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叶自秋一直都没走, 来之前他就查到了赵小甜是明天下午的车票,她早晚要从那边回来。
这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他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只是单纯的想在这里等。
火光和喧闹声他都听到了,心下担忧,不知道不该过去,过去又该怎么解释。
不想没犹豫多久,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往他这边跑, 看那身形正是赵小甜无疑!
叶自秋急忙抬步迎了上去, “是我, 叶自秋, 别怕。”
说完拨弄一下自行车,告诉赵小甜他没说谎,这个年头有自行车的人可不多。
赵小甜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道叶自秋为什么还在这里, 但也相信他不是多言多语的人。
头一回做这种事, 难免心虚, 哪怕她心底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临了还是会忍不住自我怀疑, 担心哪里出了纰漏。
这件事稍有不慎,不仅她不能全身而退, 还会影响到远在北大荒,肯对她释放善意的大哥,绝不能失误。
否则以王翠花和赵大山偏心的性子, 她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距离村子还不远,不敢弄出大声响, 赵小甜闷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思考该怎么搪塞叶自秋。
下意识蹙眉,叶自秋也不是傻子,她算计的又是自己的家人,更是恩人,他会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他一会会问什么?她该怎么说?
眉头染上烦闷,不应该让他送自己回来的。
却在这时,叶自秋开口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悬着的心折了几个跟头,没想到第一个听到的问题居然是这个,略感无语,赵小甜颔首。
这事瞒不住的。
之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沉默到赵小甜都想自爆一下。
俗话说得好,沉默会积攒变态,赵小甜决定主动挑起话题,“你不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黑暗中,叶自秋的神色有些凉薄,仅剩下那一丝的温度投向赵小甜的方向,语气轻柔,略带安抚,“你今天打算从厂里去镇上,我怕你不安全,特地陪你一起。”
半点都没提赵小甜回过双板大队的话,赵小甜听后,心下感动,这人实在太识趣了,不愧是未来首富大佬,人品好,更聪明。
小心藏起对大佬的欣赏,这可不是她这种小鱼小虾随便能沾染的人。
虽然叶自秋这么说,赵小甜还是继续面不改色的解释,“我二哥约我今晚和万德录约会,我没到场,不知道会出什么热闹呢。”
这件事大概率会闹大,她不保证没看见过她回来,和叶自秋这么说,也是她第二手准备。
听闻这话,叶自秋脸一下子黑了,指骨捏的咯咯作响,低声吼道:“这个混蛋!看我不废了他!”
赵小甜赶紧道:“没事没事,我也没受欺负。”
叶自秋眸子眯了眯,“你别怕,最近有人在查万德录和他的舅舅王全,这次绝对跑不了。”
“真的!”赵小甜喜出望外,她还以为这件事没着落呢。
叶自秋重重点头,心中暗道,即便这次没事,他还认识很多王家和万家的对头,他们肯定很愿意落井下石。
至于赵小甜同志的二哥,他垂下眼睑,心底有了算计。
多一个人陪伴,赵小甜胆子壮了很多,夜色浓稠,倒是让平日里不好出口的话更容易了。
叶自秋还有几分不甘,“小甜,一定要去吗?听说那边天寒地冻,生活条件很艰苦。”
赵小甜反倒一脸憧憬,“本来我就是农村人,听说那边土地肥沃,肯定饿不死我。”
叶自秋一噎,“凭你的本事,种田才是浪费。”
赵小甜摇头,“我也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像你,懂得多,见识广,叶自秋同志,你以后一定大有作为,我很看好你。”
被发了好人卡和毒鸡汤,叶自秋嘴里不是滋味,很想说,既然他很好,为什么不牢牢抓住他,偏要跑什么北大荒相对象。
夜里容易让人滋生不该有的心思,他将质问压到心底。
赵小甜本来就很忐忑了,如果再咄咄逼人的话,极有可能吓到她,他不想辜负她这份信任。
她为了稳住他,都开始胡言乱语,说他优秀了,叶自秋自嘲,若论优秀,他比赵小甜差的太多。
无声叹息,换了个安全的话题,“你大哥在北大荒当兵吗?都没听你提起过。”
就这样,一个有意示好,一个有意包容,两个人摸黑走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才看见镇里的影子。
叶自秋适时停下,再往前走人多了,他不方便送了。
赵小甜心里大定,脸上一片轻松,大喘气的模样正巧被叶自秋抓到,不好意思的咬咬唇。
漫长的一路,叶自秋早就想明白了,有的时候缘分可能就差那么一点。
他搞不定对赵小甜有偏见的母亲,赵小甜畏惧满是算计,不能真心相待的家庭环境。
只是看她大喘一口气的模样还是不爽,看不起谁呢,他又不是万德录之辈,抬头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勾唇道:“怎么,好歹我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伙,当一晚上的护花使者,你还委屈了。”
赵小甜被敲的一愣,看到他脸上释怀的笑意,心底的负罪感一下子变轻了,回他一记白眼,随即揉揉额头,“是是是,我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天光乍破,东方微醺,红装少女脚踏黑暗,将玫瑰色的暖光铺满大地。
叶自秋认真看着赵小甜越发鲜活的小脸,这段时间养的好,脸上的蜡黄已经快没了,再过几日,肯定是一个水灵灵的漂亮小姑娘。
笑容温暖,“赵小甜同志,主席同志说了,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北大荒如果不适合你t?,我我们厂,甚至是县里的厂,都舍不得你这个潜在技术工呢。”
赵小甜点头,“谢谢你们,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
叶自秋挥手送赵小甜离开,在她刚要上车的时候,轻声道:“别急着嫁人,有手艺在哪里都能活。”
赵小甜笑了一下,诚恳道:“谢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年代通信并不方便,赵小甜早就约好,今天早晨六点半左右,在镇里的招待所等待大哥的电话。
自行车刚停好,电话就到了。
赵国庆长话短说,“车票已经安排好了,前面硬座十八个小时,你辛苦些,后面去卧铺车厢。一个人出门也别怕,我叮嘱了列车员照顾你,行李要是太多,趁着上午的时间邮过来就行,来这里我给你买也行。挂了电话直接在招待所住下,介绍信给她看看就行,我也交代好了。路远,别饿着自己,尽管来,一切有我呢。”
赵国庆这一通电话更是暖了赵小甜的心,拍拍脸蛋,熬了一宿,幸好年纪小,还扛得住。
挂了电话,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紧紧时间,她还能睡五个小时。
一脚蹬上自行车,准备去张素厂长的亲戚家,把行李背过来。
一通忙活,赵小甜终于陷入黑甜的梦乡,临睡前,似乎听到外面热热闹闹在讨论什么,未来得及细听,人已经睡熟了。
再醒来已经快到12点了,还有两个小时发车,赵小甜不敢耽误,决定先出去吃点东西,再拎着行李去车站。
幸好现在兜里有钱有票,以前打算买的东西都可以等到那边再买了。
国营饭店正好是饭点,吃东西的人还不少,赵小甜心下感叹,还是挣工资的好,村里人一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吃一顿国营饭店的菜。
说实话,饭菜的滋味一般,可她的手艺也就半斤八两,全靠油水大撑着。
以后找对象,如果他会做饭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她可以做,唯独做饭,是真的没天赋。
嘴里扒着饭,不知不觉思绪飞远了,耳畔闹哄哄的,也不知在谈论什么八卦,三两成群挤眉弄眼。
“活该!大快人心!”
一声爆吼将赵小甜的飞出去的思绪打断,赵小甜赶紧喝一口水压一压,却不想一堆信息争先恐后的往脑子里钻。
她拧眉,下意识远离是非之地。
倏尔,几个关键词让她脚步顿了顿。
“当真畜生,下河村的知青倒了什么血霉,分到这样的大队。”
“王副厂长平日里多和蔼可亲啊,没想到居然还插手了这样的肮脏事”
“我呸!和蔼个屁!你是不知道,他小舅子是个心里变态的,据说前面那个老婆就是被失手打死的!”
“嘶,还有这事?那怎么没人管?”
“用钱摆平了呗,一个丫头,娘家也不在乎。”
“王副厂长一家子恐怕都完了,他这个小舅子也逍遥不了多久。”
“不知道哪位好心人为民除害,王全一家子都吃公粮,自己吃的膀大腰圆,半点能耐都没有,全靠奴役农民!”
“这会好了,头顶的大山没了,我有几个能力不错的老师傅这下有出头之日了。”
很快,赵小甜才确定,他们说得就是万德录和他的舅舅、姐夫一家的事。
太过震惊,她没想到会拔出萝卜带着泥,将他背后的关系尽数拔出,她以为拔出热爱谋取私利,挖空厂子的王全副厂长是顶天了呢!
一窝端!
天啊,谁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上辈子可没这件事,难道她的举报信真的是导火索?
震惊之下,赵小甜都忘记自己想原理是非的心思,直接挤上前,正巧看见几个红袖章押着王全副厂长等人游街!
虽说这几个人现在不认识她,她还是下意识用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人民群众八卦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赵小甜就听到了有关万德录的只言片语。
第 22 章
一旁几个大娘说得热火朝天, 赵小甜拉紧围巾,凑上去听了两耳朵。
“真是一窝人渣,听说王全的小舅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天竟然跑去下面大队搞破鞋, 睡寡妇!”
“果然一窝子没一个好人。”
“我听说啊,那小舅子下面不行了,那寡妇是个性子烈的,直接给废了!”
“就要泼辣点!”
赵小甜一口气把脸都憋红了,怕被人发现端倪, 捂着脸往外跑, 直到四周没人才停下。
腮帮子鼓了鼓,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废, 废了?!
就那一脚?
完了,她的鞋脏了,她居然踢到了那种东西!
想到穿这双鞋走了这么久的路,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跑去国营商店买了一双最便宜的换上, 还不太满意, 狠心用路边的石头磨得破破烂烂, 这才满意。
心头百般滋味陈杂, 如果传言是真的, 那一脚很可能不是寡妇踢的,是她干的。
当时她踢完之后感觉万德录有要醒的趋势, 随后又补了一记闷棍。
算了,不想了,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赵小甜决定愉快的忘记昨天发生了什么, 今天是她新生的开始呢。
若不是怕暴露身份,她真的想给公安同志送一个大大的锦旗, 太有效率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曹振东勉强肯定了公安老田的办事效率,张开尊口点评,“马马虎虎,没丢了本事。”
眼眶乌青已经蔓延至全脸的老田一咧嘴,“别以为你小子当了营长我就不敢教训你!有你催命我敢慢吗!”
曹振东不以为意,“要是你牙花子能藏住,我还能勉强算压榨过你。”
老田没憋住笑,感觉影响不好,又换上了严肃嘴脸,“说起来也是我们失误,竟然让这样的蛀虫压榨农民。”
曹振东不置可否。
像这样的村干部,厂里领导不计其数,他们目不能及的地方,藏污纳垢更多,他们的力量有限,能处理的人更有限。
这次抓典型抓的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只能说赵小甜的举报信送的及时,她解了纺织厂机器的问题更是及时。
虽然公安不知道举报信是她写的,但上面知道,如果放任王全等人存在,赵小甜这个新星必将陨落,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这次完全是顺水推舟,并不算帮忙。
事情了结,他也应该回部队了。
听说一团的副团长赵国庆老家应该在这边,任务做完了,也能暴露行踪了,他打算问问赵副团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说起来,赵副团长和赵小甜一个姓呢,还真是巧。
千里之外的赵国庆也坐不住,山高路远,电话里不方便,他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年仅十八岁的三妹要投奔他。
三妹第一次出门,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这段时间团里经常出任务,他不好请假,也不好劳烦别人帮忙接三妹,只能辛苦她自己来。
在家里忍不住和妻子念叨,“你说三妹能顺利到吗?车上不安全,会不会遇上意外?”
沈爱花知道赵国庆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以前总听他提起小时候的事,说是那时候闹饥荒,家里穷,要不是捡到了三妹,三妹怀里揣着米粮,他们一家恐怕要饿死呢!
所以赵国庆特别看重三妹,完全把三妹当作全家的恩人,十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一大半的工资全都寄回了家里,全是给家里弟弟妹妹读书用的。
虽然自己的日子艰苦些,但过日子,谁过谁知道,穷点没啥,大家都穷,男人知冷知热才是正事。所以沈爱花从没觉得三妹是累赘,反而由衷的感谢三妹,要不是三妹,她还遇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呢!
拧了男人一眼,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担心就担心,瞅瞅他说得,好像不盼着三妹好一样,“三妹既然敢找你,就说明她是个有主意的,这点路她肯定做好打算了,等再过两天,我出去迎迎,你就别操心了。”
赵国庆有点愧疚,“爱花,辛苦你了。”
沈爱花嘴角一翘,“你知道就好,行了,你别操心了,我看团里这几天气氛很紧张,你忙任务吧。”
赵国庆点头,“恩,三妹说想找个对象,我昨天做那两个人你也参谋参谋,我怕自己看不准。”
心里刚夸完,这男人又办糊涂事,果然还是不能少了她,沈爱花一副看榆木疙瘩的表情,“你都知道妹子可能有难事,这还没见面的,对象不着t?急,等妹子来了让她自己挑。”
其实沈爱花还点担忧,虽然她嫁给赵国庆多年,但从来没去过老家,这么多年一直在军区生活,完全不了解赵小甜是什么样的人。
至于丈夫嘴里的,性子糯,像面团似的,她半点都不信。
能做出千里求救这样的事,就证明不是个面乎的。
不管怎么样,他们家老赵都很喜欢这个妹子,她也不能差事,要不是家里两个孩子离不开她,她就去双板大队把人接过来了。
半小时后,一通跨越一千多公里的电话再次响起。
赵国庆一头雾水,三团那个艺高人胆大的营长找他做什么,这小子专门玩命,难不成找他挨骂?
想起曹振东的大块头,赵国庆脖子缩了缩,算了,等他回来估计也要升副团,和他平级,头衔压不过,他也打不过。
接过电话,赵国庆挑眉,“你小子不会让我当说客,你要继续搞事情吧。”
曹振东朗笑:“赵副团严重了,事情已办妥。”多的部分他不好在电话中言明,只能意会。
赵国庆心头一震,这小子当真出乎他预料,这么快!
打电话为了私事,曹振东不好耽误,简单说明来意。
听罢,赵国庆只觉得打瞌睡送枕头,他正愁妹子没人照顾呢,曹振东的人品他绝对信的过,就是他的长相三妹会不会害怕?
总感觉这么想有点不地道,可那是自家乖巧甜软的妹子,肯定不能让曹振东这个大块头吓到。
思量再三,努力轻描淡写,“小曹啊,我妹子正好今天的火车来军区,我给她介绍一个对象,你要是方便背后帮照顾两眼就行,不用太麻烦。”
曹振东下意识就要拒绝,军区里谁不知道,他是女人杀手,不是招女人喜欢,是遭人嫌弃!
他也乐得自在,天天训练出任务还来不及,成家这事他想都没想过,一听说要照顾战友的妹妹,心底下意识排斥,他不是听不出来赵国庆的犹豫,打算直接推拒了。
等等,姓赵,曹振东低眉思量,“女同志叫什么名字?”
赵国庆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这又嫌弃还想让人帮忙的语气,他自己听着都膈应,别说曹振东了。
听闻曹振东有兴趣,马上回,“赵小甜,我取的名字!”
提到这个名字,赵国庆觉得非常自豪,他们家的名字都是上户口本那天他取的,小甜这个名字感觉特别适合三妹!
果然是她!
曹振东眼底马上浮现那一双防备又倔强的双眼,像懵懂的小鹿一样,挑挑眉。
“好,我挂了。”
也不多说,他也就是问问有没有人需要他帮忙。
军区里的兵来自五湖四海,哪里都有,多年不能回家的大有人在,久而久之,大家出任务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留意有没有老家在任务地的,方便就伸上一手。
没想到会遇到赵小甜。
去军区相对象?那丫头成年了吗?赵副团是不是太心急了。
临时换上和赵小甜同路的车票,幸好现在人不多,余票充足。
正巧和赵小甜隔着两节车厢,既能照顾到,又不至于吓到那个胆小的姑娘。
此刻的赵小甜正在拖着藤箱艰难赶车。
镇里的车站据说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暴露在外面的木头透着股腐朽的气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功德圆满。
即便赵小甜已经尽可能拿最少的东西,手里半人高的藤箱依旧很重。
抹抹头上的虚汗,幸好这段时间天天摆弄机器,力气大了不少,不然她有可能成为被行李压死的第一人!
为了轻装简行,她已经把能省略的东西都省略了,比如棉被、棉鞋这些。
北大荒和这边的冬天不是一个量级的,这些东西到那边再买就行。
尤其她现在有纺织厂的人脉,以后无论是布还是棉花,都不会缺了。
箱子里装的都是这边的特产,还有几盒麦乳精,这些都是给嫂子和侄子的礼物。
手里没敢拿着现金,只留下一百块,剩下都存银行了,存折在她贴身衣服里放着,谁也别想顺走。
有几个空着手的人想帮她,赵小甜哪敢答应!
赶车哪有空着手的,一看就很可疑,哪怕拒绝别人好意,她也不想被人抢了行李。
车站脚下坑坑洼洼的,个别的地方还有泥浆,赵小甜有心想躲,可后面的人太多,硬生生让她踩遍所有泥坑!
她的新鞋!早知道就不用人工做旧了,泥坑里走一遭,保准新旧不分!
后面的路完全是被蜂拥的旅客挤着前进的,上了站台才有一丝喘息之际。
赵小甜总觉得有人在打量她,目光在车站打量一圈。
奈何她的高度有限,往下看都是脚丫子,往上看都是下颌骨。
隔着老远有一个鹤立鸡群的男人,非常显眼。但该是看起来不好惹,他身边自觉隔出一圈真空带。
赵小甜有点羡慕,要是她在那节车厢就好了,站在他身边肯定不会被挤成肉饼。
话是这么说,她要是真遇上那般强壮的人,说不定比旁人躲的还快。
列车一到站,赵小甜就来不及想东想西了。挑着扁担的,扛着行李包的,甚至还有扛着五六个在身上的,一瞬间蜂拥而上。
停车时间有限,车厢门口挤满了人,有人仗着自己身量小,直接将行李顺着车窗塞进去,随后自己爬进去!
看的赵小甜目瞪口呆,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似乎也可以,不过她的力气不允许。
第 23 章
现实可没给她太多的准备时间, 站台上响起一段急促的铃声,指挥员挥舞着小旗子,声嘶力竭, “快上车!要开车了!”
赵小甜完全失去了自我行动力, 被人一路推拥上去,极其粗暴,差一点被埋在人堆里!
刚上车还没找到方向呢,紧接着火车鸣笛,哐当一声, 车门被关上了, 随后响起有节奏的咔嗒咔嗒声。
舒了口气, 可算成功上车了。
这班车要坐七天六夜, 直达北大荒。
展开车票,一看自己竟然上错了车厢,还要往前走两节, 无奈之下, 只好寻着车票上的位置艰难移动。
这还不是旺季呢, 车上已经满满当当, 赵小甜严重怀疑, 就她前后这几节车厢人多, 之前在站台上的时候,明明最前面和最后面排队的人没这么多的。
这个年代还是好心人多, 见赵小甜小小一拎着大箱子,都主动给她让了路。
一路和翻山越岭差不多了,赵小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自己的车厢, 车厢内闷热,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节车厢里的人似乎比其他处更满些,而且十分泾渭分明。
左手边坐的应该是下乡的知青,右侧坐着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前几节车厢虽然人满了,但算不上拥挤,零星还能看见那么一两个空位,赵小甜以为不会出现有人买不到坐票的事,当她看到位置上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面孔时,神色微愣。
这个脸庞这辈子她还不认识,上辈子可谓是她的噩梦。
看那女子像是坐在自己座位上,与旁边人闲话家常时,赵小甜竟然产生了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到底是什么天赐孽缘。
仔细核对自己的座位号,现在并没有后世黄牛售卖假车票的现象,再说她手上这份车票是大哥给她买的,她亲自去售票口取的,绝不会出错,这就是她的座位!
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位置后,赵小甜敛神,冲着位置径直走了过去,对着那左右逢源的女生客气道:“你好,这是我的位置,能麻烦让一让吗?”
那侃侃而谈的女子动作一顿,下意识看旁边闭目养神老人家的脸色,旋即想要解释什么。
没等她出声,坐在这女子对面的男子忍不住了,扭头不善的拧着赵小甜,一脸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的表情,“这位女同志,车位上空位这么多,大家都随便坐的,你上车后一直没过来,李燕同志以为这里没人就坐下了,谁知道你还大老远跑来了,怎么不知道变通呢。”
那语气叫一个理直气壮,差点没指着赵小甜的鼻子骂蠢了。
赵小甜当场气笑,果真不愧是同类相聚!
凑近后她才看明白,还真的是神奇t?的缘分,这排六个人有三个她上辈人都认识。
李燕,万德录的爱慕者,上辈子没少找她麻烦,每次她被打后,李燕都会凑过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上辈子就想说了,喜欢受虐你自己来啊,还不是看重了万德录的条件,但又害怕万德录的暴力,这才又当又婊。
至于刚刚理直气壮地这个男子,就是李燕的护花使者,也是旁边陆琦的哥哥,陆军。这两个陆家人,正是万德录舅舅家的孩子!
看来她这个蝴蝶翅膀终于扇动了,这两家上辈子可都在城里过的好好的,这辈子竟然整整齐齐下乡了。
这下子赵小甜是真的笑了,开心的!
要是真的有特殊需要,比如说家里带着孩子或者老人,必须坐在一起,赵小甜也不是非要这个座位不可,可眼前这三个人明显年轻气壮,说句难听的,哪怕没有座位,站到终点站也没关系,这种人哪里需要她的礼让,她合理怀疑,这是陆琦两兄妹看她不顺眼,故意找她麻烦。
又活了一辈子,她要是再被欺负,都对不起上苍给她读档重来的机会!
“这位同志,拜托你讲讲道理,我买的车票,上面写着我的座位,我为什么不能坐呢?难道就因为有人先坐下了?那为什么要在车票上写具体座位,大家上车后自便不就好了?”
这辈子她和陆家兄妹还没见过,当陌生人挺好的,赵小甜半点都不想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扯上关系,转头冲着一言不发,等待舔狗出头的李燕,似笑非笑道,“而且,我问的是这位女同志,这位男同志急什么?”
见赵小甜直接点到自己头上,李燕脸上闪过一丝愤懑,随即悻悻道:“这位女同志,你说的话也太刻薄了,我和陆军同志不熟悉!”
“况且,是我一个人在其他车厢有点害怕,想着朋友都在这里,这才不小心坐到了你的位置,这样吧,我把我的车票给你,还是临窗的位置呢,坐着肯定比这里舒服多了。”
要是刚见到赵小甜就说这话,赵小甜也不是不能同意,可现在一副被她逼迫的样子给谁看呢。
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道德只能给有道德的人,对于没道德的人,只要她也没道德,就不怕她!
赵小甜冷着脸,“你应该没有单方面决定我换不换座位的权力,我看这列车大部分都是要去建设农村的知青同志,哪里会危险呢?”
“赵小甜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不就是李燕姐姐想和你换位置吗,人家还想用更好的位置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你知道了我是谁,非要坐在我身边和我套近乎?我告诉你,我哥已经被你吸干了血,你别想在我这里得到一丝好处!”
赵小甜嘴角一抽,斜眼看着给自己加戏的陆琦,得,她错了,不应该性别歧视,谁说女人不能有女舔狗。
车厢里很多人都用吃瓜又责备的表情看着赵小甜,竖着耳朵听八卦。
赵小甜深叹一口气,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少,大家碰上东家长西家短都想掺和一脚。
不过,她不想和这样的人一起娱乐大众,冷了神色,“这位女同志,你在说什么梦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更别说你的哥哥了,这张口就胡诌的本事我倒是佩服。”
陆琦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才她确实嘴快了,赵小甜真有可能没见过她,还是她听说万德录表哥有心上人,她为李燕姐姐打抱不平,这才偷偷去看了赵小甜一眼。
不管如何,赵小甜偷学万德录的技术,然后又一脚把万德录踹开,这是不争的事实。
要不是家里想给万德录表哥讨回公道,又怎么会得罪县里的人,他们兄妹几个又怎么会全部下乡!这些全怪赵小甜!
想到这些,陆琦双眼通红,看向赵小甜的眼神更是充斥着愤恨,一副想要把赵小甜生吞活剥的表情。
赵小甜一愣,马上就想明白了这几个不正常脑回路。
万德录外在形象维护的好,不管是万家,还是万德录的舅舅陆家,都认为万德录是一个有能耐的人,自然更相信万德录那一套说辞。
而她,赵小甜,一个平平无奇的车间女工,又怎么能想到怎么修理机器呢?
或许有不寻常之处,可都被这些宁愿蒙着眼睛,凭借自己得失考虑的人忽略了,不过事实怎么摆在眼前,他们只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
万德录想娶她不成,还被她算计了劳动成果,这些人能不恨吗?
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早就打听到她坐哪个车厢,故意包围她,给她教训呢!
至于李燕,上辈子因为万德录给她安排了城里的工作,自然避免了下乡,这辈子万德录泥菩萨过河,她肯定是要下乡的,所以才会对她充满恨意。
这就说的通了,李燕并不是真的喜欢万德录,光凭这辈子那点子虚乌有的醋意,她不会对她充满敌意。
所以平日里不怎么能看上陆家兄妹的李燕,这次也屈尊降贵,和陆家兄妹搅做一团。说白了,还不是万德录靠不住了,李燕只能拖着陆军这个备胎上阵吗。
赵小甜挑挑眉,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之前还想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想法完全转变了。
这几个人明显已经盯上她,说不定下乡地点也是她想去的地方,摆明了要找她麻烦。
确定麻烦在身,赵小甜反而不烦了,冲着眼前塑料联盟三人组似笑非笑,“几位同志,我看你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应该不会搞资本主义那一套,霸占我的位置吧,还是说这位女同志已经达到腿不能行,腰不能动,只能像孩子一样,被抱着行走?”
三个人的表情立马僵住了,没想到赵小甜嘴这么毒,直接把资本主义三个字抬了出来,他们两家刚刚被革委会彻查,若是这句话传到革委会耳朵里,他们连下乡的机会都没有,恐怕都要直接去农场改造!
陆琦到底没沉住气,立马慌张解释,“我没有!我就是就是,对,是李燕姐姐想和我们坐在一起,你这里又没人,我们坐一会怎么了?”
陆琦的用词是我们,赵小甜拧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用理会这份怪异,炮火直冲李燕,“这位女同志,还用我请你起来吗?”
李燕显然很不甘心,但似乎很忌惮身旁的老爷子,见老爷子没睁眼,咬咬唇,不太想放弃,“同志,坐了你的位置是我部队,可我的行李都在这个位置,我一个女孩子又不好移动,你看这样好不好,琦琦的位置也是个空的,你先坐在那里,这样站在这里吵怪不好的。”
这次赵小甜是真的震惊了,看来李燕不仅仅是想要她位置这么简单,极有可能她的位置对李燕而言十分有好处,这才轻声细语的和她商量,实际却给她上一个扰乱公共秩序的眼药。
难不成她的位置下面藏了金子?
赵小甜把目光放在旁边一直闭口不言的老爷子身上,总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老爷子有故事。
第 24 章
不管李燕如何不情愿, 车厢里的乘客都是想看热闹的,并没有为其出头的心思,况且, 凭心而论, 李燕也没受欺负,这辆车人不多,耐心找找还是有位置的,抢占别人的确实不好。
孤立无援,无奈之下李燕只好袅袅起身, 语气间满是无奈, “小声些, 爷爷还在睡觉呢, 我也是怕吵醒老人家,这就把座位让给你。”
见李燕还没放弃抹黑她的念头,赵小甜眼睛眯了眯。
越发怀疑这个老人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眼高于顶的李燕是一副既想巴结, 又怕得罪的神情。
若老爷子真有来头, 还是李燕的人脉关系, 她坐在这里并不是明智之举。
她又不是傻, 拿鸡蛋和石头硬碰硬。
李燕故意做出一副与身边老爷子关系较好的神情, 就是觉得车厢里肯定不止她一个人知道老爷子的身份来历。老爷子明显不想理会俗世,她正好借着这点为自己铺路。
果不其然, 斜后方有个男同志马上站出来打抱不平,“我说这位知青同志,大家都是去一个地方的, 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刚开始就这样针锋相对吧, 你也不用为难那位女同志,我的位置换给你,我去其他车厢找空位!”
这一番义正词严,t?差点让赵小甜把隔夜饭呕出来,果然男人婊起来,要比女人有说服力多了,你看看,旁边有多少男士都觉得这个仗义执言的人说得非常对,他们都不喜欢赵小甜对于一个座位斤斤计较。
本来赵小甜都想退一步海阔天空了,可她还没退呢,这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唱大戏了,要是她退了,那就真成她的不对了,这个真,她较定了!
“这位同志好生奇怪,我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错吗?难不成我买坐票还有错了?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去火车头,和列车长交换一下位置,是不是也认为没问题?”
说罢,她也不打算给这几个人留面子了,不是想抹黑她名声吗,既然如此,自己也要有被别人抹黑的觉悟。
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展开来冲着想看戏的乘客,大声道:“我严重怀疑陆家兄妹对我有不良企图!”
“本来我还在想,就像大家说的,这列车空位并不少,为什么这几位同志一定要霸占我的位置,现在我知道了,他们就是专门来找我麻烦的!”
赵小甜嘴皮子麻利,三两句将万德录和他舅舅陆家的事情说个明白,再加上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坏分子”几个字,大家看向三人的目光顿时变了。
哎呦,这可不得了。普通知青家庭确实可以守望相助,这要是沾上坏分子几个字,那可了不得!一不小心是要被劳改的!
刚才帮那三人说话的,心上那根弦不由得紧了紧,这让一直都想瞒着自己家庭情况的陆家兄妹直接白了脸,就连李燕脸上都不好看。
她以为陆家只是暂时失势,过了这段风头就能起复的,这才和陆家这两个蠢蛋一路,没想到她被骗了!
再也受不住乘客的指指点点,李燕火急火燎地让出自己的座位。
她看出赵小甜十分不好惹了,若是继续下去,指定不还爆出什么来。
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赵小甜满意就坐。
已经磨蹭半个小时过去了,人早就累了。把行李塞在座位底下,至于行李架,她还是不挑战了,身高不允许。
又看了看自己随手买的报纸,果真十分有用,本来只想有这份报纸鼓励自己逃出魔窟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至于面前用目光刀子凌迟她的两兄妹,赵小甜选择无视。
刚刚可谓是大获全胜,继续咄咄逼人可能会给人不好的观感。
刚才有一位知青说得对,他们这个人都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互相留点好印象的好。
赵小甜本以为李燕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想到她选在站在陆军的旁边,目光紧紧地盯着赵小甜与老爷子之间的距离。
被这目光恶心的头皮发麻,此刻赵小甜脑洞大开,甚至猜测这位老爷子和李燕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
不知道她和陆军说了什么,陆军转头就让陆琦起来,让李燕坐下。
这一波操作确实迷惑了赵小甜。
当然,陆琦也被气个够呛,转头就瞪赵小甜。
赵小甜无语,果真都把她当成软柿子吗。
刚才仗义执言的哥们本想给李燕让座,结果转头就见李燕与陆军聊的火热,顿时冷了心思,也不理会独自站在一旁的陆琦。
陆琦一扭头,跺跺脚跑开了。
赵小甜下意识拧眉,马上就要到站了,现在的治安条件可没有想象中的好,一个小姑娘乱跑极有可能被人贩子盯上。
有心想提醒陆军这个亲哥一句,却听陆军随口啐了一句,“死妮子就是麻烦,被人拐了才好。”
赵小甜的脸陡然冷了下来,偏生李燕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一心用眼睛瞟着她身旁的老爷子。
赵小甜摇摇头,既然人家亲哥都不想管,她这个不被喜欢的人更不会管了,她又不是圣母转世,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倒是李燕,也不知道是脸皮足够厚还是另有所图,竟然直接和陆军旁若无人的聊起纺织机的问题,聊的正是她与工厂配合生产那批!
为了尽快解决产能不够的问题,确实有一批机器提前被销售出去,有心人若是仔细研究,定能发现其中改动的原理,被李燕知道也不足为奇。
但赵小甜介意的是,李燕正话里话外引导陆军,让陆军以为是法子是她想的,在外面念叨的时候被老师傅听了去,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实。
赵小甜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而且这人吧,总是在特定的时候会拥有金鱼的记忆,陆军像是他们从未发生矛盾一样,冲着赵小甜似笑非笑,“这位女同志认为呢?剽窃他人创意,是不是很不礼貌?”
这话一出,本就意犹未尽的看客马上竖起耳朵听八卦。
赵小甜不知道陆军这个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没看到他女神的脸色都不对了吗,在她旁边,大谈特谈她的创意,领取她的功劳,还问她是怎么想的?
很想问候你们祖宗哦。
想用这招说她偷取万德录的创意?难道他们真的骗人骗久了,把自己也骗了吗?
赵小甜半点不想配合他们的表演,刚想用事实让他们闭嘴,没想到一直装睡的老爷子出声了。
“你说那纺织机是你的想法?”老爷子眸光内敛,像极了村里晒太阳的老大爷。
李燕喜出望外,故作含蓄,“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确实和别人说过这个想法,没想到真有实物出来,我还挺意外的。”
陆军这个头号拥垒马上附和,“那一定就是你的创意,果然,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人真多。”说完还白了赵小甜一眼。
另一侧的乘客眼里八卦之光已经化作实质了,不断在赵小甜和李燕身上犹疑,就险些没掏出一把瓜子,让人们展开说说了。
赵小甜讽刺的看向李燕,勾起嘴角,“哦,是这样啊,这位女同志真优秀呢,女同志方便说说,你是怎么解决断头问题的,想来这里也有纺织女工,不妨同志给我们讲讲,也让我们长长见识吧。”
赵小甜这番话确实有捧杀的嫌疑,可若是李燕不接招,她也不会深说什么,毕竟她没想暴露这件事。
李燕完全迷失在追捧中,直接半藏半露的说起她那道听途说来的经验,好像特地在老爷子面前显摆一样。
可她没发现,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直接又闭上了眼睛。
火车到站,又是一阵高亢的铃声,这站停靠的时间比较长,很多人都选择下去透透气。
见老爷子出去了,李燕也拉着陆军跟上去。
赵小甜吐出一口浊气,算计上车的旅客数量。
路途遥远,要是一直把这个碍眼的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怪难受的。这些人就像是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咬一口。
还没想出个结果,老爷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老爷子。
赵小甜还空出一分心思想,果然老爷子都和老爷子在一起。
几个小老头身量都不算高,身材枯瘦,鬓发发白,随身还背着工具,看起来也是搞机器研究的。
赵小甜面色了然,难怪李燕一直想套近乎,原来如此。
怕是刚刚这个老爷子身份不一般,李燕想讨点好处。
不过老爷子应该听出来了李燕徒有其表,这不,趁着大家下车透气的功夫,把自己老伙伴都叫来了,排排坐在这几个位置上。
这下子好了,面对面两排六个位置,除了赵小甜,都是小老头。
赵小甜尴尬的脚趾扣地,甚至想自己要不要主动换个位置。
老爷子似乎看出了赵小甜的尴尬,和蔼道:“自己的位置,安心坐着,没人能挑出来理。”
剩下几个老爷子哈哈哈一笑,“就是就是,小姑娘有票呢,我们老头子要脸,不能撵你走。”
赵小甜:“”
可问题是,这些小老头好像不是这里的票。
赵小甜缩缩脖子,她觉得自己变坏了,竟然想看李燕的笑话,看老爷子用她之前那套说辞后,她该怎么应对。
邻座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都不忙着上厕所了,主动站在赵小甜位置的前后,竖起耳朵听一线的八卦。
赵小甜瞥了一眼门口的位置,发现两人回来了,李燕看见这情况脸色马上变了,怒气冲冲的往外跑。
第 25 章
赵小甜忍不住当起了吃瓜群众, 果然,李燕t?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看了,估计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趁着这段时间占她的位置。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地道, 但赵小甜还挺期待的。
之前想道德绑架她, 现在就要被人绑架了。
李燕也是出去透气后才想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竟然没留个人守着座位,也在不知道陆琦那个不成器的去了哪里。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她慌忙抬头寻求陆军的帮助。
陆军这会倒是没想什么,反而觉得这两个位置如坐针毡, 还不如换个地方, 看有人把位置占领了, 反倒松了口气, 转头就想拉着李燕换个位置。
李燕求助不成,反而被人打了退堂鼓,眼里的怨毒快要化成实质了。
偏生陆军不察觉, 期待道:“李燕同志, 我们去其他车厢吧, 还有几个小时, 趁着下乡前, 我们还能好好聊聊。”
李燕面上一阵扭曲, 谁要和他聊,她要找的是赵小甜旁边那个老教授!
自打知道老教授是坐这班车的, 她故意提前几天下乡,就为了和老教授碰面,谁能想到赵小甜命那么好, 直接分到了老教授旁边!
说起来也怪她,赵小甜一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要说几句好话,一定能忽悠赵小甜去其他位置,就不会让她在老教授面前丢脸。
全怪赵小甜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她懂什么,有什么脸敢坐在老教授身边,不怕她那一身泥腿子味污了老教授的眼睛吗!
一定是这样的,她刚坐过来时,老教授还耐心问她名字,问她是学什么的,一定是看到了她身上的闪光点,想教她点东西。
都怪赵小甜,这个丧门星,把她的计划都破坏了。
自己要在老教授面前保持形象,肯定不能去要那个位置,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陆军。
看中的老教授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的几个老人家聊的热火朝天,李燕绷着小脸,指着那几个老人家,语气十分疑惑,“陆大哥,这不是你和妹妹的位置吗,你要不要去坐。”
几个老爷子的交谈声戛然而止,马上就有周边乘客听着这话耳熟,哎呦,感情你抢了别人座位就理直气壮,别人抢了你的就不能孔融让梨了?做人可不能太双标!
几个老爷子也不说话了,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地两个小同志,一副看他们表演地样子。
李燕被气得双目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个人抢了她的座位呢。
本应该占理地陆军此刻却目光闪躲,嘴上支支吾吾的,只想拉着李燕离开。
没达到目的,李燕哪肯走,心里嗤笑陆军是个没能耐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老教授这般人物坐在一起,她绝不能放弃。
即使拿不到最好的位置,她还可以坐在陆琦的位置,一样和老教授是面对面。
心思飞快闪过,余光瞥到老教授已经回来了,她眼波一转,嘴里一派大义凛然,“几位前辈同志,是这样的,这个位置是我朋友和他妹妹的,想着坐在一起可以好好照顾妹妹,现在却被几位老先生坐了。其实我们也不是不能找其他位置,只是连在一起的位置不好找,几位老先生能换换吗?”
说话间,老教授人已经回来了,赵小甜起身,给老教授让出一条路。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看见老教授在冲她眨眼睛,好像看透了她在看热闹。
赵小甜脸轰地一下热了个通透。
这模样印在李燕眼里,明显是在嘲笑她,李燕眼底多了一层幽光,冲着赵小甜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之前你和琦琦的表哥不还打的火热吗?”
赵小甜:“?”
这事过不去了?胡扯也要有个限度吧。
还不等赵小甜反驳,李燕像是掌握了不得了的证据一样,扯着嗓子喊:“陆琦的表哥万德录同志是纺织厂的技术员,初中生毕业,成绩优异,还会外语呢!据我所知,赵小甜同志之前一直和万德录同志走得很近,说来我也很奇怪,赵小甜同志之前明明是普通的车间女工,怎么一下子就会修机器了,还是说赵小甜同志私下里学了技术?”
“我的天,别不是偷学的吧。”
“我听过这件事!好像说最近纺织厂的机器都像中邪一样坏了,结果只有一个车间女工会修!”
“我也听说了,都说那女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人,机器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突然就会修呢?”
“万德录?是那个家里出事,自己也被打进医院的那个?”
“啥?被打了?是谁这么恶毒?”
剩下的话都不用李燕多说,大家三言两语拼凑出自以为的真相。
赵小甜:“”
真的,没想到脑子不够用的人还挺多,有时候一个人出门挺无助的。
已经被这些只想吃瓜的群众脑回路震惊了,她无奈问:“大家刚才没看到报纸吗?难道那么多领导的眼睛不好用吗?他们会随便冤枉好人?”
李燕扯着脖子,她已经不想在老教授这里讨好处了,她现在只想别让赵小甜讨到好处,不遗余力抹黑她:“那你敢说没有偷学过万德录同志的技术吗?那你怎么解释你突然就会修理了?”
赵小甜都被气笑了,“我说这位女同志,你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吗?凭什么断定我不行?你怎么知道我没学过?还是说你本质上歧视扎实肯干的农民同志,所以才瞧不起我?我们的祖宗还不会造火车呢,难道现在你没坐在我们自己造的火车上吗?”
此话一出,果然没人吱声了。
不能否认,这个时代有很多崇洋媚外的,但都没有那个胆子说出来,
赵小甜直接把话题扯上一个高度,李燕再想红口白牙的污蔑,除非她拿出实际证据。
一旁的几个小老头听的直皱眉头,连嘴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有一个看起来年轻点,带着眼镜的老头在怀里掏了掏,随口问李燕,“小姑娘,你说我们老哥几个坐的位置是你们的?”
李燕没想到这个老头还挺有眼力见的,这是打算把位置还给她了,若是这样,她可以暂时不计较赵小甜这个小偷。
点头道:“是的,我们第一次坐火车,刚才下去透透气。”
斯文的老头推推眼镜,笑眯眯问陆军,“小伙子,是这么回事吗?”
陆军总觉得车厢里的都对他指指点点,烦躁的不行。眼前这几个老人家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一看就心虚了,他想了想,挺起胸膛,“没错!”
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拍了一下桌子,显然十分生气。
“胡闹!这是我们的车票,也只这个位置,去吧列车员找来,我倒要问问,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卖假票!”
刚刚还在低头装鹌鹑的几个老头子重重点头,“没错,这明显是坑害了小同志,还把我们这些老同志陷入不义的境地,我们老头子可是有票的,绝不欺负人!”
随着一番慷慨陈词,这下车厢里的人是真的惊掉了下巴。
这年头哪里有卖假票的,真相只有一个,年轻三人组都没票!
赵小甜动手合上自己的下颌,好大一个瓜,李燕的脸色真乃吾辈楷模!
向她看过去,李燕脸色黑如锅底,再看陆军,这下更心虚了,赵小甜直觉此处应该有美味的故事。毕竟她也出镜了,想要听个完整版不过分吧。
显然,陆军没有给别人答疑解惑的想法。
至于李燕,她马上换上一副被骗的模样,捂着心口,一脸不敢置信,“陆军同志,你的车票不在这里吗?你难道骗我?”
戴眼镜的老头语气十分严肃,“这位女同志,要相信你的朋友,你们一定是被骗了,不要着急,我认识列车长,这就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赵小甜差点笑出声,没想到这几个可爱的小老头居然是狭促鬼。
作为旁观者,赵小甜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应该这几个老头互相都认识,极有可能故意买在同一处座位。
一开始,应该是这几个老人家去了别处,也可能见到这里有人坐了,就主动去了别处。
中间李燕和她纠缠那一段,应该让这位老同志不厌其烦,这才去找回自己的老伙伴。
事实和赵小甜猜测的相差无几,他们这几个人的座位确实早就订好了,包括赵小甜的。
赵国庆拜托田教授照顾一下同车厢的赵小甜,田教授t?干脆把几个人的座位换在一起,以免小姑娘一个人害怕。
他先上车的,其他几个老伙伴比较磨蹭,走在后面。
田教授坐定不久,李燕和陆家兄妹直接坐在他旁边,田教授还以为这就是赵小甜,随口问了两句,之后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几个老伙伴也是,见到“赵小甜”带着朋友坐在他们的位置,虽然不太开心,也没多计较,还是那句话,这列车人不算多,用心找找还是有位置的。
赵小甜都被这惊天大瓜无语到了。
“谁是陆军?”
低沉又熟悉的声音远处响起。
赵小甜抬头一看,好家伙,果然是熟面孔,这不是黑脸解放军叔叔吗!
往车厢里一站,活脱脱想伫立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如果不去看他黑脸的话,还真挺有安全感的。
别人可不这么想,曹振东的长相十分具有侵略性,虽然身板是当下人的审美,但气势绝对不是!看起来特别像古代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杀人不眨眼那种!
顿时喧闹声没了,噤若寒蝉。
第 26 章
陆军被这人吓得腿发软, 看到绿色大衣四个兜后都没能缓解这种恐惧。
方才笑眯眯戴眼镜的老爷子乐呵呵向曹振东的方向招手,“小伙子,陆军在这呢!”
顿时大家都朝陆军的方向看过去。
老爷子推了推眼镜, 指着吓傻了的陆军, “小军人同志,他刚才说自己叫陆军。”
这年头被一个军人找可算不上好事,尤其在列车上。
赵小甜看向陆军的目光都不由得带上了审视。
与别人不同,她知道黑脸军人是个好的,那被黑脸军人拧着眉盯着的, 肯定有问题。
此刻陆军被吓破了胆, 车厢中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他跑又跑不掉, 再说李燕在这里,他也不想像逃荒一样,多丢面子。
外人的指指点点让他支支吾吾, 始终不敢承认自己就叫陆军。
电光石火之间, 赵小甜想到了什么, 骤然瞪圆了眼睛。
果不其然, 黑脸军人马上证实了她的猜测。
“陆琦同志是你妹妹吗?她刚才遇到了拍花子, 此刻受到了惊吓, 你去看看吧。”曹振东虎着声音道。
听闻是陆琦出了事,不是找他麻烦, 陆军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倏尔轻松的模样简直扎人眼睛。
被太多人用质疑的目光看着,陆军梗着脖子, “看什么看,是她自己不懂事, 不好好在座位上坐着,偏要往出跑,出事了还能怪我吗?”
话虽这么说,可大家心底依然犯嘀咕,这哪里是你妹妹不懂事,分明是你慷他人之慨,把你妹妹的位置送给了心上人,小姑娘能不生气吗。
曹振东气息都没变一下,冰冷的余光扫过陆军,最后定格在赵小甜身上,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而后对着陆军严肃道:“陆军同志,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放着自己座位不坐,偏要来这个车厢呢,难道说你有什么任务?”
一听这话,车厢里的人瞬间无语了。
感情几个老爷子的位置也不是他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