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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冷笑道:“在父皇面前诋毁孤,甄妃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随机又叹道:“不过这

件事,你的确不好处理。这样吧,明日请安的时候,你把这件事报给母后,叫母后下懿旨,把蓝贵人迁出长春宫就是了。”

太子妃闻言有些为难,“母后病着呢,这点小事,不好去打扰她吧?”

她得了宫权,分的就是皇后的权柄,皇后为此对她多有不满。

如今闹出了解决不了的事又去找皇后,太子妃觉得自己拉不下脸来,也觉得皇后不一定会管。

第56章 义阳公主太子看了她一眼……

太子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鼓励道:“母后虽然嘴上有些不饶人,但分得清轻重。蓝贵人好歹是皇子之母,她不会不管的。”

对于皇后和太子妃的恩怨纠葛,太子自然知晓,也有意缓和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

虽说他自小不在皇后跟前长大,但有景阳这个弟弟在,对皇后的性情还是了解几分的。

皇后为人看似温和,实则内心颇为强势,自然不喜欢别人要她的强。

若是太子妃拿着难题去找皇后,皇后肯定会讥讽她两句,却也一定会帮着太子妃解决。

只要太子妃能忍耐几次,让皇后觉得太子妃是需要她这个婆母指点的,态度自然就会转变。

太子妃不是笨人,先前只是一叶障目,得了太子的提点,仔细思索了片刻,恍然笑道:“多谢殿下,妾身明白了。”

太子妃辞别了太子,回后殿换了身出门的衣裳,正准备带着人去坤宁宫见皇后,忽然听人来报:“娘娘,长公主来了。”

如今只剩一个长公主,就是曾经教养过她好几年的义阳长公主。

义阳长公主算是她的养母,教导她时也算尽心尽力,太子妃对她极为尊重。听说她来了,忙叫人请进来。

若非碍于身份,太子妃就自己出去迎接了。

等义阳长公主进来,太子妃不等她弯腰行礼,便忙伸手扶住,嗔怪道:“姑奶奶这是做什么?您对我有恩,受您的礼,岂不是要折煞我了?”

长公主不是先帝最小的姐妹,却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她比圣人大了近三十岁,纵然保养得宜,年近八旬的老太太也是满头银发,脸上因富态没多少褶子,但今年却长出了几点老人斑。

对于太子妃的尊敬,长公主极为受用。她顺着太子搀扶的力道乐呵呵地起身,嘴里说着,“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太子妃扶着她在上首一同落座,笑道:“礼法不外乎人情,便是到了父皇面前,他老人家也只会夸我孝顺。”

长公主笑道:“圣人是世上最孝顺的人,自然喜欢孝顺的孩子。”

她看了看太子妃身上的衣裳,就知道自己今日来的不太是时候,便道:“自娘娘嫁入东宫,老身心中甚至想念,只怕耽误了娘娘的正事,因而一直不曾打扰。”

说到这里,她故作沉吟,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歉意,“娘娘这是有事要出门?老身来的不是时候。”

太子妃不在意地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自我进了这个门,就没有清闲的时候。姑奶奶能来看我,叫我躲个懒松快松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人毕竟不是机器,就算权力再怎么诱人沉沦,一刻不停地连轴转,也是会疲惫的。

偏任谁看来,她一进门就掌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敢提一句累就要被人说矫情。

圣人虽做主给她宫权,却有些态度不明。皇后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不喜欢她,如今是更不喜欢她了。

别人都说做太子妃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她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真到了这个位置上,她才明白光鲜亮丽的外壳下包裹的苦楚。

夜深人静时,自己躺在床上细想,这太子妃做的,还不如普通皇子妃舒服呢。

文氏十岁开始就跟着长公主,长公主对她极为了解,如何听不出她的心灰之意?

长公主笑呵呵地说:“娘娘是个有后福的,自然要比旁人多吃几分苦头。如若不然,便是菩萨那里,也不好把大福气送过来。”

——你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如今这点苦楚算什么?耐得住苦楚,才能接得住天大的福气。

太子妃听得精神一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忙道:“多谢姑奶奶提点,却是我想得太浅了。”

从十岁开始,她就是被当成太子妃教养的。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若是真把她指给一个普通皇子,叫她对着某个妯娌卑躬屈膝,她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长公主呵呵一笑,又亲近又温和。

太子妃笑容一敛,也不隐瞒,直言道:“我正要到坤宁宫去拜见母后,有件事涉及后宫嫔妃,需得母后周全。”

长公主了然。

再怎么是太子妃,再怎么奉旨协理后宫,也毕竟是小辈。若是后宫嫔妃们仗着辈分为难,文氏还真不好处理。

但长公主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语重心长道:“娘娘想岔了!”

文氏一愣,忙问道:“此话怎讲?”

此事求助皇后就能立时解决,她不过是受两句排喧而已。哪个做儿媳的不受婆婆的气?

长公主只是摇头,眼睛在殿内的宫娥、宦奴身上来回打转。

文氏会意,立刻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无声行礼告退,文氏追问道:“不知姑奶奶方才所言何意?”

“娘娘啊,你是想得太少了!”长公主重重叹了一声,皱着眉说,“在你奉圣命分走皇后权柄时,梁子就已经结下了,岂能是服个软就能化解的?”

文氏若有所思。

长公主见她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再有就是,为何你才一进门,圣人就让你管宫务?”

“不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照顾太子吗?”文氏装做没听懂。

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不这么觉得。

从前没有太子妃的时候,又有谁敢怠慢太子不成?

但圣人放权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文氏自然也要这么信。多年的教育让她明白,太子妃可以聪明,却不能太聪明。

长公主笑了起来,欣慰道:“这些年,娘娘把该学的东西学得极好。如此,你在宫中,老身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的欣慰是真的,但戳破太子妃的伪装也是真心的。

——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还不知你?那些糊弄外人的东西,在我面前就别拿出来了。

文氏讪讪一笑,赧然道:“叫姑姑见笑了。只是这深宫大院里,到处都是耳朵,本宫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她自称“本宫”,意在提醒长公主:我已经今非昔比了,从前你是长公主,我是受你举荐,前程未定的待选秀女,需得仰你鼻息;但如今我已是储妃,是未来的皇后,地位远在你之上。

长公主神色一凛,却在下一瞬就恢复了笑呵呵的姿态,点头赞同道:“宫里就是如此,娘娘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不过还有一点,娘娘需要谨记在心。”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再开口时空前严肃起来,“皇宫是圣人的皇宫,一切都要以圣人的心意为准,连皇后也不能例外。太子妃觉得,是讨好皇后重要,还是顺从圣心重要?”

文氏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拜道:“请姑奶奶教我。”

以前在王府学规矩时,长公主虽然亲自教她礼仪,教她如何管家理事,却从未给她普及过宫中各处的复杂关系。

那时候文氏前程未定,自然不会多想。

如今她已经成了太子妃,还摸到了宫权,就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可无论怎么想,基于现有的事实,她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长公主之所以不和她说后宫是非,等的就是

此刻,好用那些东西来拿捏她。

一念至此,芥蒂骤生。

好在她是多年养出来的城府,不管心念如何转动,面上都不动声色,求教之情诚恳极了。

见她如此,长公主满意了,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皇后一直对甄妃心存不满,甄妃之所以一直没有封号,就是皇后出手压着。

圣人虽然敬重皇后,没因甄妃打中宫的脸,却也因此心生不满。他让娘娘管家,本就是抱着制衡皇后的心思。若是娘娘主动向皇后求和,你觉得圣人会怎么想?”

文氏瞳孔一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今日之事,本就涉及甄妃。若她真的拿此事去求皇后,难保对方不趁机对付甄妃。

到那个时候,便是圣人知道皇后和甄妃的恩怨,她也难免落个“难堪大任”的印象。

很多事情是不能多想的,文氏的思维一经发散便不可收拾。

她甚至忍不住想:太子让我去找皇后,料到会产生的后果了吗?他是料不到呢,还是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太子妃?

又想到因圣人的缘故,太子和皇后虽是亲生母子,彼此却极为生疏。太子是否想拿她这个太子妃做投名状,修复和母亲的关系?

长公主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却知道自己已经劝住了对方。

作为太子妃的教养者,她算是对方的半个娘,长公主府也算是文氏的半个娘家。

文氏自幼离家,和本家父母并不亲近。且文家原本只是地方豪绅,举家迁入京城之后,更是连原本的根基都丢了。

也就是说,太子妃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这个长公主。

长公主推荐文氏,又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付出多年自然要讨些回报。

她提点文氏的那些都是真的,圣人是真的不希望太子妃和皇后同气连枝。

但为圣人办差的同时,也不妨碍她为自己谋些私利。

——皇后不能成为太子妃的的助力,太子妃才会一如今王地亲近她这位养母呀。

第57章 后宫纠纷太子妃沉吟许久……

太子妃沉吟许久,神情逐渐坚定:“多谢姑奶奶提点,本宫明白了。”

——她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她吐了口气,换了副笑脸问:“不知姑奶奶今日入宫,有何要事?”

长公主精神一振,笑呵呵道:“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不放心娘娘,进来看看罢了。”

文氏配合地说:“我就知道姑奶奶疼我,若还有别的教我,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藏私。”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仿佛随口而言,“宫里的刘贵人和郭贵人,都是老身举荐入宫的。娘娘若有吩咐,他们都很乐意为娘娘效劳。”

听了这话,文秧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人家乐意替她效劳,却绝不乐意白干。她作为掌权的太子妃,得先照顾照顾人家,给人家点甜头,人家才好替她卖命呀。

“多谢姑奶奶。”

好言好语送走了长公主之后,文秧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身边伺候的女官、宫娥都回来了,见她脸色不好,宫娥们都不敢上前,女官何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坤宁宫还去吗?”

“不去了。”文秧回过神来,也不叫人来换衣裳,直接去了书房,写了封折子叫何姑姑送到乾清宫去。

——既然不能找皇后,她就只好找皇帝了。

反正都是皇帝的嫔妃,找皇帝解决,反而更加名正言顺了。

圣人那边反应也很快,第二天一早,张保就来了东宫,传达了圣人的意思:晋蓝贵人为慧嫔,着她带着所出十二皇子搬到甘泉宫去。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后宫之事,他本来就爱多管。昨天是太子妃求到他头上来,他就给出了个主意而已。

若是太子妃自己有法子解决,太子只会高兴她能力出众,不再叫他在后宫之事上耗费心神。

只是,太子妃先来问了他,转头却又把他的提议弃若敝履,到底叫太子心里不大自在。

又想到昨日义阳长公主来了东宫,想来太子妃的骤然转变,一定和这位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这让太子不禁皱眉,当天晚上陪太子妃一起用膳食,就提点了一句:“宫中之事,不好叫外命妇参与其间。父皇的性子,自来是爱欲使其生,恨欲使其死。

他将宫务交给你,便是信任你。若是知晓你内外勾连,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信任,任谁说情都是没用的。”

太子妃喝汤的手一顿,低着头说:“多谢殿下提点,妾身明白了。”

她自然知道,太子提点的这些都是正理。可长公主说的那些,也都不是无的放矢呀。

什么叫做左右为难,文秧才做了几个月的太子妃,已经体会得够多了。

太子看不见她的神色,不知道她是否真听了进去,但还是进一步提点道:“后宫之事,你若是不想去打扰母后,尽可自己做主。父皇自来不爱在这些小事上费心,莫要让他觉得你担不起责任来。”

掌权办实事的人,想做不粘锅是不可能的,总要背下骂名。

这个道理文秧不是不明白,但想到自己嫁入宫中之后的种种,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暗哑。

“妾身明白的,多谢殿下教诲。”

太子暗暗一叹,给她夹了一块白切鸡,“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多吃点儿,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

就这一句话,太子妃隐忍多时的泪水便滚滚而下。

嫁入东宫,孤立无援,丈夫本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太子自幼被圣人教养,根本不在乎后院的嫔妃。他只是需要一个能为他打理好一切的太子妃,需要几个能为他绵延后嗣的侧妃、侍妾而已。

文秧又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有多少难处都自己强撑着。她不表露,太子又想不到那些,自然就察觉不到。

此时她被丈夫一句温情的话语惹出了眼泪,倒是阴差阳错让太子看出了她的委屈。

妻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太子微微一怔,忙放下筷子凑过去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后宫那些娘娘们给你气受了?”

太子妃捏着手帕捂住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她的委屈并不是某件事带来的,而是许多零零碎碎的事情积攒在一起,若是一件件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孰不知,这世上每天最多的就是各种小事,细数人的一生,真正的大事又有多少呢?

可太子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着握住她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的那只手,柔声道:“宫里的日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太子妃诧异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哭,还下意识打了个哭嗝。

响亮的哭嗝又把她惊得回了神,顿时就脸颊通红,慌忙遮住脸扭过头去,一时羞愧极了。

太子哈哈大笑,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你我是夫妻,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也就是在这一来一回间,太子妃忽然觉得,一直以来横在他和太子之间的那层隔膜好像消失了。景阳和瑶光之间那种令她羡慕的氛围,终于也笼罩在了她和丈夫的周围。

或许是氛围太过美好,太子妃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把从前长公主教她的那些君臣之道、那些小心谨慎通通抛到了脑后。

“殿下。”她第一次大胆地抬起头来直视太子,眼眶仍旧红红的,整个人却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示意左右,“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殿下说些体己话。”

伺候他的人很听话地行礼告退,伺候太子的却都满是迟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太子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没听见你们娘娘说话?”

那些人迅速低下头,再也不敢有半点迟疑,纷纷行礼告退。

“好了,他们都走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太子的声音重归温柔。

太子妃深

吸了一口气,把有些瘪下去的勇气重新鼓足,正色道:“殿下,甄妃和兰贵人的事,妾身不能去找母后帮忙。”

“这又是为……”

太子想问“这又是为何?”,但话到嘴边,他就立刻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阴沉。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太子妃立刻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了,一颗心怦怦直跳,忐忑越来越多,懊恼也越来越多。

——文秧啊文秧,你可真是得了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你的丈夫可是太子,是大夏的储君,除了在圣人面前,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君,你怎么能把他当成寻常夫婿对待?

正在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的时候,忽然脸颊一热,一只干燥而粗糙的大手贴了上来。

太子抚上她的脸颊,语气有些自嘲,还有些哀伤,“是义阳姑奶奶告诉你的吧?她是传达的圣人旨意。”

第一句还是疑问,第二句立刻就变成了肯定。

他早该想到的,从他出生起,圣人就有意把他和母亲隔离开来。他又怎么能期望在成婚之后,可以通过妻子这座桥梁修复母子关系呢?

太子妃忐忑地点了点头。

太子又沉默了片刻,意兴阑珊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罢了,长春宫的事,你自己处置吧。

甘泉宫还空着呢,蓝贵人生了十二弟,早晚要做一宫主位,让她迁到甘泉宫也好。既然是父皇下的意思叫你承办,想来母后也不好说什么。”

“是,都听殿下的。”

太子妃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太子妃的懿旨就送到了长春宫。

主位甄妃的脸色很不好看,却不敢明哲和太子妃翻脸,只得撑着笑脸打发走了太子妃派来的人。

等人一走,她立刻吩咐小太监,“去乾清宫打听打听,圣人何时得空?”

一个时辰后,甄妃端着“亲手”炖的汤,去乾清宫东暖阁关心年关仍不得闲的圣人了。

对圣人来说,甄妃身上有两重buff:一重是奶娘小孙氏的孙女,另一种就是白月光顺妃的替身。

因而,只要不是特别繁忙,甄妃求见,圣人都会宣见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走到东暖阁门口,甄妃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盘,步履珊珊地走了进去,身姿轻盈如柳。产育在她身上留下唯一的痕迹,就是越发婀娜丰满的体态。

“妾身给圣人请安。”甄妃盈盈一拜,看向圣人的目光温柔似水,蕴含着无尽的情意。

圣人抬头的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顺妃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但下一刻他就猛然回神,清楚地明白,顺妃永远不会这样看着他。顺妃的目光总是沉静而淡然的,就算欢喜时眸中漾起波澜,也不染丝毫红尘情丝。

她也会关心他,也会悉心照料他。但圣人明白,她不过是在尽身为嫔妃的义务。

甄妃和顺妃最像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一样的圆润优美;最不像的地方,也是那双眼睛,一个淡然如仙,一个妖娆似魔。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含笑道:“爱妃快快请起。这是给朕煲了汤?”

甄妃盈盈起身,见左右无人,还顺势对圣人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妾身知道圣人辛苦,却也没别的本事能帮助圣人,只得做些汤水滋补。圣人快尝尝,妾身的手艺是否退步了?”

说着就把海棠式的镂花漆雕茶盘放在桌案的空处,揭开莲花汤盅,盛出一碗雪梨排骨汤。

雪梨清甜,仔排鲜嫩,汤已撇去了油星,清亮爽口。

第58章 代善回京圣人很给甄妃面……

圣人很给甄妃面子,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点头赞道:“爱妃的手艺非但没有退步,还越发进步了呢。”

实际上圣人心里门清,嫔妃们所谓“亲手”做到糕点、炖的汤,全程有九成都是御厨或身边懂灶厨的人在动手。

嫔妃们最多就是拿着勺子在锅里搅两下,等汤炖好之后,由底下人盛出来,再由贴身宫女帮忙端着。

一路到了乾清宫门口,放着汤的小茶盘才会转到嫔妃手里。只需要汤品、糕点保证出现在圣人面前时,是在嫔妃手里就可以了。

对圣人来说,这就是情趣,自然不会去较真。

若真是嫔妃们亲自动手做的东西,他还不敢吃呢。

嫔妃们或许出自贫苦之家,在家时也上灶。但圣人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皇子,吃的用的都是天下最好的。就嫔妃们在娘家学的那点手艺,哪里满足得了圣人吃惯御膳的胃口?

得了圣人的称赞,甄妃脸上适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忙又舀了一调羹送到圣人嘴边,娇声道:“圣人喜欢就好,妾身别无所求。”

圣人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张嘴喝汤,避免了信或不信的表态。

别无所求?

是别开玩笑才对吧?

甄妃是什么人,圣人心里可太清楚了。她对圣人表现出来的真情有十二分,实际上能有五六分就很不错了。

今日如此大费周章,又是派人来打探消息,又是亲自来献汤,八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甄妃生得好,又是奶娘小孙氏按照他的喜好特意调理出来的性情,能让他感到舒心,他也不介意满足对方的一些小要求、小任性。

“爱妃的心意,朕自然知道。”圣人伸手接管汤碗,顺手放在了桌案上,转头吩咐今日当值的戴权,“把广州进贡的那对螺钿金镯找出来,给甄妃戴。”

他顺手拢住甄妃葱管似的素手,一边在白皙细腻的手腕上摩挲,一边笑道:“爱妃皓腕如雪,十指纤纤,那螺钿金镯也就你配戴。”

“多谢圣人。”甄妃嘴上谢恩,却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脸上带着骄傲又矜持的笑容,眸光流转间灿灿如星。

戴权很快就把镯子拿来了,圣人亲手给甄妃戴上,又低着头欣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帝妃二人靠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贴心的话,甄妃才把话题引到蓝贵人身上。

“许是妾身照顾不周,让蓝贵人在长春宫待得不自在了,才会告到了太子妃面前。也是太子妃贤德,见不得后宫嫔妃受委屈,已经替兰贵人做主,叫她迁到甘泉宫去。”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竟多出了几分落寞,强忍着委屈说:“太子妃本是一片好意,只是宫里爱嚼舌根子的人多,到了他们嘴里,妾身怕是要变成个不能容人的了。”

她一句没说别人的不好,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蓝贵人不安分,太子妃针对她。

圣人了解甄妃,甄妃又如何不了解圣人?

她心里很清楚,圣人不喜欢皇后,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捧起来,更不会太子妃一进门就能掌宫权。

太子妃可是皇后的儿媳,皇后不喜欢她这个宠妃,太子妃为了讨好婆婆,也跟着针对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为防圣人联想不到皇后身上去,甄妃又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不是妾身要说嘴,就算太子妃掌握着协理六宫之权,蓝贵人也毕竟是她的长辈。

给嫔妃迁宫这种事,本该是皇后娘娘管着。太子妃到底年轻,想不了那么多,为了办好圣人交代的差事,竟是连自己的名声都顾不得了。圣人,您可要好好赏赐她。”

笑容却还挂在圣人脸上,但随着甄妃的话一句一句说出口,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只是甄妃不敢时时直视圣颜,一时竟没有发现。

等她说完之后,半天听不见圣人的回应,不由心头一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窥圣人的神情。

但这个时候,圣人外露的情绪已全部收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无其事地笑道:“你是个好的,知道体贴太子妃的不易。不过太子妃虽然年轻,做事却极为周全,一早便递了折子过来。

如若不然,朕又哪里知道,小小一个长春宫里,住着四位宫妃、两位皇子,着实拥挤了?”

说到这里,

他颇为怜惜地看着甄妃,柔声道:“也是朕考虑不周,只想着你喜欢热闹,忽略了爱妃住得拥挤。”

甄妃下意识露出柔弱又坚强的笑容,可圣人根本不等他开口,假做沉吟了片刻,拍板道:“这样吧,让赵常在也跟着蓝贵人迁走,她住的后殿也划给爱妃了,你和十一郎也能住得宽敞些。”

字字句句都在为甄妃考虑,不管甄妃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笑着谢恩。

本朝汲取了前朝的教训,自立国之初便严禁后宫与前朝沟通。甄妃虽然是小孙氏的孙女,也不过是进宫的时候多带了些银钱罢了。

就这,还是圣人特意给的恩典。

自从入宫之后,她便和别的嫔妃一样,既不能随便把宫里的东西赏赐出去,也不能让甄家送东西进来。

她是长春宫的主位,一宫的份例人事都归她掌管。

长春宫住的嫔妃虽然多,她住的正殿却极为宽敞,那些小嫔妃都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平日里哪敢打扰她?

每到宫里发份例的时候,内务府都是以宫为单位送过去的。至于主位嫔妃如何处置,内务府就不会深管了。

住的嫔妃多,份例自然也多。甄妃一人克扣一成,就足以让他们母子的生活更加滋润三分。

她为何不愿意蓝贵人迁走?

就是因为蓝贵人生了十二皇子,皇子的份例可比嫔妃丰厚多了,好多东西还是嫔妃没有的。甄妃想要贴补自己儿子,最方便的就是克扣十二皇子。

她给太子妃上眼药,踩皇后只是顺便,主要目的是为了把蓝贵人留在长春宫。

只要蓝贵人留下了,年幼的十二皇子就没有走的道理。

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来,圣人对文氏这个太子妃十分满意,她今日是托大了。

甄妃狼狈而去,圣人继续看奏折。从表面上看,一切风平浪静。

可伺候圣人多年的戴权却隐隐察觉到,甄妃的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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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六,荣国公贾代善携着妻女风尘仆仆赶回京城。

他的次子贾政,原本一直跟随父母,侍奉在二老身旁。但赶得不巧,其妻王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不好舟车劳顿,贾代善夫妇只好把他们夫妻都留在了金陵。

贾代善是圣人的奶兄弟兼伴读,便是如今君臣有别,特别多年之后再次重逢,彼此间也是感慨万分。

他入宫述职那一日,圣人赐了好些不名贵却在过年时用得着的东西。任谁都能看出来,圣人对贾代善有多么亲近。

又过了两天,到了腊月初八,宫里送出去的头一份腊八粥,不是给任何一位皇子的,也不是给某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的,而是给荣国公的。

等到晚间宫中大宴,贾代善的座位十分靠前,仅在几位成年皇子之下。

如此荣宠,换了别人必定受宠若惊,贾代善却安之若素。

见他出去几年也没和自己生分,圣人十分欢喜,当着众人的面儿把贾赦这个小纨绔夸了一遍,说他辅佐太子尽心。

在座的谁不知道贾赦是什么德行?自制力差些的差点没笑出来。

景阳暗暗嗤笑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八郎,少饮些。”瑶光按住他又要斟酒的手,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里,满是细碎的、担忧的光芒,“天冷,喝多了酒再吹风,定然会头疼的。”

景阳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干脆不往圣人那边看,眼不见心不烦。

他摸了摸瑶光头上金海棠珠花步摇垂下的米珠流苏,笑道:“云意楼的手艺不错,正好底下人送来些红宝石,等来年他们开了张,叫他们配了上好的黄金,把大块的宝石打成丹凤朝阳簪,剩下的细碎边角料,就做一套海棠花金簪配这个步摇,碎宝石正好做花蕊。”

瑶光知道他是在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配合地说:“甄妃娘娘手上的螺钿镯真好看,我也想要一副。”

景阳沉吟道:“若论螺钿工艺,还得是沿海,广东福建那边都不错,广东那边还糅合了西洋工艺。

等过了年吧,开春之后我派几个人到那边转转,给你弄一整套的螺钿头面、妆匣、粉盒、胭脂盒什么的。你喜欢的就自己留下,不喜欢的就拿去送人。”

“八郎对我真好!”瑶光眼睛亮晶晶的,觑着左右无人注意,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忽然,“噗嗤”一声轻笑响起,夫妻二人都吓了一跳,忙扭头看去,就见九皇子徒景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正捂着嘴拼命憋笑呢。

瑶光立刻低着头装死,景阳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问:“老九,你不在自己位置上坐着,乱跑什么?当心父皇看见了,又要罚你。”

第59章 阳奉阴违九皇子也咳嗽了……

九皇子也咳嗽了一声,忍笑道:“我内急,刚才出去更衣了。这不,刚回来。”

他和阮子娴的座位就在瑶光夫妻对面,下首就是贾代善夫妇。贾赦夫妻就坐在贾代善两口子的后面,身边还带着其长子贾瑚。

贾赦和妻子宋氏的感情不错,如今宋氏又怀孕了,宴席上很多东西都不能吃,酒更是不能沾。

他一直在照顾妻子,夫妻二人腻腻歪歪的,让坐在斜前方的九皇子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借着内急跑出来散散,哪知道刚走到这边,就又碰见自家八哥和八嫂秀恩爱。

相比于贾赦夫妻的矜持,这一对可热辣多了。

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看起来温柔娴静的八嫂,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偷亲八哥。

还有八哥,平常看起来多正经一人啊,没想到喜欢这个调调。

哎哟哟,耳朵红了,耳朵红了!

九皇子以自己绝佳的视力打包票,在八嫂亲上去的那一瞬间,八哥的耳朵绝对红了。

可惜一时没控制,不小心笑出声来,被当场抓包了。

九皇子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根本不等景阳再说话,便匆忙道:“八哥八嫂,王妃还在等我呢,我就先回去了啊。”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确认他走了之后,瑶光握起粉拳,轻轻在景阳胸前捶了一下,嗔道:“都怪你,害我被人看了笑话!”

景阳愕然:不是,这怎么就怪我了?不是你先动的嘴吗?

但对上瑶光饱含威胁的眼神,他立刻识趣地反省:“确实怪我,我早该发现老九来了的。”

瑶光噗嗤一笑,又娇又媚地嗔了他一眼,啐道:“讨厌,一点也不诚心!”

景阳正要再和她调笑两句,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对这种事情十分知机,立刻就收敛了笑容,拉着妻子一起站了起来。

却原来是圣人赐酒,众人都需要端着酒杯起身谢恩。

谢过之后就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九皇子听着斜后方的贾赦说:“你不能饮酒,我替你喝了。”

啧,又来了!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恋爱的酸臭味,也觉得有股难言的氛围蔓延过来,让身边的王妃阮子娴已经看了他好几眼了。

九皇子暗暗吸了口气,呲着牙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来,压着声音问:“王妃不善

饮酒,不如我替你喝了?”

“好呀,多谢殿下。”阮子娴眼睛一亮,立刻就把酒杯递了过来。

九皇子当真接过来替她喝了,提醒道:“好了,可以落座了。”

——他算是看出来的,自家这个就是个纯傻白甜。在家里还好说,出门在外他要是不护着,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就被人欺负了呢。

或许是替她喝了酒的缘故,阮子娴立刻就又觉得俩人是一国了,“哦”了一声坐下之后,就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殿下,方才你和晋王殿下与傅姐姐说得什么呀?”

九皇子瞥了她一眼,又瞥了她一眼,明显是不想说。

奈何对方看不懂,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浓浓的求知欲。

九皇子便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说的都是正事,你就不要问了。”

“哦,好吧。”阮子娴失落地点了点头,整个人都蔫儿了。九皇子恍惚觉得,妻子头上仿佛有两只长长的兔耳朵,随着她情绪的低落软软垂了下来,可怜极了,也可爱极了。

算了,还是哄哄吧,毕竟宫宴呢,让人看见多不好?

先哄好了自己之后,九皇子便对阮子娴说:“我听见八嫂喊八哥做八郎,可比殿下顺耳多了,不如你也喊我九郎吧。”

阮子娴瞬间满血复活,那对幻视的兔耳朵直愣愣立了起来,还不经意抖了抖。

她响亮地喊道:“九郎!”把周围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九皇子吓了一跳,往左右看了看,对看过来的人赔了一圈笑脸,咬牙低声道:“你小声点儿,大家都在看呢。”

“啊?”阮子娴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对上了许多带着善意调侃的眼睛。

她羞得脸都红了,忙伸手捂住双颊,只觉得一片滚烫,懊恼道:“哎呀,哎呀,徐姑姑交代的我又忘了,真是丢死人了!”

见她如此,九皇子再说不出责怪的话来,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以后注意就行了,我又不会跟徐姑姑说。”

阮子娴闻言,长长松了口气,甜滋滋地笑道:“九郎真好!”

荣国公夫妇就坐在他们下首,国公夫人史氏把他们夫妻的互动看在眼里,低声对贾代善道:“到底是年轻小夫妻,不比咱们这些老菜帮子了。”

他们夫妻感情虽好,但毕竟年纪大了,早没了年轻时的激情。如今他们更像是亲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撑起一个家族。

贾代善率着胡须点了点头,也笑道:“且不说赦儿夫妻自来相敬如宾,敏儿和如海都是自幼读书的,婚后更是举案齐眉,尽享赌书泼茶之乐。就连政儿夫妻,如今也要添第二个孩子了。小辈们过得好,咱们这些老人家不也就顺心了吗?”

林海,字如海,正是二老的东床快婿,娶到是他们最为疼爱的小女儿贾敏。

为人父母的,求的不就是儿女幸福安稳吗?

史夫人附和道:“老爷说得不错,咱们也不用羡慕别人。”

他们自然不用羡慕别人,因为整个宴会最风光的就是他们夫妻俩。

直到散场的时候,圣人还不忘吩咐光禄寺,做几样孙老夫人爱吃的菜,叫他们夫妻带回去敬献。

孙老夫人虽也有诰命在身,但毕竟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骨又不大硬朗,不好入宫赴宴。

但圣人却时刻念着这位乳母,有了他的当众表态,相信整个京城没人敢看轻孙老夫人。

众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史夫人当面笑盈盈的,转过头去却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的长子才一出生就被婆婆抱走,又被溺爱成了个纨绔,和她这个母亲也不大亲近,她心里当然会有怨气。

好在小儿子贾政孝顺,女儿贾敏更是贴心,大大抚慰了她的心怀。

既然老大不爱亲近她,那她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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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节之后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雪可比先前来得声势浩大。第三天景阳从衙门里回来,就皱着眉头告诉她,外城有好些百姓的屋子被压塌了。

“不是说五城兵马司帮着清扫吗?”瑶光问。

景阳冷笑道:“朝廷的指令是这样下发的,但具体落实下去之后,下面办差的能做到什么程度,那可就不一定了。”

原本是一项利民的国策,可随着开国日久,新生的贵族慢慢变成了盘根错节的老贵族,腐败也就随之产生了。原本的好政策,也在执行的过程中变成了屯积民怨的恶政。

昨天趁着雪停的时候,景阳就带着人到外城去转了一圈。

五城兵马司的人的确是帮忙,但他们帮的都是有钱人家。那些穷苦人家搭这梯子扫雪的,都是穿着破旧棉袄的平民百姓。

看见这种场景,景阳根本就不用上前查问,就知道那些得到五城兵马司帮助的人家,一定是出了钱的。

武城兵马司原本就是管京城治安的,平日巡逻时就爱欺负小商贩,拿人家东西不给钱。

让他们任劳任怨替平民百姓扫雪,怎么可能?

瑶光心疼地说:“八郎也太辛苦了!那些人竟然敢对圣人阳奉阴违,就没人能管吗?”

景阳摇了摇头,没在说什么。

他本来是要管的,但被跟在身边的长史拉住了。

长史告诉他:这件差事圣人并未交给王爷负责,便是王爷执意要管,也只能管在眼前。可王爷也不可能天天来来盯着看,况盯得了这处盯不了那处。等王爷走了之后,那些暂时受益的百姓,怕是要被官差加倍勒索。这些王爷都能管得了吗?

景阳顿时遍体生寒,抬起的脚步僵在了半空中,最后只能悻悻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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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这个时候,皇后派了人来传懿旨,说是朝廷允许各勋贵官员在外城开设粥棚,有意的人家只需往兵部报备即可,兵部会派人维持治安。

瑶光便央景阳帮她写折子,自己则是写了贴子分别送到湘国公府、吴国公府和燕国公府,请三个妯娌过府一叙。

其实从私心里讲,她是不想请李思蓉的。

但随着圣人年纪越来越大,就越发讲究家族和睦。就算他们两看两相厌,也得努力维持表面的和平,装也得装出个和睦来。

瑶光一边写一边哼哼道:“等到她来了,我就把她最不爱吃的菜放到他面前,再把她爱吃的摆得远远的,馋死她!”

景阳的满腔愤怒散了大半,忍着笑与她同仇敌忾:“没错,让她看得着吃不着。”

夫妻二人都写完了之后,瑶光就把事情交给了燕姑姑,叫她安排人把请帖送出去,她则是换了吉服,入宫给皇后递折子。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去?”景阳不放心她,临出门还要再问一遍。

瑶光踮起脚尖在他两边脸颊上各落了一个吻,娇声道:“人家又不是个废物,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行。今天没出太阳,冷呵呵的,我晚上想吃锅子,你在家看着他们弄,多备些菌菇,我爱吃。”

景阳捧住她细嫩的脸颊回吻过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才分开,伸出略显粗粝的拇指,把被吻得晕开的唇脂重新抹好,柔声道:“去吧,我在家里等着你。”

瑶光嗔了他一眼,眼睛水润润的,没有一点威力。

见景阳只是笑,她也笑出了声,“好了,我真的走了啊。”

第60章 觐见皇后做皇后的儿媳,……

做皇后的儿媳,至少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进宫不必提前报备,到了宫门口让人帮着递个牌子就行。

瑶光很快就进了坤宁宫,坤仪殿里放着好几个箱子,里面金银珠玉什么都有。

她到的时候,皇后正坐在案前,拿着笔记录什么。

“给母后请安。”瑶光欢快地行了个礼,皇后抬起头来,笑着叫她起身。

见她的眼睛不住那些箱子上瞟,满是好奇之色,皇后笑道:“这些都是后宫嫔妃的捐赠。他们不能出门,娘家大多都是虚职,不好在外城设粥棚。但凡是有心的,便统一送到坤宁宫来,本宫会派人替他们做的。”

只是后妃们全靠份例与赏赐过活,不得宠的手里现银不多,便只好捐赠些旧首饰。

皇后也知道他们艰难,每次捐赠过后,都会找各种借口赏赐一番,价值比他们捐出来的总是要多出两三成来。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甄妃。

满皇宫都知道皇后不喜欢甄妃,她也从来没有掩饰过。甄妃也知道她为什么不给自己脸,非常识趣地从来没在皇后面前跳过。

借着皇后明显的不喜欢,甄妃从圣人那里不知得了多少怜惜,她巴不得皇后一直针对她呢。

把所有嫔妃的捐赠数额都抄录清楚之后,皇后命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出去兑成粮米,以备五日后舍粥所用。

宫娥们拿铜盆抬兑了温水抬进来,伺候皇后净了手,又用棉布、绢布和丝绸分别擦拭。

因着有事要忙,皇后就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梳了一个单螺髻,简简单单插了一金一玉两根簪子,点缀着三五个细巧的珠花,整个人显得温婉沉静,和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带着瑶光一起到内殿落座,笑问道:“你一直盯着本宫看什么?可是看上本宫身上的衣裳了?”

瑶光嘴甜地说:“母后的衣裳自然是最好的。可我盯着母后看,是觉得母后今天特别美,就像我娘一样。”

在许多孩子心中,最美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说得十分真诚恳切,皇后不由一怔,调侃道:“怎么,往日里本宫就不美了?你就不肯喊本宫做娘了?”

“当然不是。”瑶光矢口否认,又一字一句地说,“母后什么时候都美,但今天最美!”

皇后哈哈大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跟老八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油嘴滑舌的。”

这话瑶光可不爱听了,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哼唧唧道:“人家一片诚心,说得可都是真心话,母后怎么能这样?”

“你呀,比老八还会撒娇。”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髻,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瑶光嘻嘻一笑,从袖子里把折子掏出来,“母后您看,这样写行不行?”

皇后接过来,一眼就看出是景阳的笔迹。仔细看了内容,见周到详实,不由点了点头,欣慰道:“到底是有差事的人,果然是长进许多。”

瑶光立刻顺杆爬,欢喜道:“这么说,我们申请的折子通过了?”

“过了,过了。”皇后顺手把折子递给崔姑姑,又使了个眼色。崔姑姑了然地点了点头,拿着折子去了偏殿。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个匣子,送到了皇后面前。皇后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张银票。

“这五百两你拿着,你们小夫妻刚成家,庄子、铺子上的收益都还没上来,这次舍粥的钱,本宫替你们出了。”说着就把匣子送到瑶光面前。

瑶光也没推辞,欢欢喜喜地接了,乐滋滋道:“多谢母后!我就知道,母后一直想着我们呢。”

见她如此,皇后觉得她是真拿自己当亲人,这钱出得也舒坦。

瑶光把银票递给跟随的红绒,便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拿着些疑难之处请教皇后。

这次问的是分给晋王府的皇庄。

“京城附近那两个还好说,什么时候八郎休沐,我们俩坐车亲自去看看,顺便还能散散心。但另外三个不是在天津,就是在保定,那可远得很。八郎无旨都不能出京,更别说是我了。若是那些庄头们糊弄我们,可怎么办呢?”

皇后指点道:“这个不着急,你们先培养出自己的心腹,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把那几个庄头换了就是。”

在没有分给各皇子之前,皇庄的庄头都是有品级的,统一在内务府挂职。等分派下来之后,原本的庄头就会回到内务府,由他们从前培养的人接手。

这些后来接手的人虽然也有内务府撑腰,但毕竟不是体系内的官员。皇子王妃们不拘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直接撤走,还是说他们干得好要提拔来个明升暗降,随随便便都能拿捏他们。

因而,最重要的根本不是如何对付那些庄头,而是先培养出可靠的心腹。不然就算把他们弄走了,又叫谁去接手呢?

又帮儿子和儿媳解决了一个难题,顺便指点了儿媳如何管理王府内务,皇后只觉得神清气爽,也有心思和瑶光说些闲话了。

“万安宫那位申常在,是你的同乡?”

瑶光想了想,说:“也算是吧,她父亲是商阳县的县令。”

从秦汉时期就实行流官制度,除了宋朝为了体现仁义,让父母年迈的官员回原籍做官奉养父母,或者让本身年迈的官员回原籍做官荣养之外,后面所有朝代都严格实行这一制度,大夏也不例外。

他们这一届秀女参选的时候,申县令是在商阳县任职。但最多两三年,他就会根据政绩考核,或平调或升迁。

所以申睿和她,只能勉强算是同乡。

皇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道:“你觉得申常在为人如何?”

瑶光道:“反正比我聪明。”

皇后意味不明道:“但愿她是真的聪明。”

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真聪明还是真傻都有活路。最怕那些看着聪明或者自作聪明的,不但自己落不了好,还要牵连别人。

瑶光一愣,忙问道:“她给母后添麻烦了?”

“不,是她有孕了。”

“这么快?”瑶光吃了一惊,有些懊恼。

她倒不是见不得人好,而是申睿和她同为一批秀女,如今申睿已经怀孕了,谁知道皇后会不会对她催生?

皇后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地说:“这种事情急不得,你和老八的身子骨都强健,只要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来。”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叮嘱道:“你可不许为了求子喝乱七八糟的药,别到时候孩子没出来,倒把身子喝坏了。”

瑶光当然不会,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乐滋滋道:“母后跟我奶奶说得一样。有好多人找她求子,还有求她供奉天师烧出的香灰的。我奶奶也是像母后这样,板着脸劝他们的。”

对于她家里的事,景阳都一清二楚,皇后当然不会不知道。

原本皇后也和景阳一样,觉得卢氏婆媳所谓的高人身份,十有八九就是混口饭吃,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

但听了瑶光的话,皇后原本的想法动摇了,她觉得哪怕卢氏没有真本事,起码在道德上是过关的,不是那种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人。

于是她就顺着话音问:“你祖母和母亲如今还给人捉妖吗?”

如今家里有钱了,孙女还做了王妃,地位也有了,老本行应该就不干了吧?

却见瑶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他们不但会捉妖,还会驱鬼、看风水、断八字,业务可广泛了。您是不知道,如今京城里好多人都排着队请他们呢。”

皇后挑了挑眉:这是有真本事的?还是说骗术高超?

她觉得瑶光是个实诚人,所以就直接问了:“你亲眼见过他们捉妖驱鬼?”

“当然啦!”瑶光道,“就我和八郎成婚那晚,奶奶就被信王妃请去了,替他们家解决了好一场纠纷呢。”

这个世界鬼狐横行,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也并不像正常的古代社会一样不语怪力乱神。

据瑶光所知,朝中的官员里,就有人族和妖族结合的产物。

这个世界还有一项奇特之处,那就是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只要有一方是人,生出来的就是人,只不过比普通人多了些灵异和神通而已。

无论是人与妖结合的产物,还是真正的妖魔鬼怪,但凡是在人间行走的,大多数都会自觉遵守人间的法律。

特别是京师重地,非但有龙气庇佑,且每年圣人祭祀天地祖宗时,还会有神官巡视。一旦遇见身

上沾染孽债的妖类,当时就会一道雷劈下来。

若不是了解世界观,瑶光也不会在皇后面前说这些

要知道,信王府如今还住着一位红玉姑娘呢,若是打扰了狐仙历劫,人家报复她她也没处说理去。

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搬出了信王府来,皇后就知道,自己这位亲家老太太是有真本事。

当时瑶光只是随口说说,顺便替自家祖母提升一下知名度。没想到效果太好,真把皇后给说动心了。

到了第二天,卢氏就接到了懿旨,跟着坤宁宫的女官入宫拜见皇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