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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林如海?贾雨村?过完年节之后,……

过完年节之后,十皇子刚到太常寺上任,遇见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吴王的晋封礼。

这可不就巧了吗?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他又不想在圣人面前争什么好印象,既然有机会,当然要替自己母亲出一口恶气。

于是,下面送过来的折子数次被他打回。太常识的官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八成都在心里吐槽他拿着鸡毛当令箭。

但十皇子可不管,只要七皇子不高兴,那他可就高兴了。

等到上巳节祭祀的事在他这里秒过,太常寺的官员们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爷只是和吴王殿下有过节呀。皇子之间的争斗,咱们这种清水衙门的官儿,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于是,没人替七皇子发声。他的晋封礼就一直拖着,直到上巳节过完,实在拖不下去了才进行。

而且十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玉微的启发,颇有点无欲则刚的意思。

对于自己针对七皇子的事,他是一点都不遮掩,就是要让人知道:因为裕嫔对忻妃不敬,他就是要让裕嫔的儿子不痛快。

皇家人做事一向委婉,以往就连脾气最直的晋王景阳,也只是在向圣人和太子进谏时比较固执而已。

像十皇子这种的,放在皇家简直是朵奇葩。

偏偏他直来直去的,把事情做得光明正大,裕嫔和七皇子就算恨他恨得牙痒痒,也不好报复他。

本来嘛,这件事的起因就是他们母子理亏,他们若是再报复回去,一个小肚鸡肠的形象是跑不了的。

若想在朝堂上有所作为,哪怕是天生的小心眼,也得装出一副大度相来。

毕竟满朝文武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无意间得罪了他。跟个小心眼共识,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谁乐意呀?

七皇子入宫见了裕嫔,据说母子二人发生了剧烈争执,当天咸福宫还摔了好多东西。

但是第二天,裕嫔还是老老实实去景仁宫向忻嫔赔罪了。

忻嫔知道是儿子替自己出气,心里十分痛快,也没再像往常一样淡泊无争,而是好好嘲讽了裕嫔一番。

还是那句话,反正他们母子又不指望争皇位,不需要贤名加持。如今十皇子也顺利成婚入朝了,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忻妃的表现,大大出乎了裕嫔的意料,让她觉得十分屈辱。

但皇后却十分痛快,没过多久便找借口赏赐了忻妃,还在当月十六日十皇子夫妇入宫请安之后,大肆夸赞他们夫妻孝顺。

忻妃一直担心自己的儿子娶了傅家的女儿,皇后心里会不痛快,得了皇后的赏赐之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两个皇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只要不牵扯别人,朝臣们是不会多在意的。

只因他们最在意的事,马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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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朝廷惯例,每年三四月份,都会有一批地方官回京述职。圣人会根据吏部的考评,和他们当面的自述,判定他们升迁、平调或谪贬。

这一年入京述职的官员,有两个引起了瑶光的注意。

一个是金陵知府林如海,荣国公的女婿,述职之后便被圣人提拔,做了苏州巡盐御史,掌管江南鹾政。

另一个就是江南道御史甄应嘉,他是圣人奶娘小孙氏的孙子,也是宫中甄妃的兄长,被提拔为江宁织造。

自荣国公贾代善被调回京之后,江宁织造就再没有出现连任的官员,连续三任织造,都是任满一年之后便被调离。

虽说江宁织造和巡盐御史一样,官员的任期都是一年。可真的做一年就被调走的,都是十分不得圣人心意的。

据瑶光所知,甄应嘉的上一任和上上一任,都是因为亲近太子为圣人所不喜。

圣人之所以把甄应嘉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绝对心腹。宫中甄妃膝下有子,偏偏皇子还年幼,甄应嘉是不会支持任何一个皇子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甄应嘉坐上江宁织造的位置之后,逢年过节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别的皇子,全都一视同仁,仿佛是个刚正不阿的包公、海瑞。

还有林如海,他本就是勋贵之后,科举高

中之后,入朝做官也借助了贾家的人脉。两厢加持之下,他也是圣人的拥趸。

只不过,他为人处事比较圆滑,虽然也不接任何一个皇子的橄榄枝,但比起表现得十分刚正的甄应嘉,他的应对就体面多了。

对此,景阳嗤笑连连,私底下与瑶光说:“就看他能刚正几年吧。”

很显然,甄应嘉仗着自己妹妹膝下有两个皇子,面对这些年长的皇子时,底气太足了些,让景阳对他十分不满。

其实不止是景阳,上到太子,下到十皇子,就没有一个喜欢甄应嘉的。在他的衬托下,儒雅清逸的林如海,就更加顺眼了。

入京述职的官员陆陆续续离去,就到了七月秋闱,朝廷科举取士,一个叫贾时飞的士子高中二甲,并一举考入了翰林院。

时飞是他的字,他本名贾化,还有个别号叫“雨村”。

但此时的读书人,多以字在外行走,瑶光对“贾时飞”这个名字不太熟悉,也就不知道这人就是造成香菱悲剧的其中一个推手。

不过她暂时也没心思管这些了,因为她娘家的几个弟弟,今年都回山东考试去了。

天枢和天璇往年已考中了童生,今年回去目标就是考中秀才。

天权与天玑还是第一次参加考试,虽然他们俩读书天赋比两个兄长高,但毕竟年纪还小,家里人这次就是让他们去见识一下考场,中与不中都可。

但两人却年少气盛,心里都憋了一股劲儿,想要一举把童生和秀才都考了。

文先生年纪大了,没有陪他们一起去。倒是苏先生走后,傅家另聘的吴先生四十来岁,正有意谒拜孔孟二圣,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因玉微嫁给了十皇子,傅安身上也有了官职,没有圣人的旨意不能轻易离京,傅家便求到了景阳头上。

恰好晋王府的司礼监大臣丧妣,圣人已经准了他回乡丁忧的折子,他老家也是山东的。

景阳便把四个小舅子都托付给了他,额外赏赐他三百两银子,又派了十个王府侍卫一路保护他们的安全。

本朝以孝治天下,官员为父母和祖父母丁忧都是应尽的孝道。可丁忧需要三年,朝廷的差事却不可能等他们三年。

因而,丁忧的官员最大的忧虑,便是三年之后如何复职?

那位司礼监大臣虽然在晋王府任职,却一直不肯接受景阳的暗中拉拢,一心为圣人尽忠。

哪曾想,他丧母之后才递了一道丁忧的折子,圣人就立刻批准了。莫说是三辞三让地夺情,便是一道夺情的旨意都没给他。

这番遭遇,一下子就把他给打醒了,也给晋王府其余属官都提了个醒:只要他们在晋王府任职,不管有没有暗中倒向晋王,在圣人眼中就都是不可信的。

那些像司礼监大臣一样的官员都有种兔死狐悲的心寒感:我们这些年的忠心,在圣人眼中究竟算什么呢?算他们道倒霉吗?

如今景阳把四个小舅子都托付给他,就是表明了三年之后,愿意替他转圜,给他安排个差不多的职位。

司礼监大臣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暗暗下定决心,一路上定要把自己当年考试的经验都传授给天枢四人。

而景阳最看重的,是他山东本地乡绅的身份。

朝廷委派到各地的学政,定然会在当地选拔有功名的学子帮着阅卷,名为“同考官”。

同乡在官场上的含金量,绝不亚于同科和同年。

司礼监大臣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只是奉命丁忧而已,日后起复的可能性很大,当地乡绅都愿意卖他个面子。

景阳也不是让他帮着作弊,而是有他在一旁看着,没人敢压天枢兄弟几个的卷子而已。

按照惯例,府试比乡试要早一个月,乡试又比会试早一个月。京城这边举行会试时,天机和天权考中童生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了。

他们并不准备回来,而是要一鼓作气,跟着两位兄长一起考秀才。

等京城会试放了杏榜,山东那边也有消息传回,傅家的四位小爷都中了秀才。

天枢比弟弟们大了四岁,天璇比弟弟们大了三岁,四人竟然成了府试的童年。四兄弟同年,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四人在家乡出了好大的风头,不但当年的学政亲自接见他们,本地官员也待他们十分客气。

傅家本族更是敲锣打鼓把他们迎了回去,开祠堂祭祀了祖宗,族长一定要教他们四个站在正位。索性四人知道礼数,死活不肯,只肯站在族长身后陪祭。

如此谦逊,自然又得到乡人的赞叹。

不少乡绅都要留他们吃席,四人请教了吴先生,吴先生说如今还不到庆祝的时候,最大的天枢便以“学业为重”的借口,全部推辞了。

就连他们送来的奴仆和厚礼,也通通都退了回去,只肯收一些不起眼的特产,还不肯多收。

见他们年少得志,却能忍住了不飘,旁人对他们的赞叹才多了几分真心。

兄弟四人辞别了丁忧的司礼监大臣,跟着吴先生一起去谒拜了孔孟二圣,师生五人便一路游山玩水地回了京城。

而京城的傅家宅邸里,这一辈最小的兄弟傅玉衡,也到了开蒙的年纪。

文、吴两位先生商议过后,文先生自觉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教导天枢和天璇两兄弟就已经足够耗神了,便让玉衡拜入了吴先生门下。

傅家特别摆了拜师宴,请两位女婿、信王府一家子和戚里几家相好的邻居做见证,傅玉衡正式拜了吴先生为师,奉上四季衣裳各一套,干肉十条,捆肉干用的红绳上,坠着十个三两重的金元宝。

时下金银的兑换比例是十比一,三十两黄金,也就是三百两白银。作为蒙师的束脩,绝对算是高的了。

吴先生本来就喜欢玉衡的机灵可爱,如今可就更高兴了。

第102章 准备谋反秋闱过后,景阳……

秋闱过后,景阳忽然就忙碌了起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到后半夜才回来。

瑶光有心问问朝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见他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回家之后连口热水都不想喝,看过她和女儿之后倒头便睡,就不忍心再给他增加任何负担了。

但她不问,景阳却是要和她说的。

自从两人成婚以来,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商量着来的。他们都把对方当成最坚实的后盾,遇事不和对方商量,自己心里先不踏实。

连轴转了半个月,景阳终于按时归家。当天晚上沐浴过后,夫妻二人带着佩瑜一起睡。

耐心把女儿哄睡了之后,景阳才告诉她一件惊天的大事:“今年圣人要去铁网山围猎,是母后和太子暗中让人撺掇的。”

去年年底圣人生了一场大病,直到年节前后才能起身。

可能起身不代表身体已经好全了,原本按照太医的建议,是让圣人再好生修养几个月,龙体彻底康复了再论其它。

但圣人不愿意在朝臣面前示弱,硬是强打着精神,连续主持了腊八、除夕、正旦、二月二的宫宴,过年时的大小祭祀更不用说,圣人是绝对不会让太子代替的。

直到过了上巳节,圣人才算是彻底清闲下来,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好在宫里的御医们医术高明,圣人沉下心来,精心调养了几个月,身子骨总算是回到了健康水平。

当然了,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健康水平。

只不过,能在御前服侍的都是人精,像太监、御医这些近身伺候的,比旁人更明白圣人的心思,自然知道话怎么说圣人才爱听。

圣人是大病初愈,自然觉得身子轻松。

他本就是个好动的人,在位数十年,光是下江南就跑了三四回。劳民伤财自不用说,反正他自己是挺快活的。

病了这么久,身子骨终于好了,他自然就坐不住了,看着皇宫里的景致感觉处处都腻歪,想要出去走走看看。

皇后和太子就是抓住了他这种心理,买通了他身边的人,非常贴心地劝说:江南路途遥远,圣人又是大病初愈,实在不宜过于劳累。若是皇宫里呆腻了,不若就近到行宫里转转?

京城附近的几座行宫,圣人也是常去的,早就觉得不新鲜了。

但他到底还是知道自己不年轻了,这年头就算是皇帝,出门远行也非常不方便。去行宫虽然聊胜于无,也比整日待在皇宫里强。

既然要去行宫,自然要去个最有意思的。

于是,根本不必别人再引导,对于铁网山的太平行宫,既能赏景,又能围猎。朝中许多官员在那一带都有别院,也不耽误官员们上朝,他也可就近理政,想住到什么时候都便宜。

这么好的地方,自然就成了圣人的首选。

可瑶光知道,皇后和太子是不会那么好心的。

“他们想干什么?”瑶光沉下了脸,严肃地看着景阳,问道,“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让你干什么?”

景阳沉默了许久,脸上带了愧疚之色,声色艰涩道:“对不起,瑶娘。原本母后是不想让我参与的,是我一定要参与进去。

我实在是不甘心,为我早逝的母亲不甘,为养育我多年的母后不甘,也为我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眼眶不自觉就红了:“你放心,如果失败了,我就立刻自尽。父皇最好面子,又自认对母妃有真情。只要我这个罪魁祸首死了,他非但不会迁怒你们母女,还会频频加恩。”

“你在胡说什么?”瑶光怒了,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两人成婚多年,瑶光是第一次这么愤怒。

景阳愧疚道:“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做到对你的承诺,我……”

“啪!”

瑶光直接抬手,给他两边脸颊来了个对称,咬牙道:“徒景阳,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是对不起我,你看扁了我!”

她猛然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拉了过来,两人的脸孔贴得极近,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有呼吸相闻。

景阳措不及防,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瑶光猛然咬住了他的嘴唇,他才回过神来,疼得“嘶嘶”有声。

“原来你还知道疼啊?”瑶光冷笑连连,“你可真是胆儿肥了,这么大的事也敢不提前跟我商量。怎么,你是认定了我不会答应是吗?不就是造反吗?多大点事儿?瞧你那点出息!”

景阳被她的态度给整不会了,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王妃,那可是造反,不是过家家。”

“好了,我知道是造反。”瑶光道,“无论如何,如今咱们已经参与了……”

“是我参与了。”景阳纠正她。

瑶光笑道:“你觉得圣人傻吗?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他能不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凭以往咱们俩有商有量的,他也不会觉得我没参与。别忘了,司礼监郭大人殷鉴不远呀。”

郭大人就是秋闱时恰好丁忧的那位,他对圣人可谓是忠心耿耿,面对景阳夫妻多年持之以恒的拉拢,全然不为所动。

可圣人记他半分好了吗?

在圣人心里,郭司礼在晋王府任职多年,不可能和靖王没有丝毫勾连。

瑶光冷笑连连:“就算到时候你一把剑抹了脖子,圣人顾及名声善待我们母女。内务府那边人精多得是,怎么可能不拿我们去讨好圣人?

咱们夫妻多年,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你自己想想,那种日子,我能忍几天?还不如咱们一家子一块去了呢。”

景阳神色一凛,猛然抓住她的双手,失声道:“瑶娘!”

瑶光正色道:“成了咱们一家子共享荣华富贵,败了自然也该共赴黄泉才是。所以,你别想那么多,既然参与了,就闷着头,一条道走到黑吧。”

景阳的神情慢慢放松了下来,重重点了点头。

瑶光这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原来你还知道担心我和女儿呀,我还以为你权当自己孤寡一个呢。疼不疼?”她轻轻碰了碰景阳的脸,露出心疼的神色,又忍不住抱怨道,“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我是气急了才动手,你也不知道躲?”

景阳笑着摇了摇头,猛然倾身将她抱在怀里,丝毫不顾脸上挨了两巴掌,整张脸都埋进她脖颈里,用力汲取她身上的气息。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半个月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犹豫过,也忐忑过,可心里更明白:只要皇后和太子准备谋反,那他无论有没有参与,圣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非但如此,他的母族上官氏,还有妻族傅氏,都注定会受到牵连。

特别是傅家的几个诰命都擅长卜卦,圣人能烧丹炼汞求长生,肯定会重点打击傅家。

既然横竖都跑不掉,还不如他也参与进去,把计划弄得更完整,提高成功的概率。

靠在他怀里的瑶光暗暗叹了口气:但凡景阳一开始就把事情告诉她,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参与的。

结合红楼的剧情,太子这次谋逆肯定以失败告终,而圣人也会大受刺激,或是中风或是瘫痪。

圣人自许顺妃是他的真爱,上官家是顺妃的母族,景阳又是顺妃的儿子。

人在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或许会极端理性,也或许会极端感性。以圣人的虚伪又不自知,八成是后者。

景阳很可能就是红楼正文里在位的皇帝,圣人就是那个整天给人添堵的、老不死的太上皇。

虽然做了皇帝和皇后,她和景阳就不可能再修仙了。但和修仙比起来,还是他们一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现如今,景阳已经上了船,他们夫妻也只能齐心合力,送太子上位了。

当夜夫妻二人各有盘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到第二天,或许是紧张的缘故,瑶光一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就觉得恶心,皱着眉头掩住唇,挥挥手让人把早膳都撤下去。

景阳早起之后,发现两边脸颊都肿起来了。顶着这样一张脸,自然不好出门,只好让王喜跑一趟工部,替他告了假。

见瑶光犯恶心,他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没事,就是有点……呕——”

秋萍忙拿来了沙斗,翠娥则是出门叫了两个小丫头,抬了一盆清水进来。

一大早什么都没吃,她自然是吐不出什么来的,就是呕出些酸水而已。

景阳蹙着眉,直接吩咐张五:“去把今日当值的良医都请来。”

张五退了出去,不多时就领着副良医正和两个良医进来了。

晋王府的正副两个良医正,经过了佩瑜那一胎的洗礼,已经变成了妇科圣手。还没进来之前,只听张五略说了些情况,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被景阳打断了行礼,副良医正立刻抢先把脉。不出所料,果然是喜脉。

“恭喜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他立刻跪下禀报,整个人欢天喜地,仿佛天上下金子了一般。

另外两个良医羡慕地看着他:以王爷对王妃的宠爱,当着王爷的面诊出了喜脉,可不就是要下金子了吗?

“当真!”景阳大喜过望,连连叫赏。

可喜悦褪去之后,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仿佛有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让他一下子就冷静了。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万一他们失败了,岂不是白白多赔上一条性命?

瑶光的心理路程,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夫妻二人对视良久,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悲意。

半晌之后,还是瑶光先回过神来,抚着小腹笑道:“先前咱们刻意求了那么久都不能如愿,如今他突然来了,焉知不是吉兆?”

听了这话,景阳也打起精神来:“是呀,是吉兆。”

佩瑜好奇地凑了过来:“爹爹,娘亲,我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景阳抱起女儿亲了一口,笑道:“是呀,瑜儿就要做姐姐了,高不高兴?”

“嗯,高兴。等弟弟妹妹长

大了,瑜儿就教他们读书。”

“瑜儿真是个好姐姐。”瑶光怜爱地捏了捏女儿的脸颊,一时又有些埋怨景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景阳连连陪笑。

第103章 动乱瑶光诊出了喜脉,自……

瑶光诊出了喜脉,自然是要往宫里报的。

原本景阳今日没去当值,佩瑜也没来坤宁宫上学,皇后和太子都有些担心。

他们夫妻恩爱的事,只怕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皇后与太子早就料到景阳不会把准备谋反的事瞒着瑶光。

谋反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自然担心瑶光不同意,更怕瑶光为了给傅家脱罪,要告发他们。

等到王喜和燕姑姑一同进宫,分别往乾清宫和坤宁宫报了喜讯,皇后立刻叫人开库房,拿出了许多适合孕妇滋补的佳品,派了心腹崔女官亲自送过去。

这时候,皇后十分庆幸,她自来就对瑶光这个儿媳十分疼爱。如今得知她时隔多年再次有孕,派个心腹过去看看,半点都不突兀。

崔姑姑来了之后,满脸堆笑地先道了喜,又把皇后听闻喜讯之后多么高兴描绘了一遍,最后才问佩瑜:“今日郡主怎么没去上学呀?”

佩瑜脆生生道:“娘亲有孕了,胃口不大好,这几天瑜儿想在家里陪陪娘亲。”

小姑娘一片孝心,崔女官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反而要大力夸赞一番。但她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了。

瑶光见她变色,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便笑着捏了捏佩瑜的脸颊,嗔道:“鬼精灵,娘有你爹陪着呢,还用不着你。你也别想偷懒,现在就跟着崔姑姑回去,别耽误了今天的功课。”

佩瑜撅了撅嘴,不乐意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就算入宫去了,也该和怀恪姐姐一起上武课了。”

她天生就喜静不喜动,上文课多久都能坐得住。可是一提到上武课,她一张笑脸就要皱成包子了。

瑶光佯怒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坚持道:“不行,文明精神和强健体魄一样重要,不许逃武课。”

佩瑜知道,家里的大事小事,但凡是母亲下定决心的,谁都改变不了。

小姑娘情知躲不过去了,只得哀叹了一声:“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崔女官身旁,仰头道:“崔姑姑,劳烦你带我进宫去了。”

崔女官松了口气,立刻蹲下来与她平视,笑道:“郡主不必客气,不过是下官分内之事。”

她又起身对瑶光行礼:“既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虽然她没见到景阳,但晋王夫妇肯让郡主跟着她进宫,就说明没有背弃盟约。

崔姑姑跟随皇后多年,对于皇后的苦楚所知甚深,也十分心疼。

她是被家人卖到宫里来的,家里那些人花着卖她的银子,却也没活几年,在一次大旱的时候死绝了。

自那以后,崔姑姑就无牵无挂,一心都扑在了皇后身上。莫说皇后只是想要逼宫了,就算是想弑君,崔姑姑也跟着她一条道走到黑。

宫里的皇后见了佩瑜,自然也就放心了。太子那边得了消息,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景阳终于进宫了,太子少不得问一句他这两天都在干什么。

景阳也十分坦荡,毫不避讳地说和王妃吵架,被王妃赏了两个巴掌,不好出门见人。

太子十分震惊,还有几分诡异的羡慕。

——他们夫妻的感情,是真好。

转念又想到太子妃,那点羡慕很快烟消云散。他和太子妃之间的感情虽然比不上晋王夫妇,却也比寻常相敬如宾的夫妻更加亲密。

身在皇家,能得到这样一份感情,太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圣人忙着去太平行宫,皇后母子三人也忙着同一件事,只是双方去行宫的目的各不相同。

兄弟二人说了会儿话,景阳便转头去了工部,若无其事地继续办公。

可是东宫那边却出了一点意外。

自从太子入朝之后,他的几个伴读几乎日日都要到东宫去。可是今日,直到日上三竿,往日最积极的贾赦也没个人影。

太子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要通知皇后和景阳,却又怕打草惊蛇,少不得强行忍住了。

他一直忍到了第二天,景阳如往常一般到东宫时,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并猜测圣人恐怕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了。

“是贾恩侯告的密?”景阳神色骤冷。

“不会的。”太子摇了摇头,却又苦笑了一声,“只怕是他城府不深,被荣国公或者是国公诰命看出了行迹。”

虽然贾赦一心忠于太子,贾代善却一直都是圣人的心腹。若是贾赦那边露了行迹,贾代善不想自然牵连进去,自然会把他拘禁在家里。

“不对!”景阳忽然道,“不对,圣人不一定就知道了。”

他抬头问太子:“贾恩侯这两天都没来吗?”

见太子点头,他又问:“那荣国府可曾派人来东宫告假?”

太子微微一怔,也反应了过来,“不错,不错,圣人不一定知道了。”

贾代善把贾赦拘在家里,却又不派人来告假,分明就是故意漏的破绽。

他是要告诉太子: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们家不准备参与,也不会向圣人告密。

这是要两不相帮,或骑墙观望呀。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说:“接下来,咱们要更小心了。”

“是呀,要更小心了。”景阳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幽深如海。

认真说起来,东宫女眷多年再未有孕信,太子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只怕比他还豁得出去。

想到女儿佩瑜,想要瑶光腹中的孩子,景阳暗暗咬牙:此事只许功成,不许失败!

因瑶光有了身孕,不宜多思,景阳便与她说,叫她暂且在家安心养胎,莫要管这桩事。

“铁网山那边一旦起事,京城必定生乱。为安全起见,等我随圣人启程离京之后,你便带着佩瑜回娘家暂住吧。悄悄的,不要让人知晓。至于府里的事,自有总管周弼和总兵陈礼负责。”

瑶光思索了片刻,点头应了。

景阳就要去干要命的事,她和女儿在京城,总要让他放心,至少也别让他两头挂念。

内务府那边准备了一个多月,得了恩典随行的官员,也早得了消息在家准备停当。

后宫里皇后肯定是要去的,嫔位以上有子有女的嫔妃,除了昭嫔申氏告病以外,也都跟着去了。

另外还有新晋得宠的几个小嫔妃,都跟着圣人的车驾一起,贴身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求的是在圣人跟前多露脸,好多得些雨露,早日怀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终身有靠。

且不管个人都是何等心思,只说这边景阳奉驾离了京城,瑶光便把周弼和陈礼诏来,言明她身子日渐沉重,要回娘家找母亲照顾,一人赏了他们一盒明珠,托他们好生看护王府。

又当着两人的面把张五喊来,叫张五管着内宅的事,凡事多与他二人商议,不要仗着主子宠爱便善作主张。

张五连连称是,先向二人行礼示好。两人也连忙还礼,口称“张总管”。

王府这边交接好之后,瑶光便抱着女儿,带着翠娥和秋萍两个贴身大丫鬟,在天擦黑时悄然回了傅家。

傅家这边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安心养胎。她有心请祖母卢氏替景阳卜一卦,卢氏却微微一笑,抱着佩瑜说:“你不必担心,咱们小鱼儿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瑶光心里烦躁,见祖母还要打哑谜,嗔怪道:“奶奶,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直说不行吗?”

卢氏无奈道:“你这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实话跟你说吧,具体的我也算不出来,只知道咱们小鱼儿是大贵之命。”

说到这里,她又看着瑶光尚未显怀的肚子说:

“你肚子里这两个,怕是比小鱼儿还要显贵。”

“两个?”瑶光微微一怔,右手温柔地抚了上去。

“是,两个。”卢氏道,“你有孕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我就替你卜算过了——双星入命。”

其实还有一点她没说,怕瑶光孕期多思,于养胎不利,准备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告诉孙女。

重阳节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凉爽。因玉微学画的缘故,前两年傅家院子里种植了许多菊花。

小周氏疼爱女儿,玉微出嫁之后,对这些菊花越发精心照看,到了秋日里,便千姿百态地次第盛开。

去年玉微去王府玩时,还专门拿着自己的画作和瑶光说过,这些菊花八月下旬就有开的,陆陆续续能开到十一月份。

有几个晚开的品种,若是趁着天还不太冷挪到屋里,冬月末还能再赏一回。

瑶光闲来无事,便带着女儿在院子里赏菊,听女儿背诵几句前人写的菊花诗,喝两杯自家制的菊花茶。

如果不是心里还想着铁网山那边的事,真真是岁月静好了。

转眼到了十月中,这天下午,张五乔装改扮来了一趟,给瑶光递了个消息,便又匆匆回去了。

在她回娘家之后,便暗中告诉卢氏,近期京城将有变故,让傅家暗中准备了粮米和耐储存的蔬果干菜。

如今时机已到,傅家得了消息,从当日开始便闭门谢客。

有那机警的人家看出不对,也紧跟着傅家的脚步关了大门,只留角门做采买之用。

三天后的夜里,内城忽然骚乱起来。戚里家家紧闭门户,只听得街道上人马往来稠密,兵器的碰撞和火把上松油燃烧的“哔啵”声,把守门的人听得胆战心惊。

就算是再没见识的人,到了这时候也知道:京城要出大乱子了!

好在傅家这边准备充足,便是一连半月不出门,吃喝也都不愁。

大周氏又每日申时都放一回赏,家中的大小仆役多多少少都能得到好处,人心还算稳定。

直到半个月后,景阳亲自带人登门,傅宁攀着梯子隔墙看清楚了真是自己大女婿,才叫人把门打开了。

瑶光得到消息,连忙从内室出来,不顾众人的阻拦小跑往前院去。

夫妻二人在明堂里相遇,第一时间都是各自打量彼此,见对方随形容消瘦了些,精神却还健旺,悄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眼眶却都红了起来。

第104章 山陵崩塌两人没有多说什……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起进内堂见过了家中长辈,景阳便道:“远行多日,本该多陪祖母与诸位长辈说说话的,奈何家里乱糟糟的一团,需得我们夫妻早些回去主持大局,这便告辞了,还望诸位长辈见谅。”

傅家人心知肚明,他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就算不至于雨过天晴,至少晋王府和他们家是安稳了。

因而,大家也没有二话,卢氏笑呵呵地说:“你们有事就自己去忙吧,我们身子骨都还硬朗,往后陪着说话的时候还多着呢。”

景阳把仓促收拾的礼物留下,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扶着瑶光上了自家的马车,他则还骑了马,带着五十多个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晋王府。

街道上还在戒严,若非清道的打出了晋王府的牌子,只怕他们还走不了。

王府也没开正门,由景阳领着,一行人从角门进去了。

牌楼和仪门处都有府军守着,瑶光也没下车,在大门口卸了马,一路上由人把马车硬生生推进了二门里。

直到了正院门口,景阳才让推车的小厮退出去,扶着瑶光下车,又把女儿从车辕上抱下来亲了一口,笑道:“瑜儿,咱们到家了。”

佩瑜嬉笑着搂着他的脖子亲了回去,脆生生地问:“爹爹,你答应我的火狐皮,带回来了吗?”

“当然带回来了,爹爹何时在你面前食言过?”景阳抱着女儿,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不但有狐狸皮,还有兔皮、鹿皮和獐子皮。

眼见天冷了,把这些皮子都让人硝制了送到针线房去,让针线上人给你和你娘多做几件大衣裳,好不好?”

佩瑜欢喜道:“多谢爹爹,爹爹也要做几件。”

只这一句,景阳就觉得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全都值了。

他脸上的笑容根本就压不下去,只知道附和女儿:“做,都做,咱们一家三口都要有新衣裳穿。”

瑶光笑嗔道:“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

景阳不服,辩解道:“这怎么能是惯孩子呢?莫说是几件衣裳,便是几十件、几百件,咱们家又不是做不起。

再说了,咱们瑜儿可是要做姐姐了,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后来的弟弟妹妹好好看看。”

说话间一家三口已进了上房,瑶光听见这话,忽然心中一动,想起祖母卢氏说的话,便抚着肚子喜滋滋地说:“说不定这一回,咱们瑜儿就连弟弟妹妹一起有了。”

景阳正弯腰把女儿放在地上,闻言不由一怔,扭过头来问:“什么意思?”

他又低头看了看妻子的肚子,可如今月份小,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但他还是惊喜又期待地问:“你的意思是说,这回是双胎?”

“嗯。”瑶光得意地点了点头,“祖母算过了,说是双星入命。”

得知是祖母卢氏算出来的,景阳就知道错不了,把刚放下的女儿又抱了起来高高举起,仰着脖子道:“瑜儿,你要有两个弟弟或妹妹了。也或许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高不高兴?”

“高兴。弟弟,妹妹!”佩瑜笑眯了眼睛。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又哄着佩瑜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她露出疲惫之色,才叫来李奶娘,让她把佩瑜领回去休息。

瑶光心中感慨:在父母之爱里泡大的孩子,总是自信而明媚的,更不会担心有了弟弟或妹妹之后,父母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爱自己。

这时,留守的秋萍在门口问:“王爷,王妃,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要洗漱一番?”

“不必了。”景阳道,“本王劳顿多日,十分困倦,要先和王妃歇息片刻。”

瑶光吩咐道:“让后厨两个时辰之后再送热水来。”

“是,王妃。”秋萍退了下去。

夫妻二人上了拔步床,景阳急忙放下帐子,和妻子相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才敢彻底松了口气。

瑶光静静回抱着他,轻轻拍抚着他宽厚的背,无声地舒缓着他紧张的心灵。

也不知过了多久,景阳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瑶光,一字一句道:“瑶娘,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瑶光先是不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景阳口中的那个“他”,代指的是圣人。

看出景阳的情绪有些不对,瑶光心思电转,问道:“是你亲手杀的吗?”

以她对景阳的了解,他心里对圣人多有怨恨,却也绝对下不了手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顶多见死不救。

果然,就见景阳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地说:“可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在虎口之下。明明我可以救他的,但我迟疑了。瑶娘,我迟疑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惨死在了虎口之下。”

他紧紧地盯着瑶光,眼眶骤然就红了,像是要从妻子这里寻求安慰,又像是希望妻子出言谴责他,甚至破口大骂他一顿,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瑶光轻轻叹了口气,白嫩的柔荑轻柔地捧住景阳的脸颊,不顾他脸上的风尘,温柔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落在额头的吻,会让被吻的人觉得自己受到了珍重。

果然,景阳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

这时瑶光才循循善诱地问:“八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阳又沉默了许久,才长开嘴,慢慢诉说了起来。

【却原来,圣人虽然不知道太子要谋反,但对宫中禁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员调动还是起了疑心。

于是,安排出行的护卫人员时,就暗中从京畿大营里调来了一千人,守卫在行宫周围。

太子的准备算不上十分充分,打的就是圣人的措手不及,自然暗中拉拢了圣人贴身的几个人。

圣人自认胜券在握,却也在奔逃时十分狼狈,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前些日子大家狩猎时设下的陷阱里。

好巧不巧的,那陷阱已经在前一天夜里困住了一头老虎。

那老虎虽然是行宫的官员训练好,特意在贵人们狩猎时放出来助兴的,却耐不住后腿在陷阱里受了伤,又饿了不止一夜。猛然掉下一个活物来,自然惹得老虎躁动不安。

太子派出来追捕圣人的人被保护圣人的人阻拦住了,巧的是两波人都没看见圣人掉下了陷阱。双方且战且退,很快就偏离了方向。

从另一个方向追出来的景阳却看见了,也听见了老虎的嘶吼声。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圣人救出来,那毕竟是他亲爹。他只是想助太子上位,让圣人做个无权的太上皇。

可是,就在他要带着人上前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想到早逝的母亲,想到被迫与亲生儿子咫尺天涯的养母,脚步就迟疑住了。

因为他不敢保证,如果圣人不死,太子究竟能不能稳赢。

圣人的一条命,和他背后的许许多多条,其实并不难选。他只是纠结了片刻,便对跟着的人说:“他们到那边去了,咱们快追。”

那些人或许看见圣人掉下陷阱了,也或许没看见,却没有一个傻乎乎地在这时候显摆自己眼神好。

跟随景阳离去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就都变成了同谋,秘密就永远成了秘密。】

这些事情,景阳是一口气说完的,仿佛只要中间断了一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瑶光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八郎,你没有错,你保护了自己身边所有人。”

极具安抚性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景阳的精神慢慢放松,直到彻底松懈,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瑶光只觉肩上一沉,就知道景阳已经昏睡过去了。她并没有立刻挪动对方,而是又拍着他的背安抚了许久,直到他彻底睡死了,才轻轻把他放在床上,下床替他脱了鞋。

这一觉,直到第二天中午。

宫里宣旨的太监一大早就来了,是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的章拱。章拱身上,已经穿上了大内副总管才能配穿的圆领葵花衫,腰带上还绣着金荔枝,好不春风得意。

原本瑶光是要把景阳叫醒的,但章拱来之前明显是得了示意,赶紧拦住了瑶光,说是王爷累了,他多等等无妨的。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虽然章拱表现得十分谦卑热络,但瑶光又岂敢怠慢他?再三要去叫景阳,都被章拱坚决拦住了。

瑶光见他不似作假,只好吩咐人准备了酒席,命王喜和张五都去陪着,让三人在前院卷棚里吃酒。

事关王府的前程,便是王喜心里对张五还有点小芥蒂,此时也都收敛了起来。两人齐心协力,把章拱哄得眉开眼笑。

等到中午时分,景阳醒了,沐浴更衣领着全家到仪门处听旨,却是圣人病重,皇后让几位皇子从明日开始,轮流入宫侍疾。

景阳眉毛一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圣人死得不光彩,非但是因太子谋反,还被老虎咬得面目全非了。

为了皇室的脸面着想,只好劳烦他晚死几天了。

“儿臣接旨。”

他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地领着全家磕头。

第105章 惊天隐秘瑶光早叫人封了……

瑶光早叫人封了五十两银子,宣完了旨后就打赏给了章拱,夫妻二人好生把他送出了仪门。

回转之后,景阳便道:“你如今身子重,况遇喜的人也不好叫血腥气冲撞了。明日入宫侍疾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你就在家里好生养着,母后那边不会怪罪的。”

瑶光本来也不喜欢在宫里虚应,闻言自然无有不应。

但她人虽然不去,该送的心意却不能不送。

当下她便命小丫头把燕姑姑请来,询问今年新得的珍珠还有多少好的?

自从晋王府的珍珠在宫宴上打出名头之后,每年采珠季,京城里的贵人们都纷纷前来求珠。

小的他们自然看不上,但凡来求的,无一不是拇指肚似的大珠。再大的都是做贡品往宫里进的,大家都懂规矩,谁也不会来自讨没趣。

剩下的小珠子和那些不规则的,自有王府的巧手匠人们,忖度成色或穿成珠花、或做了镯子的吞口、或做成盆景的花瓣和花蕊。

那些实在不成才的,就细细研磨成珍珠粉,用装饰华美的粉盒装了,和那些珍珠做的物件一起放在铺子里寄卖。

那铺子只有一家,就开在京城,瑶光全权交给了燕姑姑掌管。里面除了珍珠做的首饰和珍珠粉之外,并不卖别的东西。

但因晋王府珍珠在上层贵族间很受追捧,那些买不到大珍珠的人家,情愿到这铺子里买几件珍珠首饰,或买一盒珍珠粉,权当自家也是顶级贵族了。

哪知他们家的珍珠粉研磨得格外细腻,原本只是追求品牌效应的人,倒是慢慢都成了晋王府珍珠粉的死忠。

燕姑姑虽然只掌握这一个铺子,却也凭借珍珠粉,成了许多贵妇的座上宾。便是抛开王府女官的身份,在外行走时也被人尊称一声“燕大娘子”。

但也正因为她还有一层王府女官的身份,别人更加敬重她,轻易不敢得罪。

燕姑姑自年少时就入了宫,虽因心里有成算,成功地从底层小宫女混成了有品级的女官,却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过上如此风光肆意的生活。

只是最近京城戒严,燕姑姑消息灵通,一早便借口王爷不在,王妃叫她回去当几日差,关了铺子躲回王府了。

如若不然,就算瑶光着急要找她,也得叫小厮出府去她的铺子里。

不多时燕姑姑来了,听王妃问起今年的新珠子,对这些了然于胸的她不假思索,脱口便道:“因王妃每年都要留下一批备用,今年下官就私自做主,把最好的九十九颗赤珠和一百零八颗彩珠留了下来,王妃若要,立时就可取来。”

瑶光道:“都拿过来吧,用匣子分别装好,彩珠献给母后,赤珠献给太子妃。”

她顿了顿,又说:“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就要改口喊皇后娘娘了。”

让圣人晚几天再“死”,为的是糊弄低阶官员和普通老百姓。实际上上层贵族都知道圣人已经死了,还死得不太体面。

太子是立了多年的储君,在朝臣中颇有人望,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太子成了皇帝,太子妃自然就是皇后了。

燕姑姑感慨道:“王爷和王妃,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若是瑶光夫妻不和,燕姑姑自然不会在意景阳如何。也是他们夫妻情深,景阳了却一桩心事,燕姑姑才当成他们夫妻共同的事来说。

瑶光笑道:“是呀,往后八郎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我也少跟着操心。日后呀,咱们一家子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等景阳盥洗完毕,换了家常的衣裳出来,燕姑姑已经把装好的珍珠送了过来。瑶光告诉他哪个是给皇后的,哪个是给太子妃的,叫他明日代为献上。

景阳点了点头,后厨送了热饭菜上来,他拉着瑶光一起吃了,才算是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先前因对父亲见死不救的产生的愧疚,在瑶光劝慰之后,他也想明白了:甘蔗没有两头甜,有些选择是必然要做的。

还有一点他更是明白:当日做的选择,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

第二天一早,景阳带着两匣珍珠进了宫,先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把珍珠献上,话里话外只说是王妃身子重不能来,却还一心想着母后。

听着他满是醋意的口吻,皇后对瑶光的孝心很是受用,好笑道:“你媳妇是替你尽孝呢,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景阳又是好一阵痴缠,把皇后哄得身心舒畅,这才告退出来去东宫见太子,请太子把珍珠转交给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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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圣人在围场驾崩,皇后第一时间便把消息送到了宫里,因病留宫的昭嫔那立刻拿着皇后的懿旨和太子的令牌,把整个皇宫都控制了起来。

等圣驾回銮之后,皇宫的控制权自然回到了皇后手中。太子夫妻两个虽然还在东宫居住,先前的两位大总管戴权和张

保,却都已乖乖称病,把位置让给了太子跟前的心腹章拱与何椽。

何椽是大总管,专门负责乾清宫的大小事宜;章拱是副总,对各宫大小太监都有任免之权。

因这些年太子的境遇起起伏伏,他们两个倒是齐心协力,将整个乾清宫把持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别想轻易进出。

圣人死在围场的消息,除皇后和甄妃之外,就只有昭嫔知晓。

别的嫔妃虽然消息不够灵通,但足够聪明、足够敏锐的,自然能从宫中的风声鹤唳察觉到什么,都乖乖待在自己宫里,无诏不出。

若说有哪个不甘寂寞的,就只有裕嫔了。

裕嫔本就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这些年之所以宠爱稀少,是因为受了皇后和甄妃的联合打压。若不是有他们两个绊住手脚,圣人绝对不会如此冷落她。

等到七皇子入朝,圣人格外加恩之后,她这种想法更是根深蒂固。

圣人带着许多嫔妃和大臣去了太平行宫,才半个月就匆匆返回。回宫之后又谁也不见,皇宫里又各处戒严,裕嫔就意识到圣人必然出事了。

别的嫔妃都乖乖待着不敢冒头,裕嫔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带着人赶到乾清宫,死活都要求见圣人。

如今圣人是什么样子,乾清宫伺候的没有不知道的,自然不能让她进去。

新任大总管何椽亲自出来阻拦,言语非常客气,态度却十分坚决。

看见乾清宫的总管换成了他,裕嫔恍然大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哇!我就知道,圣人这些年对太子越发不耐烦,已经有了易储的意思。是太子和皇后,他们母子联合起来要谋害圣人,进而谋朝篡位!”

何椽眼皮子直跳,对左右使了个颜色,立刻就有身强力壮的嬷嬷扑上来,堵住裕嫔的嘴压了下去。

跟着裕嫔一起来的那些人,一个也没跑了,统统被何椽丢进了慎刑司。

却不想,这一下竟审出一桩惊天秘事来,把皇后气得三尸神暴跳。

“贱人!贱人!”

皇后的情绪一向稳定,只要底下的嫔妃不主动挑衅,她一向不屑和他们计较。

即便是从前频频针对的甄妃,也在甄妃失宠之后幡然醒悟,明白当年的事罪魁祸首全在圣人,甄妃不过是个圣人表现真情的工具。

她连甄妃都不针对了,倒越发像是连台上的菩萨,对所有嫔妃都一视同仁。

今日裕嫔能把她气得破口大骂,倒是让带着太子妃来请安的太子觉得惊奇。

见过礼后,太子便问:“母后这是怎么了?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母后,您也不必动怒,直接处置了便是。”

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他们母子的,太子又哪里肯让自己的母亲再忍耐那些妾妃?

却不想,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猛然上前将他抱住,哭道:“我苦命的儿呀,你怎么这么命途多舛?”

一旁的太子妃心惊肉跳,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地摩挲,却并不敢催问皇后。

等到皇后哭够了,夫妻二人亲自伺候着她盥洗了,太子妃才问:“母后何事如此伤怀?”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才把从裕嫔身边人口中审问出来的事说了。

却原来,当年裕嫔嘲讽太子接连得女,皇后心里气不过,便暗中给七皇子绝了育。

此事到底是被裕嫔知晓了,她大洒银钱,竟然买通了一个给太子试膳的太监,也给太子吃了绝育的药物。

想到东宫这些年再没好消息传出,太子妃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夫妻膝下,算上庶出的,也只有四个女儿。日后这万里江山,该交付给何人呢?

太子双手抖得厉害,面上却还端得住,亲自把太子妃扶到榻上,低着头在原地站了许久。

好半天,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皇后说:“母后,听说八弟妹又怀了一胎,说不定就是个男娃。”

且不说景阳是皇后的养子,只说所有兄弟里,唯有景阳和他血脉最近。若是日后要过继,自然先考虑景阳的儿子。

皇后道:“你还年轻呢,还是先让太医给你调理身子吧,说不定还有机会。”

太子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说:“劳烦母后召看太子妃,儿臣还需到乾清宫去主持大局。”

其实就是批折子和接见大臣,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只等再过两三天,圣人顺利驾崩了,他也就能名正言顺了。

“好,你去吧,太子妃这里有我。”皇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如此,儿臣告退。”

第106章 生了一对姐妹花五日之后……

五日之后,在围场堕马受伤的圣人不治身亡,群臣保着太子灵前即位,为嗣皇帝。

嗣皇帝仁孝,为大行皇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又当众宣布为大行皇帝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食荤腥、不进后宫。

天下人纷纷感叹新帝的圣德,这其中肯定不包括明月楼里的道士和清辉楼里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