问。

现在还不是说旧事的好时机,他要是真问了,沈美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颂看沈美娘额头还有虚汗,让她今晚不如称病不去宴会了,但沈美娘却还是坚持一定要去。

本来她就只能和那些贵妇们一个殿,是她缠着姜颂,才让他松口答应带她同去见前朝的大臣。

她当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沈美娘看到姜颂眼里的不赞许和担忧,拉住他宽大的袖子,晃了晃:“陛下,陛下,臣妾想去嘛。这还是臣妾第一次作为贵人,不是贱婢去这样的场合……”

沈美娘的话没说完,姜颂就点头:“好,依你。”

沈美娘就知道这小皇帝心软,说两句软话,再卖个可怜,他就全都同意了。

她确实很重视今晚的宴会。

和姜颂说的是一层原因,更重要的是,沈美娘今晚还等着见礼部尚书李守义。

她真的很想这位李大人见上一面。

沈美娘换好衣裳,整理好了腰间的玉佩,抱住姜颂的手,往殿中赶去。

两人腻歪得很,直到进殿都没分开。

沈美娘故意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也不怕朝臣议论?”

姜颂已经在沈美娘时不时的撩拨之下,变得沉稳许多:“朕喜欢你,谁敢议论?”

沈美娘听到姜颂的话,差点没憋住笑。

这个人也就在这种时候,才有点君王说一不二的风度。

姜颂不知道沈美娘的所思所想,他的想法却很简单——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给她最好的待遇,就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相爱。

什么“爱她就冷落她”的戏码,别说姜颂,就算是他父皇都觉得荒谬至极。

姜颂让沈美娘与他同席,沈美娘像是有些没想到姜颂会这般安排,迟疑了片刻。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坐到姜颂身边,捏了捏他的手,道:“陛下,待臣妾真好。”

姜颂也分不清沈美娘这话究竟是在逗他,还是真的在夸他,只能点头微笑。

沈美娘看他这么可爱,又顺手捏了两下。

姜颂被她这么一捏,耳尖又变得绯红。

沈美娘仔细瞧了他一会儿,又道:“陛下,还是好容易害羞啊。”

闻言,姜颂的耳尖愈加红了。

沈美娘看他这样,忍不住坏笑,又在姜颂看过来时压了下去。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陛下,看臣妾做什么?”

姜颂知道沈美娘是故意使坏,但又拿不到她把柄,生气地移开目光。

这次换他主动捏了沈美娘的手几下。

他这次主动,却让他发现沈美娘的手软软的,又因常年保养,很是细腻——就像是一块暖玉般。

难怪沈美娘喜欢捏他的手。

这确实……有点好捏。

在沈美娘逗姜颂的时候,大部分臣子都不敢多看。

就算陛下把贵妃娘娘带到前朝来,还不设帘幕,也不是他们这些外男能多看的。

除了有两人。

沈温盯着沈美娘和姜颂的相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中,闪过一丝妒忌。

他捏紧手中的杯盏,却迟迟没有饮杯中的酒。

郑尚书察觉到沈温的不对,以为他也是觉得陛下被这位沈贵妃迷了心窍。

他道:“这位沈贵妃容貌出众,难怪陛下竟会偏爱她至此。听说,此人虽是叶丞相献给陛下,但曾是沈贤弟的侍女,沈贤弟缘何上次说不认识?”

沈温听到郑尚书的话,回过神来,轻笑:“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罢了,早年间随手给了叶随,哪里记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门路,又攀上了叶丞相。”

郑尚书点头:“无关紧要?沈贤弟这话就说错了,自古奇货可居。这沈娘子这般美,当年怕就是个美人胚子。你若是把她带到京城,你那时行卷怕是方便得多。”

他眼中闪过淫邪之色:“怕是京城多的是大人,愿意看贤弟的拜谒之作了。”

沈温听到郑尚书的笑,眼神闪过寒意,却还是笑着附和:“郑兄说的有理,确实可惜了。”

他还注意到了,另一人也在看沈美娘——李守义竟也在看沈美娘。

坐在上首的沈美娘似乎和姜颂低声说了什么,就匆匆起身离开。

就在她离席后不久,李守义跟了出去。

沈温思考片刻,便借口饮多了酒,头昏脑涨也跟了出去。

沈美娘不知道身后除了她有心要钓的李守义,还有沈温也在,走到殿外少人处就停下了脚步。

她腰间玉佩相碰的“叮咚”声终于停下。

沈美娘回过身,看向身后的李守义,诧异道:“李大人怎的也在?”

李守义规矩行礼:“臣不胜酒力,出来醒醒酒。”

语罢,他又盯着沈美娘腰间的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

沈美娘故作不知:“李大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喜欢本宫的这块玉佩?”

“娘娘说笑了,这是您的东西,臣不敢。”李守义道,“只是贱内说,在您身上瞧到了块玉佩,和臣当年给她的定情信物很像。”

沈美娘笑意更深:“那敢问李尚书,不知两块玉佩到底像不像?”

李守

义摇头:“娘娘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臣的东西如何能比?”

沈美娘“噗嗤”一声笑出声,女人突兀的笑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李守义并没有被吓到,还是一副守礼的模样,行礼告辞。

“等等——”沈美娘叫住想要离开的男人,“听闻李尚书年轻时,曾沉迷道家那些东西,不问仕途,旅居蜀中。”

李守义转身回话:“臣当时年少荒唐,确实蹉跎了不少光阴。”

沈美娘突然发问:“你去过蜀中,那不知你可知道绵州有位姓陈的娘子?”

李守义依旧毫无波澜:“不曾。”

“那就好。”沈美娘扯了个笑,“那是个很不守妇道、不要脸的淫/妇,与人无媒苟合,还生下了孩子。”

“幸好老天开眼,在这妇人生子时,烧了场野火,把那陈家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不留。”

沈美娘突然停下,呸了两声,道:“瞧我,今日这般好的日子,竟提起这种晦气事。”

沈美娘盯着李守义,依然笑得灿烂:“李尚书不认识就好。”

等李守义行礼告退,身影消失在沈美娘视野后,她才收敛笑意,目光沉沉,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美娘,这就是你来上京的缘故吗?”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沈美娘的沉思。

要不是她知道姜颂声音不是这样,她还差点以为是他。

她抬眼就看到从不远处阴影中走出来的沈温。

他想必是把刚才她与李守义的话听全了。

沈温看着沈美娘,目光复杂:“美娘,其实你就是那李守义与陈娘子生的女儿,对吗?”

沈美娘确实是想引导李守义往这上面想,但……她要骗的只有李守义,原本不包括沈温。

她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大。

沈美娘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沈温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温眼里的愧疚愈加明显:“美娘,你进京就是为了认父,是迫不得已才攀附叶丞相和陛下的,对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本来自己就能给沈美娘这一切的。

却因他总是瞻前顾后,总想等局势再明朗些后,再接沈美娘到上京来……却不曾想,让她如今成了陛下的妃子。

沈美娘听到沈温说完他的猜测——几乎可以说是全猜错了。

但沈美娘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真情。

她一直都知道男人的真情,是她往上爬最好的垫脚石。

沈美娘知道吏部侍郎是个很大的官,也有利用价值,那她就没必要现在就和沈温撕破脸。

思及此,沈美娘扯了个冷笑,装出一副不甘埋怨、因爱生恨的样子。

她挑了挑眉:“沈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本宫可听不懂。”

“当年你可以为了科举,将我献给别的男人。只准你献美找出路,就不许我给自己找个好靠山吗?这也实在太不公平了。”沈美娘咄咄逼人。

可她越是这般咄咄逼人,就越显得她像是放不下沈温。

沈温见沈美娘反应如此剧烈,心中隐秘的希冀不由作祟——或许,美娘这些年,当真也放不下他。

“美娘,当年的事,我实在是不得已。”沈温不能据实相告,只能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沈温道:“上京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沈美娘反问:“那你又是如何在这里立足的呢?”

沈美娘说了她和沈温讲了这么久话里唯一一句真心话:“你不就是把你的文才卖给皇帝,换你的官位吗?”

“那我就是把我的姿色卖给皇帝,咱俩谁都不比谁高贵。”沈美娘轻蔑地笑,“你是如何在上京立足的,我也可以!我还会比你做得更好!”

沈美娘一直觉得沈温把他送给叶司马,简直就是个差的不能再差的一步棋。

从前沈美娘没有自己执棋的机会,如今她有了,她就要给沈温证明,他这个人一点谋算都没有。

沈美娘说完该说的话,与愣在原地的沈温擦肩而过,却看到了远处的姜颂。

可能是姜颂对她这些日子娇纵过头的缘故,沈美娘第一反应就是——

他怎么又在偷听?

他这个臭毛病从哪里来的?

第二反应才是——她和沈温应该不会被定罪成祸乱宫闱吧。

她不想被诛九族啊!

第35章 第35章我只会心疼姐姐。

沈美娘从看到姜颂的身影,就思考该如何解释她和沈温的关系。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用的借口是她喝酒了头昏,还被姜颂笑话她又被“打脸”了——沈美娘之前喝杨梅酒时说过自己酒量好。

但姜颂的酒杯里是茶,他总不可能喝茶喝得头昏吧?

沈美娘也想不到他会放下满朝文武跟出来。

沈美娘边嫌弃姜颂跟狗狗一样黏人,边想该怎么哄姜颂。

没成想,她还没想出对策,姜颂就主动向她走了过来。

姜颂将手里拿着的大氅披到她身上,温柔道:“你出来这么久,朕担心你受寒。”

他瞥了眼跪下行礼的沈温,话里有话,道:“上京的冬天很冷,但是再冷都没关系,朕会陪着你。”

完了。

沈美娘知道小皇帝听到了她对沈温装作因爱生恨的话了,说不定还误会她喜欢沈温了。

姜颂将沈美娘揽入怀中,却没如她所想那般生气。

他居然就这样抱着沈美娘进殿,直到回到殿中,沈美娘发觉姜颂真没动怒的痕迹。

甚至可能是因为在苏尚仪府上那次,沈美娘说过姜颂把她手弄疼了。

姜颂这次都没拽她手,换成把她揽在怀中。

沈美娘没有主动问姜颂,宴会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在默默吃东西。

既然姜颂没主动说,那就是还不是很生气,等人少了她慢慢哄就是了。

姜颂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结束了宴会,沈美娘跟着姜颂离开。

一路上姜颂还是帮她撑伞,却默默不语。

沈美娘也跟着没说话。

姜颂看她不说话,反问:“沈娘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美娘摇头。

她要辩解和给姜颂顺毛,也得先弄明白姜颂是在为什么生气才行啊。

姜颂究竟有没有误会她和沈温的关系,听没听到她和李守义的话,是不是除了私情,也有对她后宫接触外臣的不满……

她一个问题都不清楚,随便开口辩解,更会惹大麻烦。

姜颂听到这话,他示意宫人们不必继续跟着,拉着沈美娘又走了一段路,等到四下无人,才停下脚步。

姜颂垂眸看沈美娘。

她还是很美,也很温顺。

但姜颂知道这都是沈美娘的伪装,真实的她,是在芙蓉谷时,那个不知道他身份的沈娘子。

那个嘴巴厉害又有些善良的普通人。

姜颂想到等会儿要说的话,捏紧伞柄,指尖因为太用力都泛白了。

他盯着沈美娘,道:“沈美娘,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什么?

等着姜颂先开口的沈美娘不解。

刚才不是她在私见外男吗,怎么姜颂突然开始说他自己呢?

姜颂继续道:“我知道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想法,但那都是我娘教我的,本质上,和我父皇逼我学的东西一样。”

“我很向往那个世界,也觉得那些闪闪发光的思想令人向往,但我其实没见过,更没亲自感受过。它们对我而言,也都是无根飘萍。”姜颂垂眸。

少年爱笑的眼里,此刻是迷茫和晦涩的情绪。

他道:“从我娘回家后,父皇开始教育我,我就觉得我被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姜颂,一个是不应该存在的宋江江。”

沈美娘逐渐从姜颂的话里,听出他想要说什么。

果然,在短暂的沉默后,姜颂认真道:“沈美娘,你就当我现在还是宋江江,我只问你一次——”

“你是不是为了到京城认父,才被迫委身于我?”

沈美娘没想到姜颂会相信她编的话,更没想到姜颂会关注这个,而不是她是否喜欢沈温。

她道:“当然不是,臣妾喜欢陛下啊。”

沈美娘见姜颂还是默默看着她,像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沈美娘只好凑近他,踮起脚道:“我也只说一次——我沈美娘从小到大看上的男人,只有那个又笨又蠢但很喜欢我的宋江江。”

姜颂闻言,蓦地笑了。

姜颂这什么毛病?温柔和他说,他不信。

凶巴巴地说,他反而就信了。

沈美娘又问:“那我要是万一不喜欢陛下,真的是被迫的,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姜颂立刻道:“我说了只问一次,你不准反悔!”

“我没打算反悔,”沈美娘捏了捏姜颂的手,“我就是好奇,如果真是那样,宋江江会怎么做呢?”

姜颂道:“我能怎么办?你是我救命恩人,我又喜欢你,难道我还能强迫你留在宫里吗?”

“我会安排你‘假死’,回李家认亲去,等风头过去,我再认你做义妹,封你做公主。”

沈美娘这才知道姜颂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想出来了周全的计划。

原来他的话真的不是简单一说。

沈美娘故意道:“那陛下也不怕自己以后后悔吗?”

姜颂道:“所以我说只问你一次。”

沈美娘听到这话笑出声,抱住姜颂,娇声道:“你想得美,谁要做你的妹妹?”

“我就要做你的妃子,你得好吃好喝养我一辈子才够还救命之恩。”沈美娘仰头看着姜颂,“你可别想赖掉。”

姜颂听到这话,笑道:“只要你愿意,我绝对不赖账!”

沈美娘看姜颂这般好哄,越发觉得他像条大狗,只要给点肉吃,就会把仇恨全忘了。

她试探问:“陛下,就不怀疑臣妾和沈大人的关系吗?”

姜颂听到这话毫不迟疑:“我刚才一开始是有点生气,后面回殿里就想通了。”

他看沈美娘眼中满是好奇之色,仔细解释:“我看出来你是演的了,我知道你没安全感……嗯,这个词就是你不太相信现在到手的安稳,你需要更多的权力和爱。”

他话里全是对沈美娘的信任:“我不了解沈温,但我了解你。我知道美娘你就是利用他而已。”

退一万步说,美娘对他是三分算计、七分喜欢,对其他男人可全都是利用。

和那些男人比,他在美娘心里,肯定遥遥领先!

“更何况——”姜颂话里甚至有些骄傲:“美娘喜欢我,怎么还会看得上沈温?”

沈美娘听到这话,眼里笑意真切许多,在姜颂怀里蹭了蹭。

姜颂又像是想起什么,问:“美娘,你为何总把沈温那把扇子拿在手里?”

当时在南州,他早就把上京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就没想起那扇子上有一面的字迹是沈温的。

如今姜颂回京重新批奏折,再加上察觉了沈美娘和沈温的关系,他才又想起来这回事。

他知道沈美娘不喜欢沈温,试探问:“美娘是因为想留着,好更好扮演对沈温因爱生恨吗?”

沈美娘笑容僵了一下,迅速调整过来道:“自然不是,臣妾就是觉得那把扇子用得顺手,还是好木材做的。”

她这话不假,但确实也有姜颂点出来的那个原因。

这小皇帝如今猜她的心思,真是越猜越准了。

沈美娘也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太合理,又道:“还有,臣妾手上有疤……”

她抓了一把地上宫人还未来得及扫的积雪,用手心的温度将雪化为水。

沈美娘擦掉了平日里用来掩盖陈伤的脂粉,露出小指与手掌相连处,那块明显和旁边不同的新肉。

她道:“臣妾觉得它不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它,就喜欢拿着折扇转,希望别人看折扇,不看我的手。”

姜颂听到沈美娘的话,先呆了呆,然后立刻握住她的手,但他又像是想到什么立马放开了。

但最后姜颂还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沈美娘的手,摩挲着她那块伤疤,道:“美娘,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你伤心事的,我改日叫太医给你看看吧。”

姜颂又道:“好看的,美娘怎么样都好看。”

这次轮到美娘愣住,好一会儿,她才明白姜颂的“好看”是在安慰她。

沈美娘心头一软,这个小皇帝怎么就这么容易愧疚啊。

她道:“没事,很久以前的旧伤了,已经不疼了。”

姜颂摩挲着她的那处疤痕,看了好一会儿,眼中尽是心疼。

他平常自诩喜欢沈美娘,却连她手上这么明显的伤都没发现。

姜颂内疚:“我果然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不是的!”沈美娘摇头。

她看着自己如今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手,轻声讲起过去:“我天生六指,我阿爹又是外族人,从小到大,大家都说这是天惩神罚。”

沈美娘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卖惨:“后来我不想被那么说了,就拿石头把我多出来的那根手指砸烂了。”

“就留了现在这个疤。”

沈美娘说得很轻飘飘,就好像这是件和掉头发、修指甲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可实际上,那其实是一件很疼的事。

姜颂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麻醉剂”那种东西,那当时的沈美娘究竟得有多疼?

他问:“美娘,你那时候几岁啊?”

“十二岁。”沈美娘笑道:“陛下,你看,真的是很久以前啦,我早就记不清了。”

她道:“真的不疼……”

沈美娘的话没说完,就被姜颂用力抱进怀里。

姜颂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他该早点发现的,也应该早点遇到沈美娘的。

沈美娘原本还想笑着安慰,却发现姜颂哭了。

少年的热泪落在她的肩头,明明是冰天雪地,又隔了层层厚厚的衣物。

但沈美娘就是觉得姜颂眼泪落下的温热触感很是明显。

温暖好像从肩头蔓延开来。

沈美娘回报住姜颂,温柔道:“没事的。”

姜颂不欠她什么,却是对她说过最多“对不起”的人。

这个小皇帝也真是——太可爱了-

沈美娘原本没有太把那夜的事放在心头。

直到几日后,姜颂故作神秘,把一个木盒捧到她面前。

他邀功般道:“你打开看看。”

沈美娘没怀疑,打开木盒,看到了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把金子做的扇子……还有一枚像是指环的东西。

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要确定什么般问道:“这是什么?”

姜颂把扇子“唰”的一声打开,小巧精致金扇上镂空的花纹是“沈美娘”的名字——和她那把旧折扇一模一样。

只不过少了沈温写的“翩翩公子”四个字。

他解释:“这把扇子以后你春夏可以用,金光闪闪,没有人会注意到你‘那个’的。”

姜颂指了指沈美娘的左手。

这种金银镂空扇,听妈妈说她那个世界的“欧洲”比较多,还好他认真看了札记,才能给沈美娘做出来。

沈美娘注意到另外一枚指环样的东西。

不过这个指环的式样很新奇,上面有一颗很大的红色宝石,在光下看起来很是夺目。

姜颂解释道:“这个是戒指!上面是红宝石,是别国来的贡品,比玛瑙什么的还要夺目!”

他道:“这样秋冬的时候,大家就会只注意美娘你手上的戒指了。”

沈美娘怔怔然,半晌,才道:“多谢陛下。”

她伸出手,道:“那陛下帮我戴上吧。”

姜颂点头,拿起戒指,认真地给沈美娘戴到手上。

戒指推到顶,硕大的光彩夺目的宝石,正好可以遮住沈美娘不愿提及的陈伤。

姜颂被宝石的光辉晃了眼,悠悠想起来,妈妈好像说过——

在那个世界,婚礼不仅有拜天地,还要互换戒指来着。

沈美娘看姜颂出神,问:“陛下,在想什么?”

姜颂下意识答道:“美娘,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拜过天地了。”

第36章 第36章美娘和她薛定谔的家人。……

姜颂认真给沈美娘讲了什么是西式婚礼,什么是婚纱,还有什么是交换戒指,和需要夫妻两人共同说的“誓词”。

姜颂从小就觉得互换戒指是和拜天地有一样分量的事情。

算他只是送了戒指,不是互换戒指,那——怎么也得算半个拜天地了吧?

他兴冲冲说完,等沈美娘的回答。

沈美娘摩挲着小指上的戒指,挑了挑眉:“不算。”

她凑近姜颂,眉梢轻佻:“臣妾又不是那个世界的人,陛下可别想拿一枚戒指就打发臣妾。”

沈美娘道:“凤冠霞帔、红烛高照这些东西,陛下可一件都不许缺臣妾的。”

她认真道:“拜了天地才算一辈子,别的,臣妾都不认。”

姜颂听到沈美娘的话,觉得她说的也有理,点了点头:“好,美娘,我以后会补给你的。”

沈美娘看姜颂好说话的样子,心里难得有点心虚。

她这话其实是骗姜颂的。

事实上,不管是什么戒指誓词,还是婚礼拜天地,沈美娘从来都不在意。

确切来说,她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一生许给任何人。

沈美娘知道说实话,小皇帝肯定会生气,只能编这种谎话骗他。

但也无所谓——

小皇帝如今连皇后之位都不能给她,更别提什么拜天地这种事情了。

他俩谁也不欠谁。

等小皇帝哪天真把皇后之位捧给她,来找她要一辈子的许诺时,她再考虑就是了。

沈美娘出神的时候,姜颂突然问她:“美娘你说你是李尚书的女儿,可那夜李尚书却不承认认识你娘……这件事需要朕帮你吗?”

沈美娘这才想起来姜颂也跟着沈温一样,当真信了她是李尚书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道:“陛下若是愿意帮臣妾,臣妾自然会省去很多麻烦。”

沈美娘一开始是没想将事情闹大。

但她没想到李守义此人,居然比她想象的狠心许多,就算她拿着信物上门,他都不漏半分马脚。

既然如此,那将姜颂拖入这局,借他的势,达成目的也未尝不可。

沈美娘轻笑,抱着姜颂,就是一连串哄他的话:“那便多谢陛下了,陛下待臣妾真好,臣妾这辈子都还不完陛下的恩情。”

姜颂被沈美娘的话,夸得脸红,就算知道沈美娘的话只能信五分,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得意和手足无措。

姜颂做事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

刚和沈美娘说完会帮他认父,没过两日,他就召李尚书进宫商议此事。

李守义也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帮一个妃子找爹。

姜颂把沈美娘与他讲的当年之事,一一道来:“李卿年轻时为求羽化登仙之术,曾访学蜀中,显庆五年,遇绵州陈家的长女,与其私定终身。陈娘子赠了你一枚家传玉佩作为信物,另一枚给了沈贵妃。”

“九月,李卿回家奔丧,便与陈娘子断了来往。三年后,丧期满,你听从祖母安排,娶了谢阁老的小女儿。”姜颂道。

李守义听到姜颂将当年的事,如此详尽地讲出来,心里有瞬间慌神。:

沈美娘就算真的是陈言清那个女人背着他生下来的女儿,也不至于会如此清楚这些事才对。

陈家人不是全死了吗?谁会告诉沈美娘这些事?

姜颂盯着李守义的脸,从他的神色变化中,知道他肯定和沈美娘的“母亲”有关系,说不定也真如美娘所说的真是他生父。

姜颂轻笑:“李卿那夜说你不认识陈娘子,可是美娘却和朕说,你和陈娘子有一段情。李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