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涉嫌以丹药谋害大行皇帝,直接被皇太后下令处死了。
先帝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尊生母为皇太后,命人修慈宁宫,作为皇太后颐养天年的居所。皇太后的父亲加封一等承恩公。
第二件事自然是册封后宫,太子妃文秧为皇后,其父加恩为三等承恩公。
两个有产育的庶妃封了妃位,无产育的两个为嫔,其余侍妾皆为贵人。居嫔位以上的,父母亲人都被接到了京城,赏了虚职下去。
大行皇帝的嫔妃除裕嫔之外,各升一级,都尊为太妃。其中皇考昭嫔得了太后恩典,连升两级,为贵太妃,位次还在甄贵太妃之前,实为皇太后之下第一人。
册封完了后宫,加恩完了外戚,就轮到了新帝的兄弟。
封晋郡王为亲王,六皇子、九皇子、十皇子都为郡王。自十一皇子往下,年纪都还小,便是要加恩也得等他们成婚之后。
已成婚的皇子礼,唯有吴王被遗漏了。就想先帝所有的妃嫔,唯有裕太嫔一级未升。
裕太嫔大闹乾清宫的事,朝中王公都有耳闻,知晓这对母子是恶了新帝和太后。于是众人都当做不知道,一致忽略了吴王母子。
原本吴王还有些愤怒,进宫见了裕嫔一次,明白自己母亲做了什么之后,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恐惧。
他满心颤抖地跪在了乾清宫前,求圣人网开一面,饶恕他的母亲。
新帝登基,朝廷正是忙碌的时候,乾清宫人来人往,却仿佛没有一个人看见跪着的吴王,更别说在圣人面前替他说话了。
直到圣人把一天的政务都处理完了,问了伺候的何椽,知道他还老实跪在那里,才一边喝茶,一边命人把他传进来。
“臣弟参见圣人,圣人万寿无疆。”吴王一进门,就乖乖跪地行礼,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顺服。
圣人含笑道:“七弟免礼吧。自家兄弟,不必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多谢圣人。”吴王拜谢过后才敢起身,还正色道,“臣弟知晓圣人友爱兄弟,但礼不可废。”
因先帝对圣人的宠爱根深蒂固,就算最后那两年频频提拔吴王,也没来得及让吴王飘起来。
若今日继位的不是圣人,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兄弟,吴王都不会心服。可圣人作
为太子名正言顺地上位,却让他提不起半点对抗的勇气。
对于自己母亲做的糊涂事,吴王心惊之余也十分不解:母妃呀母妃,你究竟是哪来的底气?
此时他还不知道裕太嫔还给圣人下了绝育药,若是知晓自己母亲还干了这么要命的事,他怕是连入宫请罪的勇气都没有。
天子不育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圣人不会和吴王说,在储君之事解决之前,吴王也别想进宫去见裕太嫔了。
若非是裕太嫔闹了这一出,圣人根本不屑为难吴王。见他两次服软,圣人也不再为难他,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七弟一向知礼。只是有些时候,太过知礼也不见得是好事。”
吴王低着头,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冲圣人拱了拱手,笑道:“圣人说得是,臣弟着相了。”
圣人又道:“裕太嫔因皇考驾崩,伤心太过,亟需静养。日后你们夫妻无事,就不要进宫打扰了。”
听了这句,吴王一直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半点磕绊都没打:“臣弟明白,母妃的身体,就拜托皇嫂多加照拂了。”
裕太嫔大闹乾清宫,还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圣人真的半点责罚都不降,吴王才要提心吊胆他是不是要找机会弄死自己。
如今圣人明示他们母子不能相见,在这个讲究孝道的年代,已经是极重的责罚,吴王自然就放心了。
先帝大行,诸位皇子需按制守孝二十七个月。但勋贵百官却只需百日之内不宴饮,不着鲜亮的衣裳即可。
至于平民百姓,新帝灵前即位之后,就打着先帝的名号,免去了国丧对百姓的惊扰,让天下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等到瑶光肚子里的孩子足月之时,就从燕姑姑口中得知,荣国府的二房太太王氏,时隔多年再次有孕了。
王夫人已有一子一女,长子贾珠,长女元春。肚子这一胎,不出意外就是神瑛侍者贾宝玉。
得知红楼的男主角已经在娘胎里了,女主角也必然不远,瑶光精神振奋了一下,就觉得身下一热,羊水破了。
“奶奶,娘,我要生了。”
卢氏早就算出孙女肚子里这一胎不同寻常,是以等瑶光月份大了之后,她就不顾家人劝阻,执意跟着大周氏一起来了王府。
听瑶光说要生了,卢氏十分镇定,让大周氏扶着她先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她则是带着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又打扫了一遍,开窗通风换气,不带半点异味。
卢氏自己就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内务府准备的稳婆,不敢和卢氏相争,只跟在她身后听从吩咐。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大周氏已经看着瑶光吃了一碗鸡蛋汤面,确保她生产的时候有力气,才把女儿扶了进来。
“瑶娘别怕,奶奶亲自给你接生。”卢氏自信满满地出言安抚。
对于自家祖母的本事,瑶光自然是相信的。
她对内务府派来的两个产婆说:“劳烦两位给家祖母打个下手,等我平安生产之后,必有重谢。”
确定了不干活也有赏赐可拿,两个产婆心里那一丝不满立刻就消散了,欢欢喜喜地谢了恩,用心辅助卢氏。
他们已经想清楚了:生产顺利他们有赏赐可拿,生产不顺却又不用背锅,何乐而不为呢?
瑶光刚坐到产床上,周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她心头一惊,捂着肚子满脸警惕地四顾,却见包括卢氏和大周氏在内,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先前正说话的都张着嘴,正行礼的也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正在笑的那笑容已粘在了脸上……
瑶光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出言询问是何人作怪,眼前灵光闪烁,显出两道身形来。
看见其中一人,瑶光大喜过望,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白姐姐,原来是你在玩笑,倒吓我一跳。”
见她就要起身扑过来,慌得白秋练大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我的小祖宗,你如今可是要生的人了,还是消停些吧。”
她扶着瑶光在产床上躺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丸碧绿丹药来,送到瑶光嘴边:“喏,你必然疼得厉害,快吃吧。”
那丹药瑶光认得,正是头胎生产时吃过的止痛丹。
当下她也不迟疑,张嘴就把丹药吞了下去。丹药入腹,立刻就起效了,原本疼痛欲裂的下身顿时就轻松了。
先前疼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不疼了,瑶光反而觉得委屈了,抓着白秋练的手臂抱怨道:“白姐姐,你怎么才来呀?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疼。”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白秋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我早就算到你今日大喜,原该早些来的。”
和白秋练一同到来的红衣女子歉意道:“这件事是我不好,表嫂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
“表嫂?”捕捉到关键词,瑶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从白秋练怀中抬起头来,追问道,“我姐夫是马公子对不对?”
见白秋练羞红着脸点头,瑶光拍着手连连叫好,末了有抱怨道:“姐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喜事,就算不叫我去坐席,也该说一声,我也好给姐姐添一份嫁妆。”
且不说白秋练从前帮过她许多,只说白秋练的性格她就很喜欢,是真心把对方当朋友的。
可朋友结婚却不叫她,难免叫她心里不自在。
“这件事是我的错,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等之后你要打要罚,都随你好不好?”
白秋练不和孕妇计较,柔声哄着她先生产,别的事都等过后再说。
瑶光趁机要求:“那姐姐这次来,得多陪我几天,不然我可不依。”
“好好好,都听你的。祖宗,这回可行了吧?”
瑶光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老老实实躺了下来。
白秋练指了指内务府的两个稳婆,示意她不要把自己来的消息说出去,便带着红衣女子一起隐匿了起来。
等他们离去之后,产房里被定住的人立刻恢复了自由。除了卢氏和大周氏之外,谁也没察觉到异样。
卢氏向瑶光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瑶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她便知道,先前出手的人没有恶意。
半个时辰之后,婆媳两个一人抱着一个绿色的襁褓,出来给景阳看了看。
大周氏怕他不高兴,觑着他的脸色说:“女婿快看,这对姐妹花生得多好?”
是的,瑶光这一胎,是两个女儿。
卢氏想到先前算的卦,还以为是自己算错了。原本打算等孙女生产之后就说出来的,这会儿却不敢了。
毕竟,除了武周的武则天,世上哪里还有女皇帝呢?
得知两个都是女儿,景阳心里有些失望。
但想到太子也只有四个女儿,他又觉得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脸上的不自然只是一瞬,他很快就笑着凑过去看了看,点头附和道:“岳母说得是。两个小家伙都红彤彤的,等长开了,必然和瑜儿一样是美人坯子。”
见他并无不悦,大周氏悄悄松了口气。
第107章 紫微?天府?王妃平安生……
王妃平安生产,内务府派来的稳婆自然也用不着了。景阳正要赏赐了他们让他们回去,卢氏想到先前的卦象,下意识便拦住了。
“这两位姐姐也辛苦了,还是留在王府歇息两天再回去吧。”
景阳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卢氏从不无的放矢,当下便点了点头,压在舌根的话硬生生转口道:“祖母说得是。”
他对王喜使了个眼色,说:“先把两位的红封送上,一人赏赐五十两。再让后厨准备一桌席面,请两位好好喝一杯,也沾沾喜气。”
把人都送走之后,景阳看向卢氏,卢氏却道:“小孩子家家吹不得风,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周氏点了点头,婆媳二人抱着孩子回了产房。
见她如此,景阳意识到,卢氏要说的事,只怕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让旁人听见。
于是,他面上若无其事,等卢氏安置好了产房那边,留下大周氏照顾瑶光,自己再次走了出来。
景阳道:“祖母,我还有些照顾孩子的事想要请教,还请祖母移步。”
卢氏点了点头,跟着景阳去了书房。
书房一向是闲人免进的禁地,但凡大户人家,谁都知道在书房商议的必然是要事。
根本不需景阳吩咐,就没人敢靠近窃听。
卢氏这才道:“实不相瞒,早在瑶娘怀胎之初,老身就为她腹中的孩子卜过一卦。只是卦象太过惊人,当时怕影响她养胎,所以才一直忍着没说。”
说到这里,卢氏苦笑了一声,无奈道:“只是如今,两个孩子都生下来了,老身却头一次怀疑起自己卜卦的本领来了。”
景阳正色问道:“不知祖母当初卜出了什么?”
卢氏亦端正了神色,一字一句道:“双星入命,紫薇正位,天府相伴。”
景阳面色大变。
自有星象学以来,“紫微星”代表的就是帝位。天府星则是最佳的辅助之臣,入世必为宰相。
可是,那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又怎么可能呢?
过了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卢氏道:“劳烦祖母再择吉日,重新占卜。事关重大,小婿得入宫一趟。”
听说他要入宫,卢氏就知道他是要将此事禀报给皇太后和天子,不由惊道:“王爷三思!”
就算皇太后再怎么疼爱养子,就算圣人再怎么亲近这个兄弟,景阳毕竟只是个亲王。皇位上坐的是他的兄长,而不是他的父亲。
景阳低声道:“祖母放心,当今天子已然绝嗣。”
听见这句话,卢氏拉着他的手立刻就松开了。景阳去正院换了衣裳,骑马匆匆入宫去了。
新帝的才能毋庸置疑,这大半年下来,整个朝堂都已趋于安稳。地方官员们,可以陆陆续续开始交替着入京述职了。
儿子做了皇帝之后,皇太后再也没了母子分离之苦,纵然不太喜欢皇后这个儿媳,但看在两个孙女的份上,到底也缓和了。
先帝的嫔妃们都成了太妃,被统一安置在寿康宫。
皇太后独居慈宁宫,整日里只是把几个孙女带在身边教导,并不再沾染宫务,让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皇后彻底放下心来,反倒生出几分羞愧。
景阳手里有皇太后给的令牌,根本无需人通报,直接就去了慈宁宫。
此时佩瑜还在偏殿跟着几个堂姐妹一起读书,母子二人厮见过后,皇太后笑着问他要不要和女儿见上一面,景阳却满脸严肃,请皇太后屏退左右。
“这又是怎么了?”皇太后笑呵呵的,心里却是一紧,忙对身旁的韩女官示意了一下,韩女官便带着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见左右没了外人,景阳才凑到皇太后身边,低声把瑶光产下二女,岳家祖母卢氏却算出紫微、天府的事说了一遍。
皇太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问道:“关于卢老夫人卜卦之事,她从前可有提过?”
“有的,当初王妃从傅家回来,就已经和我说过。当时王妃说,卢老夫人算出瑜儿是大贵之命,她腹中两个孩儿,命格却比瑜儿更贵。”
皇太后慢慢吸了一口气,回忆道:“那个时候,你媳妇的肚子还没显怀吧?卢老夫人就已经算出是双胎了?”
景阳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正因如此,儿臣才不敢等闲视之。”
若非是亲身经历过,无论谁来说,景阳都会觉得此事太过玄奇。若是皇太后不信他,也在情理之中。
皇太后沉吟许久,又问道:“内务府派过去的两个稳婆呢?”
景阳精神一振,忙道:“儿臣叫人准备了一桌酒席,留她二位在府中吃酒。”
皇太后神色一凛,扬声喊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韩女官独自走了进来,垂手等候皇太后吩咐。
皇太后道:“你去乾清宫,就说哀家有要事请皇帝来商议。再差个人去坤宁宫,把皇后也请来。”
此事重大,无论信与不信,都得把皇帝和皇后请来一同商议。
韩女官应喏而去,母子二人相对无言,各自沉思。
没过多久,圣人便与皇后相携而来。景阳上前行了礼,帝后二人也给皇太后见了礼。
伺候的人再次被赶了出去,皇太后让景阳把先前的话再说一遍,末了问道:“皇帝,这件事你怎么看?”
皇后脸上有几分懊恼,若早知如此,在她小女儿出生的时候,就直接谎称生了皇孙便是。
自武则天之后,历朝对后妃与公主干政越发防备,本朝更是防备到了极致。
虽然还没人提出来,但皇后已经预料到了,如果要立新出生的这两个女孩,必定要把其中一个充作男儿。
既然都是女扮男装,立别人的女儿,哪有立自己的女儿好?
可她的小女儿也已经好几岁了,世人都已知晓当今天子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女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景阳垂手站在一旁,再不插手半句,只等着世间最尊贵的三个人商议出一个结果。
许久之后,三人达成了协议:今日晋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入夜之后,皇后宫中的司帐女官将产下一子血崩而亡,皇子交由皇后抚养。
计议已定,皇太后对景阳道:“稳婆杨氏、卓氏意图谋害郡主,即刻赐死!”
而后又看了圣人一眼,圣人温和地说:“如今孩子还小,等再过些年,朕晋封两位侄女做公主,食邑皆封千户。”
景阳低头谢恩,掩去了脸上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这两个公主的的爵位,是给他们夫妻的封口费。
因着先帝的缘故,他对皇位极为排斥。如果可以的话,是真不想让自己女儿承担这种重任。
可事关江山社稷,儿女亲情却也顾不得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韩姑姑带着皇太后和帝后的赏赐一同跟着去,代替皇太后探望晋王妃,顺便把册封刚出生的女孩为“怀嘉郡主”的圣旨送到王府去。
她既是代表皇太后来探望的,也是代表圣人来宣旨的。
按照礼数,即便瑶光才刚生产完,也得有人扶着出来接旨。
但圣人有心安抚,韩姑姑刚到王府,立刻便先宣了口谕,特许晋王妃不必出来跪接圣旨了。
今天只有这一件事,真正让景阳觉得满意。
等韩姑姑走后,景阳迅速换了干净的衣裳,进内室去探望妻子。而瑶光身侧,原本并排躺着的两个孩子,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
“……瑶娘……”景阳声音艰涩,只喊了这一声,千言万语都噎在了喉咙里,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低着头,不敢面对妻子的眼睛,害怕妻子责怪他,又希望妻子痛骂他一顿。
两个新生儿的命格之事,卢氏已然对瑶光说过了。先前韩姑姑带着卢氏进来抱孩子,她心里就已经猜出了几分。
骨肉分离,若说瑶光心里半分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想到那孩子被抱进宫里是为了什么,她又忍住了心头的悲意。
见丈夫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抱起床上的女儿对他招了招手:“八郎,你快来看看咱们的女儿,多可爱呀。刚才我已仔细看过了,这双眼睛生得跟你一模一样,奶奶说鼻子和嘴巴像我。”
景阳猛然抬头,见妻子含笑看着自己,没有半分怨怪之色,心中更加羞愧,低着头走了过去。
“来,你抱抱他吧。”瑶光直接把孩子塞到他怀里。
景阳一惊,慌忙收拾心神把女儿抱好。想到瑶光方才的话,不由低头仔细看去。
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眼皮还是肿的,双眼还紧紧地闭着,却已经能从狭长的眼线隐约窥出凤眼生威的风采。
景阳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怕惊扰到女儿睡觉,声音轻柔地问:“这是姐姐还是妹妹?”
瑶光道:“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如今也只能是姐姐了。”
景阳哑然。
也是,被抱进宫里那个,到了晚上才能正式“出生”,怀里这个可不就只能是姐姐了?
景阳道:“瑜儿的名字是我取的,如今小的出生,就由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瑶光也没推辞,低头沉吟了片刻,说:“既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妹妹的名字自然要随姐姐。姐姐是美玉,妹妹自然也要是美玉,就取个‘瑶’字,如何?”
景阳立刻道:“好,就取个瑶字。”
他又低头看向女儿,唇边总算多了一丝笑意:“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叫佩瑶了。”
怀里这个已经有了名字,他
又难免想到被抱到宫里那个,不由叹道:“也不知圣人会给那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第108章 女子又如何?见他意志消……
见他意志消沉,瑶光不由心头生怒,一把将女儿夺了过来,冷笑道:“你这么垂眉耷眼地给谁看呢?我还没说怪你呢,你就这副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做主把女儿送到宫里去的呢。”
景阳忙道:“瑶娘,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那孩子。”
瑶光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宫中险恶,可母后和圣人既然做主把她抱进去了,就会护佑她长大。”
她又想到宋仁宗旧事,以为景阳也是担心这个,便又劝道:“即便是有朝一日,圣人的身子好了,后宫嫔妃生出了皇子,咱们再把那孩子接回来就是了。
难不成她在宫里住了几年,在不知情的时候喊了别人几年爹娘,你就对她生出隔阂了?”
景阳自然不会,被她抢白了这么一通,心里那股消沉散了大半,无奈道:“我当然不会。那是咱们的孩子,被抱进宫里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我怎么会心生隔阂?”
只要那孩子将来得知了真相,不愿怪他,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觑着他的态度,瑶光十分不解,干脆直接问道:“那你在担忧些什么?”
景阳叹道:“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小时候不知道,将来长大了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到那个时候,看着别的女孩子穿漂亮衣服,梳漂亮的发髻,戴漂亮的首饰。她却只能束发戴冠。
别的姑娘到了年岁便能找个好夫婿,相夫教子,过安稳日子,她却要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听到这里,瑶光再也听不下去了,冷笑着打断了他:“怎么,你不会以为我们女人天生就喜欢困在四方后宅里,一辈子仰男人鼻息过活吧?”
景阳的神色僵住了,愕然地看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瑶光却不再顾及他的想法,质问道:“自从你我成婚以来,外面的事你也从不瞒我,我有什么想法也对你直说。你自己摸着良心说,难道我的见识当真比你差很多吗?”
在处理政事上,瑶光承认自己的确比他有所不如。
但那是因为她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也不像景阳一般在六部历练多年。
若她也像景阳一般,自小接触的就是这些,两人谁强谁弱还未可知。
面对她的质问,景阳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便点头道:“你比我,也并不差什么。若是你有机会在朝中历练几年,未必不如我。”
瑶光冷笑道:“你固然冰雪聪明,我也不是个蠢货。那孩子是咱们两个生的,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只要圣人精心教养,再有朝中大儒做老师,从小学习怎么做皇帝,便是做不成千古圣君,难不成连守成之主也做不好吗?”
景阳呐呐道:“可她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又如何?班婕妤、蔡文姬、谢道韫、李清超……哪个不是女中俊杰?更不用说历朝历代那么多垂帘听政的太后。
他们在帘幕之后能操纵朝堂,难不成把那道帘子撤了,他们的才能也就一起消失了吗?”
不过是你们这些男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觉得一个女人无论再有才能,也只有躲在幕后才符合你们定下的道德观而已。
最后这一句,瑶光到底顾及他的心情,没有直说出来。
可就前面那些,已经对景阳有了足够的冲击。
他的神色几经变幻,许久许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女儿身泄漏,朝臣们反对又该如何?”
“哈哈哈哈哈……”
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直笑得景阳脸色胀红,怀中的佩瑶也被惊醒,她才指着景阳道:“你呀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呢?”
她再次把女儿塞进他怀里,笑道:“来吧,你家未来宰相哭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可要说些好听的,好好哄哄她。”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解决吗?
既然已经准备把一个女子捧上帝位了,又为何不能让更多的女子做官?
不说别的,只是说当今圣人亲生的四个女儿。在圣人明知道那孩子也是女子的情况下,难道心里不会为自己的女儿不平?
只要景阳稍加撺掇,让四位公主也像皇子一样到尚书房去读书,责令朝中大儒精心教导,将来也如皇子一般入朝办差,真的很难吗?
还有佩瑜和佩瑶,还有圣人其他兄弟家的女儿。
若是范围再扩张一些,宗室里和几个孩子年龄相仿的女孩,都可以弄到尚书房去做伴读,将来一样让他们入朝为官。
只要女子在朝中占据的职位足够多,那孩子便是直接换了女装去上朝,又能如何呢?
“你好好想想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夫妻二人成婚多年,瑶光第一次开口赶他出去。
景阳还要说什么,却见她已经躺了下来,面朝墙壁,显然是不愿意在与他多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女儿走到门口,把女儿交给奶娘朱氏带着,又回头看了瑶光许久,转身去了书房。
这一夜,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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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瑶光没有在意,等景阳走了之后,她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才轻声喊道:“白姐姐,白姐姐,你还在吗?”
白秋莲和那红衣女子再次现身,拉着那红衣女子和她介绍道:“这位你虽没见过,却一定听说过。她就是红玉。”
瑶光闻言,仔细打量了红玉一番,见她眉眼如画,神完气足,一双凤眼精光湛湛,不似凡俗中人,不由感慨道:“红玉姑娘果然神仙人物,怪不得能让徒三郎至死念念不忘。”
红玉笑道:“妹妹快别寒碜我了,什么姑娘不姑娘的,直接喊我名字就是了。”
她在床沿上坐下,一边拉着阳光的手把脉,一边道:“从前也听表嫂说过你,但闻名总是不如见面。今日见了才知道,妹妹的胸襟气魄,胜过世间多少男儿。”
等说完了话,她也把完了脉,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褐色的丹药来送到瑶光嘴边:“妹妹才刚生产完就动了怒,气血有些瘀滞,快把这药吃了吧。”
瑶光半丝迟疑都没有,张开嘴就咽了下去。
药丸才下肚,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直坠到胃里,又从胃部散到四肢百骸,最终在小腹处汇聚。
又过了片刻,瑶光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流出,颇有些源源不绝。
见她面有异色,红玉道:“妹妹不必担心,这是排恶露呢。”
瑶光有些尴尬道:“这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还请两位姐姐到侧室歇息吧。”
红玉没说话,只是笑着又取出一颗鸽卵大小的米黄色丸子,轻轻捏碎,掀起薄被的一角撒了进去。
顿时就有一股淡雅的异香散出,先前因恶露溢出的那点气味,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片刻,瑶光不由“咦”了一声。确实在恶露源源不断排出的同时,她竟然半点也察觉不到床铺的濡湿。
相处来是那米黄色药丸的功效了。
想到自己的三个女儿,瑶光忍不住问道:“红玉姐姐,方才
你给我吃的药,凡间的大夫能制出来吗?”
先前夫妻两个说话时,红玉就和白秋练一起隐身在角落里,此时听见瑶光问那排恶露的药,立刻便闻弦音而知雅意。
她心里对瑶光颇有几分敬服,自然不会可惜一张药方,笑道:“使用的药材倒是不甚贵重,只是研制的过程繁琐些罢了。还要请妹妹准备纸笔,药方就在我脑子里,直接写下来就是了。”
瑶光感激不尽,正色道:“姐姐的恩德,小妹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小妹必无所辞。”
红玉也端正了神色,说:“不敢欺瞒妹妹,刚才妹妹与晋王争吵的话,姐姐都听见了。若是妹妹心中谋划的事能够成功,必然是一件大功德。
姐姐能为这件大事出力,天道自有功德分润下来。不是妹妹要感谢我,反倒是我要谢妹妹给我这个机会才是。”
瑶光见她说得十分诚恳,转头看向白秋练,见白秋练脸上犹如实质的羡慕之色,就知道红玉并非是客套话。
她不由心中一动,缓缓道:“两位姐姐若是有意襄助,小妹这里,倒是真有一件十分为难的事,非医术高强者不能胜任。”
两人对视了一眼,红玉道:“我们家从祖上开始便钻研医术,妹妹还想要什么药,只管说就是。便是我和表嫂办不到,家里还有一位医术更为高强的表妹,若妹妹不弃,我可以把她引荐过来。”
瑶光听了,就猜测她说得是娇娜,面上却做不知,惊喜道:“姐姐的医术已十分了得,竟然还有人比姐姐更厉害吗?若是姐姐愿意引荐,非但小妹感激不尽,将来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会为你们立庙塑像,永享香火。”
红玉闻言,倒是有些后悔把表妹说出来了。
虽说她和表妹的关系还不错,但事关香火功德,也难免有些肉痛。
但她转念又一想,表妹娇娜在医道上天赋高绝。有了表妹相助,她的功德也能赚得更容易些。
想明白了之后,她便对瑶光说:“我的表妹姓白,是我姑娘的独女,前年许了黄家二郎为妇,今年及笄就要出嫁了。
她自幼钻研医道,修出的一颗内丹神验无比,虽无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却也能令创口转瞬平滑如旧。”
第109章 闹别扭瑶光心想:果然是……
瑶光心想:果然是娇娜。
关于娇娜那颗内丹,聊斋原著里也有描述。
她为孔雪笠割疮疗毒,把腐肉毒血剜尽之后,便是用那颗内丹湿法治疗创口,片刻之间是血肉尽复,皮肤平滑。
只不过,瑶光此时急需的,是精通妇科的大夫,不知娇娜除了擅长外科之外,对妇科有没有研究?
这样想着,她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红玉沉吟道:“若论疗妇人之疾,我家中最擅长的,是继母辛氏与小妹松娘。”
她与兄长皇甫公子一母同胞,他们的母亲只是个凡人,在她十岁那年就病逝了。
后来他们的父亲又续娶了同为狐族的辛氏女为继氏。
虽然继母对他们兄妹视若己出,但那时候红玉年纪小,面对继母时总是觉得别扭,因而过了及笄之年便独自外出游历,等闲不回家里去。
但对继母生的妹妹松娘,她却十分喜爱。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眼见即将到手的大功德,让她分给表妹娇娜,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自在。
可若是分给亲妹妹松娘,她就没有半点不情愿了。
白秋练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道:“若说擅长妇科的,我这里也有个极好的人选。只不过,他是个男大夫,只怕许多女子都不愿意让他治病。”
毕竟妇科病,患处极为私密,做大夫的难免要查看患处。
这世间很多妇女得了病,并不是因为没钱诊治,而是女医太少了。他们自小就为礼教所束缚,宁愿病死痛死,也不愿意让男性大夫诊治。
瑶光道:“白姐姐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不直接看病,也可以专门研制药方,还可以教导医女。只是怕他不愿意来。”
白秋练笑道:“他也是修行中人,这种好事,怎么会不愿意呢?”
红玉好奇地问:“表嫂说的是谁?”其实她心里还有几分不情愿,但也知道,能让白秋练特意提一句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白秋练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日常在世间行走也从不提及名号。见过他的人都只知道他俗家姓巩,因而尊称他一声‘巩仙’。”
巩仙?
听见这个名号,瑶光瞬间了然:原来是他。
蒲松龄专门为他单开了一篇,仔细描述他的法力高强、心思缜密与侠义心肠。
在那一篇的最后,巩仙退场之时,还留下一件袍子。
那袍子也十分神奇,但凡有妇人难产,剪下一块煮水喝下去,立刻就能顺利生下孩子,保证母子均安。
若说妇科病是世间女子最大的苦楚,那最大的劫难就是生产。
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也不能保证女子生产时百分之百的安全。在如今这个时代,说女子生产是在过鬼门关,半点都不夸张。
可以说,这世上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母亲冒着生命危险,从鬼门关硬生生拽出来的。
三人又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等瑶光排尽了体内恶露,起身从床上下来,不但身上干爽清香,掀开被子一看,床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脏污。
“好神奇的药丸!”瑶光忍不住再次赞叹。
她亲自去外间书桌上拿来了纸笔,红玉也不含糊,大笔一挥,不但把清恶露的方子写出来了,连瑶光吃过两次的止痛丹,也一并写了方子出来。
只是最后用的那个米黄色药丸,需要用到好几种仙草,不是凡间能制出来的。
瑶光感激道:“有这两种已经很好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
三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红玉道:“你体内的恶露已经排尽,按理说是不用坐月子的。至于要不要做样子,就看你自己了。”
瑶光点了点头,说:“多谢红玉姐姐。”
白秋练笑道:“原本和你说好了,要在这里多留几天。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两个要去请高人了,还望妹妹恕罪则个。”
瑶光嗔道:“姐姐快别寒碜我了,你们都是为了我的事奔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白秋练和红玉对视了一眼,又笑了一回,便一起告辞了。
等两人离去之后,瑶光让人端来一盏银耳羹,喝了之后就睡了。送羹的秋萍欲言又止,她全当没有看见。
她心里很清楚,秋萍是担心他们夫妻之间闹别扭,想在她这里讨两句关心的话,好替她到书房里向景阳讨巧。
但是这一次,瑶光不想再装下去了。
见她如此,秋萍心里暗暗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用茶盘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王妃有没有问起王爷?”翠娥和红绒一起凑了上来,低声询问。
秋萍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王妃喝完银耳羹便直接睡下了,好像不记得还有王爷这么个人。”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翠娥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红绒也有些麻爪:“两位主子成婚这么多年,头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往日里不是王爷给王妃赔罪,就是王妃三言两语把王爷哄好。如今他们谁也不搭理谁……哎!”
秋萍道:“若是郡主在家就好了,夫妻两个再怎么闹别扭,在孩子面前总得遮掩遮掩。”
可自从当今圣人登基之后,皇太后便把佩瑜留在了宫里读书,每隔五天才回家一回,今天又不是佩瑜回来的时候。
红绒道:“等明天咱们在王妃面前旁敲侧击一下。至于王爷那边,让王喜多劝劝。毕竟王妃还在坐月子呢,若是心中抑郁,哪能养好身子?”
他们都是常年在夫妻二人身边伺候的,对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非常信任。
哪怕两人罕见地闹了大别
扭,他们也相信,只要提到王妃的身体状况,王爷心里就算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再犟下去。
秋萍立刻道:“何必等到明天?我这就去前院书房找王喜。”
她把茶盘往翠娥手里一塞,抬步就要走,却被翠娥拦住了:“等等,你知道见了王喜怎么说吗?”
秋萍一愣:“这还有什么说的?”
“当然有了。”翠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别看王喜那老小子平日里对王妃恭恭敬敬的,那是因为王爷一直宠爱王妃。如今两人闹成这样,若不说两句狠话,那老小子指定得推三阻四地使绊子。”
秋萍迷茫地看向红绒,红绒点了点头,说:“咱们几个都是王妃身边的人,自然想着王妃长盛不衰。可王喜不一样。
他是自小跟着王爷的人,王爷独宠王妃一个,远不如后院多几个争宠对他的好处更多。”
他是前院的大总管,若是王府后宅人多,大家为了争夺王爷的宠爱,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巴结他。
他们晋王府没有后院,只有王妃一家独大,王喜有再多威风也耍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如同正院的所有人一样在王妃面前献殷勤。
可他心里却不一定真的就顺服了,如今眼见有了机会,谁知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在王爷面前胡乱撺掇?
听了红绒的话,秋萍心中一凛,肃然道:“两位姐姐提点得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她又低头思索了片刻,自信满满地说:“我明天早上再去。至于怎么说,心里已经有数了。”
翠娥两个也没问她准备怎么说,对于秋萍的那张嘴,两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秋萍端了一碗红枣阿胶汤,以王妃的名义送到了前院书房。
王喜在书房门口守了一夜,分明已经十分疲惫了,但看见秋萍端着茶盘过来,还是精神一振,快步上前拦住了。
“秋萍姐姐,王爷熬了一夜,刚刚才睡下,您还是别进去打扰了。”
秋萍暗道一声“果然”。
幸好她来之前早有准备,当即便沉下了脸,冷笑道:“王爷对王妃的感情如何,你不是不知道。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夫妻两个哪有不吵架的?
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就只管埋下头来安安心心伺候主子就是了。若是妄图干涉主子之间的事,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喜脸色数变,终究还是不敢赌,低着头让开了道路。
秋萍见状,撇了撇嘴骂一声“怂货”,面上却笑盈盈的,语重心长地说:“这就对了嘛。两个主子之间平安无事,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不是?”
“秋萍姐姐说得是。”王喜很快就撑起了笑脸,腰却弯得更低了。
见他已经服软了,秋萍也见好就收,上前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果然不出所料,景阳根本就没睡,听见敲门声精神一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是谁来了?”
秋萍高声道:“王爷,奴婢奉王妃之命,给王爷送阿胶红枣汤。王妃知晓王爷一夜没睡,必然气血不足。”
景阳心头一松,立刻道:“送进来吧。”
秋萍这才推门而入,把茶盘放在了书桌上,揭开汤盅,盛出一碗放在景阳面前。
那汤熬得极好,清甜而不腻。
可惜景阳这会儿却没有喝汤的心思,汤勺在碗里搅了好几下,心不在焉地问:“王妃如何了?”
秋萍忧虑道:“王妃昨夜很晚才睡,早膳用得也不多。她是刚生产完的人,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呢?”
“什么?”景阳砰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汤也不喝了,放下碗就往外走,“我去看看王妃。”
走到门口又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扬声吩咐道:“王喜,备水,本王要沐浴。”
第110章 景阳想法转变“是,王爷……
“是,王爷。”王喜躬身应喏,心中暗暗庆幸,好在他只是在看到机会时飘了那么一下,被秋萍一席话及时打了回来。
若他今日真敢把秋萍拦在门外,日后被王爷知道了,整个晋王府怕是再没他的立足之地。
如今他只盼秋萍那位姑奶奶别和他一般见识,莫要把他刚才做的事告到王爷面前。
因心里存了事,他快速找了个人去后厨抬水,自己又迅速回到了书房门口守着,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但秋萍却没有多留,只是以怕王妃担忧为由,请景阳先喝碗汤再去沐浴,就告退出来了。
王喜知道这是放了自己一马,心中感激,无声对她行了个大礼。
秋萍也还了一礼,便从后门出去回了正院。
昨天守夜的是翠娥,等秋萍回来时,红绒已经替了翠娥,看见她便问:“如何了?”
秋萍笑道:“我出马姐姐还不放心?王爷正在沐浴,很快就过来了。”
红绒松了口气,和秋萍一起进去劝瑶光,让她在王爷面前软和些。
瑶光知道两人是好意,但自己心中的打算不好在他们面前说出来,便只笑着应承,叫他们只管放心。
由于她平日里的信誉实在是好,两个丫头得了她的承诺,立刻就放心了。
红绒道:“等会儿王也要来,要不要在床前放个屏风?”
许多坐月子的贵妇,都觉得月子里不洗脸也不梳头,形象十分不好,像汉朝李夫人一般,不愿意让夫君看见自己憔悴邋遢的一面。
于是,就在夫君前来探望时,命人以屏风阻隔,夫妻二人隔着屏风说话。
当初瑶光生佩瑜时,是没有放过屏风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夫妻刚大吵了一架,瑶光若是生出了忧虑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红绒就多问了一句,给了瑶光选择的余地。
瑶光似笑非笑道:“放什么屏风呢?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她一向主意正,见他已经有了成算,红绒两人也不再劝,只服侍她用了早膳。
这时候,奶娘郭氏抱着清醒的佩瑶来给她请安。
瑶光靠在大迎枕上,接过女儿在怀里逗弄了一番,对郭氏道:“等会儿王爷要来,郡主就先留在我这里,你去用膳吧。”
因晋王府驱逐过一个王奶娘,同样出自内务府的郭氏半点不敢拿大,得了瑶光的吩咐,直接就谢恩出去了。
没过多久,换了干净衣裳的景阳就来了,站在门口问秋萍:“王妃醒了吗?”
秋萍道:“已经醒了,刚用过早膳,这会儿正逗郡主玩呢。”
景阳点了点头,又踌躇了片刻,才推门走了进去。
虽然他心里清楚,昨天的事若是不说明白了,就永远都是一根刺,直直扎在他们夫妻之间。
可是,他想了整整一夜,脑子里乱糟糟的,两种观念激烈碰撞,直到现在也没碰撞出个结果来。
既然没有想出头绪,还不如不提,省得越闹越僵,越弄越糟。
因而,他装着没有昨天的事,进来之后就柔声问道:“你的身子感觉如何?孩子没闹你吧?”
瑶光盯着他看的片刻,忽然一笑,抬手示意红绒出去。
见她开始清理伺候的人,景阳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下意识喊道:“瑶娘…
…”
但瑶光的目光十分坚定,态度也十分坚决:“红绒,你先出去,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红绒自然是听瑶光的,低头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内室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景阳觉得十分尴尬,头一次在妻子面前手足无措。
瑶光轻轻叹了一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问道:“你可知晓,产育之事对女子来说,是极为伤身的?”
两人肌肤相贴,妻子手上的温度传递了过来,景阳下意识就放松了。
听见这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母妃是因难产去世,我能自己做主之后,就着重查问过这方面的事。”
“是呀,母妃是难产去世的。”瑶光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我这两次过去了,下一次不一定还能过去。”
景阳最听不得这个,立刻道:“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等你出了月子就让府上良医开药,我来喝。”
瑶光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八郎对我的心一直都没变过。昨天咱们争执的事,你只是一时没转过弯而已。”
景阳抬头看向她,见她脸上并无半点怒色,也无半点嘲讽,确定并不是在说反话。
“咱们夫妻一向有话直说,我的脑子转不过弯,瑶娘何不开解一番?”
瑶光道:“说不上什么开解不开解的,是人都有私心,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直言道:“我以后是不想再生了,算上宫里的那个,你我夫妻膝下,也只有这三个女儿。
我问你一句话,你要照实回答我:你希望咱们百年之后,女儿们没了父母庇护,战战兢兢养别人鼻息而活吗?”
就算是皇家郡主又如何?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皇家郡主没有亲生的兄弟做依靠,依然会被人轻视。
就算碍于他们的身份,人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这世上多的是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
其实瑶光心理的话,只说出了一半,另一半更加嘲讽。
就以她自己为例,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在娘家时不但长辈千娇百宠,下面的弟弟妹妹也个个都以她为尊。
可自从出嫁之后,再回去就变成了客人。哪怕她的夫家身份尊贵,傅家的一切也都和她没关系了。
再说回他们的女儿。
就算他们夫妻日后再有了儿子,对女儿又有多少好处呢?
女儿出嫁之后会变成客人,王府的一切都由弟弟继承。还不如没有这个弟弟,让他们自己能够当家作主。
但她知道,景阳自幼在这个时代熏陶下长成,若是瑶光把后面那一半说出来,非但不会引起他的共鸣,反而有可能引出他的逆反心理。
因而,她只说一半,把另一半留在了自己肚子里。
果然,景阳立刻就道:“我当然不愿意!”
瑶光又问:“那你愿意咱们夫妻辛辛苦苦挣下的基业,将来便宜了过继来的儿子吗?到时候咱们的亲生女儿反倒成了客人,分明是回自己的家,却要看别人脸色行事。”
“不可能!”景阳想到那种场景,立刻就炸了。
两个小女儿才出生,还没来得及培养出父女之情。但佩瑜却是他从小抱着长大的,他疼爱佩瑜如珠如宝,怎么可能容忍不知道哪个兄弟的儿子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
瑶光循循善诱:“那咱们就好好培养女儿,将来最好能让佩瑜接手你的王位。咱们的女儿自己当家作主,趁着咱们夫妻还在的时候,替他招个听话的赘婿回来,一辈子不用看别人脸色。”
听着妻子描述的未来,景阳心动了。
剩下的就不用瑶光再多说,景阳立刻就换了常服进宫,去找圣人旁敲侧击了。
景阳离去没多久,刘吉就进来禀报,说是昨夜中宫的司寝女官诞下一子,不幸难产去世,圣人已经做主,将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养育。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瑶光暗暗叹了口气,吩咐他把张五找来,让张武准备小皇子的洗三礼,替她送到宫里去。
如今她还在坐月子,小皇子的洗三礼肯定是参加不成了。
等景阳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圣人的口谕,说是恩准与小皇子同日出生的怀嘉郡主,满月时抱到宫中,和小皇子一起举办满月礼。
瑶光道:“圣人倒是一点都不避讳,也不怕有心人看出什么来?”
景阳道:“圣人说了,他们本就是嫡亲的堂姐弟,生得相似理所当然。咱们越是不避讳,越是不会有人多想。”
对此,瑶光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景阳精神振奋,说起了他们夫妻真正关心的事。
“我已经说动了圣人,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在朝中挑选大儒,在上书房教导四位公主和瑜儿读书。”
瑶光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忙问道:“既然要去尚书房读书,是不是要挑选伴读?圣人是什么意思?是在宗室里选呢,还是在勋贵重臣家里选?”
景阳道:“圣人的意思,是每人四个伴读,在宗室里选一个,在外戚里选一个,在勋贵里选一个,在文臣里选一个。”
雨露均沾,让大家都有肉吃。
任何原则在利益面前,都能够让步。
让这些人都有利益可拿,十几年后公主郡主们学成了,圣人顺势提出允许公主、郡主及其伴读入朝为官,反对的声浪必然会小很多。
瑶光暗道:当今天子不愧是自幼学习帝王道的储君,只要下定了决心做某件事,就必然会思虑周全,以阳谋大道取胜。
“既然圣人已有了安排,那就等几位公主先挑选了之后,咱们再给瑜儿选吧。”
景阳却道:“不,瑜儿的伴读,我准备请圣人做主挑选。”
这也算是一种投诚。
不管他和圣人之间的关系再好,君臣二字,就划定了距离。他自己时刻注意,才能长久维护这份兄弟之情。
对此,瑶光没有意见,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