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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与此同时,黎默言也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对准自己过长的指甲咔咔几下,碍事的指甲就被全部剪掉,之后修整指甲不平整的地方,摸着圆润的指甲,她身心舒畅。

自己果然还是喜欢短指甲,做任何事都方便。

黎默言想到这,又摸摸自己过长的头发。

镇子里的生活规律,吃得营养加上早睡早起,头发长得都快,她原本到肩膀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部,作为没有吹风机的古代,马上又进入寒冷的冬季,等头发干就太麻烦而且冷了。

她想到这里随手叫住旁边的官差,让他帮忙把自己的头发剪短,她在脖子这比划一下,“到这里。”

官差稍稍犹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既然是黎大人说的,官差便不再犹豫,帮大人将头发剪短。

感受过长的发丝飘落,黎默言一阵放松,这样以后洗头发就轻松多了,就选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洗了之后在外面走两圈,头发基本就能干。

黎默言将剪刀放回桌子,走出门前往自家木屋不远处的后山,准备将那块翡翠精气融入方解石的矿洞中。

一接触的岩壁,翡翠精气就如水一般融入岩壁之中,很难想象刚才被她拿在手中时,这是一块坚固如石的硬物。

她的手指在精气融入的地方摸了摸,并没有磨出什么不同,余光中有什么绚丽的东西在闪烁,她扭头看去,才发现原本深色的岩壁上,多出一块块质地净透,和石头完全不同的宝石。

这些翡翠原石颜色有绿有红,还有少数的白色黄色与黑色,甚至还有紫色,不过大部分是绿色居多。

原来翡翠还有这么多颜色吗,她还以为只有绿色和红的。

黎默言从采石场那边抽来两队人,在这里挖翡翠,使用的工具也是妖兽的爪子和牙齿,等铁矿数量跟上,再慢慢换成铁镐。

镇子内虽然有翡翠,不过没有玉雕师父,这些原石暂时无法做成首饰,那正好拿去乐坊镶嵌在音贝边上,虽然现在二级的乐坊还建不出来,可现有的材料,还是能慢慢往上装的。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装上也许就能有不一样的效果呢。

太清乐坊的图纸上,装在音贝旁边的翡翠成圆形,约鸽蛋大小,围着音贝高低跳跃,翠绿配上浅红音贝的撞色,倒是非常漂亮,瞧着赏心悦目。

虽然她没有玉雕师父,但是有蜥光啊,它切石砖都轻而易举,切个翡翠原石自然不在话下,没用多久一枚枚鸽蛋翡翠就被掏出来,在木蓉精巧的手下,被镶嵌在高台的墙壁上。

镇民很快发现歌姬表演的高台多出来的变化,他们对着翡翠研究许久。

“好漂亮的颜色,这么通透,莫不是翡翠?”

“你怕不是傻的,翡翠就这样镶在外头?我看呐,这是妖兽身上的东西,和旁边那个大贝一样。”

“你们猜那么多干啥,搞不好这就是一块好看点的石头呢。”

大家都是从观赏的角度出发,看了一会热闹,稀奇劲过去,就不再关注木墙,转而去看高台上翩翩走出的歌姬,这次她们却没走到舞台正中,只是在高台左前角坐下,手搭在乐器上。

“听说村子最近有个戏班加入,今日排的是四郎探母?”

“啥村子啊,镇!现在已经是星光镇。”

“对对,瞧我这嘴,说习惯给忘了。”

那人急忙拍拍自己的嘴巴,星光村升到星光镇,这可是这两天大伙最高兴的事,不光叫着好听,他们从村民变为镇民,跟着与有荣焉,黎大人还给了切实的好处。

每个人都领到两枚碧根果,虽然东西不多,却寓意着好事成双,算是一个彩头,而且短短时间里,黎大人带着他们就从村到镇,那升级成城还会远吗?

想到这,大家都是喜气洋洋,“以前说起谁家城里有亲戚,那叫一个羡慕,觉得他家了不得,现在好啦,不用亲戚在府城,以后咱们自个就能住在城里。”

“可不是,以前都是我羡慕别人,以后就该别人来羡慕我,找我拉关系。”

他们说话间,有画着彩脸的人鱼贯走上高台,抬起手亮了个相,不由激动开口,“来了来了。”

“哎呀,咱来得有些晚,这也太靠外,怕听不清啊。”

“谁能想到今日有这么多人。”

“将就着听吧,下次早点来就是。”

三人小声抱怨着,突然清晰到仿佛贴着耳朵的戏曲响起,三人一怔,下意识确认自己的位置,确实是最外沿没错,接着就是不敢相信地揉耳朵,台上戏子唱功深厚,即使离得远看不清人脸,可戏腔中的感情很充沛,急促的曲调,一下就让他们感受到台上那位四郎的焦躁与愁绪。

三人下意识收声,侧耳倾听戏曲,原本皱起的眉头松开,嘴角也不自觉含笑,边听还边抚掌,将近半个时辰的戏剧听完,他们还觉意犹未尽,听到远处传来的钟声,这是有铁匠铺后大人做的,早上卯时,中午末时以及傍晚酉时都会鸣钟,提醒大家时间。

“竟过去那么久吗?”

“唱得真好啊。”

“诶你们说,四郎最后能不能见到他的老母?”

“还是不见了,要是老太君知道自家四儿当了敌国驸马,怕是要难过一番。”

他们正说着,就有小厮拿着铁锣来讨赏钱,三人没多少犹豫,就从怀里摸出一枚铜板,丢入那铁锣内,毕竟人家唱得是真的好。

这三人当中就有周德旺,他虽然驻在蜂山收蜜,但大人将原本周家村的人都调到蜂山,几人一轮班,让他也能有休憩日,才得以来乐坊听戏。

他不由感慨,“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戏曲也听过不少,唯独今日唱得最好。”

另外两人闻言疑道,“虽然好是好,可没到这种程度吧?”

“远的不说,以前县城的小凤仙和成家班,我看不比这差,老弟啊,你听的曲子有点少。”

周德旺被讥嘲也不恼,“小凤仙和成家班是不差,可想听他们的曲子,一张票就要二十文,想要前排楼上的座次起码要五两银子,又有多少人能听得起呢。”

听到他这样说,其余人沉默了,这二十文还是最外面,连个椅子都没有的站票,离戏台远不说,附近还人多嘴杂,有时连戏子的声音都听不到,即使能听到,也很模糊,连唱得啥都不知道,一场看下来讲了什么故事都不知道,观看效果确实大打折扣。

于是两人由衷道,“你说的有理。”

周德旺对此他们的话不算意外,此刻从戏曲的情感中脱离出来,他想到一事,“乐坊我也来过几次,之前虽然有音贝,可离得太远,曲子还是会受到影响,可今日是怎么回事,那戏清晰得就如在耳边。”

“你也发现了?我还以为是自己遇到奇事,长出一双顺风耳呢。”

“是不是那个?”说话的人一指墙上镶嵌的翡翠,“昨日还没有的。”

周德旺一拍大腿,“还真是。”

“之前我还和人猜这是什么,看现在这样子,应该是妖兽身上之物。”

周德旺听到这,内心不由充满感慨,以前他养蜂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听到妖兽二字,这代表着要死人,在妖兽恐怖的力量和无解的能力面前,人实在是太过渺小,哪会像现在这样,听到妖兽脑子里第一个反应竟是它们的肉好不好吃,身上那些有特殊能力的部位,能不能被大人利用起来,造福他们这些人。

发现自己身上的种种变化,周德旺真情实感开口,“黎大人真是了不起。”

其余两人的心路历程也差不多,竟听懂周德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纷纷用力点头。

一群人对着翡翠赞叹时,黎默言正在发愁。

今日早上起来,她只觉冷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走路都很僵硬,人硬硬的好像死了三天。

虽然太阳出来后,气温很快升高,到中午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打着短袖,在太阳底下干活,可今天这种低温,是一个糟糕的讯号。

黎默言想到这里忍不住抓了一把头发,即使明知道冬日即将来临,可她过冬的物资还没储存够。

没有办法,领地发展太快,人也太多,想要囤够一万多人的物资,需要大量的时间,可留给她的只有短短两个月,实在是太短了。

她在心中盘镇子现有的御寒物资,首先是玉棉树。

诚然这棵树产出的玉棉品质好,触感佳,人穿上很舒服,可玉棉树的产量实在是太少太少。

即使那棵奇树在肥料不断地催肥下,树冠展开足足有三百平,花开花落也从来没停息过,可对于一万多人,这点产量就完全不够看。

而且村民不光需要棉衣,棉被、身下的垫被、棉鞋以及棉袜都需要玉棉,一个人起码要十斤玉棉才能度过冬天,就当是一万人来说,那就是十万斤玉棉,而玉棉树每日的产量才百斤,十万斤足足要生产一千天,到时候人都冻硬了。

黎默言光是想到这件事,心中就十分焦躁,面对如此巨大的缺口,她口干舌燥,感觉张开嘴,就能直接喷出火来。

问题太严峻了。

即使把官差猎杀的妖兽皮毛,以及从草原那边收过来的羊毛都算上,对于一万多人而言还是杯水车薪,眼见着距离彻底入冬,到最寒冷的时候没多少天了,按照黄老五的说法,距离彻底降温只有二十日。

二十日啊,要在这二十日里,弄到足够能让镇民安全过冬的衣物,简直比登天还难。

黎默言想到这,忍不住举起水囊大大灌了一口水,冰凉的水从食道一路流入胃,勉强驱散身体中燃烧的焦躁,她定定神,让自己不要急,任何事只要一急,肯定要坏事。

对于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有准备。

首先是草原的牧民,她已经托包部落联系其他部族,从他们那收取羊毛,草原如此辽阔,生活在其中的部族很多,想来能收到数量不少的羊毛,她得多种些红薯,到时候去换羊毛。

其次之前从草原回来,吴崇明没跟着一起,他带着五辆空车与官差,继续往草原深处去,如果能遇到部族就换羊毛,要是没遇到,就用这次赚到的钱,前往草原外的府城去购买御寒的棉花,或者其他物资。

万一吴崇明失败,依旧没能带回有用的物资,那她就会去联系雷安虎,不,还是不等吴崇明回来,她现在就联系雷安虎吧。

于是黎默言招来一个官差,让对方去奇山县城。

最坏的情况是雷安虎那边也失败了,大不了就靠烧柴硬度过这个冬天。

星光镇的地理位置靠南,即使入冬也不会很冷,黄老五也说他们这鲜少下雪,他活到这把年纪,一共也就见过三次雪,而且是薄薄一层,连干草都遮不住。

这样一来,冬日白天的温度也不会很冷,而且干活时会浑身发热,镇子基本上都是体力劳动,这样一想白日就算穿得单薄些,也不是问题,重点是寒夜。

得多做一些铁盆,入夜之后在盆里点燃木炭,人多挤在一起应当能平安度过,对了,之后要是这样做,一定要提醒村民给窗户留条缝,以免一氧化碳中毒。

这样讲思绪梳理一遍后,黎默言焦虑的心情缓解不少,看啊,她有这么多过冬的办法,哪怕是最坏的结果烧炭,也不是大问题,镇子其他不多,但木头最多,加上之前做木屋累积下来的边角料,用来烧三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事情思考到这,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很清晰了。

能购入御寒物资的渠道,她都已经派人在尝试,剩下的就是制作木炭。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木炭反而要比木头耐烧,而且最重要的是木炭没有烟,适合放在木屋里用,否则烧木柴冒出的烟能将屋子埋了,影响睡眠事小,这种烟也是有害的,不可多吸。

去外面开阔地方烧木柴,倒是不用怕烟,可前后左右没有木墙挡风,那就太冷了,想要感到暖和,恐怕需要点燃更大的火堆才行,所以还是用碳更好。

只是怎么制作木炭她不懂,但镇民里面肯定有人懂,于是顾典被找了过来。

这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肤色黝黑,小老儿见到她结巴开口,“顾、顾典见过大人,我、我会制炭。”

黎默言见他紧张便说,“老丈真是厉害,镇子那么多人,只有你会制炭,我也要仰仗老丈。”

顾典说到自己谋生的手艺,顿时变得自信许多,嘴上却很谦虚,“不敢不敢,只是小手艺,镇子能人辈出,和他们没办法比。”

说到这,他又唏嘘,“从我还是垂髫小儿开始制炭,眨眼就过去五十多年。”

“熟能生巧,”黎默言抱拳,“这次就全仰仗老丈了。”

顾典立刻跳起来,“大人快起,真是折煞我也。”

两人又聊上几句,顾典的紧张彻底被缓和,黎默言就提起制炭的事。

“首先要挖出一个碳窑。”顾典侃侃而谈,他带着大人在镇子里闲逛,很快来到后山附近,在山脚某处站定不动,指着一处凸起的土堆,“此处就很不错。”

黎默言跟着看去,发现这是条只有一米高的突出土石,顾典拿起带来的锄头,就对着土石开挖,随着泥土石块不断被刨出,一个半人高的土洞逐渐成型。

大概是刚才被夸奖的缘故,顾典此刻谈兴很高,一边做一边告诉黎默言原因,“这就是等会用来烧制碳的土窑,除这个大洞外,旁边还有挖两个小洞,顶上还要再开一个。”

黎默言一下就猜到它们的用处,“是为了通风。”

顾典竖起大拇指,“聪慧。*”

他说话间,已经开始掏起旁边的小洞,黎默言算了算小洞到大洞的距离,在另外一边同样的地方,也开始挖洞,帮顾典省些力气。

顾典挖出来的洞是拐弯的,为了通到旁边的大洞,黎默言自然也要这么挖,“这洞连的地方是靠前还是靠后?”

“靠后,要深点才中。”

顾典用锄头打通最后一点土,然后过来看黎默言挖的,左右打量一圈,没啥需要修改的,就又给黎大人竖起大拇指,“比我那愚笨的儿子做得好,他头次挖洞时,直直往深挖,真是一根筋。”

黎默言见老人嘴上说得毫不留情,面上却满脸怀念,瞧着有些悲伤,想来他的儿子可能已经不在,她有心安慰几句,却见老人背过身,偷偷擦着眼睛,便体贴当做没有看见,去找来一块大石头,准备用来封住大洞的洞口。

这么大的石头她搬不动,还是十二号帮忙驼回来。

放在炭窑洞口试了试,刚好能堵住洞口,就先放到一旁备用,其他人已经将木头取来,往窑洞里面放,虽然没挖多深,却十分能装。

顾典先是用水将挖出来的泥土打湿,然后找来干草,用火折子点燃,扫入堆满木头的炭窑里,一边捡起地上的蒲扇用力扇动,很快火势旺起来,他便把那块大石头搬来堵上洞口,一边用湿泥封住石块边缘。

顿时滚滚浓烟从顶部以及两侧的洞口飘出,顾典见此松了口气,“如此便行,最近天干无雨,等一日后就能取碳。”

制炭比黎默言想的要花时间,靠这一个炭窑定是没办法满足镇民的需求,必须多做几百个,不停烧制才行。

于是她暂停修路,将修路班调过来挖土窑,也让铁匠铺那边打些大铁盖出来,石头虽然也行,但是太重搬起来实在是麻烦,不如铁盖方便。

等到第二日,黎默言立刻来到昨日制炭的地方,准备看看木炭做得如何,到时刚好瞧见顾典将巨石搬开,如此里面的黑炭。

虽然一天过去,温度应该散去,可深处应该还有余温,可顾典却直接上手扒,似乎半点不嫌烫。

反而是黎默言被他惊到,快步走到顾典身边,这才发现他的手掌生有厚厚的老茧,应当是常年制炭的过程中长出的。

顾典这个被担心的人反而笑道,“大人无碍,小老儿一直都是这么制炭,受得住。”

说着他低头翻查起地面的木炭,黎默言跟着蹲下,就见这些碳有些表面还带着树皮,只是内里焦黑一旁,顾典捡起一个指着说,“这样黑到发亮就是最好的碳。”

随即他翻了翻,又找出一个半黑不均匀的,“这就不太成,应该是火候问题,好在烧出来的灰不算太多,这窑碳制得还行。”

黎默言听到这句话,心跟着放下,有了碳就相当于有了保底的后路,她就不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

好事似乎总是接二连三出现,她这边收到一个好消息,乐坊中又多出一位天赋人士。

本来乐坊万分之一的概率,以村子现在过万的人口,应该听一场就能出个天赋,哪怕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听曲,那隔几天出个天赋者总该有的吧,结果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就只有乐坊建起来的第一日,触发过这个效果。

也就是有郑仁在,否则她都认为这个效果是假的。

黎默言望着眼前那位清秀的女子,“你的天赋是对植物起效,像黄老五那样?”

她说完就觉得不妥,对方不一定认识黄老五,就打算让女子仔细说说自己的能力,没想到这位叫做顾半夏的女子居然知道黄老五,顺利接上话。

“和黄公不同,我的能力只对一株植物生效。”

黎默言听到只对单独植物生效,倒也没失望,数量多有数量多的用法,单独有单独的用法,这些天赋没有好坏,全看自己怎么用,比如郑仁那个战舞,她是万万没想到能用来祈雨的。

顾半夏见黎大人侧耳倾听的耐心模样,心中镇定不少,继续说起天赋效果,“单独照料某棵植物,我可以让它生长加速。”

黎默言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一亮。

玉棉树其实结出不少种子,只是这些种子发芽率实在不高,靠着数量勉强种出一些幼苗,只是种植成功后,长得也很慢,一个星期过去,都不见能长高两厘米,她之前尝试用桑树混合出快速生长的品种,混合倒是混合成功,可惜混出的方向不在生长上,而是产量上。

增产效果当然也非常不错,可现在卡她脖子的是时间啊,自己着急用呢,有了顾半夏的天赋,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

第82章

黎默言带着顾半夏以及搬来蚯蚓肥的镇民,来到栽种玉棉树幼苗的地方。

其实就在金桔树附近,以前她打算把这打造成果林,可后来随着领地扩大,这里变成镇子中心地带,四通八达去哪都方便,再用来种果林就太过浪费,所以只留下桑树、金桔树以及玉棉树。

其他地方则改为住宅区和商铺。

而玉棉树的幼苗,被她种在一些住宅区里充当观赏景观,毕竟一棵全白微微发着光,又不受天气影响,始终在开花的古树还是很漂亮的,尤其是这么大,净化空气的效果也非常好,每次经过这些奇树附近,她都会感到空气异常清新。

加上人就住在附近,直接拉到玉棉树上工,本身就非常方便。

黎默言带着人,找到住宅区的入口。

这里的设计是她和建屋班商量出来的,布局按照前世的小区,也类似于四合院,四周一圈木屋,中间则是庭院,有很大一片空间,小孩可以在这撒欢玩球,而玉棉树就种在庭院正中。

黎默言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金黄的阳光从斜面照入,将西侧的木屋照得透亮极了,有三个老人搬来竹椅,坐在半阴半晒的屋角闲聊,瞧见他们,黎默言不由回想起以前回村,奶奶也是喜欢坐在这样的地方。

虽然奶奶已经不在了,可当时的那种时光,以及瞧见老人安居的舒心感觉还能够找回来。

黎默言不由勾起嘴角,没有打扰那三位老人,带着一群人从正门走入院子,里面没有人,也没杂物,她们一眼就能看到正中的玉棉树。

这棵完全就是那棵大玉棉树的缩小版,即使才到人腰高,它的树干却很粗壮盘虬,别有一番韵味,好看是好看,可惜树冠才两平,即使也在不断开花,结出玉棉的数量也十分有限。

不等黎默言开口,顾半夏已经走向小玉棉树,她半蹲下,抬手按在玉棉树的树干上,就在触碰的霎那,顾半夏周身有类似于光粒的小光点冒出落下,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光点越来越多,颜色也从单一的墨绿色,变得更加缤纷,各种深深浅浅的绿钻出,犹如下雪一般。

顾半夏闭着眼,她略显圆润的面庞被氤氲开的光包裹着,发生随着风浮动,而她的手掌下,玉棉树正在迅速地抽枝发芽,镇民安静无声,悄然注视着这神异的一幕。

每当绿叶从枝条中长出,鲜花绽放,黎默言总能感到蓬勃的生命力,并由衷为此感到高兴,认为未来充满希望。

只是这样的变化才开头,盛开的玉棉花忽然凋零,地面积攒一片雪白的花瓣。

镇民见这急转而下的情况不由着急,“咋啦,这是咋了?”

“好好的,怎就枯了?”

黎默言却对此早有预料,虽然顾半夏能够加速植物生长,可生长所需的营养,还是要从根部吸收,这种情况自己遇到很多次。

她让镇民将带来的蚯蚓肥倒在玉棉树的根部,这些都是之前发现的地龙,发酵猪粪鸡粪得到的,都是上好的肥料,一接触到地面,玉棉树的树根仿佛活过来,争着往肥料涌来。

镇民被这景象吓得大步后退,肥料撒到一半没了,玉棉的树根努力翻找,竟带得地面震动,镇民差点因此摔倒,被黎默言一把扶住,她干脆自己抓起装肥料的竹筐,将里面的肥倒出。

玉棉树重新得到养料,树干咔咔生长,树冠也吹气球似得膨胀起来。

黎默言见到这幕,立刻意识到肥料不够,嘱咐身边的镇民去搬,后者咽了口唾液,撒开腿往外跑,被等在入口的十二号咬住衣角丢到背上,朝着造肥班冲去。

玉棉树越长越大,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屋外坐着闲聊的老人们听到动静,慢悠悠走到院子入口,就看到一棵十多米高的树咔咔生长,它茂密的树冠蹭过木屋,在屋顶上方弹开,原本光线充足的木屋顿时陷入黑暗。

黎默言也没想到会这棵树能长这么大,这样就不适合放在住宅区,容易挡住阳光,不过玉棉树还在继续生长,不知最终能长得多高。

附近两个正在倾倒肥料的镇民额角冒汗,这种无底洞似得吞噬怪吓人的,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就在运来的十车肥即将用完之际,被黎大人喊去装肥料的人回来,带来满满一火车的肥料。

在这车肥料地滋润下,玉棉树终于停止生长,重归于平静。

黎默言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玉棉树,快步走出院子,沿着石砖路倒退百来米,才得以看清玉棉树的全貌。

和最初的母体不同,这棵经过桑树融合改良的子体,能够结出更多的玉棉,具体表现就是更大的树冠,以及更粗能供应更多养料的树干。

这样高大的树,她曾经在发现水泉石的密林中见到过,整体高度超过百米,这岂不是说玉棉就有那么高?

她不由咋舌,而玉棉的冠面积目测有七、八百平方,想来每日能结出不少玉棉,可现在又有另外一个问题,这么高的树该怎么采摘树冠上的玉棉呢?

黎默言点着面颊,最后去把训练护卫队的施琦找来,“你训练的那些小子,能不能爬上这棵巨树?”

施琦侧头打量玉棉树,她不知镇子里何时多出这样一棵大树,不过想来是黎大人的手笔,没什么好惊讶,越看施琦的眼睛越亮,对于护卫队的训练,施琦因为缺少工具,或者地形限制,导致她有很多手段无法实施。

现在有这样一棵巨树,如何训练那些新兵蛋子的平衡就有着落了,而且环境如此危险刺激,训练效果才越好。

施琦看得一连说了三个能,“我这就把那群小子找来。”

黎默言也是连连点头,既能训练护卫队,又顺带把玉棉给摘了,真是一举两得,而且有施琦在,真有人摔下来对方也能接住,不用怕出事故。

她越想越觉得是好主意,而镇子内还在训练的护卫队,可不只施琦带的这四伍,还有王年华等六人,也就是二十八伍,一共一百四十人。

那就再种六棵玉棉树,肥料还有很多很多。

结果肥料是够,人却不行了。

顾半夏刚刚使用完能力,催化出那么大一棵巨树,此刻精神十分疲倦,听到黎大人的话,迷迷糊糊跟着站起,“好、往、往哪走……”

黎默言一把拽住差点撞在木屋上的人,见顾半夏眼睛都睁不开,“你先休憩,此事明日再说。”

顾半夏还想逞强,被黎默言喊回去睡觉,此时护卫队的人刷刷爬上玉棉树,动作利索摘起玉棉,由于实在太多,他们几乎不用换位置,背着的竹筐就装满了,不得不从树上下来,倒空里面的玉棉重新爬一次百米高的巨树。

为此护卫队的人连连叫苦,而黎默言望着地面不一会就堆起的大团玉棉,只觉惊喜无限。

这么多啊,她喜滋滋抓了一大把玉棉,过多的棉朵从她的指缝中挤出,落地后又弹了两下,与其他圆鼓鼓的玉棉碰撞,蓬松的棉团才停下不动,看得人心跟着柔软起来,而且满手软绵绵实在是太爽了,更爽的是她能直接倒在玉棉上打滚,还不用怕摔出去,这个感觉像是倒入一片棉花的海洋,舒服安心极了。

至此,黎默言心中的焦虑彻底散去。

一棵融合后的玉棉树,就能结出那么多玉棉,应该足够镇民制作棉被以及冬衣,肯定能安然舒适度过这个冬季。

这一刻她浑身放松,呼吸都顺畅两分,她将落在面前的发丝拨到耳后,仰望着阳光下的玉棉树,后者金灿灿的,仿佛一棵由纯金打造的金树美不胜收。

黎默言越看心情越愉悦,安排人将这里的玉棉拉到纺织坊,同时找会弹棉花的镇民,准备用来做棉被,而成衣铺子也马力全开,用来制作棉衣,他们这的天气,就是夏冬极长,春秋的气候并不明显,所以这两季的衣服倒是不着急。

很快,就有搬运队的人赶来,陆续将地上的玉棉搬走,这如同蚂蚁搬家的场景叫人心中满足,她暂时不想那么快离开这里,目光一会看看堆成小山的玉棉,一会望望还在开花的玉棉树,反正看哪都高兴。

只是看着看着她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玉棉树的开花速度好像变慢许多,却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抓住旁边的官差问,“你看,花是不是开慢了?”

官差眯眼望去,观察了一刻钟终于确定,“的确是慢了。”

黎默言没想到这棵玉棉树才种出来,就出现变故,她很不解,“第一棵玉棉种出来那么久,花开得越来越快,它为什么会变慢?”

这次官差倒是先比她想到缘由,“会不会是太大了,能量供不过来?”

黎默言一怔:“能量?”

官差点头,指着自己的双眼开口,“这玉棉除去吸收地肥,还会吸取天地生气,在我们这些武夫眼中十分显眼。”

也是,玉棉不停花开花落,所消耗的能量是巨大的,还有农田里的作物,那么短的时间长成,相当于是把三、四个月需要的营养,压缩到几天吸收,是需要更多的肥料,可需要的数量却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多。

之前她就想过这之中的缺口,肯定有某种她不知道的东西在弥漫,现在想来就是官差口中的天地生气。

所以玉棉树现在的情况就是,结出棉花的消耗,超过它能吸收到的生气,所以才导致玉棉开花变慢。

既然找到原因,解决起来就明确了。

玉棉明显和官差一样,都是会吸收天地生气,那么只要找个法子,把生气喂给玉棉树,生气不足的问题自然解决。

官差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他脸上空白,“大人抱歉,对此……我没有头绪。”

黎默言对此并不失望,想了想决定找来瞿平青,他武力高经验足,要说镇子谁最有可能知道,非他莫属。

“吸引生气的办法,”瞿平青连眉都没皱一下,“我知道一个阵法。”

看看她说什么来着,黎默言追问,“需要什么?”

这种能吸引生气的阵法,就相当于能帮人加速修炼,所需的材料应该很珍贵,希望不要太难获取。

接着就听瞿平青说,“翡翠和黑金。”

“翡翠我有啊,”黎默言先是高兴,随后为后一个材料发愁,“黑金是什么?”

听都没听过,获取起来应该会很难吧,只希望用银子能够买到,现在钱庄里还有一大笔天河国的银子,亟需花出去。

瞿平青:“一种特殊的金子,由财气孕育而出,与寻常金子不同。”

通财气孕期,听着好笼统,这种无法通过挖矿得到的金子,本身诞生就是概率,想来数量十分稀少,也不知道奇山县这样的穷山僻壤有没有,如果去其他府城购买,想到天河国人对她的敌意,以及黑金的珍惜程度,只怕是难上加难,大概率买不到。

只是黎默言的愁思还没升起,就听到瞿平青又说,“你手中就有。”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大棒砸在她头顶,把黎默言砸得震了一下,她手中有黑金,怎么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黎默言正想拉着瞿平青细问,忽然想到刚才那段描述十分耳熟,通过财气孕育,这不就是钱庄的那棵发财树吗?

正好这棵树上结的就是金子。

她猛地睁大眼,原来那就是黑金啊!

这不就是说原本以为很难摆出的法阵,自己此刻就能摆了?

瞿平青点头:“是的。”

黎默言怀着激动的心情,亲自前往钱庄,一进入庭院,就觉阵阵金光闪得眼睛发晃。

原本只有膝盖高的发财树,此刻已经长到人胸口,枝头也从稀少的两根,变为还算多的十五条,并且每一条枝干和叶片,就连刚刚冒头的嫩芽,都是黄金打造,闪烁着足以刺瞎人眼的光泽。

黎默言见到这棵发财树,就不自觉露出笑,她笑了一会想起自己不是来欣赏富贵迷人眼,而是过来取黑金的,上前轻轻摇晃发财树,于是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出现大大的小金粒掉下,被她眼疾手快接住。

这些金粒大多米粒大小,唯独在这阵金雨快要结束的时候,一枚犹如小拇指指甲大小的金子掉下,惊喜落在她的掌心,重量和其他金米相比,简直能用沉甸甸来形容。

好大一块!

黎默言下意识颠了颠金子,不知这样一块,够不够做阵法。

等她回到玉棉树那,瞿平青正把一枚指甲大小的翡翠埋入地下,她望望这处,又扫过其他地方,并没找到挖掘痕迹,“一共埋了多少枚?”

“四十九枚。”

这么多吗,完全看不出痕迹啊,不过这样也好,免得镇民发现土被挖过,好奇挖开导致阵法失效。

虽然每日凝结出的黑金不多,可从钱庄建起到现在,已经有不少时日,所以黑金也积累出一小袋。

她把袋子递到瞿平青面前,“够吗?”

瞿平青扫过,就很肯定开口,“够。”

说着,他从袋子里取出三粒黑金,这次却不是埋入地下,而是闪现在玉棉树旁,将黑金刺入树身,他挑的位置也有讲究,取树顶最高的那处枝丫,树根和树干中心。

随着最后一枚黑金刺入树身,玉棉树轻轻颤动,树叶不断摩擦发出沙沙声,就是很寻常的声音,她居然从中听出喜悦来。

这时树根居然冒出墨蓝色,那色泽就像是白纸上晕开的墨,随后迅速蔓延,汇聚在枝头的花苞上,一朵又一朵墨蓝色的花绽放,浓郁的花香几乎要把人香晕过去,附近的人纷纷抬头,“好浓的花香,啥开了?”

“真香啊。”

“咋是黑的,不过也好看,咱以后是不是能有别色的衣服穿?”

“好啥呀,踩了一脚黑。”

“这有啥,指不定你脚上的黑泥更多。”

“谁看你脚板?”

黎默言心思一动,她没想看法阵还会带来这样的变化,既然开出墨蓝色的花,那么结出的玉棉会不会也是墨蓝色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有墨蓝色的衣服穿啦。

……

孙月牙是被冻醒的,她用力裹紧身上的外衣,可寒气还是从领口袖口,每一道缝隙源源侵入,冻得她浑身冰冷,猛地睁眼睛。

外面天还是黑的,不知距离天亮还有多久,她使劲挫着自己冷冰冰的面颊,往手心里哈气,可依旧冷得厉害,只能将所有衣服翻出来穿上,这才暖和回来,僵硬的手脚也有了知觉。

脑子终于能够转动后,孙月牙立刻想起阿爷,急忙推推不远处的人,入手一片冰冷,差点没把她魂给吓飞,好在手下的身体很快动了,她这才抖着嗓子开口,“阿爷你冷不冷?”

阿爷先是低低咳嗽两声,随后才低低说了声冷。

孙月牙闻言更加放心,快要冻死的人感觉不到冷,只会觉得热,还要把自己的衣服脱掉,阿爷感到冷,说明他没有大事。

她把窗户推开,前两日,大人叫人来给他们糊上纸窗,挡住外面呼啸的寒风,此刻一开窗,风立刻灌入,吹得她用力哆嗦,急忙就着月光,翻出阿爷的衣服,给人裹严实,关掉窗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是被寒风吹醒,还是因为太冷,屋子里的其他人居然也都醒着,隔壁的钱婶问,“月牙,你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冷得慌,穿上衣服就好了,”孙月牙急忙开口,“婶子,蜜罐咋样?”

她隔壁睡着徐家四口,徐蜜罐是个抱在手上的奶娃娃,他们这些大人冷还能咬牙撑一撑,可娃娃却撑不了。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隔壁的帘子里就传来婴孩的哭声,钱秋义赶紧抱着小孩轻声哄,后来干脆站起来来回颠,还是没能哄住,娃娃伤心的哭声在深夜传出去很远,钱秋义急得硬是冒出汗,而她的丈夫徐厚福一个劲向全屋的人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

一连串道歉声中,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大,钱秋义的公公徐大福爬起来,想从儿媳手中接过娃子,“我带她去外面。”

钱秋义下意识避开公公的手,外面那么冷,风刮过带起呜呜动静,娃娃本来就冷,再去外面岂不是要冻出毛病?

可听着屋子里其他人越来越多的动静,钱秋义也不好意思留下去,吵得旁人睡不着觉,她抓起放在旁边的衣服,一层层给女儿裹上,一边朝屋外摸索,“还是我去吧。”

屋里的人听到他们的话,急忙开口,“钱妹子别去,太冷了。”

“是啊,没事都要冻出事来。”

“娃子娇嫩,这么冷的天她受不住啊。”

钱秋义听着眼酸,“可是……”

“听我的就留在屋里,不就是奶娃娃哭,又不是妖兽。”

“没有可是,本来这个点我就醒了,娃娃哭不碍事。”

“蜜罐平日很乖,从来不哭不闹,这次这样哭,只能怪这贼老天太冷了。”

说到这,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是啊,越来越冷了,眼见着冬日就要来临,他们却连床御寒的被子都没有,别说是厚实点的衣服,就是连双厚点的袜子都没影,都不知道这个冬日要怎么过。

难以言说的焦躁弥漫开,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为不远的将来开始担忧,本来以为能好好过日子,活到寿终正寝,没想到第一个冬天就要熬不过去了。

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真到寒冬腊月,他们怎么办?尤其是身子骨弱的老人,真能撑过去?

孙月牙想到这,就觉喘不上气,她扯了扯领口,自我安慰一样,“没事的,这种情况黎大人肯定知道,她一定有办法的。”

其他人听到这话,绝望的心中果然涌出一股希望来,对啊,黎大人都还没出手,何必那么快绝望呢,实在不行,他们多买几件轻薄的衣服穿上,也能御御寒,或者找些稻草塞在衣服里。

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熬过,等天色亮起旭日升起,咚咚的钟声跟着响起,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天亮就好,天亮就暖和了。

孙月牙搓着阿爷冰冷的手,望着缩成一团的老人,附在对方心口听了听,心口声抚平她的慌张,可那略显微弱的动静,又捏紧她的心脏。

孙月牙咬牙,即使今日从别人那高价买毛衣,她也得弄些御寒的东西回来,只是行动前,大人先找他们编麻棉被。

麻面被啊!

第83章

孙月牙跟着什长,来到一处阳光明媚之处,暖阳驱散身体中的寒气,麻木的手脚渐渐生出知觉,又酸又涩的让她很不舒服,不住甩动手脚。

附近有不少人和她一样,大家都是一副深受寒夜折磨的憔悴模样,有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眼底下的淤青大得仿佛挨了一拳,就连眼皮都肿了。

孙月牙起初瞅着好笑,随后却是深入骨髓的惶恐和后怕,她双手交握,止不住地颤抖,昨夜她和阿爷好运度过,可如果再多来几次,恐怕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能扛下来。

她想到这,紧紧攥住阿爷的胳膊,老人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慌张,粗糙的手按在孙女手背,安抚地拍了拍。

孙月牙心中稍缓,突然旁边传来撕心裂肺地咳嗽声,她扭头看去,发现是位和她爷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对方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喉咙中卡着什么,叫老者喘气十分粗沉费劲,正难受敲着胸口。

而附近像这样的老人并不在少数,甚至一些正值壮年的人,都捂嘴咳嗽两声,还有小孩一反常态地面颊通红,看来患上风寒的人并不少,不过那个咳嗽的老人格外严重。

孙月牙心中一紧,然后升起浓浓的担忧,准备过去问一问那老人,免得出大事,就见一群人从食堂的方向过来,四个人抬着两个大木桶,后面还有人推着推车,里面装的全是陶碗。

宋大口见到这群人立刻招呼起来,“天寒日冻,大伙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随着这句话,宋大口将木桶的盖子掀开,里面的热气蒸腾而起。

在寒冷的清晨,这样一桶热汤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孙月牙回过神时,她已经扶着阿爷排到木桶前面,厨房的宋大厨和另外三个帮厨开始装汤,他们速度很快,队伍不断前进,没过多久就轮到望眼欲穿的孙月牙。

她不着急喝,先捧着陶碗,滚烫的热汤不断温暖着她的手,孙月牙眉眼下意识放松,端起碗才凑近,就嗅到浓郁的生姜味,原本还有点堵塞的鼻腔瞬间通畅,她痛快地大口大口吸气,接着一口喝下姜汤。

姜味非常辛辣,哪怕进入肚子,喉咙还刺辣辣的,吐出来的气都带着姜味,也不知宋大厨放了多少生姜,才煮出这样一锅姜汤来。

孙月牙只是皱着脸想,其他人却是直接问出口。

宋大口闻言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普通的生姜,是黎大人行商路上发现的姜黄,这个是药材,味比生姜更浓更辣。”

怪不得呢,孙月牙吐着舌头,话都说了一个来回,她还没能从辛辣中缓过来,不过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僵硬的身体瞬间活过来,抚平因为寒冷而抽疼的肚子,源源的热感从腹部升起,扩散到四肢,她舒服地叹气。

等这一碗热姜汤喝光,孙月牙瞅着身旁阿爷的面色,只见老人双颊发红,和之前灰白僵硬的模样不同,她提起的心彻底放下,冷不丁想到一个人,朝那咳嗽老者的方向看去,本以为对方早已走开,没想到老人还站在那喝姜汤。

对方双手捧着陶碗小口小口抿着,这么辣的东西,他却像是在喝什么珍馐,几口下肚呼吸不再粗重,老人面上全然是轻松,和刚才缩着脖子,满脸难受的模样不同,眼见着精神不少。

孙月牙见此,也是心中轻快,她又观察一会,见老者虽还会低低咳嗽两声,却不似刚才那样严重,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她彻底放下心来。

这一碗姜汤真就是救命仙丹,喝完以后众人脸上都有了笑容,等热气腾腾的青菜瘦肉粥喝完,所有人面色红润,任谁来都看不出他们之前被冻直哆嗦。

孙月牙甚至觉得热,将身上多余的衣服脱掉,正想回趟木屋,就见什长抱着一堆麻绳走来,这场景十分熟悉,上一次给农田做遮阳网,也是差不多是这样,也是全镇一起上阵,只不过这次当然不是编的遮阳网,而是给他们自己编麻被套。

什长在前面演示,“就是不留空别打结,咱一层层往下编。”

孙月牙凑过去看了会,她脑子灵活学得很快,不一会就从人群里钻出,领来麻绳边编边教阿爷,“对,这根从下面穿过去,对对就是这样,你来试试。”

老人尝试上手,顺着孙月牙编出的地方往下编,虽然动作笨拙,可顺序居然都没出错,跟着编出一小段,见自己真成功编出来,老人特别高兴,忍不住看向孙女。

孙月牙望着阿爷孩子般高兴的眼,又夸了一句,“我爷真厉害。”

老人得意抬起下巴。

孙月牙想从阿爷手中拿回麻绳继续往下编,阿爷却不肯松手,她只能重新去领麻绳,编另外一条麻被套,刚才什长说了,要编足七尺,宽六尺,编完后去他领奖钱。

编一条除去今日的工钱,还额外有八十元奖金呢,大家摩拳擦掌都想多编几条。

陆续有编织好的麻被套被送到周银环这,严阵以待的她领着八个学徒,跟其他六十名裁缝,拿起针线对着被套缝制,忙得热火朝天,三面的缺口缝住两面,最后那个口子留着塞玉棉,等棉花塞满后,再把这道口子缝住,一床简易的麻棉被便制作出来。

裁缝和学徒负责缝制,至于塞玉棉还有其他人来做,在这样井然有序的分工下,一条条麻被制作成功,被搬运的镇民抱上独轮车,送往各个住宅区。

黎默言翻着一条被子,又躺下盖在身上亲自感受,白天温度高,她顿时热出一身汗,想来夜晚盖着一定非常暖和,但缺点也很明显,黄麻扎脖子,玉棉没经过弹制,薄厚不均匀,也不够蓬松,并且不好固定会跑棉。

不过这只是用来暂时过渡,等后面玉棉大规模生产,有专人弹制棉花,就能将这些麻棉被替换掉。

之前为遮阳,她种了很多黄麻,都已经剥皮制成小麻绳存在仓库里,此刻拿出来就能用,只是填充的玉棉数量不够,所以今日编出来的麻棉被还不够全镇人使用,可这不是问题,剩下的村民可以靠炭火取暖。

如果还是不够的话,她还有别的办法,只是不太好用,希望别到这一步。

……

孙月牙编好一条的麻被套,迫不及待站起走了两圈,活动着胳膊,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气温又开始骤降,她心中又开始担忧今晚咋办。

要不去弄点稻草?

孙月牙思索着,以前冬日他们也是这样熬过来的,说是穿着棉衣,其实就是件破单衣,里面的棉絮早就流*光,都是塞些稻草,白日里再去山中砍柴,剩下的就看自己造化。

熬得过去就活,熬不过去,那就是命。

孙月牙想到这,正想去仓库问问稻杆,就见他们编好送走才没多久的麻被套,居然又被送了回来。

不对,被套里鼓鼓囊囊,像是塞了东西,不再是单纯的被套,这难道是棉被!

其他意识到这点的人纷纷涌过去,眨眼将就走来的人围个水泄不通,被堵在里面的小贩高声喊,“别急别急,都有,大人说了都有!”

虽然是关乎性命的事,可黎大人的名字一出,所有人都本能相信大人的话,既然她说每个人都有,那就肯定有人,不用着急去抢,蜂拥的人群安静下来,甚至朝后退开两步让出位置。

带着被子过来的小贩见此,不由送来口气,他招呼众人排队,“一条麻棉被五块钱,人多事情紧,你们先把钱准备好。”

五块钱是镇子弄出纸钞后,新出的钱币计量单位,一元就是等同于一铜板,一两银子就是一百元,十分容易换算,大家用起来也没多少障碍,到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习惯说元,而不是说铜板,这能让他们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黎大人的子民,而不是天河国的,更加有认同感。

孙月牙摸出一叠纸币,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虽然不识字,可对于经常使用的钱币,上面的文字她早就都记住,一边抽出张五块钱,一边不解嘟囔,“咋这便宜?”

不光是她疑惑,其他人同样疑惑,还有人善意提醒,“嘿那小子,你是不是嘴瓢,把五百说成五块?”

“就是就是,说错不要紧,钱要是收错,那可糟糕了,小心你老娘赶你出门。”

没想到那小贩摆摆手,“去,我老娘才没那么凶,你老娘才拿扫把赶人。”

大家哄笑,那小贩又道,“没错没错,不是五百,就是五块。”

大家望着对方神秘的笑容,好奇被提起,“怎么回事啊?”

“卖这么便宜,大人不会吃亏吧,不行我得提醒她。”

“对对,大人要是疏忽没注意到,我们可不能占这个便宜,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丧良心啊。”

虽然一句话没提到自己,可带被子来的小贩感觉被骂了,他当即叫冤,“不是我没提醒大人,而是这被子原本就是租,不是卖啊。”

“租?”

“咋回事啊?”

孙月牙越发摸不着头脑,“还是头次听说棉被能租的。”

后生嘿嘿一笑,“大人说这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收走,换更好的被子。”

原来是这样啊,孙月牙哭笑不得,对于她来说,能有一床麻棉被,都已经好得不能再好,比这还要好的被子……

她不敢想!

不过既然是大人说的,孙月牙对这些话完全相信,内心也不由生出期待,比麻被还要好的被子会是什么,哎呀,完全想不出来啊。

她心中一边猜测,一边用五元租来一床麻被,抱着回到木屋中,这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和阿爷都欢喜极了,一路几乎是跑着回家,生怕半路被人抢了,等回屋即使光线昏暗,都挡不住两人脸上的红晕。

孙月牙一边喘着气,一边利索将麻被铺上,对着被褥拍来拍去,时不时把翘起的被角抚平,越看心里越喜欢,脱掉鞋子盖上,整个人顿时暖和起来。

她就像是发现新天地,对着阿爷惊喜喊,“好暖和!”

她第一次这么暖和过,那无处不在的寒风被麻被牢牢挡在外面,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温水当中,真是舒服赛过活神仙。

恰巧这时徐家四口推门进来,孙月牙循声望去,本以为他们也会带麻被回来,徐家人却是空着手,忍不住出声,“钱嫂子,你家的麻被呢?”

钱秋义闻言疑道,“等会去抱。”

说话间,徐家人已经看到孙月牙盖着的被子,他们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狼瞧见肉,绿着眼睛就扑了上来,那凶恶的表情硬是把孙月牙吓了一跳,总感觉下秒自己就要被吃了。

可饶是如此,她也舍不得从被子里出来,双手紧紧抓着麻被,一副与被褥共存亡的架势。

好在徐家人不是真的要吃她,扑到跟前立刻丢弃孙月牙,珍宝似得捧起麻被,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没完没了。

“真是麻被,软的,里面塞了棉花!”

“真厚实啊……”

“等会我们也能有这样的被子?”

钱秋义不断抚着麻被,虽然麻布扎手,可她却半点不嫌弃,反倒是摸不够似得,摸着摸着她扭头对丈夫开口,语气很是怀念,“你以前还送过我一床。”

“嗯,聘礼中的那床喜被,”徐厚福自然也没忘,他嘴角翘起,眼中的温情缓缓流出,“我就是用这床被子才让丈母娘点了头。”

钱秋义竟露出一丝少女般的羞涩,她将散落的鬓发勾到脑后,“那床喜被没有这床厚,却已是非常难得,我出嫁那日,十里八乡的姑娘都羡慕我,说你会疼人,重视我,以后会有享不完的福。”

徐厚福听着听着,嘴角那抹笑就变为苦笑,他抓住妻子的手,只觉像是抓住一段树皮,他鼻尖酸涩,不敢看妻子的眼,“是我对不住你。”

不仅没能让钱秋义享福,还让她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钱秋义却不这么认为,“怎么不是享福,从大昌县出来,你就一路护着我,有一口饭,都是让我先吃,来到星光镇后,你也情愿自己累点苦点,却舍不得我干活,现在就连喜被都回来了。”

她盯着丈夫的眼,“这就是享福。”

徐厚福这么大的人了,听到妻子这一番话,眼泪差点掉出来,他紧紧攥着秋义的手,按在心口不肯松开。

孙月牙:“……”

好像有哪里不对,这床被子不是她租回来的吗?

她维持躺着的动作,看看左边的钱嫂子,瞧瞧右边的徐大哥,莫名有种饱腹感,而且这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对望起来没完没了,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孙月牙:“咳——”

钱秋义:“!”

她猛地缩回手,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徐厚福也是望天望地,一点也不敢往对面看。

最后还是徐大福为儿子儿媳打圆场,“我们这四人,有两床麻被,我这就去租,到时候孙老哥你和我一床,月牙就跟着秋义,这样方便些。”

孙老丈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就这样安排,我陪你去抱麻被。”

两个老人走出木屋,路过其他屋子时,发现有人往屋里大袋大袋搬着东西,定睛看去那居然是黑炭。

麻被是按照住宅区分租的,租不到的住宅区则用木炭,黄家三兄弟就是。

他们一个屋有十人,大人分来三个铁盆,放在屋子三角,等把炭倒进盆里点燃,持续不断释放热量,原本冷冰冰的屋子顿时暖和起来,老鳏夫将手伸到铁盆旁,发出一声喟叹。

其余几个取暖的汉子,同样流露出一副要融化的表情,他们陶醉了一会,黄二牛想到什么,朝窗边走去,“留缝没有,大人叮嘱过,不留缝可是要出事的。”

老鳏夫将自己的被单拖过来,翘起二郎腿,三个铁盆将他包在里头,像是一处火堆那样,暖得到头,就暖不了脚,感受脚上源源传来的热意,他说出口的话,都像是裹了一层蜜糖,含含糊糊的,“留了留了,三个铁盆好,我最喜欢三这个数。”

旁边一个姓李的老人哼了哼,“那叫你做三倍的事好不好?”

老鳏夫:“……”

他瞪了一眼人,“就你话多。”

李老头哼笑起来,笑声也是懒洋洋的。

老鳏夫听到对方这笑声,正要讥嘲两句,结果说完迟迟没有人反怼,扭头一看才发现李老头居然已经睡着,鼻息均匀面容安静,他顿了顿,压低嗓子提醒其他人,“都小声点,你李伯睡了。”

这么快?

黄二牛难以置信朝人看去,就今早李伯不还是在抱怨,说人老了觉少,干躺着难受,大人啥时候再弄个夜班,他好过去帮忙,结果……

黄二牛揉揉眼重新看去,这次李伯不光光是睡着,还舒坦打起小呼噜,说了两句梦话,“睡不着……睡……不着啊……”

合着是这样的睡不着啊!

黄二牛满脸惊叹,老鳏夫指指人,“这老家伙醒着的时候,没半句真话,全是在放屁,睡着倒是说起实话来。”

“李伯没骗人啊?”

老鳏夫嗨了声,“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晚上就能和这老头大眼瞪小眼哦。”

黄二牛想象那个画面,那还是不要了吧!

黄三牛好奇探出头:“那今日李伯怎么睡那么快?”

老鳏夫一拍他脑袋,把人拍回去:“那当然是炭火醺人心啊,我也要睡了。”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黄三牛捂住脑袋正要抱怨,结果发现才说着要睡觉的老鳏夫,居然也已经睡过去,他很是狐疑,刚才不还是在说话的吗,睡得这么快,该不会是在故意装睡,避免被他抱怨吧?

黄二牛摇头,“确实睡了。”

“晕了都没这么快吧。”黄三牛嘟囔,突然一惊,该不会真是晕了,他正想去晃人,却被二哥拦下。

黄二牛:“他们睡一觉不容易,就让人好好睡吧,毕竟是睡一觉少一觉了。”

黄三牛本来对这个不容易,没有多少概念,可听到二哥后一句话,意识到两位老人的年纪,他没由来生出恐慌,对此却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他们过得舒服些,也幸亏大人捣鼓出木炭,不然两位老人还睡不上这个好觉。

木屋外夜深风大,黎默言正沿着石砖路巡查。

她望着木屋中亮起的火光,照在窗纸上,就如一盏巨大的灯笼,听着木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她跟着弯起眼,无声路过木屋走向前方。

黎默言是按照住宅区出租麻被,这样一个屋子的人用的都差不多,虽然对麻被没多少影响,可屋子内火盆多,自然能更暖和,十来个人共用三个就差不多,不仅能节省木炭,还能给镇民省些钱,算是一举双得。

她拍拍身下的十二号,蜥黑立刻开始奔跑。

夜风呼啸,她用棉布裹住脸,将所有的住宅区都转完,确定没有镇民被遗漏,这才安心下来,虽说之前她已经让每个班的什长,再三确定过,应该不会有遗漏,可自己确认过才更加放心。

毕竟事关人命,麻烦点就麻烦点吧。

即使有麻被和木炭双重保障,镇民还是不够用,索性最后剩下的这一小部分人只有七十多,她那个备用方案派上用场,把这七十多人安排进仓库,以度过寒夜。

正这么想着,前方正好是仓库,黎默言听到里面有说话声,这才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接着就看到一排排露在稻草堆外的人头。

咳,这样说是惊悚点,准确来说是镇民钻入稻草堆中,只把脑袋露在外面。

他们估计是好不容易钻进去,此刻身上压着厚厚的稻草不好转身,所以只能努力转动脖子,朝黎默言看来。

黎默言见他们如此有活力,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不冷,但还是问了一句,“还冷不冷?”

“不冷不冷。”

“我都冒汗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暖和过。”

“早知道稻杆这么有用,我以前就该多堆点,白白冻了这么多年。”

“你多堆也没用呀,又不是没杆子,是没地方放,多淋两场雨就烂了。”

黎默言听他们最后争论起怎么村稻草不会烂,摇摇头走出仓库,心中的石头算是彻底放下,按照现在这个趋势,即使立刻进入寒冬,她都不用担心,更何况还有将近二十日的准备时间。

足够了。

不知道木乾那边有没有把弹棉花的工具制造出来,她这边弹棉花的人已经找到,好早点把棉被弹出来。

第84章

为了节约时间,之前装入麻被里的玉棉没有去籽,也没经过其他处理,棉朵整个塞入麻被套之中,好尽量让镇民盖上,现在最紧要的寒夜问题得到解决,有了喘气的时间,就能进行精细费时的操作。

比如此刻,黎默言正和棉线班的人一起晒棉花。

摘下来的玉棉中有一颗小小的玉棉籽,需要将这枚棉籽摘出,再将剩下的面团进行晾晒,好让棉花更为蓬松柔软。

而剩下的棉籽有一小部分她会拿去种,更大的部分也会用来榨油,榨过的部分是非常好的饲料,无论是给鸡吃还是喂猪,因为营养丰富,都很能长肉。

外面晴空万里,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前段时间天天下雨,好在都是在夜间,不怎么影响人活动,这段时间倒是一直是晴天,太阳很大,晒在人身上很舒服,晒在棉花上更舒服,似乎都能听见棉花炸开的动静。

棉线班的位置她大多安排在玉棉树附近,这样可以减少路上的运输,玉棉摘下来直接送到这,省去再走一套仓库,又从仓库运过来的麻烦,也能省去不少时间,也为仓库内节约出一些空间。

而棉线班这除去三间屋子,前面就是一大片空地,用石砖铺成,好用于晒玉棉。

雪白如玉的棉团中,混着墨蓝色的棉团,挤在一起的样子只是瞧着就让人觉得柔软,黎默言随着其他人将棉朵尽量铺开,好晒到更多的面积,等从头铺到尾,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真是发生的,她只觉棉花更加蓬松了。

黎默言蹲下。身,抓起一团柔软的棉花,顿时滚烫的热意传来,和手中还没铺好的对比,发现的确是蓬松了,这个发现叫她很惊喜,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所需的玉棉要比她想象的少一些,棉衣棉被也能更快做出来。

她干劲满满将剩下的棉团铺铺平,听到身后搬动大物的动静,扭头一看发现是镇民将桌子搬出。

这应该是特意问木匠铺定做的,可以折叠,但即便如此,为了方便施力,木桌做得很厚实,搬动起来还是有些费劲。

等镇民将木桌展开,又按了按,确定平衡没有问题,没有高低脚或者不平整,就才抱来之前晒好的棉团,按在桌子上慢慢梳理,而地方一空出来,立刻就有新的棉团被铺上去晾晒。

他们梳理也有特别的工具,有一个比手掌大上两圈的竹耙,底下则是个木板,或者说是钉板,不过钉子都是竹子做的,尖端也被磨平不扎人。

竹钉板的间隔是特意计算过,能够让竹耙扒过,此刻镇民就将一团团棉朵放在钉板上,用竹耙一遍又一遍地耙,整团翘起的棉花,慢慢就被勾在竹钉上,变成四四方方扁平的一块棉。

这样梳理的过程就是弹棉花,玉棉的纤维被拉伸,变得愈发蓬松,体积更是感觉变大了一倍。

黎默言忍不住看了又看,居然能变大这么多,她心中愈发安定,既然这样那棉花被制作肯定会更加顺利。

等一块棉团弹好,镇民就把它从竹钉板上取下来,用一根细长的木棍,将这块棉团卷成棉卷,放在一旁备用,等晾晒的镇民晒好棉团,这些棉卷已经积攒一大堆,就有大娘抱着竹筐,挨个路过大家,将他们卷出的棉卷倒入竹筐里。

随后她找了个空地放下筐,进左边这间屋子,从里面搬出个类似于水车的木具,只不过它只有人蹲着那么大,并且有两个车轮,上面也没有装水的竹筒,而是连着一条条棉线。

随后大娘搬来板凳,坐在纺线车旁,取来一卷棉卷,从头搓出一根细棉线,将它绑在纺线车的木杆上,随后转动把手,棉线就被一点点拉出,随后被卷在木杆上,她的手法很娴熟,用不了多久,一个鼓鼓的线团就被卷出来。

黎默言盯着白白胖胖的线团,又去看大娘用来弹棉花的竹钉板,感觉这个钉板太小,效率还是太慢,有没有更快更方便的操作?

突然一样工具闪入她的脑海,那就是用来打谷子的打谷机。

之前谷子是靠人力打下来,即使有木桶作为工具,节约一部分人力,可镇子足足有一万多人,每日就能吃掉两万到三万斤的大米,全靠人自己打谷实在是个大工程。

最后还是她根据现代的脚踏打谷机,和木乾描述后,木匠们根据她的话,做出这种打谷机,大约一米宽一米高,能够让两人一起作业,只要踩下底部的踏板,打谷机带刺的滚筒就会不断转动,将稻谷放进去,谷子就会被钩子从稻穗上扯下来。

而且这个打谷机顶上还有木盖,距离滚轮只有三十五厘米高,一方面保证镇民的安全,另外一方面可以防止谷子跳出来。

有了这种打谷机后,两个人一天就能打上千斤,省下人力不说,还不太费力,可以和同伴轮流替换着踩,得以有休息的时间。

不过现在天气转凉,水稻不再适合种植,打谷机便闲置了,用来弹棉花正好。

负责打谷的镇民最近无事可做,暂时被编入其他班,被大人找来时还有点发懵,随后听到是用打谷机弹棉花,大家第一反应这能行吗,随后又想这有什么不能行的,虽然弹棉花他们不熟悉,可打谷机用得熟啊。

很快这群镇民就上手,只是那个带钩子的滚筒危险,手不能离得太近,钩子稍稍蹭过手掌就能带下一层皮,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镇民找来木棍,夹着大团大团的玉棉凑近滚筒,这样玉棉一下就被卷入滚筒之中,自己的安全也得到保障。

黎默言清楚看到棉纤维被拉伸,这点和用钉板梳理是一样的,她心情振奋,果然可以,只是没高兴多久就发现,棉团很快被卷入滚筒中,不像钉板那样可以一遍遍耙着梳理。

可这也不是问题,只要停下脚踩的踏板,从滚筒上取下棉块,继续用木棍夹到滚筒继续梳理,就能得到想要的棉团,而打谷机滚筒大,一次就能梳理很多棉团,脚踩也不费力,速度要比镇民用钉板快多了。

自从打谷机被搬过来,棉线班就时不时望这边张望,虽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不难看出他们心中的好奇,等发现打谷机居然能用来弹棉花,这下是彻底坐不住,凑过来观望。

“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

“还是大人脑子转得快啊。”

“阿英水花你们几个就别弹棉花,去搓棉线吧。”

那几人应了一声,转去左边那间房,从里面找出一个个纺锤,那是一个有着长杆子,顶部是个圆形木片,而木片中央还有个钩子的物件。

王水花找了个地方顺手的地方坐下,用钩子勾住弹好的玉棉团转动纺锤,一条细细的棉线顿时出现。

黎默言感觉自己也没眨眼啊,这条棉线是怎么出现的,王水花的动作又快又好,等棉线拉出一定的长度,对方就将棉线从纺锤上取下,缠在下面的长木棍上,然后搓动纺锤,等棉线拉长,就将它重新穿过钩子拉起。

随后吊在下方的纺锤自己转动,不断拉出棉线,等积累到一定长度,王水花就把棉线缠在木棍上,又再次搓动纺锤,如此循环反复,棉线越来越长,等棉团用完,王水花就从旁边抓来一团,搓一搓两团就能融在一起,纺成一条棉线。

黎默言每次看到这些,都会感慨人类的智慧,居然能想到这么多奇思来改变生活,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这个纺锤是纺线车出来前,镇民使用过的,后来有更加方便的纺车,纺锤渐渐被搁置,没想到今日还能重新用上。

晾晒的玉棉除去被镇民拿来做棉线,大部分则被运走,这些是拿去做棉被。

黎默言确定棉线班这里没有其他问题,就随着搬运的村民前往棉被班。

由于附近的建筑都已经被利用起来,所以棉被班的位置比较远,搬运工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她记下这点,准备之后找个合适的位置,把棉被班挪到棉线班附近,省去路上的时间。

她才靠近地方,就听到有节奏的噌噌声传来,走进去就看到弹棉花的师傅,他口鼻裹着棉布,正背着一张大弓,整个人弯下腰,地下的棉团则被摆出棉被的形状,师傅不断用木锤弹动弓弦,然后弓弦又带动下面的棉花。

这个原理和棉线班的人一样,就是将棉纤维拉出来,这样能让棉花变得更加蓬松暖和,一床棉被需要这样不断弹动,从头到尾细细弹过,然后反复弹个三遍,棉花才够细能做成棉被。

随后又两人抓起一块棉团,将它扯开笼在弹好的棉花上,又用棉线固定住棉纱,这样一来里面的棉花就不会跑棉,造成薄厚不均的情况,让人睡着一边热一边冷。

这个过程差不多需要一个早晨,一天也就做两床棉被,比黎默言想的要花时间。

好在弹棉花不是多困难的事,只要弄懂该怎么做,大家都能上手试试,即使没成功,打不了棉花重新弹,也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而且镇子仓库妖兽的兽筋还有许多,做个几十上百张大弓出来,发动镇民一起弹棉花,这样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做出大量的棉花被。

她正思考着,不远处的镇民忽然爆发出大喊,她抬头看去,就见一床棉被弹制成功,一个少年举着棉被,围着弹棉花的大桌跑圈,其他人被他的动作吸引,看到柔软雪白的棉被,同样发出惊喜的喊声。

那床五斤重的大棉被,随着少年跑过,就像是一条披风,他就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军,其他镇民还很配合地鼓起掌,还有人不断叫好,最后更是一拥而上,将少年抛起接住,大家毫不吝啬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他们的笑脸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快乐又是如此纯粹,只是因为制作出一床棉被,从此能过一个暖冬,就能乐上半天。

黎默言不由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现代生活,物质要比现在丰富太多太多,可她不快乐,做什么都很焦虑,吃饭焦虑喝水焦虑就连睡觉都焦虑,一宿一宿地失眠,因为她做什么都要花钱,钱却不那么好挣。

人们想要独属于自己的房子,就为遮风挡雨,却反而透支自己的未来,生出新的风雨。

或许就是物质太丰富了,短暂的满足后,总是有更多的渴望,互联网上总是能看到各种幸运儿,豪车钻表极尽奢华,就连用的厕纸都镶有黄金,顶尖有钱人生活超乎想象。

而这些事情你出生时没有,那么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这不是靠努力就能做到,越努力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就越焦虑越不满足,然后越努力,整个人就掉入某个循环的怪圈,她在里面打转走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望着眼前欢呼的人们,她是真感受到强烈的快乐和轻松,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但每一次都由衷发自内心。

于是黎默言走过去加入镇民,跟着一起抛那个头位弹出棉花的小将军,震天的欢呼传出去老远,听到人即使看不见发生什么,可声音中的喜悦会传染,他们纷纷会心一笑,低头继续自己的事。

这一床棉被先被送去杂货铺售卖,反正棉被就能盖,只是没有被套容易脏,棉被也容易被踢烂,可短暂盖几天没啥问题,等她把专门的床上用品铺建造出来,再被棉被被套这之类的东西,放到铺子里卖。

至于镇民逛杂货铺时,发现有棉被卖,而且一条只卖一百五十元如此便宜,明明是冬日,星光镇却像是吹着春风,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他们之前就坚信这只是一时的困难,靠着大人以及自己的双手,他们定能度过这次难关,那些住在仓库里睡草垛的人,还绘声绘色与其他人讲述自己的经历,此刻已经不用为寒夜担忧,所以大家听起来只觉得有趣。

“如此有意思的事,我咋没遇上?”

“宽叔宽叔,草垛睡起来是啥感觉啊?”

“没啥感觉,就是身上压得重,你中叔居然还能翻身打滚,差点把我的脚丫子啃了。”

众人轰然大笑,关中脸上挂不住,只是沉了一会脸,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你是意思是挺遗憾?那今晚等着。”

其他人闻言眼泪都要笑出来,和他们睡一个草垛的人擦擦眼角,“行行,那今晚我去隔壁老张那挤挤,不耽误你俩啃脚丫,老关记得和大家说说老韩的脚丫子是个啥味。”

而就在这样全镇积极应对寒冬的气氛中,外出跑商的吴崇明终于回来了。

这个有点发福的胖子,出去一趟竟神奇瘦下来,这让黎默言十分讶异,要知道即使参与训练,这家伙依旧是胖胖的,甚至还更胖了,结果出去一趟就瘦了,看来这一趟确实辛苦。

不过吴崇明带回来的物资十分丰厚。

他带回来一车棉花,小半车苹果苗、桃树和五株荔枝,黎默言抓起荔枝苗查看,这苗子真不大,还没她大腿高,枝条也不多,才五六条,不过叶片长得密,颜色瞧着也老练,即使被挖出一段时间,叶片也依旧精神,状态瞧着比其他果苗都好。

这让黎默言又惊又喜,荔枝这种水果本身价值就高,还有个妃子笑的别称,属于本身就难得,加上她私人领主的身份,更是难上加难,能弄到她已是非常惊讶,没想到还能买到品种如此好的。

“这几天好好休息,给你加奖金。”

吴崇明终于露出笑容,“有您这句话也是值了。”

除去果树,吴崇明还弄到一些牲口,可品种要单一许多,都是活鸡,不过羽毛颜色是黑的,面部与鸡冠同样是黑色。

“五黑鸡?”

吴崇明没想到大人竟连这都知晓,面色更加佩服,“是,和我们镇上现养的白羽鸡不同,五黑鸡能喜欢产蛋,而白羽鸡则容易生肉。”

黎默言点头,她对此是知晓的。

白羽鸡的生周期很短,一个月就很成熟,相对于产蛋,更多的是提供鸡肉,加上杂食啥都能吃,饲料转换肉的效率高,已经慢慢替代妖兽,成为镇子的主要肉类提供者,说实在话就算是猪,都没这只小小的鸡会长肉,长得真是忒快。

至于下蛋方面确实弱了点,鸡蛋也是非常美味的食物,炒蛋煎蛋荷包蛋她都很爱吃,现在吴崇明搞来另外下蛋的鸡种,倒是弥补这个缺陷,最有意思的是这两种鸡,一个全黑一个全白,颜色完全相反,辨认起来倒也方便。

游戏里不光是人身体素质强悍,这些家禽家畜也相当彪悍,闷在车里那么久,五百来只五黑鸡依旧活蹦乱跳,从车上下来就开始刨地找食物吃,叫声几乎要把天掀翻。

剩下的一车是棉花,虽然黎默言已经不缺棉花,但有总比没有好,全部送到棉被班,最后一样是最让她高兴的,“小麦?!”

她抓起一把褐黄的小麦,感受手中满满的感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冬天的粮食有了。

本来她是打算种红薯的,现在白天温度够,红薯还能再长一段时间,即使到最冷几度的时候不长了,她也存够足够的食物,能吃到来年天气转暖,可有小麦后还种什么红薯啊,直接种小麦就行。

各种面点面条蛋糕,她早就嘴馋想吃了。

而且红薯应应急还行,真当一日三餐的主食吃,她总感觉吃得胃里难受,这玩意就没法连续吃。

黎默言查看吴崇明带回来的小麦数量,不太多,但足够种一亩,等这些种上长出小麦,就能慢慢将地里的红薯替代掉,到时候就以小麦为主食,红薯田种着的红薯就用来长藤喂猪。

和吴崇明一起跑商的账房,将这些日的账目交给她查阅,黎默言见吴崇明十分疲倦,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就让人先去休息,自己翻开账本慢慢看。

毫不意外天河国人给她开了高价,这次带出去的铜钱,加上一路卖粮换到的钱,全部花光了。

她对此倒是没有心疼,反正现在领地内,用的不是铜板,这些钱放着也没作用,万一哪里天河国爆发起义,就会迅速贬值,如果天河国战败,那就会变成破铜烂铁一文不值,不像是白银和黄金,本身就是贵物,融了还能继续使用。

所以这点溢价她完全能接受,只要快点把铜钱花出去就好,要是天河国的钱庄愿意给她兑银子,那事情就简单了。

可惜估计是被下过死令,就连雷安虎这些偏向她的朝廷中人,都无法大规模给她换银子黄金,前几次交易时还见过碎银金元宝,之后用的都是铜板。

算了,等吴崇明休息两天,就让他继续带着铜钱去跑商,快点把铜钱换成实实在在的物资。

地里的众人见到小麦也是精神一阵,她挑了种植冠军,让对方种小麦,应该能种出更多,不单是她相信对方的技术,还有系统的依据。

原本谁作物种得更好,只是她私下里搞,给镇民一点激励的奖金,没想到有镇民两次拿到头衔后,居然多出一个buff,名字就叫种植冠军,由她种下的作物,可以增产百分之二十,还能让作物变得更加茁壮,抗病性耐寒耐热,各种抗性都有所提升,是非常厉害的buff,也很有作用,这简直是她的宝贝五星镇民。

第一次种植,主要是实验小麦的特性,以及生长周期。

它和水稻一样,是五天为一个生长周期,不过麦子和水稻不同,它不需要去壳,反而要倒入水里,饱满实沉的麦子会沉入水底,干瘪的则会浮起,飘起的这些就要舀掉,这样洗个三次,就能得到好麦子。

星光村有河,用竹篮装麦子放水里就行,不需要特意换水打水,这样能轻松许多,舀走的麦皮也不会浪费,是*同样是很好的饲料,鸡非常喜欢吃,吃了也爱下蛋长肉。

水洗出来的麦子之后就是晒干,为此还要注意天象,如果接下来几天连续下雨,麦子就不好洗以免发霉,不过倒是可以拿去土窑烤干,等彻底干燥后磨粉就能吃了。

可这里有个问题,镇子的人一天要吃的面粉肯定过万,靠磨盘来磨费力不说,效率也不够好。

黎默言望着穿过镇子哗哗流淌的河水,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不如建造水车来磨面粉?

第85章

水车要选在水流湍急的地方,这样才好带动水车转动。

星光镇内有两条小河,绵延几千米,想从中选取一段河道用来制作水车可太容易了,她准备找距离晾晒场近的,这样方便将麦子运送过去。

黎默言先在地图上寻找地方,随后亲自过去看了看。

这一片附近都是农田,地里的东西经常需要晾晒,她就在附近铺了很多石砖建的晾晒场,每一个面积都很大,四周没有遮挡,加上这种山石和之前带云纹的不同,生有孔洞,吸水又透气,晒什么都方便,自然也合适晒小麦。

而她选的地址,就距离晾晒场不到三百米,而且附近就是二十多米宽的主路,可以并排让八只蜥黑同行,这样拉小麦就很舒服了,可以一次拉来,磨好后也可以一次全拉走,不用担心交通堵塞问题。

黎默言坐在蜥黑背上环顾四周,哗哗的水声不断传来,这段河面还算宽阔,大约有十多米,河水流动撞上河底的大石,会激荡出泛白的水线,但河水并不算太湍急,波涛的起伏很小。

“真是个好地方。”

要是水流太急也不好,容易将水车冲毁,此刻不缓不急刚刚好。

随着她选定地方,立刻有木匠带着工具木材过来,这十个人哗啦啦涌来,声势很是浩大,叫旁人不由侧目多看两眼。

木乾没有来,不过黎默言一眼就瞧见木蓉,剩下的木匠比较眼生,而且他们还弄出一大堆更眼生的新工具,黎默言定睛一瞧,发现这些都是铁器,想来是铁匠铺建起来,新造出来的。

虽然来得人很多,可大多都是学徒,就是来打打下手,做做木板和其他杂货,主要抗事的还是木蓉,此刻这位姑娘沉稳干练,早就没最初到村子时的胆怯,整个人显得非常自信,得心应手指挥着学徒。

他们抬出折叠桌展开,这种桌子和棉线班是同款,桌角都很粗,想来是用来承力的工作台。

之后果然是如此,木蓉带着人将一段树干放在折叠桌上,只是这段树干瞧着并不像是松树的树干,质地没那么紧实,她本来还担心这样做出来的水车会不会不结实,后来转念一想,只是用来带动磨盘,其实这种硬度已经够了。

而且就算水车坏了,最多也是断个杆子木板,换起来也方便。

而此刻,木蓉已经掏出一把铁镰,手抓着刀身利索往下刮树皮。

她的动作很快,瞧着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边下刀边转动树干,几乎是眨眼间,树皮就被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留,露出下面浅棕的树干,同时一股浓郁的木香弥漫开。

黎默言挺喜欢这种木头的味道,觉得清新又好闻,她走过去找来一只竹筐,将地上一条条树皮捡起丢入竹筐内,这些树皮都是很好的引燃物,也能拿出堆肥,甚至还能作为牲口的饲料,总之用处多多。

木蓉刮完树皮,又拿斧头砍掉凸起的树杈。

这一步瞧着很费力气,这时候树干质地偏松的好处就体现出来,它不像松树那么硬实,树杈砍起来也更容易,想来之后无论是锯还是挫,又或者是凿,这种树处理起来都比松树简单。

黎默言不由点头,看来专业的事就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对方肯定更明白怎么做适合,幸好自己不是那种喜欢指手画脚的人,硬要木蓉把树干换成松树,否则此刻就要丢人了,而且还要给原本顺利的活,增加不要的困难。

就在她思索间,木蓉拿出木刨,开始刮树干表面那层浅棕的部分,随着她的动作,树干露出米黄的内里,原本粗糙的树干,表面变得平滑干净,逐渐开始成材。

这时木蓉又取出一条黑色的线。

对于这些工具,黎默言即使没用过,可也能猜出大致的用法,这条线估计是用来画直线的辅助工具吧。

只是这黑线很特别,一头很尖锐,随着木蓉手腕转动,就轻松扎入木头中,材质也很特别,瞧着又韧又光滑,随后木蓉蹲在树干前,将这条黑线拉直然后一勾,绷紧的线就嘣地一弹,撞在树干上留下一条黑色笔直的直线。

原来是墨线啊,这就是木受绳而直。

黎默言恍然大悟,这种线上面涂了碳粉,所以撞上树干才能留下黑线,她盯着那笔直的黑印,没有任何歪斜,而随着木蓉动作,又有三条墨线留痕,伴随着黑线清脆的弹动声,将木杆截面划分出八个部分。

虽然是她想的划线,可手法却不同,木蓉用的更加方便快捷,她再次感慨工匠的智慧,不过虽然扯线看着很简单,好像有手就能行,其实还挺要技巧的,但凡手抖,或者用的力量不够,弹出来的墨线都不会这么直。

随后木蓉又在两条线中间画出直线,这一个规则的均匀的八角就出现,接着对方又开始在树干上墨线,等这些辅助线全部画好,就叫来一个学徒,让对方用斧头砍去多余的木头。

木蓉去看其他学徒的进度。

其他学徒正在将树干锯成一根根方正的木条,另外一部分则在锯木板,他们人多,木条木板眨眼间就冒出来,堆在地上逐渐拔高。

木蓉取来一根木条,用木刨将它的表面刨得更加光滑平整,又取出木尺,用凿子沾上碳粉,在木条上画出道道痕迹,等确定完,就用铁凿和敲棒一点点凿开画下的地方,等洞挖出来后,又用矬子将洞的四面搓平。

黎默言越看越觉得木匠是个精细活,而且十分需要耐心,才可以一遍遍做这些重复又繁琐的工作。

在木匠们地努力下,原本要花费许久的水车,一个早上就建造成功,这不是黎默言记忆中的大水车,由于只需要磨面粉,所以体积很小,整个只到人胸口,而且外形也和水车不太像,更接近于滚轮,不过转起来十分有劲。

随后木蓉将木杆连上石磨,伴随水流不断冲刷,水车开始转动,带动木杆跟着转,于是石磨一圈圈不知疲倦转动起来,只要水不干涸,磨盘就能一直转动下去。

真是方便啊。

黎默言越看越喜欢,感觉早就该把水车造出来,只是之前忙着修木屋,木匠铺的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根本没多时间来做其他的,正好现在修木屋暂缓,可以把其他需要的事先做了。

一个水车肯定是不够的,需要多修一些,用来磨黄豆做豆腐,或者磨棉籽榨油都很便利。

去取麦子的人也回来,将麦子倒在磨盘上。

这个磨盘为了减少重量,所以没使用一整块圆形的石头,而是将磨盘做成一块长条的形状,这样推动起来更加省力,磨盘也能做得更大一些,而这种磨盘没有让粉流下的洞,底盘就是一整块。

黎默言将底盘上的麦子用手扫平,木蓉见黎大人这边拿开手,这才抽出水车间隙卡住的木棍,水车立刻转动起来,磨盘跟着开始转动,沉重石磨压过麦子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这个声音听着十分解压,而且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坐享其成的便利,让麦子磨碎的动静更加美妙。

就这样磨了一会,她用木棍卡住水车,让转动的石磨停下来,抓起一把黄黄的麦子,心中有点担心,怎么没瞧见面粉,余光瞄到手掌沾到的粉末,心中有些发懵,已经磨出来了?

那这些黄色的麦子又是什么?

木蓉对此也摸不着头脑,倒是带来的学徒里面,之前大多是干农活的,对此很清楚,“那是麦麸,也就是麦皮。”

哦,这就是麦麸啊。

黎默言恍然大悟,对了,麦子也是有壳的,只是它的壳不似水稻那么硬,还扎人手,原来去壳和磨粉是一起进行的。

她对此不了解,那就去农田班那找来了解的人,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见到这水车磨坊,同样是爱不释手,一个劲说这个好这个好,能省下不少力气。

老人拿出筛子和木桶,开始筛面粉。

说到这个筛子,还是用昆虫怪物的眼睛做的。

那种怪虫比人还大,鼓起的复眼有碗口那么粗,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网格,密恐患者见了能当场去世,饶是黎默言没有密集恐惧症,看了也觉得非常不适。

官差倒是异常彪悍,当场将虫怪的眼睛挖下来,而且这玩意的眼球表面还能揭下来,就得到一层有着细密小孔的筛网,而眼球上密密麻麻的网格消失。

黎默言:“?”

她当时只觉满头问号,不适感都被冲淡,她记得昆虫的晶状体不是这种构造吧,不过这都是游戏了,还讲什么科学,能揭下来好啊,筛网这种东西她还真想不到如何制作。

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这条河的河岸地势平坦,适合做水车的地方还有很多,木蓉领着学徒往前走出十来的距离,就准备在此再做水车。

黎默言看着他们重复刨皮锯木板的动作,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灵感,“既然水车可以带动磨盘,那能不能带动锯子,让它自己锯木板?”

木蓉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怔,心想水车怎么能锯木板,可随后磨盘转动的样子在她心中迅速放大,锯木板也是左右拉锯,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动作,木蓉心中涌出激动,好像没有什么不可以啊。

黎默言见自己说完,木蓉就呆住不动,不过对方的眼神急速变化,似乎脑海中转过很多念头,随后眼睛越来越亮,黎默言的心跟着落地,看来这个提议很有可行性。

正好木蓉就在做水车,她招呼那群学徒,一群人加快干活的速度,硬是比刚才还要快,又做出一辆水车,木蓉摆弄着木杆,锯子是左右横拉,和磨盘转圈不同,所以直接连载锯子上肯定不行。

她尝试换了几个思路都没有成功,最后先把这事放到一旁,先把水车磨坊建造出来,大人和她说是先建二十个,事情还是比较重,锯木头这事还是等回到家中慢慢想吧,也能和老父商量商量,一日计短,三人计长,想来用水车锯木板这事,难不住他们多久。

一旦这件事成了,他们这一大群人就能从这庞大的基础工作中解放出来,要知道无论做什么,一般都会用到木板,尤其是建木屋,所需的木板数量更是惊人,由水车代替,就能省下他们大半的时间,将精力花在其他事情上。

木蓉想象着那样美好的未来,又瞧瞧不远处悠闲望着石磨自己磨面粉的人,心中充满向往和期待。

黎默言见木蓉没有成功,也不灰心,事情就是这样,做着做着就做成功了,他们这些旁人急不得。

她回到第一座磨坊去看,面粉已经磨出来,而且建屋班的人来了,磨坊上方多出一个遮雨的棚子,她凑过去,发现这些面粉没有想象中那么白,颜色偏黄,不过质地很细腻。

此刻负责磨麦子的村民已经往底盘上加麦子,继续开始磨起面粉。

磨面粉的时候人不用做什么,多来几个石磨也能看得住,就是将面粉筛出来比较花时间,感觉一个看三台水车差不多。

至于面粉,现在还太少。等数量多些再吃吧,而且仓库里面还囤着六十万斤的大米,先把这些放了一段时间的米吃了。

……

徐大福听说河道边多出一排水车,还连着磨盘,加上之前田地里还种过小麦,他知道大人一定是在磨面粉,只是等啊等,碗里吃的还是大米,始终没见到面的影子,他不禁怀疑是自己猜错了。

等之后两天还是没瞧见面粉的影子,他只能将升起的念头压回去,只是偶尔没人的时候发出一声叹息。

徐大福自以为做的隐蔽,全然没想到被儿子儿媳看在眼里。

徐厚福凑到媳妇耳边,小声嘀咕,“你说爹在愁什么呢?”

钱秋义瞄着对方怀里的女儿,“你手往下挪点,这点抱着蜜罐不舒服。”

“怎么可能,我抱蜜罐可不少,她皱皱鼻子,我都知道是饿了还是渴了,怎么可能会不舒服……”徐厚福当即反驳,手却还是悄悄往下挪了挪。

钱秋义也没揭穿这人,“最近黎大人在磨面,河边多了排水车。”

徐厚福上工点在山里,离两条小河都很远,现在有自来水,也不需要去河边,还真不知道这事,听媳妇点名他立刻回味过来,老爹为何心不在焉。

他们家从曾曾祖父开始就在做包子,一直到他这一代都没断过,到他爷爷这终于攒够钱,在府城盘下一间小铺,可因为前两个月的旱灾,他们家住了三代人的铺子没了,路上还被他爹那个忘恩负义的学徒嘲讽。

当时那个小人得意嚣张的模样,徐厚福还历历在目,现在都血气上涌,想把人狠狠揍一顿,可对方手里捏着救蜜罐的药膏,就是捏住他们的命根子,谁都拿那个卑鄙小人没办法,要不是黄晓蝶黄大人及时赶到,他爹还要被逼着立下毒誓,不准再施展手艺。

中间兜兜转转这么多事,他爹年纪又大了,做了一辈子的包子,对此肯定有不同的感情。

而且别说是他爹,就是他听到面粉这两字,心中都是五味杂陈,涌出万千思绪,面粉啊,徐厚福不由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碰到的东西,就这么突然又出现在。

徐厚福追问,“既然磨了面,我怎么没瞧见面食?”

“这我哪知道?”

钱秋义想到丈夫的心情,又补充说,“也许过两天,大人就领我们吃面食。”

徐厚福却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就算是有面食,和我们又有何关系。”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躺着的钱秋义刷地爬起来,先是用力拍了他,把徐厚福拍得嗷地叫出声,正揉着肩膀呢,就听到钱秋义说,“你和爹都在上工,一日就有一百六元,加上大人发的奖金,偶尔给的各种福利,咱一月就是五千五百元,好时候还能上六千。”

徐厚福听着媳妇的话,心中如有所感,虽然肩膀还很痛,可他揉肩膀的手却慢下来,定定注视着媳妇,后者在月光下的眼熠熠生辉,那种蓬勃的赶紧甚至感染了他,叫他的心脏跟着用力跳动。

果然钱秋义说,“我听说竹家以前没开铺子时,是在杂货店里租了一个铺位,当时一日的价格是一百元,卖出去的东西格外再收三点,你说我们能不能找大人租个铺面?”

徐厚福脑袋中哐当巨响,砸得他魂都飞到体外,徐厚福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这能行吗?”

钱秋义兴致勃勃,声音一点没小,里面充满干劲,“怎么不行,别人可以,我们为啥不行,咱比人家差在哪了?”

徐厚福又犹豫,“可是铺子需要那么大一笔开支……”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对,“咱家的铺子那么多年的老字号,爹手艺可好了,之前就连府城的知府大人都喜欢吃咱家的包子,只要包子铺支起来,靠咱家的手艺不怕赚不回来!”

屋子里的其他人此刻也都还没睡,和家人躺在一起说小话,他们被钱秋义的话所吸引,等她说完,大家跟着加入话题。

“老徐,你还会做包子?”

“知府大人都称赞过?那真了不得。”

“开啊,有这么好的手艺干嘛不开,等你铺子开张,我第一个去给你捧场。”

孙月牙就躺在徐家边上,关系比其他人还要亲近些,遇到啥事都会互相帮扶,钱嫂子因为带孩子没去上工,她爷爷大了也没去,平日里都是钱嫂子帮忙照看,否则自己也没法安心上工。

她想到这,算了算家中的钱,“徐大哥钱嫂子,要是钱不够,我这还有点。”

钱秋义闻言急忙开口,“不行,孙公年纪大了,花钱的地方多,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孙月牙清脆的嗓音响起,“就是因为年纪大,花钱多,我才要投你们,我知道你们的为人,不会说大话,说知府喜欢,那就是知府喜欢,以徐叔的手艺肯定能把本钱赚回来,你可不要耽误我赚钱。”

钱秋义被孙月牙这番话,说得都不好拒绝了,感受着孙月牙的真情实意,她只觉鼻中酸涩,对比爹那个狼心狗肺的学徒,月牙可要好上太多太多。

听到孙月牙的话,屋子里的其他人纷纷开口,“是啊是啊,这钱我们帮你凑一凑。”

“差多少来着,租个铺位都需要一百元,整个店铺恐怕不便宜,莫不是要上千?”

“你个呆子,人家杂货铺面积大,人又多,铺位才贵,换个小一点的铺子,要不了那么多钱,我看一日两、三百就差不多啦。”

“那一月三十日就是六千到九千,确实有点多,我能凑个一千元。”

“我这有八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光把钱凑出来,还把位置都给选好了,“厨房附近就不错,大家每日要去吃饭,那里路过的人多,大家都能瞧见。”

有人反对,“可都去厨房吃饭了,就不买包子了吧?”

“这还真是……”

“也不一定,厨房的饭菜虽然每日都在换,可吃了这么多日,我都吃腻了,如果这是旁边有其他食铺,我肯定就去那食谱吃。”

“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厨房附近的位置肯定好。”

徐厚福听着大家讨论,心里热乎乎的,余光瞄见门边的人影,出去的徐大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默默听着大家的话,他见他爹肩膀在抖,就没有出声,又安静注视着对方出去,过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回来。

即使已经收拾过,他爹眼中还泛着水光,一张脸也通红,高兴得仿佛喝大了,和其他人憧憬盘算着铺子支起来以后,该卖什么味的包子,要找几个人来吆喝,和之前愁眉苦脸的样子完全不同。

徐厚福见此,就算心中有再多顾虑,此刻都败在他爹的高兴上,而且不说他爹,就是他自己不把包子铺重新开起来,他都觉这辈子不会甘心,“开,等明早我就找大人说这事。”

钱秋义眉开眼笑,她得意抬起下巴,“不拧巴了?你说我刚才这一巴掌拍得好不好?”

到现在徐厚福肩膀还在疼呢,可见钱秋义用的劲可不小,可这样徐厚福却说,“拍得好,把我给拍醒了!”

于是次日,黎默言就收到镇民想要单独开店的消息。

第86章

黎默言没想到会有镇民向自己提议开包子铺,可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