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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农田那边的小麦还没彻底繁育开,半数种着红薯,半数种着小麦,磨出来的面粉也不算太多,不够所有镇民吃,所以她都暂时存着,如果用来做包子售卖,那确实非常合适。

而且一个人的精力很有限,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如果镇民能够自己开出各种商铺,她倒是不用太烦心领地升级中经济这一项,镇民自然而然就能帮她完成。

黎默言想到这,开包子铺的想法她不光要支持,最好还要将其树立成为榜样,让镇子里更多人的知道,期待带动作用,让镇子里的铺子遍地开花。

所以她弄清楚徐家想要租住商铺的需求后,觉得合情合理,就决定在厨房附近给人找个铺子。

只是厨房这是比较早的建筑,附近也早早建设起来,并没有空的地方能用于开包子铺。

黎默言想要把附近的住户迁走,后来想想对方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早就习惯附近的环境,为了给别人腾位置,就把他们搬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适应,那属实有些过分。

所以她打算在看准的木屋上头再起一层,到时候将楼下的住户迁到楼上,这样位置变动不大,对住户的影响不大,应该能更好接受,不过还是要询问对方的意愿,她派人去询问预备的五间木屋住户,并且对愿意搬的人准备了一笔赔偿金。

结果让人啼笑皆非。

五间木屋的住户都表示愿意,可惜包子铺只有一间,她便最先传递同意消息的那间木屋,派建屋班的人过去建造二楼木屋。

既然都开始修建,那么一楼也要改成更适合铺子的格局,别的不说,之前只拉到屋外的自来水,肯定要拉到屋内,这样才用水方便,而且要预留出卫生间、水管和排污管的位置。

虽然暂时没有抽水马桶,但以后肯定是要想办法制作出来,游戏里什么都好,可要说她最怀念现代什么科技,那一定是抽水马桶,这一点就是连手机都比不上,旱厕实在是太臭了!

因为木屋建造与之前不同,所以黎默言特意赶过去,和鲁澹月沟通说明自己的想法。

这位气质恬静的姐姐当即取出一本装订成册的纸,用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等她话说完,鲁澹月也刚好把草稿画完,将纸转过来给黎默言看,“是这样吗?”

这画的是木屋二楼的布局,是非常标准的三室一厅两卫,外带一个厨房和小厨房间,黎默言一眼看去,没看到啥反人类的设计,比如卫生间和厨房门对门,一开门臭气就往厨房钻,或者卫生间挤在夹角里,里面空间太小,导致转个身都麻烦,便点了头。

标准好啊,不需要多亮眼,只要住起来舒服就行。

之后鲁澹月又画了楼下包子铺的图纸,这个同样简单,厨房在最里面,用木板与大堂隔绝,木板上没做窗口,直接挖空,只留下半部分,方便包子铺的伙计上菜,木板右侧还有一道小门,用于给铺子的人进出。

至于外头面积更大的大堂,则用来摆放桌椅,供食客坐下用餐。

黎默言看到这,想到镇子那四个厨房,虽然使用那么久,用着也很好,镇民对厨房的食物赞不绝口,可这也不能掩盖厨房没有桌椅,镇民吃饭都是自己找地方,要不随便一蹲,要不就坐在马路牙子上,着实不方便。

之前木匠都在全力制造建造木屋的木板,并没有精力制作家具,不知木蓉那边有没有想出水车锯木板的法子,如果有的话,厨房这边也能早点把桌椅搞起来,别再让镇民蹲着吃饭,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鲁澹月画出布局后,就开始画通水管和排污管的分布。

黎默言见她下笔很快,即使稍有停顿,在思索一番后,也能很快继续画起来,想来应该是有头绪,就不再管这边,让鲁澹月自由发挥就好,她则去了钱庄,找到里面的赵氏开,准备说税收的事。

既然镇民打算自己开店,如果成功,能赚到的钱肯定远超上工,之前因为镇民收入少,加上镇子的基础设施也不多,所以她暂时没有定税收,但现在商铺渐渐增多,那就不同了。

只是看到赵氏开后,她涌到嘴边的话一顿,改为对赵氏开的关心,“出了什么事?黑眼圈这么重?”

赵氏开虽然性格比赵金隅跳脱,可好歹是个公子哥,对仪表十分注重,衣衫鬓角被风吹乱,还会立刻整理,确保自己衣冠正,可今日见到他……

黎默言望着眼前发丝蓬乱,甚至有两缕散发垂落在眼前,都仿佛都没看到,眼底有着不正常狂热的赵氏开,只觉心底发毛,相比起他这有些癫狂的神态,赵氏开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倒不算什么了。

他这模样官差看了,都不由上前两步,将黎大人隔开,以往前者突然动手。

赵氏开留意到这点,但他不在乎,只是挥舞手中一叠纸大声道,“大人!”

黎默言一震,“嗯?嗯。”

赵氏开不断想接近她,然后不断被官差用身体挤开,可他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不断举高手中的纸,“我花了三个晚上时间,制定了一套税收细则,请您过目。”

难怪他的黑眼圈这么重,原来是三个晚上没睡,她想到这让官差放赵氏开过来,免得这么个人太激动,心脏扛不住猝死。

赵氏开如愿挤到黎默言身边,表情缓和不少,巴巴将那些纸递到她面前。

黎默言望着这些纸,又看看赵氏开憔悴的模样,很想说你要做这个早说啊,她这里有一套完整的税收方案,还是经过长久验证,没出问题很好用的那种。

可这到底是赵氏开的心血,她自然要接过来仔细阅读,越来越表情越认真,赵氏开这三个晚上没有白熬,他详细规定了镇民收入多少所需要纳税,以及商户又该如何交税等等。

虽然黎默言有模版,却并不适合现在的镇子,毕竟国情不同嘛,而赵氏开作为最了解镇子财务情况的人,制定出来的细则,当然要更适合此刻的星光镇。

比如镇民个人收入收税这一项目,赵氏开并没增设起征点,因为镇子众人现在的收入差别并不大,最多是谁活做得好,多拿一笔奖金,差个几百元,所以并不适合设定起征点,不然一拦征与不征压根没区别嘛。

而个人所得税的税率在百分之三,一个月七十二元,每天是两块多,她担心这个钱有些多,不过还是选择相信赵氏开,至于商户的税收,那自然要比个人多一些,不过分各种不同的情况。

赵氏开考虑到租金问题,就分为不同的档次,如果减去每月的租金,成本以及其他费用,月收入不到两千四百元的,那就按照个税算,超出的部分则对应不同的税率,总体来说赚得越多,所要交的税也越多。

这样递进的思路倒是和她以前的国家一样,只是哪怕收到最高等级的税,税率也没她以前高,还是不够富裕的缘故。

毕竟镇子刚刚起步,即使能出富商,也富不到哪里去,设置太高并不合理。

赵氏开的确是个人才,黎默言一路看下来,没发现什么部分需要改动,就决定先试下,如果哪里出现问题再调整,而这种收税的事,不好选一个班定点测试,你要交税,其他人不用,肯定要弄出民怨来,还不如整个镇子一起实施。

她过来找人就是商量税率的事,结果自己还没开口,问题就已经得到解决,还是如此完善得解决,她看着赵氏开的目光很欣赏。

人才果然重要。

只是来投奔她的人怎么这么少呢,现在都叫星光镇了,又不是村子,总该来些人吧。

她一边想着,边让人去通知徐家人,租商铺的事她同意了,租金每日暂定是一百元,之后会有所调整或者说是提高,让对方做好心理准备。

……

钱秋义抱着孩子在木屋门口徘徊,时不时朝屋外的道路尽头张望两眼。

租商铺的事,他们已经上报给大人,此刻就在等黎大人的回复,爹和厚福都要上工,只有她留在木屋位置固定,所以报信会来将消息告诉她。

只是钱秋义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来报信的人,内心不由开始着急,大人是不是没同意,这个念头越来越大,走动的举动中不由带上一丝焦躁。

包子铺不光是她爹的梦想,也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

钱秋义当然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想给女儿单独制定合适的棉被和棉衣,爹年纪大了,老寒腿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肿起来连路都走不了,她还想给爹做个棉护膝,裹住膝盖冬天他能舒服不少。

做这些都需要钱,钱秋义想到这,内心的焦躁就如野草般疯狂生长,他们想要赚到钱,那就需要包子铺,改变生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想就这么错过。

钱秋义忍不住再次向道路尽头张望,可惜依旧没看到人,她的眉心紧紧锁着,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小手按在上面,钱秋义一惊,回过神就瞧见女儿肉肉的笑脸。

蜜罐快要一岁了,在星光镇吃得好喝得好,长得就非常快,肉乎乎的小手背上,都长出小窝,圆圆的脸蛋也是,一笑还有酒窝,似乎知道她在烦心,手不断揉着她眉心,好像要把她的烦恼揉掉。

钱秋义被女儿的举动弄得心中柔软极了,太乖太听话了,只是这些柔情持续没多久,就变为新的焦虑。

蜜罐还这么小,钱秋义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刚出生时还吃了那么多苦,甚至差点死在逃荒的路上,她想让女儿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包子铺……

她不知第几次看向路口,本来以为还是失望结局,可这次不同,石砖路尽头有一个身影在快速逼近,等又近上一些后,就能瞧见是一个人,坐在巨大的狼兽上。

是镇子的传令使!

钱秋义惊喜万分地迎上去,认出是黄二流黄大人,这位大人是专门负责传递黎大人的消息,她曾经见过对方为黎大人给各个班主传信。

“令使大人!”

钱秋义的嗓音中是遮不住的喜悦,“黎大人同意了吗?”

黄二流听到令使大人这个称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大人居然是喊自己的,他以前就是做梦都梦不到,好像那些被喊二流子混混和泼皮是上辈子的事,当真不可思议啊。

手底下温热真实的皮肤唤回神智,见钱秋义还在焦急等待他的回答,黄二流笑着开口,“这位妹妹,我先提前恭喜了。”

钱秋义听传令使这样说,绷紧的身体当即放松下来,也许是绷得太久*,骤然松懈竟全身脱力,她不由腿软往后退去,幸好被黄二流扶了一把,这才没将自己和女儿摔在地上。

“小心。”

黄二流见人站稳就松开手,“妹妹也太不小心了,要是磕着碰着,徐哥该多心疼啊。”

这话说得有些轻佻,可钱秋义被话中的内容吸引,“你知道我夫家姓徐?”

黄二流笑道,“徐哥那么疼老婆,咱们这谁不知道。”

钱秋义被这话说得不好意思,她侧头给女儿换了一个抱姿,窘迫淡去,同时心中的紧张也因黄二流打趣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钱秋义脑子也清醒不少,重新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大人真同意租铺子给我们了?”

黄二流见对方恢复平静,不像刚才那样站都站不稳,这才开口,“对,位置都选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钱秋义迟疑望着手里的女儿。

黄二流却拍拍身边的大狼犬,后者趴在地上,他示意钱秋义坐上去,“没事,让它驮你走。”

钱秋义下意识照做,等狼犬起身,她才回过神来,“那大人您呢?”

黄二流步伐轻快走在狼犬身边,“我最近在练腿上的功夫,正想多跑跑,还要多谢妹妹给的机会。”

随着他话音落下,狼犬逐渐加速,钱秋义怕掉下来,不敢再说话,俯低身体紧紧贴在狼犬身上,风呼啸而来,好在没跑多久,狼犬就在一处停下,自动自发伏好。

钱秋义从狼犬背上下来,就瞧见一栋还在建的二层木屋,此刻已经建好大致的轮廓,她望着那洞开的正门,瞧见里面的隔间厨房,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爹的护膝有了,女儿的棉衣也有了。

钱秋义吸吸鼻子,抱着女儿对木屋的方向深深行礼,内心万分感谢给他们机会的黎大人。

黎默言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想要打喷嚏但没打出来,可能是有人在想她吧,怎么后背还热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重新看向河边的水车,这一辆比昨日的要大声两圈,转动起来也更有劲。

此刻木蓉正在向她演示,将一根树干放在固定好的轨道上,而树干的前方就是一根锯子,锯子末尾连着水车,此刻被水车牵引正在左右不断拉锯。

原理黎默言是看懂了,只是这里有个问题,她指着那段粗树干,“锯子不会往前移动,所以木头要怎么被锯,难道要人在后面一点点推吗?”

这样虽然能剩些力气,却不能解放人力,锯木头还是需要有人在旁边辅助,和黎默言所设想的将木头放上去,再做别的事,过段时间回来木头就自己锯好不同,只是和现在相比,人不用那么累,也算是非常不错了。

或许可以给木匠安排其他能一心两用的工作?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木蓉用一段粗麻绳绑在树干上,而麻绳另外一端还连接着一端小树干。

黎默言见此若有所思,随后木蓉就将那段小木头丢入河水中,湍急的河水立刻将木头冲出去,随着麻绳被拉直,被绑住的树干也一点点被拉向河水的方向,接着撞上正在不断拉锯的铁锯。

黎默言:“!”

好聪明的办法。

她不由走到铁锯附近,这个大水车的确是有力,这么短的时间,树干已经被锯开,一点粉末掉下来。

木蓉含着喜气的嗓音响起,“虽然这样锯的速度不如人,但胜在轻松便捷,只需在木头锯到底的时候,将树干拉回来,往下面垫上木板,木头就能同样的高度,重新开始锯木,切出厚度均匀的板子,除此之外都不用管。”

黎默言听着不断点头,有这样的锯木水车,镇子内的木匠就能解放双手,去做别的事,比如多做些桌椅,好歹让镇民不用在蹲着吃饭。

至于速度没有人锯得快,这根本不是问题,只要多建些水车就行,地点就安排在镇子另外一条河,先前那条河则专门用来磨面,毕竟木头锯下来的粉末混到面粉里,那就不好了。

这一日木匠铺的所有木匠,都暂停手上的活计,来到河边全力制作水车。

黎默言则打算从建屋班里头,抽出一部分人,用来管理锯木厂,再将这里的木板提供给木匠,让他们进一步加工,将木头的表面刨光滑,上桐漆防水,就能拉到建屋班使用。

十来个镇民挤一个屋很拥挤,即使木屋面积大也不行,而且住着不方便,现在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解决,该提高镇民的生活质量。

想到这样巨大的工程,果然锯木水车还是要多造几个。

等水车全部造完的时候,她还收到一份新的礼物,望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再看向满脸期待和感激的徐家人,她没有推辞,捏着包子咬了一口。

柔软的面皮被撕开,里面的热气顿时冒出来,夹杂着浓郁的肉香,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羽毛,搔过她的鼻子,一路挠到胃部,她一个激灵,只觉的浑身的感觉都涌入口腔,前所未有感受到美食的震撼。

这么好吃的吗?!

她看看手中的肉包子,只见里面的肉馅从缺口中挤出,浓郁的汤汁正顺着大块肉馅流下,被米白的面皮吸收,顿时变为让人食欲大增的深泽色,哪怕是不蓬松的死面,也不影响包子的口感。

黎默言抿抿嘴巴,虽然吃包子的动作并不显狼吞虎咽,可肉包飞快消失的速度,是无法遮掩的,足以说明她对这肉包的喜爱。

徐大福一直忐忑不安,见大人吃完意犹未尽,他的心放回肚子,将提来的那一笼肉包交给跟着黎大人的官差,笑呵呵开口,“大人要是喜欢吃,我每日都做一笼送来。”

人家送一笼吃吃还行,每日都要笼,那她岂不是就成白占便宜的流氓了?

黎默言当即摆手,“老丈不必如此客气,想吃我可以自己去买。”

徐大福应了声,黎默言又夸了包子两句,跟着人一起去包子铺,路上她就在想如何扩大第一间铺子的影响,给奖金吗,可由头不太好,数目给多给少都不合适,而且现在镇子很多人拿过奖金,大家对这已经不稀奇。

思索间,包子铺已经到了,正有一伙人送牌匾过来。

黎默言见此心思一动,说起来她以前为了高考练字,是练过一段时间书法的,后来习惯成自然,即使高考结束,每日还是会写几张,也就是说自己的字不难看……

要不要给徐家写个牌匾?

她内心涌出强烈的羞耻感,可这确实是很好打开名声,以及鼓励镇民多开铺子的办法……

黎默言闭闭眼,羞耻心算什么,只有好处是真的,写,一定要写,“许老丈,你家铺子想叫什么?”

木匠铺那边送来的牌匾上还空着,就是因为徐大福还没想好名字,他一边想叫以前的徐记,一边又想另外取一个,表示日子重新开始,还在纠结中,就听到大人的问题,又注意到大人让人取来炭笔,他一个哆嗦当即开口,“随星记,就叫随星记。”

这个名字是追随星光的意思吗。

黎默言默念两遍,等炭笔送来,她就拿着在牌匾上写下随星记三字,写完她端详一会,确定不会丢人,才笑着对徐家人说,“新店开张,又是第一个来找我租铺子的人,我这份薄礼,希望老丈不要嫌弃。”

徐家人已经激动得说不清楚,“不不不……”

他们急得面颊通红,黎默言摆摆手,“开张吧,大家都等着呢。”

徐大福扫过那一圈圈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心中豪情万丈,他儿子拿来铁锣用力一敲,伴随清脆的锣声,徐大福嘹亮的嗓音响起,“随星记,开张啰——”

笼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白胖的大包子,等候多时的镇民当即涌过去,而稍远的地方,奇山县县衙的师爷,与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注视着这幕。

师爷感慨,“没想到府城有名的徐记,搬到这镇子里,您要是找隐居地,我看这村子就不错。”

第87章

眼前这位上了年纪,但气质从容的妇人,名叫陈白玉,是他们奇山县很了不得一位首饰大师。

她制作出的首饰精美绝伦不说,本身还会附加奇异能力,比如之前送往星光镇的那批猪仔,为方便储存以免猪仔饿死,就是靠这位大师的手笔,她制作出一把神奇的蒲扇,轻轻扇动间能把活物变成薄纸。

虽然只适用牲口,不能用在人身上,也足以看出这位陈大师巧夺天工的技艺,如果能加入星光镇,一定能为这个快速发展的地方带来莫大好处。

因此,师爷得知陈美玉打算搬离奇山县后,当即找到对方,想要为黎默言留下人,但有能力的大师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虽然陈美玉是想找个地方隐居,过清净日子,可最基本的衣食住行还要能满足。

各路美食,漂亮的山水,友善的邻里等等都会影响陈大师的选择,师爷对此很没底,虽然星光镇叫做镇,到底也才是刚刚从村子升上来,恐怕很难满足陈大师的需求。

师爷想到这,目光在陈白玉脸上转了一圈,看不出情绪波动,心中不禁有些愁,面上倒是依旧笑吟吟的,“嘿这包子真香,你稍等片刻,我去买两个。”

说着他便走向包子铺,先是看了看前面排着的人,还好不算很多,包子卖起来也容易,想来不用等太长时间,不会让陈大师等太久失去耐心。

陈白玉虽然面上不显,可心中确实觉得这个地方不错。

从外面官道进来,就是干净平整的石砖路,她喜欢在雨中漫步,雨水总能带来各种灵感,可没走几步,就被溅了一裤腿泥那实在扫兴,她原本早已选好新住所,只是碍于师爷的热情,才答应过来看看,结果这一看还真看出不同。

陈白玉打量往来的人,他们脸上带着笑意,精神更是朝气勃发,即使没有交流,光是这么瞧着,就能看出他们对生活的期盼。

今日的天色不好,天空被阴云所盖,万物灰蒙,可这群镇民却像是自身在发光,让人望着望着不自觉心情上扬,想要跟着微笑。

陈白玉眉眼微松,心底轻快,她已许久没感受到,她可以算是武者,之前那场疫病并不会对她造成影响,可陈美玉视如亲人的左邻右舍,谈得来的好友,以及熟悉的其他人,统统死在这场疫病里。

她虽然被叫做大师,被很多人追捧,却救不下这群人的性命。

每每望着那些熟悉的草木和院落,陈白玉总会觉得下秒会有人走出,和她打着招呼,聊聊家常趣事,但是没有,寂寥安静的屋子告诉她,人都死了,眼前的环境就是再熟悉,也不会有记忆中的人走出。

这里已经不再是她难离的故土,而是一片不断惹她难过的伤心地。

陈白玉为最后的乡亲立好碑,正准备离开,就被赶来的师爷拉住,她以为自己绝不会留下,可此时此刻望着那群人,她似乎又看到疫病之前,村子里的大家。

恍惚间,一只手递到她面前,师爷的嗓音响起,“还是热的,吃点吧。”

本来师爷还在担心陈白玉不吃,自己该如何劝,又不引起对方反感,没想到陈白玉主动伸出手,低头默默吃起来,师爷不由松了口气,他观察一会,见对方吃完后并未流露出不喜,或不肯再吃,这口气就松得更大。

他不想把劝说的意图表露得太刻意,于是也跟着吃起包子,这一吃啊,不得不承认随星记能让知府大人赞赏有加,的确有真本事。

这肉包。皮薄馅大,里面汤汁浓郁,一口下去,心里就算有再多事,都忘在美味的肉馅里。

师爷忘了旁边的陈白玉,等肉包吃完,享受抚着须,余光瞄到人这才想起来,一拍自己脑袋,说了些赔罪的话。

陈白玉摇头,“包子美味,情有可原。”

师爷见她态度比刚才软化,也有兴致交谈,于是拉起家常,“美味是美味,可惜面皮不够蓬松,而是硬实的死面。”

陈白玉微微一笑,指着包子铺附近一人开口,“那倒不用烦恼,他发的是酵母,你下次来,就能吃到蓬软的包子。”

师爷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对方拿着一个竹筒,往里面加面粉和水搅匀后,取来一根细麻神,看看竹筒内又看看竹筒外,然后将细麻绳捆在竹筒底部的位置,然后不断调整。

这应是在确定竹筒里面团的位置。

“还真是在做酵母,”师爷感慨,“看那面团的颜色,以及上面的气孔,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这酵母很快就成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上扬,带着明显的期盼之色。

陈白玉听出来,却没笑话对方,人活一世总有些追求,追求棋艺武技,和追求美食美酒,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别说是师爷,就连她都好奇味道如此绝佳的肉包,如果有酵母,做出更加松软的面皮,味道会有多美味。

他们两人就着酵母又聊了一会,那青年将竹筒封死,又用旧衣包住竹筒,转身回到包子铺。

陈白玉的视线跟随人移动,也跟着落在木屋上。

就见那青年走进店里没多久,又从里面出来,他挽起袖口,拧开铺子前面一个立起的东西,随后清水就从中源源流出。

师爷:“!”

“这,”他大惊失色注视着那清水,下意识跑过去摸了一把,感受手中清凉的触感,满脸大受震撼,“居然是真的!”

徐厚福正洗被酵母团弄脏的手,就被这突然跑出来的小老头吓了一跳,他有些迷茫,“不是真的,又能是什么?”

师爷被提醒,对啊,这里还有个用着很熟悉的人,于是他灼灼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牢牢锁住人追问,“这是什么?”

徐厚福都感觉被这老者的目光烫到,不由往铺子的方向缩了缩,内心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就自、自来水啊。”

“自来水……”师爷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妙,让水自己流出,如此神乎其技,可不就是自来水,想到这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很是开怀粗犷,笑声在广阔的天地间传出去很远。

师爷笑得高兴,徐厚福却满脸冷汗,感觉自己遇到疯子,他频频瞄着后面的铺子,很想冲回去,可又怕刺激到面前的人,导致某些可怕的后果,内心悔不当初,早知道就在铺子里洗就好,又不是没自来水,有人在用,等等又不麻烦。

最后还是陈白玉走上前,“何事如此高兴?”

师爷笑声一停,可脸上那开怀的神色说明他心情很好,师爷开口也果然是如此,“有幸得一明主,我该不该高兴?”

陈白玉点头:“该。”

师爷又道,“此间百姓有救,是不是喜事?”

陈白玉再次点头:“是。”

师爷满面笑容,大笑过后他急迫想要留下陈大师的心情发生变化,之前他想的是陈白玉技艺高超,如能留下,定能让黎默言发展更加顺利,可见识过自来水后,他明白一件事。

即使没能留下陈白玉,黎默言自己也有能耐创造奇迹,有陈白玉只是锦上添花,有与没有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最多是发展的速度慢上一些,而对于领主这样被天命佑护的人而言,最缺的就不是时间。

只是这样的心路历程,没必要和其他人说,师爷扭头询问,“这个自来水,是每户人家都有的?”

徐厚福见这人笑过后,没有其他怪异举动,说话清楚眼神清明,最重要的是对方口中的明主,一定是黎大人,能夸黎大人的人肯定不会是疯子,所以安心回答起对方的话,“是,每户都有。”

听这个问题,应该是初到镇子,徐厚福不由夸起自己的家乡,“你来这里是来对了,以后一定会对自己的所做感到庆幸,咱们镇子除去自来水,还有妖兽拉的公交。”

师爷虽然不知公交是什么,可对方脸上满满的自豪以及与有荣焉,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被铺子里的人喊走,对方还要拉着他夸上许久,可以看出这人是真心实意感到认同。

自来水都如此神奇,也不知道要对方说的公交如何。

师爷问,“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坐坐那公交?”

心态的变化,让他语气中抹不去的讨好消失,其实陈白玉很喜欢师爷此时的态度,他们两家虽然往来不多,可她小时候就见过师爷,对方算是她半个长辈,她并不是喜欢长辈有所求的讨好。

此刻倒是相处起来更加舒服,陈白玉点头后,他们两人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去,根据镇民所说,只要看到立着的圆牌,就是公交站点,他们没走多久就找到一个。

牌子下正等着一些镇民,数量不多,也就寥寥三人,师爷和陈白玉走出去,镇民看了一眼就继续闲聊,恰巧这时阴云散去,露出半枚太阳,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陈白玉听其他人的闲聊,不由掩唇打个哈欠。

师爷也被这样的闲散时光感染,舒服地眯起眼,他们两人等了有一会,等来一辆庞然大物,一只头尾超过三米的庞然大物停在他们不远处,把心底刚升起的睡意惊得一干二净。

那真是一只相当威猛的蜥兽,生有一双金色竖瞳,犹如巨蛇的吻部鳞片凹凸起伏,显得极其狰狞,尤其是那条粗壮的尾巴拍击地面时,他们都能感受到脚底下地面震动。

师爷:“!”

饶是知道这只巨大的蜥兽是受到镇子管束,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可如此恐怖的外表,还是叫人心生惧意。

师爷小心绕着蜥兽转了半圈,心中啧啧称奇,扭头想去看镇民的反应,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脸上是同样的稀奇,两边一对视,师爷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早就习惯蜥兽,所以再恐怖的外表也吓不到镇民,反倒自己显得古怪。

根据这样的反应来看,这头蜥兽凶猛是凶猛,可黎默言管得很好,的确是不会伤人。

他学着镇民的样子,走上蜥兽拉着的车厢,里面的面积比马车要大上太多,而且还有一排排的座椅,供人乘坐十分方便。

师爷找了个地方坐下,没过多久蜥兽就跑动起来,如此巨大的蜥兽,力量同样非常强悍,拉着将近十米的车厢,以及里面的人丝毫不吃力,跑起来也是飞快,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后退。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站起,开始报站,“下一站是徐鹤桥,要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原来如此,师爷完全弄懂这个公交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公共马车,带村民前往各个不同的地方,不过比公共马车容量更大。

陈白玉留意到其他地方,低声和师爷说,“这里人穿的都是玉棉。”

师爷回过神,心中一紧,私穿贡品只有死路一条,欺男霸女不一定有人管,可冒犯天子必定追到天涯海角,很快他想起这里是私人领地,领主黎默言可没贡品一说,就是最底下的贩夫走卒都能穿天河国的贡品。

就在师爷思索间,那个穿着玉棉服的青年女子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去哪?”

这还真把师爷问住了。

倒是陈白玉开口,“我们就在前面三站下。”

女子点头,“那就是一元车费。”

好像挺便宜啊,师爷感慨完,随即遇到新的问题,这个一元是多少,星光镇居然已经铸出自己的钱币,这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之前一只听雷安虎说星光镇有多好,他听得虽然多,却没有亲自见过,对雷安虎口中的话感触不多,说到底只是一个刚刚升级到镇的前村子,就算好又能好到能力去呢,毕竟发展是需要时间的。

可亲自过来见识过,才发现雷安虎所言不虚,星光镇确实超过不少镇子,就是那个自来水,许是连府城都没有。

短暂的思绪过后,师爷干脆掏出一把铜钱放在手心,让女子自己取。

女子奇怪望了师爷一眼,从对方掌心拿走一枚铜板,嘟囔着‘现在还有人用铜钱啊’,一边朝后面走去。

师爷用余光打量对方,见镇民拿出的一元,是一张四方小纸,上面写着壹元的红色字体,虽然不是想象中铜铸,却也十分精细,那红色颜料也很特别,最重要的是有自己能力制钱,是一个国家立国的根本,如果连钱都要用别人的,那不是国家,只是算是一个笑话。

在蜥兽的速度下,三站很快就到,师爷下车后,发现这里是一处河道,只是河边架着许多水车,连接的不是磨盘,而是一把把铁锯,随着刺啦刺啦的锯声不停,一块块木板被切割出来。

居然还有这种法子。

师爷睁大眼,对着自动自发被锯开的木板端详好一会,瞅着镇民井然有序穿梭在其中,将锯好的木板收起,将剩下的树干拖回来,放在上面继续锯,忍不住对着陈白玉感慨,“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陈白玉对眼的种种同样倍感新奇,她对之前那位惊鸿一瞥的领主愈发好奇,不懂对方脑海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好像天生知道该带领民如何追求更好的生活,都不用费神细想。

如果黎默言知道陈白玉的念头,一定会告诉对方,自己只是见识过这么一个国家,所以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跟着照搬就好。

就两人凝视锯木水车时,远处忽然响起哨声,正在水车旁劳作的镇民听到哨声,先环顾一圈,将木板既然锯到头的水车停下,将拖着树干的木头从水里捞出,以免将树干拖跑,之后才是朝哨声聚集的地方走去。

师爷和陈白玉对视一眼,同样朝那个方向走去,他们也好奇发生何事。

吹哨叫集合的是锯木班的什长,过来说的是收税,之前大人喜欢在吃饭时说事,等有传令使后,都是在上工的时间说,不占用他们吃饭休息的时间,这让大家很高兴,也在心底感激黎大人。

什长扫了一圈,见人来齐,甚至还多出来两人,虽然不认识这两张生面孔,可接下来要说的事光明正大,被其他人知道也无妨,所以他直接开口,“大人最近定下新的税率。”

镇民听到税这个字,面色立刻发生变化,想起从前在天河国,一石米就要收走四斗,将近半数都要充公,一年辛辛苦苦,自己却剩不了多少,还要看着人说说笑笑推走他们种出的米。

这样的苦果他们真是吃了太多太多,想起来身体都在颤抖,甚至有人眼底涌出绝望,这安生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又要开始征税了。

师爷也没想到会听到税收的事,这东西不太光彩,朝廷想要运行,没有税可不行,但收得高了,百姓吃不消,收得低了,朝廷难以维持,而且人心贪婪,这税到底是收得高的多,他不想看到百姓难过,招呼一声,“我们走吧。”

陈白玉却没动,她见自己刚才还很喜欢的希望,从这些人脸上身上消息,不由叹息一声,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本想要留下的心思也随之消失,还是离开吧,这里伤心的往事太多,她想去更远的地方。

只是她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那人继续道,“大人定下来的税是三分,也就是咱们一个月赚两千四百元,要交七十二元的税。”

陈白玉猛地扭头。

正准备愁眉苦脸的镇民们:“!”

“等等多少?”

“七十二元!”

“我就知道黎大人和天河国不同,不可能往死搜刮民脂民膏,之前竟那样想她,我真是该死。”

“黎大人啊……”

和之前听到收税时截然不同,村民的表情又激动又感激,庆幸中混杂着羞愧,复杂到旁人难以分清,唯独有一点是非常确定的。

“黎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领主——”

“对!”

“我要一辈子跟着黎大人——”

“对!!”

“黎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

最后那声对几乎要冲破云霄,接着远处也有人嘶吼呐喊,虽然听不太清,可其中的喜悦感激,能够清晰分辨。

陈白玉沐浴在这样的声音,嘴角不由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她像是放弃一般叹息,“你认识那位黎大人吧,麻烦牵个线,我想要加入星光镇。”

即使早有这样的预感,但真听到后,师爷还是感到惊喜,又觉得理应如此,他和陈白玉朝之前公交站走去,对面还有个站台,想来那里可以坐公交往回走。

……

黎默言让黄二流将税收的事层层传递下去,之后难得忐忑起来,毕竟是从镇民口袋里掏钱,虽然以后会用于修路搞绿化等等基建中,可掏钱没能换回来实际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这钱白白花掉,所以这种事注定不会让人高兴。

她被骂两句倒是没什么,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把村民的忠诚度,都升到九十以上,要是掉下去,对于她这种收集癖而言,简直是往她身上倒了一窝蚂蚁,除非忠诚重新升回来,不然她能一直不舒服下去。

黎默言又想打开地图查看村民信息,又不敢打开地图,怕看到无法承受的一幕。

最后还是想要知道心占了上风,她咬牙打开地图,随便点开一个黑点,村民的信息弹出来,第一个看向忠诚度,这人的数值是九十三,随后她发现一个问题,如果光看数值,她也弄不清楚税收这个消息对方知没知道,除非数值掉了,这样才能确定。

黎默言:“……”

她勃然大怒,这个完全不能安慰自己,只能用来‘判死刑’的页面有什么用,她正想恶狠狠关掉页面,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的数值水灵灵涨了一点。

黎默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数值涨了?

要知道忠诚度超过九十后,每一点都很难涨,能涨一点不是小事,难道是税收……

不不不,天下怎么会有人白交钱不生气,反而升出巨大开心,甚至还涨忠诚度的事啊???

她又陆续点开一些黑点,发现他们大多涨了忠诚度,即使没涨,也不会往下掉,她怀疑人生一会,才回味过来,是之前的税太重,所以面对自己所收的税,两相对比就显得很少,村民才生出感激。

之前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好在以后不这样了。

黎默言关掉页面,同时奇山县的师爷找到她,还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表示要带着这个首饰大师,一起加入星光镇。

第88章

有人加入镇子是常事,即使是在疫病肆虐过后,奇山县人死绝的情况下,偶尔也会有零星的流民想要加入镇子。

这些事早就有一套规章,只是这次加入的人比较特别,竟是奇山县县衙的那位师爷。

虽然上次只是在县衙见过一面,可她对这位师爷印象很深,当时对方不知在着急什么事,出门时少穿了一只鞋,对方都没有发现,跟在县令身后操心着粮食的事。

自上次一别到此刻再见,师爷单看外貌,只觉苍老了十岁,原本还算黑的头发花白大半,脸上也有明显的老态,好在师爷的精神头很好,眼睛炯炯有神,倒是冲散外表上那种垂暮之色。

师爷正对她抱拳,“某以后就多仰仗大人提携。”

黎默言扶起对方:“陈师爷客气,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才是。”

跟随师爷一起来的妇人是陈白玉,她表示自己想在镇子开一家首饰铺,最好有两层,一楼是铺子,二楼是住所,她对铺子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希望和住所一样,采光要好,照得铺内亮堂,陈白玉不喜欢阴暗的环境。

“我想这间铺子买下来。”

其实自从自来水建造成功后,黎默言一直在等镇民向她提购买木屋的事,一些家中人口众多的镇民,经过这四个月积攒,已拥有不菲的积蓄,应该是足够买下一间木屋。

只是没想到最先开这个口的,却是新加入进来的陈白玉,村民不知是钱不够,还是没往这方面想,不管是哪种,只要有人开这个头,以后购买木屋的事就会陆陆续续发生。

这是黎默言希望看到的,落地生根落地生根,在镇子有自己的家,才是生了根,和有租住的屋子,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家更能带来归属感。

所以她没有拒绝,“但我有件事要先说明,星光镇拥有自己的钱币,如果想用天河国的铜钱购买也行,不过兑率上是一比三十,星光镇一元换天河国三十枚铜板,而且这只是今日的价,之后天河国的钱币还会贬值。”

陈白玉闻言皱眉。

师爷见此打着圆场,“大人,一比三十会不会太贵了?”

黎默言正好借着这句话解释,“不贵的,在我的星光镇五元能买一斤肉,可在天河国一百五十铜板能买到一斤肉吗?”

师爷之前为旱灾操碎了心,对于肉价最为了解,他当即摇头,“当然不能,起码得五百枚铜钱,也就是五两银子。”

黎默言一笑,“情况正是这样,如果一枚铜板就能兑换一元,岂不是等于有人能用五枚铜板,从我这买走一斤肉,再去天河国高价兜售,他自是能赚得盆满钵满,而我得到天河国的铜板,如果想要买肉,只能买到卖出去的百分之一,甚至更少,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她说得情真意切,“其实一换三十,我还是吃亏了。”

之前那条商路所遇的百姓,都是缺这一口粮就要饿死,所以她没提汇率的事,陈白玉和那群活不下去的人不同,对于这样明显有钱的人,自然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本能赚到的钱,当然不能少。

陈白玉紧锁的眉头松开,黎大*人的话很诚恳,说得也十分有道理,如此算来一换三十确实不贵,她这些年来可谓是日进斗金,手头十分宽裕,之前皱眉是以为对方坐地起价,没人喜欢当冤大头。

陈白玉想到这里,再一次开口询问,“既然如此,大人一栋木屋卖多少银子?”

黎默言想了想,陈白玉要的是两层小楼,一层算是伍万元,两层就是十万,而临街的商铺价格还要更高一些,再加个伍万元,翻个倍就算差不多,总共是十五万元,“换算成天河国的钱,那就是四百五十万,或者说四百五十两黄金。”

师爷听得眼皮直跳,这个价格足够在京都郊外买套小宅,饶是他看好星光镇,也知道对方以后潜力无限,可现在就要这么骇人的价,师爷都感觉心惊肉跳。

而陈白玉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师爷的眼皮跳得更快了,从黎大人说明原因,到陈大师答应下来,前后不到十秒的时间,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应,唯独他格格不入,仿佛才是这三人中不正常的那人。

黎默言招来鲁澹月,让陈白玉有什么需求就和鲁澹月提,到底是花了大价钱的大主顾,让陈白玉住得舒坦那是基本要求。

等交谈完毕后,陈白玉就准备离开,约定好后天将木屋建好再来,正好她原本院中的家具以及器皿还需收拾。

黎默言一听就知道陈白玉的东西不少,于是提议说,“那后天早上,我派蜥车去接你,正好把东西一块拉过来。”

蜥车她没提钱的事,陈白玉刚刚花了这么大一笔,附赠点小服务也是应该的,而且这么小的事,还斤斤计较,也显得太过抠门。

这让陈白玉很惊喜,她对黎大人道了谢,暂时先行离开。

师爷没走,他倒是不介意和其他人躺一个屋,他甚是积极询问起自己要做的事。

黎默言诧异,这人还没住进来,厨房的白米和肉也还没吃一口,居然就想着开始做事,这也太积极了吧。

她迟迟没有开口,师爷却误会了,转而推销起自己,“我虽算不上学富五车,却辅佐县令大人二十余载,虽然须发皆白,却一顿还能吃三大碗,前不久还和县令熬了两天两夜。”

黎默言不由眨眨眼,听这个意思,难道算是另一版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黎默言没有再犹豫,“倒的确有事需要林公助我。”

……

镇子里新开的包子铺话题还没散去,一个外来户花高价向大人购房的事,又在镇民中广为流传,引起剧烈反响。

“高价是有多高?两层楼那么高?”

“呸,三层楼都有呢,这我哪知道啊,只是听建屋班里的人说,这次干完,黎大人会给他们发一笔大奖金。”

“真叫人羡慕,早知道之前我就去建屋班,他们那动不动就有奖金拿。”

“虽然钱多,可事情也多,我那屋有个建屋班,前段时间夜夜加班,我回来见不到他,早上起床时,人早就走了,也就最近这些天悠闲点,这么累,给我再多钱也不干。”

“其他班子也不错啊,只要认真干活,不出错偷懒,基本都能拿到奖金。”

“这也是,你说外来的人都能买木屋,那我们自己行吗?”

此话一出,大伙顿时安静下来,虽然现在的屋子住久后也很习惯,可到底不是他们自己的屋子,而且十个人也确实多,住在一起就要为别人考虑,虽说这都是应该的,可时间久了确实累,也不自由放松。

而且谁不想要一栋独属于自己的木屋,即使在里面大喊大叫,脱光了乱跑,别人也管不着,更不需要事事顾虑他人。

众人想着想着,面上不由流露出向往,独属于自己的家,这几个字太有诱惑力,光是放在肚子里想一想,都要幸福得冒泡,“不如咱……问问大人?”

“对对,什长,你帮我们去问问。”

“这事我可问不了,得场主去问。”

“谁问都好,只要把大人说了啥告诉我们就行。”

“等我有自己的木屋,第一件事就是搬进去,同屋的光叔脚太臭,那鞋一脱,方圆十里的耗子都能绝迹。”

对于这样感兴趣的话题,他们怎么聊都聊不够,几乎眨眼间吃饭的时间就过去,远处响起上工的铁锣声,他们意犹未尽止住话题,才干了没多久,忽然有个陌生的老头过来,旁边还站着他们这支队的百夫长和什长。

什长介绍着他们的情况,“这里就是采石场第七队第七十二支,共有九名镇民,算上我是十人。”

师爷点头,翻开自己的本子,在上面写下这个队伍的编号,期间什长对镇民招手,“来,都来,这位大人要采集信息。”

采集信息?

其余九人好奇走过来,这个说法还挺新奇,他们从来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如何采集,正在心里猜测的时候,就听到那个老头说,“你们叫啥名字,身高体重年龄都报来,如有什么特殊的特长也可以和我说。”

当即有人好奇问,“说了会咋样?”

师爷朝说话的人瞥了眼,“能加钱,能力越好,加得越多。”

这话简单粗暴,却很有诱惑力,大家窸窸窣窣躁动一阵,又重归平静,如果真有啥特殊能力,他们早就上报给大人,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师爷对此并不意外,他又望了眼之前那说话的人,突然加了一句,“有什么特殊或弄不懂啥用的东西,也能拿出来,如果有用就能换大钱,即使没用也最多是费些口舌,反正力气不花钱。”

听到这话,之前那人觉得有理,下定决心开口,“大人,我之前在林子中捡到一排圆蛋。”

他旁边的人震惊瞧着他,这群人整日瞎侃,却从来没听对方说过,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手里有圆蛋,其他人纷纷侧目,“嘴真严啊。”

“圆蛋?啥样子的?”

这人讪讪一笑,“不是啥要紧的东西,之前就忘了说。”

师爷则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刚才他就见这人表情吞吐,就觉对方手中有什么,这不就被他试出来,“你去把圆蛋取来,我让人和你一起去见瞿大人。”

那人面露喜色,赶紧跟着师爷指派的人走了,其他人虽然瞧着羡慕,可捡到怪东西总归是很少发生,或者说这辈子都不见得能碰到一次,大家经历旱灾后,知道脚踏实地的重要性。

所以没看几眼,略显浮躁的气氛就安静下来,他们不再看那个离开的人,转而配合师爷,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年龄,只是多高以及多重,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愁眉苦脸,“五尺?一石重?”

师爷对此早有准备,带了麻绳做的卷尺和大称,帮这些人一一测量,在本子上写下数据,还顺带给男女人数做了统计,以及划分出大致的体重区间有多少人。

就这么一人人测过,可是一个大工程,师爷花了足足五天,还是日夜加班,才将所有人统计上,将最后的数据交到黎大人手中。

黎默言看着师爷递来的小本,首先赞叹对方写得一手好字,比她写得好多了,横竖撇那都很有劲,古人讲究字如其人,可见师爷本人就很是有韧劲,从对方经历的事来看,确实当得起百折不挠。

此刻星光镇一共有一万三千六百三十三人,其中男人有七千九百七十九,女人则是五千六百五十四人。

除此之外,师爷还统计出镇民的身高与体重区间,镇子里最小的一个,是徐家夫妇抱在手中的女儿,才七十厘米长,之后就是一些小孩,到成年女性这边一米六到一米七的人最多,占了百分之六十多,次之则是一米五到一米六,和一米七到一米八。

而领地内最高的女性则有一米九三。

黎默言不记得镇子里有这么高的人,就多问了一句。

没想到师爷对答如流,“那位小姐姓王名潇湘,只是原本并没这么高,只是近来蹿个很快,而且还有继续生长的痕迹。”

还能继续长,岂不是要超过两米?

黎默言皱起眉,突然长这么高,有可能是疾病引起的,怎么之前帮领民检查时,没发现不对呢,她一边询问对方的位置,一边打开地图想要确认对方的身体状态,可惜信息显示对方一切正常,对方并没有病变。

恰巧这时师爷开口,“天河往北,听说有山鬼族。”

黎默言下意识反问:“山鬼?”

“对,”师爷回忆之前的听闻,“山鬼族男女都异常高大,远超常人,而且面目粗狂须发张扬,有喜在林中奔跑,由于速度奇快,路过的旅人往往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犹如鬼魅,传出山鬼的名头。”

黎默言:“……”

她想象那个画面,脑海中总是冒出长白山野人的新闻……

师爷虽发觉大人面色古怪,却以为对方是为山鬼族人的速度吃惊,“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力大无穷且骁勇善战,王潇湘可能就是拥有山鬼族血脉,她的速度和力量都有所增长。”

天生的战士啊,那要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加入护卫队,黎默言才这么想着,就听到师爷又说,“老夫问过了,王潇湘愿意加入护卫队,算算时候,对方应该在官差手下操练满三日。”

黎默言不由望了对方一眼,师爷这个位置其实和秘书差不多,不愧是有二十多年的从业经验,有师爷帮着处理事情可真舒服啊。

除去女性的身高体重外,下面还有男性的数值,别看统计出来才短短几行,却十分有用。

比如镇子此刻正在如火如荼缝制的棉衣,每个人身材不同,所要穿的衣服自然不同,太小的穿不小,所以之前成衣铺都是往大了缝,虽然不会有穿不下的问题,可衣服太大漏风,那就不够保暖,而且用料也更多,造成没必要的浪费。

现在有这些数据就完全不同,周银环他们可以根据不同的体重身高,制作出一批这个区间内大伙能穿的衣服,这样既不会造成布料玉棉浪费,衣服合身,也不会有漏风的苦恼,好处肉眼可见。

这时师爷又说起另外一事,“大人,我之前在采石场,遇到一捡到圆蛋的镇民,我便让对方抱着蛋去找瞿平青瞿大人,后得知这枚蛋是食人蝶。”

食人蝶?

这个名字则听着就让人感觉不好,她不由看向另外一种蝴蝶,自己的雨师蝶从比人头大些,一路升级长到比人还大,虽然还是银白色很是漂亮,飞着也仙气飘飘,可啥东西只要一大,将细节展示清楚,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比如蝴蝶那长长的口器,以及冰冷无机质的复眼,反正就是不能细看。

师爷已经开始解释,“这种怪蝶会在村落附近产卵,生出的毛虫粗如大蛇,会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袭击人,然后茧化成蝶飞离此处,寻找新的城镇。”

黎默言皱起脸,这是什么怪东西啊,幸好被人捡到,也幸好被师爷发现,不然等它孵化出来,至少得死几个人,才能发现这种食人蝶的毛虫。

她当即问,“村子附近检查过吗,有没有发现新的蝶卵?”

师爷当即回答,“瞿大人查过了,一共找出一百六十七枚蝶卵。”

“居然有这么多,”黎默言感到后怕,“幸好都找到,否则得死不少人。”

师爷点头,忽然说起不相干的事,“瞿大人说这种毛虫很会生肉,而且能吃骨头。”

黎默言眨眨眼,突然从凶险的战斗频道,跳转到美食频道,画风转变太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从瞿平青的话语中品出一丝意思,就是把这胖毛虫养起来,用来吃肉。

可这怎么行呢,这玩意可是会吃人啊,但仔细想想这又有什么不行?

这东西危险就危险在会潜伏偷袭,这都被他们抓到捏在手里,只要多加小心,就不会被偷袭,长得胖会生肉先不说,这东西能吃骨头,这一点就非常不错。

此刻镇子内的骨头处理,都是靠官差手动打粉,用来做肥料,数量少时还好,此刻镇子每日积攒的骨头数量十分恐怖,官差就是再长出十双手也打不过来,更何况官差还有很多其他事,让他们来打骨粉实在屈才。

可这些骨头就这么丢掉,又十分让人可惜,她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处理,现在有了食人蝶的毛虫,倒是有了解决的渠道,而且经过毛虫消化,排出的虫粪应当也会是非常不错的肥料。

既能丰富领地的肉食,又能废物利用,还能产出肥料,饲养毛虫的好处多多,这样一想当真是性价比极高的家畜……家禽……肉食来源,它既然生下来要食人,那么肉的债,自然要用肉来偿还。

师爷见黎大人意动,于是继续说,“我和瞿大人商量过,这种毛虫喜欢躲在石缝隙或树洞里,根据此特性建造出石屋,大人要去看看吗?”

黎默言来了兴致,“走,去看看。”

师爷领着她来到领地边缘,这里人迹罕至,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也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毛虫饲养场构造十分简单,中间是一栋石屋,就连门都是山石所制,这种山石十分坚硬,不用担心毛虫咬穿,只要关上门,它们基本逃不出来,然后石屋外边种了一圈的碧根树,有这种食肉的树木在,倒是不用担心毛虫出逃,跑不到外边就会被树吃掉吧,不怕藏进镇子里袭击人。

万一村民遇到危险,还能跑向碧根树寻求保护。

而碧根树上方,还拉起一层网,用的材料就是之前的遮阳网,这是用来防止食人蝶飞走的。

黎默言看着连连点头,觉得师爷布置很巧妙,把各种情况都设想好,至于送骨头这事怎么办,那肯定要比锤骨粉容易,就交给护卫军,算是一种锻炼吧。

她又走进石屋里面查看,发现里面构造是一个个洞穴,好让毛虫躲藏,之前发现的虫卵,此刻都被丢在石屋正中,旁边还放了一堆的骨头,等毛虫孵化出来,就可以直接进食。

黎默言忽然想到骨头耐放不容易坏,不如多送点过来,够毛虫吃上许久,那也许就不用村民来喂食,可以减少不少风险,可转念想到自己养毛虫是为吃肉,又不是养来当宠物的,还是要人过来抓。

那还是让护卫队过来送饭,好确定这些毛虫成长进度,胖了能及时吃掉。

这一次的人口普查,算是收获颇丰,之后人口方面的事,也都交给师爷来管,黎默言让他把鱼符制作出来,相当于是身份证,再制作页户口本,将同家人的信息放到一起,到时候人嫁娶或年老离世,也由师爷来处理。

至于制作户口鱼符的材料,自然还是红树的树脂,它制作出的颜料旁人无法仿制。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可师爷接到任务后,不仅没被难倒,反而愈发有干劲,他大声应是,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黎默言望着师爷的背影,总觉对方表现不太对,估计是把对奇山县百姓的愧疚,挪到星光镇民头上,想要多做点事,弥补心中的愧疚,既然师爷认为这么做更好,那她也不会阻止。

之前陈白玉就已经搬到镇子里,听说她制作出的首饰会有特殊效果,而近日是对方开张的日子,黎默言打算过去看看,那些首饰是不是真有传言中那么神奇。

第89章

陈白玉的首饰铺就在镇子的西南角,这里靠近农田十分偏僻,除去在地里忙活的农民,几乎不会有人来此。

到底是收了对方一大笔银子,黎默言原本是想给对方换个好些的位置,虽然不至于像包子铺这样,为陈白玉和原住的镇民沟通,腾出人流密集的好地方,可弄个稍稍有人往来的地方并不难。

却被陈白玉自己拒绝了,她似乎根本不注意位置僻不僻静,或者说这样更好,更符合她喜静的癖好。

于是黎默言没对此再额外做什么,坐着十二号来到地方,首饰铺要比想象中热闹些,大概是刚开张,镇民好奇新铺子过来瞧两眼,即使如此也就十来个人,好在陈白玉的首饰铺只有七十平,这十来个人站在其中,也撑得场面十分热闹,有着新店开张的喜气。

只是首饰到底是贵物,陈白玉又有一手好技艺,即使她只是收取材料费,对于自己手艺收费颇低,就跟白送一样,可首饰的价格依旧基本过百,还有一些上千,所以铺子里的镇民张望的多,真正想要买的却没有。

黎默言见到这种情况,不由叹了口气。

师爷已和她说过陈白玉的能力,这位大师出品的东西,都会有附带的神奇价值,尤其是之前月光下纸片变猪仔的画面,给自己来到很深的印象,这样的奇物自然越多越好,如果镇民购买首饰,她这个领主也能间接获得增益,有奇物的镇民越多,领地自然好处多多。

只是可惜,现在这事态恐怕不会向她希望的那样发展。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镇民不愿意购买,首先是因为贵,其次不了解这些首饰的能力,只要看到效果好处,他们自然愿意购买。

黎默言心中一动,决定等会去找陈白玉聊聊,给护卫队增加一些装备,此刻她先在首饰铺内转悠起来。

耳环、挂锁、项链、手镯等等样式不少,可每个首饰的样式不多,而且同种样式只有一件,陈白玉接受定制,有什么特别需求还可和对方说。

虽然首饰不多,可每件都能精巧,花似得耳环,通透的玉镯,古朴的长命锁,一件件都精致极了,搁在深红的木桌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和质感,让人大饱眼福,所以即使没有人买,铺子的人反而越来越多,显得极为热闹。

黎默言看着看着都想买些什么,不过她不喜欢在身上挂东西,觉得束缚,等镯子一上手她就清醒过来,果然还是不喜欢。

她正把镯子放回到台子上,余光瞄见门口又有一对男女走进来,他们虽然走在一起,却刻意不去看对方,但视线又不自觉往对方身上飘,等目光撞在一起,就猛地转开头,同时面颊涨得通红。

其余人见此心照不宣,这是一对互相倾慕的男女,估计还刚成没多久,所以看一眼都害羞。

黎默言倒是认出这两人,男的叫杨大海,女的叫做梁竹茹,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是镇子第一对登记的夫妻,师爷刚做完人口普查没多久,这两人就找上师爷要求合籍。

那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想买嫁娶的聘礼或嫁妆吧。

果然两人进门后,忍不住对望一眼,然后被烫到似得分开,各自挑选起来,相比其他人,这两人看得更加仔细,看到喜欢的也会上手拿起细看,或者佩戴感受,就这么挑选许久,最后各自抱了一样东西走到门口柜台前,对半靠在躺椅上的陈白玉开口。

“店家,”梁竹茹小声开口,“我就要这件。”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要买首饰的举动立刻引来铺内其他人的目光,大家定睛一看,发现她双手托着的是一条项链,只是这链子好生奇怪,叫人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想要探究到底是哪里古怪。

黎默言同样有这种感觉,只是很快她发现哪里不对,虽然项链坠子的款式多种多样,可做成尺子形状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过了一会,也有镇民发现不对,脱口而出:“怎么挂着的是把尺?”

一些上了年纪的过来人回味过来,妇人笑着对梁竹茹道喜,“祝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姑娘,你丈夫真俊,精神也好,一看就勤快。”

“是啊是啊,我看这后生不错。”

梁竹茹越听越脸热,干脆举起袖子挡住脸,这时杨大海也走过来,从她手里抽出那条项链,和手里的玉簪一块放在柜台上,“劳驾一起算。”

陈白玉:“一共两千八百元,今日是你们的好时间,讨个吉利就两千六百六十六。”

其他镇民听到这个价格,注意力顿时被拉回来,黎默言只听到一阵吸气声,还有人低声道,“好贵。”

梁竹茹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看到大海给她挑的玉簪,这两千六百元里,这玉簪占了大头,铜尺并不值钱,她正想把玉簪放回去,却被杨大海阻止,“买吧,一生就这么一次。”

听他这样说,梁竹茹没把玉簪放回去,她轻抚玉簪上的并蒂莲,含苞欲放的花苞惟妙惟肖,花瓣尖微微朝后翘起,恰巧这块白玉这里泛着一点红意,犹如真正渐变的莲花,精致得不可思议。

梁竹茹越看越喜欢,最终咬牙花钱买下这枚玉簪,来到星光镇后攒下的钱花去大半,她却丝毫没有后悔慌张,只觉得高兴,将那枚尺子挂在杨大海的脖子上,随后两人手拉手走出首饰铺。

天,这两人看得旁人都能感觉到幸福。

黎默言之后在铺子里停留一段时间,除去梁竹茹两人,并没有其他人再来购买首饰,她和陈白玉聊了护卫队的事,表示自己还没想好做什么,后者微微沉吟,“做手套吧。”

黎默言眼前一亮。

手套确实不错,最近天气日渐寒冷,不光可以保暖,而且还能保护手不受伤,最重要的是……手套帅啊!

冷酷无言一刀毙命,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擦去刀刃上的血迹,再配上官差男帅女俊的脸,犀利的眸光,以及刀锋一般的眼尾……

黎默言:“!”

她越想越觉得妙,没办法人就是这么肤浅,毕竟谁不喜欢看漂亮的人呢,“好,就手套,能有什么能力?”

陈白玉却没直接说,“我先做着试试。”

黎默言点头,她对这个并不着急,主要还是想宣传首饰铺,谈完这件事,她便从铺子离开,继续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她该去做其他事。

……

杨大海和梁竹茹回到木屋后,等在屋子里的其他人涌过来,将他们推去不同的方向,“哎呀,咋还不急不慢的?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

“铁锣呢,在谁那?”

“记得是从东八街八号出发,那边的木屋我已通过气,他们会借咱用一用。”

“我那件蓝外套呢,这可是新买来的玉棉服,谁瞧见了?”

“这这这,你压在被子下了,你个憨货。”

一阵兵荒马乱之际,杨大海被推出门往东八街走去,熟悉的老叔劈头盖脸往他脖子挂了个大红绣球,蓬松柔软的触感告诉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马上要成亲了,想到这,杨大海心中涌出一股热潮,浑身上下充满干劲。

老叔见他这个模样笑起来,“你这小子光想着媳妇,也不问问弄到这红绣花,花了我多少力气。”

杨大海闻言赶紧追问。

老叔却一拍他的背,“现在还说这些干嘛,快走快走,没瞧见吉时要到了吗。”

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的杨大海:“……”

他只好揉揉自己的肩,快步朝借来的木屋走去,等到了那间屋子,上面居然简单缠着一条红布,那群人见到他立刻高喊,“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其他人听到后当即凑过来看热闹,看到是如此俊朗的后生,顿时看得更起劲了,杨大海被这么人瞧着,也不怯场,笑着摸出喜糖,分给附近的小孩和大人。

其他人接了糖,自然要说些吉祥话,杨大海越听脸上笑容越大,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自己住着的木屋走去,与此同时拎着铁锣的人,也欢欢喜喜长吆一声,用力敲起铁锣,就这么一路敲着走过。

如此热闹的动静,引来越来越多人的瞩目,吉利话就如雪花一般飘来,杨大海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过好话,笑得脸都快僵了,然而乐极生悲,在经过一座桥时,一阵急躁的鸟鸣由远而近。

竟是一大群黑鸟。

它们的速度太快,等发现时众人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护住脸,尽量减少伤害,杨大海同样如此,只是他胸前还挂着一朵蓬松的绣球,不知被那只鸟勾住,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也失去平衡,一头往桥下栽去,最糟糕的是他脑袋对准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巨石。

有人发现这幕,下意识发出惊恐的叫声,人脑袋可没有石头硬,这要是撞实了……只怕红事变白事。

就在众人惊恐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失去平衡,甚至半个身体都栽出桥面的新郎官,居然又回到桥上,像是有一只瞧不见的手,将人拉了回来。

杨大海脚重新踩在实处,他先是茫然地踩了踩,随后发现明白发生何事,猛地睁大眼,一个劲摸着自己的脑袋,想要瞧瞧上面有没有恐怖的血窟窿,而他现在好端端的,自然不会有血窟窿,人也健健康康没有任何事。

众人望着受到惊吓脸色发白的新郎官,除此之外对方没有受任何伤,人群顿时轰然炸开。

“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

“大海你有没有事,身上哪里疼啊?”

“你们瞧见没有,刚才那个新郎官他自己回来了!”

“瞧见了瞧见了,这是咋回事啊?”

“难道是有官差动手?可我没看到人啊。”

“还好没事,不然新娘子得哭成啥样啊。”

“快看,新娘子来了——”

这处桥离他们的木屋不远,梁竹茹听到其他人的话,顿时待不住,从木屋中冲出来,一直冲到杨大海面前,脚步这才慢下来,抓着杨大海的头摸来摸去,唯恐看到上面有个狰狞的血洞。

杨大海见到梁竹茹,虽然心中依旧后怕,却镇定不少,他一把握住梁竹茹的手,“我、我没事。”

梁竹茹红着眼眶,一把抱住人,听着对方咚咚有力的心跳,将她整个人慑住的惶恐这才慢慢消失。

旁人见此,也默契没有打扰他们,抱了一会后,梁竹茹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想起这是大庭广众,赶紧从杨大海的怀里挣脱出来,不好意思擦擦脸,可脸热归脸热,她此刻更想知道大海是怎么平安无事的。

所以梁竹茹先把人拉下那座危险的桥,随后赶紧问,“你和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听到她这么问,附近的其他人本能竖起耳朵,刚才杨大海都跌下桥,却又诡异站起的那一幕,有不少人瞧见,他们都好奇这是什么能力,毕竟杨大海既不是护卫队,又不是官差,为什么能拥有这样的特殊能力?

杨大海回想刚才的事,不禁抬手抚着脖子上的铜尺,“是因为它。”

众人的视线顿时落在铜尺上,几乎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可左看右看这都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尺子,最多是小巧精致些,实在看不出有哪里特别,以至于能施展出那样的奇力。

难道是材料特殊,而他们眼拙看不出来?还是新郎官自己也不清楚,猜错了?

杨大海边回忆边继续说,“我被那群大鸟扯下桥时,这枚铜尺突然发烫,随后我腰侧就传来一股力量,将我推回到桥上,只是当时混乱,我也不确定铜尺发烫是不是我的错觉。”

梁竹茹摸向那枚铜尺,触感冰冷,没有任何一丝热度,也跟着怀疑起来,真是这枚铜尺吗,她将这枚铜尺翻来覆去看,实在没看出任何不同。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既然这样,那就再试一次。”

有人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黎大人!”

“真是大人。”

“大人居然也在此。”

人群当即让开,露出后面的黎默言,她信步走到杨大海面前,“你把铜尺摘下来,换个人试一试便知。”

对啊,杨大海当即按照大人的话,将铜尺摘下来,正想着找谁来试,黎大人已经接过那枚铜尺,挂在自己脖子上往后倒去。

黎默言这么做当然不是莽,她有百分百的把握,首先杨大海身上,除去铜尺没有其他奇物,其次尺子代表不偏不倚,杨大海倒下又站正,就有这么点意思在,有了双重的证据,她才这么大胆。

杨大海:“!”

他惊得头皮炸开,立刻就想去拉大人,只是这样做的人太多,他们的手在半空相撞,竟谁都没能拉住,就在他着急的时候,熟悉又神奇的一幕再度出现,倒到一半的黎大人突兀停止动作,然后一点点站正,稳稳落在地上。

“还真是铜尺!”

这下所有人确定了,杨大海之所以能活下来,确实是这枚小小尺子的功劳。

黎默言将铜尺还给对方,梁竹茹先一步接住尺子,双手握着紧紧按在胸前,等汹涌的感情过去,这才把铜尺郑重挂回到杨大海的脖子上,今日去首饰铺,买来这条链子,真是她做得最对的事之一。

杨大海这件事传得很广,本来镇子上第一对结婚的夫妻,就很有话题度,更何况新郎官中途发生意外差点没了,这就抓非常人眼球,几乎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谈论,于是他们都知道镇子西南角,也就是农田附近开了一家首饰铺,里面卖的首饰都有特殊效果,关键时刻能救命。

于是手里有闲钱的镇民纷纷意动,其中就包括陈海。

海边那片青贝长势良好,他不时要乘船出去收青贝,偶尔驾船划过礁石时,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佛手贝,旁边的海沟里还有蟹子以及鲍鱼。

只可惜礁石附近的海水太急,即使船只能靠近,那片礁石让人站的地方过窄,而且离海面太近,人站在上面很容易被海水卷进海里。

这种地方落水那是必死无疑,肯定会被海浪拍在礁石上,这些大石头经过海浪日日拍击,坚固又粗糙,人轻轻一擦就能刮下一层皮肉,整个拍上*去那就是粉身碎骨,即使佛手贝再鲜再好吃,他也不敢过去。

可现在不同了,陈海的视线落在刚买来的铜尺上,他已经试过了,即使是被海浪卷走,也能硬站起来,他激动戴上尺子,前往之前看好,佛手贝最多之处,将一个个比手指还要长的贝从礁石上撬下来。

伴随腰包里越来越多的佛手贝,陈海激动得鼻尖冒汗,以前还在天河国时,这样的贝要卖到十两银子一斤,还不是闹旱灾的时候,不然价格能更贵,他们这些渔民都叫这个是海中黄金,十斤就能换来一两金子。

往常拿命来换也撬不到多少,此刻确实能想挖多久就挖多久,不用担心被海水卷走,陈海从来没做过这么爽快的活。

除去陈海之外,镇子里采药的苏阿曼同样受益颇深。

她是盛水烟的学徒,从老师那学习药理,自然要负责一些杂事,其他就包括上山采药,总不能叫年迈的老师去翻山越岭吧。

很多药都长在人迹罕至之处,比如悬崖峭壁间,那些位置异常凶险,偏偏药又很重要不能不摘,苏阿曼每次采的时候,都觉心惊肉跳,好像一闭眼就能看到自己摔在崖底,血肉模糊的样子。

有了铜尺,即使她意外失手摔落,也能被铜尺的奇异力量拉起,而不是直接掉下去摔死,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有保命手段之后,恐惧骤然散去,苏阿曼觉得峭壁爬起来愈发简单,晚上入梦也不会再梦到跌入黑不见底的深渊,整个人轻松不少。

铜尺这么厉害的东西,首饰铺居然才卖八百,苏阿曼在心中第一次赞美星光镇,赞美黎大人。

黎默言也发现财务报表上首饰铺的税开始增加,看来她所希望的效果已经达到,村民开始购买首饰,开始利用它们完成原本不可能的事。

“大人,”黄二流进来传递消息,“官差已经将水中那块石头敲掉。”

黎默言点头,既然已经知道这处安全隐患,那当然是处理掉,万万没有继续放着的道理。

她又看了看手上的报表,最近镇子的财务很好看,收入也罕见超出各种支出,主要是徐家的包子铺,以及陈白玉的首饰铺收入颇丰,总之看得人心情愉悦。

算算时间,吴崇明第二次带领商队出发去草原,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刚离开没多久的黄二流再次过来,身后还带着一身萧瑟气的吴崇明。

黎默言朝人看了一眼,差点没认出人来,吴崇明这家伙穿着一身羊皮衣,羊皮做着的垮裤,还带着一顶羊皮帽,整个人就像是羊成精,就差脚上蹬着一双羊皮鞋了。

“你这是找到新的部族?”

吴崇明摘下帽子,递给黎大人,“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黎默言拿过来一看,发现这鞣制的手艺很好,捏在手里非常柔软,也没有羊的骚臭味,羊皮虽然没有羊毛保暖,却适合现在不算太冷的时候,主要是防水,倒适合他们这些水汽重的地方穿。

黎默言关心起另外一件事,“这次带出去的铜钱花掉多少?”

这是她最愁的事,镇子里天河国的铜钱足足有四千多万,要不快点花掉,天河国一乱起来,这些钱都要贬值,那她损失就大了,尤其是最近陈白玉加入进来,又是几百万的收入,这钱怎么越花越多。

黎默言对此十分发愁。

吴崇明立刻道,“花掉了,花掉了,我听您的话,去外面府城换了盐、茶叶和糖回来,只是这次种子牲口他们都不让我收。”

黎默言心提起,立刻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钱没花掉?”

吴崇明摇头,“不不不,我找了门路,将这些铜板换成了黄金!”

黎默言立刻夸道,“聪明,做得好。”

吴崇明得意洋洋,只是他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到可亲可敬的黎大人说,“我这里还有六百多万的铜钱等你去花呢,嗯,感觉少了些,你要不把钱庄里所有的铜钱,也就四千多万,对就这样,你都拿去换金子。”

吴崇明:“???”

多、多少?四千多万!

他一脸呆滞,这一趟带出去的一百万铜钱,他都是费老命才花出去,府城对他们这些私人领主的镇民各种防备,这也不许买,那也不许收,能买的对他们大多没用,要不就是骗人的废物,经商环境实在非常恶劣,而且这钱就算他想换成金子,对方恐怕也吃不下,弄不来那么多金子吧。

一百万都如此难花了,更何况是四千万……

吴崇明很想躺下打滚,让黎大人换个祸害,这活他实在是干不了,而就在这时他冷不丁想到一件事,面露喜气道,“大人,大人!”

黎默言被他回光返照似得模样惊到,等等,别是给她逼出毛病来了吧,“嗯?”

要不要把盛水烟叫来给人瞧瞧,接着就听到吴崇明大声说,“有人想要见您,他是万商会的人,想要问问您要不要加入商会,跟随商会走南闯北!”

第90章

商会?

黎默言对此倒确实很感兴趣,正好她手上也有大把的钱,等着转化成各种资源,如果跟着商会的话,天河国对她的限制封锁,也许就能规避掉,即使不能应该也能放宽不少。

“人在哪?”

吴崇明精神一振,“就在外面,我去把他带进来。”

黎默言点头,吴崇明便走出去,就见到那位商会的商人正抬着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和木屋,对方见到吴崇明出来,微微一笑,“你这地方还不错,有山有水,屋子也错落有致。”

明明是夸奖的话,可吴崇明听在耳里却不觉高兴,这人的姿态摆得很高,完全一副前辈指点后辈的架势,这谁喜欢得起来啊,不管心里怎么想,吴崇明面上始终笑吟吟的,“来吧,我家大人同意见你。”

那人却说,“这不是同意见我,这叫给彼此一个机会。”

吴崇明:“。”

他当即转身,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没用多久,黎默言就看到吴崇明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对方打扮很是儒雅,气质像是她以前学校里的教授多过于商人,这人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位叫做杨复里的商会成员,不卑不亢开口,“黎大人。”

黎默言:“请坐。”

她这间用来处理公务的办公间,大约五十平,她的办公桌在对门最靠里处,四周还布置了长椅的矮桌,如果有人来找,谈事情谈得久了,就能坐在椅子上休憩,或者等她的时候,也能吃吃矮桌上的水果跟零食。

杨复里找了办公桌左边下首的桌子坐下,然后开门见山说,“大人,你可有意向加入商会?”

虽然黎默言有这个意向,可她没有直接答应,转而开始询问,“加入商会有什么好处?”

杨复里侃侃而谈,“那自然是好处多多。”

“其一我们商会规模巨大,会里足足有一百二十三人,每次举办集市都有八十家以上参加,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转而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也不用杨复里细说,黎默言已经明白,集市的规模自然越大越多,东西越多能吸引来的人也越多,能赚到的钱当然也越多,至于这里谁赚到多,谁赚到少,那就各凭本事。

杨复里估摸着这位黎大人应该想得差不多,才继续往下开口,“其二我们商会掌握特殊妖兽山河鲸。”

说到这,他又是一顿,准备接受对方的惊呼,结果想要的惊呼并没等到,仔细一看对方像是在思考山河鲸是什么,对此,杨复里错愕片刻,星光镇地里偏僻,不知道山河鲸也正常,他摇摇头准备解释山河鲸的作用,就听到对方开口询问。

“山河鲸是什么?”

杨复里第三次一顿,打量黎默言片刻,真情实感开口,“大人,真是有着常人没有的爽快。”

黎默言倒是觉得杨复里这话太夸张,不懂就问不是很正常的事?

可转念想到男人,尤其是中年男人,都十分爱面子,让他们承认自己不懂,真是比杀了他们都难,可能真很少见到她这样有啥说啥的人。

杨复里解释,“山河鲸是一种能够跨越空间的妖兽,从北面京都,到南面海岛只需短短一刻钟,最重要的是它能带着人一起跨越。”

黎默言明白为何对方说起这只妖兽时,杨复里为何得意与自豪,天河国用来传递紧急消息,用的也就是远远不如山河鲸的天马,想来这种妖兽肯定数量稀少,获取难度高,要不就是养着困难,无法养来传递加急密报。

她想到这里,看向杨复里准备听他说说其三。

杨复里本来说到其二就该结束,可瞄见黎默言的反应,他略一沉吟开口,“商会对内部成员有很强的约束力,杜绝恶意竞争,为会成员主持公道。”

想到黎默言私人领主的身份,杨复里又加了一句,“对于商会内部成员还有独属于自己的优惠价。”

黎默言听懂了暗示,这就是说即使天河国对她有诸多限制,可商会依旧敢无视限制,将商品卖给她,不愧是逐利的商人。

她又问,“加入商会有什么条件?”

杨复里听到这话,表情明显精神几分,“没有要求,不过入会之后,每年要交五十两银子的会费,而搭乘山河鲸的钱币另算,每次集市交易所得,商会要抽走百分之二十。”

黎默言问,“利润?”

杨复里:“不,是这次售卖的货款。”

这就有些难以接受了,如果是利润还能减掉成本在抽,很有操作空间,被抽走的钱也能少些,如果是这次售卖的货款,也就是营业额的百分之二十,要是成本利润没算好,搞不好跑一趟忙前忙后还要倒贴钱。

杨复里见她皱眉又说,“您要是觉得太贵,不如先试上一试。”

“第一次免去这两成的抽费,只交会费和票钱即可。”

虽然依照黎默言现代的思维,免费才是最贵的,可她此刻着急花钱,也确实被杨复里的话吸引,山河鲸可以跨越空间,减去赶路的时间,当真是非常便捷,就拿去草原这条路来说。

她之前急需羊毛,可就算再着急,火烧到眉毛,前往草原也要七日,再等商队返回,少说要半月,如果有山河鲸,她甚至可以上午出发,下午回领地,路上的时间统统可以舍弃,着急的问题当日就能解决,如果是碰到什么救命的事,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更别说那么多商人聚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不用自己卖力吆喝,就能吸引来大量的顾客。

她思来想去觉得可以去看看,很多东西不亲自体验过,光靠想是很难弄清楚,如果试过发现里面有坑,这个商会就不再接触,不过对方既然想赚她这百分之二十的抽头,还提出免费试一试,就是对自己有信心,认为她体验过后,会因为好处愿意顶着抽头留下来。

杨复里不意外她的选择,“那明日午时,我在镇口静候大人佳音。”

黎默言品出隐藏的意思,“我能在镇子直接上车……鲸?”

杨复里点头,掏出一块巴掌大鳞片,“此乃山河鲸的鳞片,是山河鲸寻到您的手段,请收好,如丢失需要额外赔付。”

黎默言没动,吴崇明上前收起这枚鳞片。

一切谈妥,杨复里起身离开。

而吴崇明把玩着手里的鳞片,“还以为此物会很坚硬,没想到十分柔软,更像是鱼皮。”

黎默言本来还在想鲸鱼哪来的鱼鳞,听到吴崇明的话了然,“也许就是鱼皮,好了,不谈这个,那枚古镜还在你身上吗?”

前段时间去草原,途径曹家村的时候,她换来一枚古镜,可以用来装物,体积是六十立方的小房间,虽然看着不大,可用来装成袋的粮食,足足能装几十吨,这次跟着商队出发,用这枚古镜就行。

她又想了想镇子里的其他东西,养在海边的蓝光贝经过这么多天饲养,已经开始出产蓝光珠,只是数量很少,镇子自己用都不够,没有多余的拿来卖,好东西当然要给自家人啊。

其次是玉棉,虽然现在产量提上来,但做好棉衣棉被,人睡觉总要几套睡衣吧,衣服有了,要棉袜吧,而且棉鞋也是个问题,对了,镇子没有做鞋底的橡胶,穿的都是草鞋。

虽然棉鞋也能编草鞋的底,首先草鞋底太容易破,其次是草鞋扎脚,踩着太硬很不舒服,正好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代替草鞋底的好东西。

既然蓝光珠和玉棉都不行,镇子里的其他好东西还有黑金翡翠,这些她自己都要用,仓库里那些妖兽的皮毛,鳞甲牙齿爪子以及骨头,这些统统都很有用,说不定哪天就用到,她也不想拿出去卖。

这样一圈盘算下来,好东西哪个都舍不得,只有粮食镇子大量产出,可以放心拿出去卖,即使没了,又能很快种出来,正好麦子已经开始大规模出产,之前囤的大米就卖出去吧,能吃到新鲜刚种出来的麦子,干脆要吃放上两、三个月的米啊。

这时仓库里面,半数是大米半数是小麦,大米还有二十六吨,小麦则有十九吨,即使发生意外,也能够他们吃上一段时间,而最近这批麦子即将成熟,所以她决定将大米全部卖掉。

当然卖不卖得掉两说。

黎默言对此并不担心,人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吃食物,不是不想吃就能不吃的,粮食是硬通货,每个人都需要,一批物美价廉的白米,想不受欢迎都难。

她让吴崇明去仓库将大米先装镜,装完米,古镜还有地方空余,正好可以装上铜钱,之后便是等明日午时,那只能够跨越空间的山河鲸到来。

这一次她想跟着一起出去看看,另外把胡月儿和黄晓蝶叫上,之前那次胡月儿留守镇子,这次就带小孩出去玩玩。

等到次日中午,黎默言提前一刻钟来到镇口,这次出行不算她一共是五人,黄晓蝶、胡月儿跟吴崇明,还有两位从护卫队调来人,没事时搬搬重物,有事时也能充当打手。

太阳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十分舒服,黎默言眯着眼昏昏欲睡,突然她像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看到前方的空地,黄晓蝶和胡月儿也齐齐看向哪里,倒是吴崇明三人没有发觉。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东西从地底钻出,它速度奇快,眨眼间就整个跃出地面,那是一头足有两辆公交那么长的巨鲸,等跃到最高处,它一甩足足有四个人那么长的尾巴轰然落下。

吴崇明瞳孔一缩,如此巨大的妖兽落地,必定带来极为恐怖的震动,妖兽会如何另说,他们这些站在地面上的人,一定会被波及,之前就出现过活人被生生震死的事,那尸体七窍流血十分凄惨,后面发现体内的脏器全部被震碎。

他和另外两名护卫队的人立刻挡在黎默言面前,却没注意到大人、黄晓蝶和胡月儿,对于这场危机没有任何举动,稳稳站在原地。

这一切事情就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吴崇明三人才冲到大人身前,那头巨鲸已经砸在地上,可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发生,二十米的巨鲸落在地上,就如一张轻飘飘的纸张,没有任何动静。

吴崇明睁开眼,立刻发现不对,巨鲸的腹部有一部分和地面重叠,似乎是陷在土里,而之前巨鲸跃出的地方却很平整,无坑无洞,看不到任何土层翻开的痕迹,再看那头妖兽犹如水团那般不断流转的皮肤,到此他彻底弄懂了。

这头妖兽恐怕没有实体,或者有,但与土地所在的空间不同。

原来跨越空间是这么个跨法。

先一步发现的黎默言只觉得眼热,这么一头巨鲸先不提帅气,实用性就很强,如果她有这样一头巨鲸,岂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哪里还有商会什么事,更不要说抽百分之二十的营业额,滚一边去,这是什么吸血虫啊。

巨鲸张开嘴,一群人从中走出,其中正有杨复里,他对这边挥挥手高喊,“黎大人,从这边上,不用害怕,山河鲸通人性,从来没伤过人。”

黎默言就带着人往鲸鱼张开的巨口走去。

从正面看,这里就像是一处山洞,鲸鱼的四根犬齿,就如四根石柱,比人都高,她不由多望了一眼,居然有牙,还是如此锋利的牙齿,想来这头山河鲸是食肉的,巨口深处黑暗幽深,晃动的火光照亮那条对比巨口来说,显得狭窄幽长的小道,或者说是鲸鱼的食道。

要主动走进一头食肉妖兽的肚子里,倒是挺考验人心性。

杨复里也知道这点,他主动走下来,指着和他一起出来的人说,“这两位同样是商会的人,分别是顾广百和马涛,和我同乘山河鲸而来。”

马涛率先笑道,“是啊小友,我乘坐山河鲸数百次,每次都整个走进,整个走出来,莫怕。”

顾广百则喊,“老杨,你把官府颁的令给她看看。”

他喊完又自顾自道,“年轻姑娘胆子小,恐怕不敢进鱼肚,要是如此莫磨蹭,别耽误我们时间。”

黎默言看了这人一眼,顾广百注意到,却不以为意。

杨复里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商,她虽然不懂,可有人懂啊,吴崇明小声凑过来,“这是天河国颁给商会的令牌,之前我也是确定过,才把人带到大人面前。”

哦,黎默言明白了,意思就是合法合规,虽然天河国的天子荒唐,可底下的朝廷没那么容易烂完,至少这个有官方背书,还是值得信任的,更何况她还有黄晓蝶和胡月儿。

两个小姑娘对她点头,表示即使这只山河鲸真暴起伤人,她们也有解决的办法,黎默言就准备走进鲸鱼的肚子,不过在此之前要把票钱结了。

杨复里伸出手,“入会费五十两银子,一人票钱是五两银子,五人就是二十五两,共计七十五两银子。”

黎默言视线落在他摊开的手上,让护卫队的人将麻袋提上来,一个麻袋差不多柚子大小,里面装着五百枚铜钱,都是提前数出来,付款时更方便。

吴崇明就这样一个袋子一个袋子放到杨复里脚边,一共放了十五个,堆起来都到膝盖高,他笑出一口白牙,“七十五两都在这,麻烦你点一下。”

杨复里:“……”

他看看脚底下的麻袋,又看看对方的黎默言,一时有点怀疑这位黎大人对他怀恨在心,才使出这样的损招来报复自己。

黎默言一看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她也很冤啊,“你知道的,我是私人领主,银子金子这些是换不到的。”

杨复里话才到嘴边顿时噎住,情况好像确实是这样,黎默言估计确实只有这样的铜币,那他能说什么,总不能去指责定下这条规矩的天子吧,而且到了手边的生意,总不能不赚吧,他还想把人拉进商会赚抽头。

顾广百和马涛都明白黎默言说的没错,可这么多铜币要点到什么时候,顾广百烦躁哼了一声,只是他还没开口,对方那个女人却迫不及待道,“这位顾兄说话了。”

虽然只是哼了声,可顾广百生硬道,“我说话怎么了?”

“既然说话了,那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吧”黎默言语气真诚,“毕竟上了年纪的男人胆子大,肯定不会和我这样胆小的姑娘一样,面对这些铜钱束手无策。”

顾广百:“……”

黎默言又道,“上了年纪的顾兄是不是要自己出银子兑给我?那就太谢谢了。”

顾广百额冒青筋,你说是七千五百枚铜钱,就有七千五百枚啊,万一缺斤少两,自己兑银子给她,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其实七十五两银子对于顾广百而言根本不多,他一身行头都不止这个价,只是瞧着对面女人笑眯眯特别真诚的样子,他就额角突突直跳,有口气堵在胸口,既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人绝对不想兑银子给她。

可偏偏黎默言拿自己之前的话堵他,自己不给她兑,就好像他真不敢似得,自己丢出去的话,甩回来砸自己脸上,不单单是血气上涌,简直是双倍暴击双倍丢份,更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顾广百不开口,黎默言也不急,就这么干等着,反正此刻被火烤着的又不是她,等多久都可以呀。

就在顾广百忍着一口气,准备把银子兑给黎默言前,杨复里率先打圆场,“不用兑不用兑,我相信黎大人,进来吧,莫让大家久等。”

黎默言这口气已经出了,杨复里这样说,她当然能带着人往里走,顾广百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旁边的马涛拉了回去。

这山河鲸的食道走着,要比在外面看着时宽敞不少,里面没有什么怪物,人呼吸也顺畅,只是脚下踩着的‘地面’很柔软,就像是踩在生肉上,感觉十分诡异,让她很不喜欢。

好在食道并不长,走入鲸鱼的胃部,踩着的就是坚实的石板,她打量四周,发现原本该是鲸鱼胃袋的地方,居然被改成一间巨大的屋子,空间远远超过外面看到的鲸鱼体积。

此刻里面十分热闹,坐着不少人,也有大堆大堆的货品堆在一旁,如此鼎沸的人生,叫黎默言有些恍惚,感觉回到以前过年停靠过的休息站。

她带着人在人群中穿梭,找到空的座位坐下,左右看了看,左边是个抱着布包的老人,右边是这群拉着大货的人,想来左边这人估计也有空间物品,难怪没看到自己的货,杨复里却没问一句。

等初次乘坐鲸鱼的兴头过去,后面的旅程干坐着就显得无聊,即使山河鲸可以跨越空间,可每到一处它就要停下接人,需要多花不少时间,等到目的地柳城时已是傍晚。

黎默言从鲸鱼肚里走出时,长舒一口气,活动僵硬的身体,边好奇打量眼前的府城。

山河鲸可以跨越空间,不需要停靠在城门外,直接就停在商会申请的集市处,想要租摊位,还需要额外支付一两银子,等她拿到号码牌,带着人来到摊位时,发现隔壁赫然就是那个上了年纪的顾广百。

倒是冤家路窄,可顾广百一直在阴笑,估计是使了手段,故意来堵自己的。

事情也是如黎默言所想,一看到她,顾广百带来的人就吆喝起来,“卖百货啦,卖便宜的百货啦——”

“啥都有啥都便宜,错过后悔一辈子——”

大家听到如此嚣张的话,不由看过去,然后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走到摊子面前挑选起来。

顾广百见此对着黎默言又是一阵冷笑,他已经想好了,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一点教训,等会黎默言只要把商品摆出来,他就上同样的货,用更低的价将人挤兑得卖不了。

反正他财大气粗,不差这一次集市,而黎默言则不同,搞不好这一次就能给她挤兑垮了。

顾广百正想着,就听到黎默言惊呼,“竟有这么多货品,好强,真是太强了!”

顾广百飘飘然,正要嘲讽一句,就看到黎默言搬出一袋袋大米,粒粒饱满,被日光一照,竟晶莹剔透,仿佛上好的美玉。

他眼睁睁瞧着黎默言一句没吆喝,围在他前面的人刷拉少去大半,冲到黎默言的摊子上挑拣起来。

顾广百……顾广百脸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