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上之水?
这还是头个黎默言光看名字,看不出有什么用的建筑。
黎默言集中精神往下看去,发现这个建筑就算有图纸,她一时也看不太明白,瞧着像是高塔,却没有塔身支撑,只有塔顶与塔底。
她定定看着图纸,上面规整的六角形塔底十分漂亮,上面还有官道沿着六角蔓延出,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犹如蛛网的东西,光是看着就已感到头疼,工程太浩大了,还与每一位村民息息相关。
只是目光落在第二张侧面的视角,就能发现塔顶到塔底之间,的确是空空如也,并不是她看错,确实没有塔身,她翻看后面俯视和仰视的两张图,同样没看到对塔身的用料标注。
可没有支撑,塔顶是怎么漂浮在空中的?
黎默言疑惑,不过如此有既视感的画面,立刻让她想到前不久才得到的水泉石,于是不再纠结,对呀,这里是游戏世界,有些反重力的东西很正常,而且这不是有图纸吗,只要按照这个做就好。
于是她转而研究所需的材料。
塔顶那部分十分简单,只有两种材料,其中之一就是自己新得到的水泉石,她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除去水泉石外,第二种材料也是石头,名字却叫做蚨青,既然是用在水泉石上,估计是来压制前者恐怖的作用,应该不是凡品。
这种东西一般十分难搞,她暂时将这蚨青石放到一边,然后又去看塔底的材料,这部分就平常许多,石料木料竹料都可以,它们从塔底六角延伸出,连接村中每一家用户,她看到这里时就如有感,果然看到最后,就见上面的文字写,管道能将天上水送往每一家。
这不就是自来水吗?
黎默言十分惊喜,如果能把这座天上之水建造出来,以后大家就能用上自来水,那样就方便许多,比如洗澡不用再去澡堂,口渴的时候能直接喝到水,不需要再去遥远的地方打水,手脏后也能及时清洗,尤其是如厕后。
其他的她都可以忍,唯独这点很难忍受,每次去完旱厕,都要绕路去澡堂洗手,麻烦是麻烦了点,可她实在无法忍受如厕不洗手。
其实她也很难忍受村民上完厕所不洗手,每每想到都觉浑身有虫子在爬,浑身痒痒得不行。
可这点即便是她,也没办法解决,总不能强硬规定如厕完毕要洗手吧,那样肯定会引来骂声一片,毕竟是真的麻烦,村民要上工,他们的生活充实忙碌,而每次去河边或者澡堂洗手,对于他们而言确实很耽搁事。
所以她只能自己默默忍着,好在这一切问题都能在有自来水后得到解决!
黎默言想到这就感到解脱,恨不得下一秒自来水已经造好,不过还有两个小小的问题,首先是水网得铺设,这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其次是那个叫做蚨青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是什么珍惜石头,结果发现除去水泉石上要用,铺设水网的每一家也都要安装一块,看着数量很难珍惜起来啊,所以这石头也许比她以为的更加常见。
黎默言想到这里,正好看到方鸣领着一队护卫队走过,今天是轮到他来教导人,毕竟这小子的身法确实灵巧,在人对她行礼时,黎默言顺口问道,“你知道哪有蚨青石?”
方鸣很迷茫:“蚨青石是什么?”
黎默言诧异:“你不知道?”
她会问方鸣,主要是因为对方之前在奇山县衙任职,对奇山县十分熟悉,而且这小子知道不少,之前官道震慑怪物的秘密,也是方鸣告诉她的。
方鸣抓抓头:“我应该知道吗?”
黎默言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那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对付死去的水泉不?”
方鸣脑袋上的问号多到快要溢出来:“对付水泉,那又是什么?”
黎默言和人对视一眼,确定两人的认知出现偏差,之前解决水泉时,无论是瞿平青,还是吴千帆三人,都对水泉很了解的样子,她还以为这事是常识,大家全知道,看来不是啊,也对,当时孙红艳回来报信时,就不清楚水泉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再次换了个说法,“那你有没有听说某些突然出现的旱地,天河国朝廷又是怎么解决的?”
提到这个,方鸣总算是想到些什么,“旱地?您是指旱魃谷?那个人一踏足就会化作干尸的诅咒之地?”
“旱魃谷?”
黎默言品味,觉得好像是更加厉害的死去水泉,“那个地方是如何解决的?”
方鸣摊手,“没有解决啊,那块地方被天河国划为死地,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反正旱魃谷又不会动,不去便好。”
黎默言点头表示知道,让方鸣继续去带护卫队,后者带着满脸的疑惑走了,而黎默言打算去找赵金隅,问问这本百科全书,却先一步撞上瞿平青。
这位人机十分有行动力,她让他教一教村子的官差和护卫队,不到五个小时,瞿平青就找上方鸣,黎默言又顺口道,“知道蚨青石吗?”
她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瞿平青还真知道,“是一种虫子。”
黎默言听到对方的话,忍不住抖抖图纸查看,“可上面说是石头啊。”
“那是它的甲壳。”另外一道男音传来,就见赵金隅摇着折扇走来,“由于粗糙如石,被叫做蚨青石,的确是种虫子。”
这名字好有迷惑性啊,要是她不知道,按照石头这个线索找,岂不是寻找难度立刻翻倍,想到这她不禁感慨,“你们知道的倒是多。”
赵金隅笑着指了指自己,“读万卷书。”
他又指指瞿平青:“行万里路。”
黎默言对赵金隅读书多不意外,倒是没想到瞿平青年纪轻轻,居然去过那么多地方,她下意识看向对方,瞿平青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对赵金隅的夸赞没任何反应,赵金隅对此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黎默言品出点意思,这两人早就认识,并且关系不错,虽然之前赵金隅就叫破瞿平青的名字,可她还以为这两人只是点头之交,看来关系要比她想象的好。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加上是人都不喜欢被盘问,所以她没有继续往下深究。
“那这种虫子哪里有,而且我怎么有些耳熟?”
赵金隅慢悠悠开口:“您可能听过青蚨虫吧。”
衙门的那堆事总算是理顺,而且村子民风淳朴,之前是律法不完善导致的混乱,等那堆杂事处理完,剩下一些村民间的小纠纷,他们自己就会解决,能闹到公堂上的少之又少,所以他的日子轻松起来,还能有休沐日,今天才能在外乱逛。
赵金隅见到许久未见的阳光,整个人晒得懒洋洋的,也多了谈兴,“青蚨是种很孝顺的飞虫,即使将它们的母虫藏到天涯海角,子虫都能找到,所以有人将子虫的血涂在铜钱上,做成青蚨钱将它们花出去,只要身上带着母虫,这些铜钱还能自己飞回来。”
居然还真这么样?有这本事,用在传信上不好吗,怎么就尽整些歪门邪道。
赵金隅感慨道,“也是如此,青蚨绝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西末的古籍中。”
黎默言同样觉得这种青蚨虫倒了大霉,就因为人类的贪欲灭绝了,不过她想到另外一件事,“难道这个蚨青也有同样的效果?”
赵金隅笑着点头:“大人真是聪慧过人,确实如此,听它们的名字一个青蚨,一个蚨青,便知两者截然相反,蚨青的母虫能找到每一只子虫,曾经有人想用蚨青来制作铜钱,幸运的是没有成功。”
虽然说没有成功,可这对蚨青虫而言,的确是幸运的事,否则它们该像是青蚨虫一样灭绝了。
黎默言从唏嘘中回过神,等等,自己最初不是想问哪里有蚨青石吗,为什么突然绕到蚨青和青蚨两种虫子上,还思考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的哲学问题?
她想到这里,不由望了赵金隅一眼,后者外表温润气质过人,立在那就如夏日里阵吹开烦闷的清风,好一个翩翩公子,可好像不是错觉啊,这人他……十分得啰嗦。
咳。
显然这样想的不光她,瞿平青直接开口,“奇山北面的草原,就有蚨青栖息。”
黎默言眼睛一亮,当即准备出发去搞蚨青石,可刚才赵金隅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留下印象,尤其是灭绝的青蚨虫,想来自己与传说因为贪欲,制作青蚨钱的人没什么不同,虽然她想建造自来水,可对于蚨青来说,同样是因为一己私欲,要屠杀它们的刽子手而已。
突然瞿平青开口,“蚨青会蜕壳,那些虫褪也是蚨青石。”
黎默言摸摸自己的脸,这家伙是不是会读心啊,不过这份好意她领了,“多谢。”
既然虫褪同样是蚨青石,想来生活在草地的人手中应有不少,她准备带上粮食去和他们交易,正好胡月儿差不多该回来,为商队准备的干粮,也都烘制成功,等胡月儿回来就能出发。
本来她是想带胡月儿出去,可瞿平青到底是刚加入村子的人,把他单独留下,黎默言不太放心,不如把瞿平青带出去,换胡月儿留下看家,这样就安心许多。
即使蚨青石还没到手,但水管不如先铺起来。
……
沙一峰上次修完水渠后,就重新回去修村子的道路,他们村子实在是太大,一万多人呢,住得分散,上工地又多,各处想要用石砖路连通起来,实在是需要忙活很久。
沙一峰吃完饭,就听别人说黎大人回来了,这几天一直隐隐不安的心,彻底落回到肚子里,高兴得他又多喝下一碗汤,“大人回来就好。”
“是啊是啊,路上看不到大人,我这心啊,像是随水而去没着没落的。”
“我也是。”
“哎,村子怎么能没有大人呢?”
大家高高兴兴说了会,沙一峰休息得差不多便起身,原本是想要原本上工的地方走,结果他却收到什长的消息,要去另外一处挖渠,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挖渠就顺手很多,只是沙一峰有些意外,“怎这么突然?”
“是大人的指令?”
什长又问了一声,“你们谁会造桥?这个活大人加赏金。”
大家听到赏金二字,态度立刻变得积极许多,可惜造桥这样富有技巧的事,他们还真没有这个本事,就是再想去也只能放弃。
只有沙一峰的心脏大力跳动起来,“我。”
所有人朝他看来,沙一峰舔舔发干的嘴唇,大声开口,“我会,但是最简单的浮板桥行不?”
“行,怎么不行,”什长拍拍沙一峰的肩膀,“之前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好小子跟我走。”
沙一峰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中,跟着什长走,然后就见到了大人,只见对方身边站着好几头拉车的蜥黑,虽然知道它们不会伤人,可这么庞大的蜥兽,人立在旁边能完全被笼在阴影下,长相还狰狞,看了心里实在发憷。
可黎大人却丝毫不怕,那些蜥黑就如小狗小猫,非常听大人的话,黎大人问他所需的原料以后,就喊人送来,一边让他坐上蜥兽出发。
沙一峰没回过味,就被官差带到蜥黑背上,随后风骤然变大,四周的风景迅速后退,他后知后觉确定一件事,自己就坐在恐怖蜥黑的背上,这么厉害的妖兽居然驮着自己,还能清楚感受到蜥黑的肌肉拉伸!
这个认知让沙一峰鼻息沉重,就在他半是兴奋,半是发晕中,他们来到一处地方,一处水湾。
黎默言打量四周的环境,面前这条河,就是流向村子的那条,这处水湾是附近河段最宽的一处,附和图纸上五十米的宽度,而且离村子不算太远,蜥黑只是跑了五分钟就到了。
她扭头说,“你就从这里造桥,一直连向水中央。”
沙一峰踩到坚实的地面,那种发晕的感觉就立刻好转,他闻言观察水面,发现河水十分平静,便点点头,“好。”
随着他的话音,其他人已经将带来的木板和麻绳取出。
沙一峰回想以往造过的木板桥,而同来的陈海已经走到水边忙活起来,他赶紧走过去,观察陈海结绳的手法,确定是自己会的那种,便把木板拖来,固定在绳子上。
对于这种浮桥,黎默言有点了解,就是用绳子一点点连接木板,铺在水面上,循环往复逐渐搭出桥来。
虽然知道原理归知道原理,可没有做的人很难做出来,毕竟连接木板的结要是不牢固,木板就很容易被水冲散,哪能像陈海和沙一峰这样,打出来又快又结实。
在两人的忙活下,水面很快出现一座桥,黎默言踩上木板,因为没有支撑,晃动的感觉很强烈,她压低重心,走到水中心四处张望,这里水面宽阔,水流也不湍急,在上面建造塔底,底下多立两根支柱,应该不怕被冲毁。
黎默言对沙一峰招手,“帮我把建屋班的班主找来。”
黎大人居然和我说话了!
沙一峰脑袋比刚才坐蜥黑还要晕,怎么回到村子的都不知道,不过身体自发动起来,找到建屋班的班主,将黎大人的话传递给对方,自己则回到修路队。
其他人见他回来了,问了许多问题,比如他去做什么了,见到黎大人了吗,这个问题突然唤回沙一峰的神智,他咳嗽两声整理衣服,见他这副模样,其他人如有所感地停下说话声。
果然沙一峰矜持开口,“大人带我去了村外,那处偏僻,是坐蜥黑去的。”
众人惊呼:“蜥黑?”
“那只巨大的妖兽?”
“天,居然能亲自坐到妖兽,你这辈子有得吹了。”
沙一峰等他们感慨得差不多,才慢悠悠开口,“铺完桥,大人让我去找建屋班的班主,对我足足说了十来个字呢!”
这次的惊呼声比之前还高,即使先前没有出声的人,此刻也结结实实在羡慕,声音提了好几个度,“大人和你说话?”
“不止呢,他还和大人一路骑着蜥黑去了河边,怎么没栽下来呢,好运的家伙。”
“大人什么时候能和我说一句话呢。”
还有人过来搓沙一峰的面颊,“这可是和大人说过话的嘴,来来,看在平日里的交情,让我沾沾喜气!”
众人被这句话点醒,如梦出现看向沙一峰,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他浑身一震,忍不住后退,“你、你们不要过来啊——”
……
黎默言不知道自己给沙一峰带去一顿揉搓,建屋班的班主叫做鲁澹月,是个很有气质的漂亮姐姐,每次见到对方,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大人,”鲁澹月开口,“您找我有何事?”
黎默言轻咳一声,指着水面,将图纸拿给对方看,“能做吗?”
鲁澹月仔细看着图纸,又抬头看看四周开阔的水面,“能做。”
说完这句话,鲁澹月喊来一班人,都是旱灾时对方带来的,足足有二十一名,甚至还自带各种工具,光锯子就有大大小小七、八种,她怀疑鲁澹月不是普通逃难,甚至逃的可能都不是饥荒。
但既然对方没有说,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村子里都有崔锦娘这样被追杀的人,多一个鲁澹月不多。
鲁澹月带着人忙活开,很快水面上就出现一点木质底座,很快这个底座一点点扩大,整个过程显得赏心悦目,且有条不紊,黎默言见他们没有问题,便去处理其他的事。
最难的一部分被解决,剩下就是从这挖埋水管的渠道通向村子,在村子内挖渠铺设水管,以及将村民的木屋通水管,本来水管最好埋在墙体中,可木屋都已建成,想要这么做就必须破开木墙,那工程就太大了。
黎默言不想增加工作量,水管还是贴在墙上进入木屋,虽然不太美观,就先这样吧,等以后修缮木屋,可以趁那时埋水管。
木屋里的水管可以先放着,先把路边挖开,等竹管制作好就能铺进去,于是前几天还在说清闲的竹家人,也火力全开地忙活起来,她们实在是人手不够,只能收些学徒来打下手。
竹筱感觉和做梦似得,本来生意惨淡,还在担心冬日不好过,结果转眼都要收学徒了,而带来这一切的是黎大人,对于她而言天大的事,对于黎大人而言只是一个念头。
随着村子大动土木,村民也知道大人要建造自来水的事。
“会自己流过来的水,真的假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水?”
“怎么不可能,大人不是说了,你是怀疑大人?”
“呸,不要乱说,我只是想不出来,你们说,要是以后坐在木屋里,就能有水流出,那是不是后头某一天,我张开口,就能有饭从天上落下?”
“哈哈哈天还没黑,你怎么做起梦来?”
“我看没有饭落下,是你脑子落在家里,忘记带出来啰。”
“去去去!”
说话的被笑得炸毛,“都有自己流出的水,怎么就不能有饭落下,那可是黎大人,什么不可能的事到她那,我看都会实现。”
这人说到这,双眼亮晶晶的,脸上对着以后日子的期待,大家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由想起那样的日子,真好啊,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肯定会的。”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最后变为大家坚定的声音,“一定会的,我们有黎大人啊。”
在期待下,村民干得愈发起劲,渠道挖掘远远超出黎默言的预期,她望着充满动力的村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身上还多出一条众志成城的buff了?
【众志成城:在你的领导下,村民信赖着你信服着你,他们的意志汇聚在一起,足以带来奇迹,村民全部属性+20%】
黎默言眼神都直了,不是力量、速度这样的单一属性,而是全部属性+20%,这个属性好牛啊!
她不断复盘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怎么就触发这么好的事,盘算来盘算去,也没盘算出什么有用的,虽然自来水在建,可之前她也有建水渠,建乐坊钱庄,自来水的性质和那些建筑没有区别。
是厚积薄发吧。
黎默言心中火热,她所做的一切村民都在眼里,不断累积在这刻爆发出来,如果是这样,那她这个做领主的也不能拖后腿,黎默言自己现在熬十个通宵都不在话下,就在全村人空前的干劲中,胡月儿终于回来了。
第72章
人总算是回来了。
黎默言一直隐隐记挂的心终于放下,无论此刻她在做什么,都打算先去看看胡月儿,只是她还没动身,一道人影就飞速朝她本来。
“大人——”
胡月儿人未到声先至,等在黎默言面前站稳,再次开口,“大人,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黎默言扶起对方,打量这个小孩,不过短短十来天没见,胡月儿居然令她感到陌生了,首先是身形,这个小姑娘一口气蹿高不少,原本只到她胸口,现在居然到她下巴,长了足足二十多厘米。
胡月儿双颊原本略带点婴儿肥,此刻也全部消失,面上的肌肉拉紧,线条变得更加清晰,眼睛也从原来的杏眼,变为狭长的凤眼,整个人瞬间变得凌厉。
变化之大,要不是她的其他五官还是和原来差不多,黎默言差点以为胡月儿被人半路掉包,她频频打量对方,要说变化最大的,那还是胡月儿的眼神,残留的那点稚气彻底消失无踪,眼神变得深沉许多。
【我的天,游戏里的时间才过去十天吧,这变化也太大了,眼神A得我手软!】
【我的月儿妹妹,你们看到我那么大的妹妹了吗,刚才她还在这,一个眨眼就消失了5555555】
【那你这个眼眨得有点久哈。】
【前面的,你虽然没了一个妹妹,但多出一个能把你抽成陀螺的姐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滚滚滚!你们嘴巴是涂了刀子,不扎心会死是吧,哼,没关系我还有黄妹妹,晓蝶乖巧可爱软软的,笑起来大眼睛弯成月牙,萌得人都化了,真是治愈心灵啊。】
【对啊对啊,不对不对,除去黄妹妹,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
【谁啊?直播我天天看,没看到村子里还有哪个妹妹啊?】
【主播啊!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把主播给忘了?最初来这个小直播间,大家不就是被妹妹吸引来的吗?】
【这个……没忘……只是……】
【这个怎么可能不能忘,但是……】
【但是什么啊?你们怎么吞吞吐吐的?】
【好吧,这样说罢,你看看星光村现在的规模,再瞧瞧主播手底下的领民,最后看看村子那些建筑,马上天上的自来水就要建造出来,你再对着主播这张脸喊妹妹试试?】
【…………】
【还真有点喊不出来,开始汗流浃背了。】
【现在懂为啥没人喊主播妹妹了吧,这话说出口前,总有一股*强烈‘我不配’的感觉,嗯,你懂的。】
【别骂了别骂了,大家都是来上网娱乐看直播的,废物何苦为难废物?】
【你可快闭嘴,你伤害到我了,你赔钱!】
【那以后喊主播什么啊,总不能就叫主播吧,怪生疏的,而且怎么体现出我的特殊?我和她之前可是有深厚感情的!虽然她不知道就是了。】
【喊什么还不简单,妹妹是没了,姐姐可以多多益善啊/狗头.jpg】
【这种事情不要啊,我可是坚定的养妹妹爱好者,好在还有黄晓蝶能让我养,让我在这绝望的世界再支撑下去。】
……
游戏里,黎默言旁边的人同样深受震撼,忍不住询问,“你、你真是胡月儿?你是啥时候走来着?”
胡月儿开口:“本月十七,到今日正好一旬。”
黎默言听到胡月儿回答有点吃惊,放在以前,胡月儿听到这样的话,肯定玩心大起,先否认自己是胡月儿,再吓唬吓唬说话的人,她不由喃喃:“确实是长大了。”
胡月儿眨眼,这个动作依稀能看出她以前的调皮,“人都是会长大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听到胡月儿这样说,黎默言不禁心中酸涩,胡月儿这个小孩,她是看着一步步长成今天这个模样,感觉就和她的妹妹一样,她以为妹妹会永远天真快乐,可不知不觉中,妹妹已经成长为翱翔在天空中的鹰。
胡月儿突然充满诱惑开口,“大人来,看看我带回来什么。”
提到这个黎默言就好奇起来,胡月儿是被雷安虎叫走,合力围杀杀一头厉害的妖兽,就连老雷都要特意寻找帮手,想来那头妖兽遗留下来的价值不菲。
只是她们没走出几步,黄晓蝶就听到消息赶来,对方行色匆匆,可真看到胡月儿后反而愣在原地,一时不敢上前。
胡月儿抬起手,“晓蝶。”
黄晓蝶这才确定眼前这个,确实是她的小伙伴胡月儿,她好奇围着人饶了两圈,仰头望着对方,“还真是你啊,月儿你怎么变这么高了?”
这让迫切想要长大成人的黄晓蝶羡慕得不行。
胡月儿抽出一样东西,“吃了,你也可以。”
黄晓蝶接住定睛看去,然后发现是个小木盒,握在手中还能感到冷意,木盒样式非常眼熟,啊,和在京都时狄辉给她的那个一样,所以里面装的是升功丹,她面露惊喜,不由朝胡月儿看去,想要得到确认。
胡月儿点头,“之前说好给你弄一颗,我做到了。”
她语带放松,“不过吃下的感觉确实有些疼,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一遍,你吃之前要做好准备,最好问问盛姨。”
“好。”
黄晓蝶欢喜拿着木盒翻来覆去看,说实话月儿变厉害以后,愈发受到大人器重,之前胡月儿不在,她还听黎大人念叨过‘多几个月儿这样厉害的就好’,要说心中没有失落那是骗人的。
明明还是她更先拜入孙师名下,最初也是她更为厉害,却被月儿后来者居上,黄晓蝶心中一只憋着股气,她训练更加努力,不光完成孙师布置下来的任务,还会给自己加训。
这样的训练对身体负荷很大,她回到家中时往往腿都在颤,身上更是时常带伤,黄老五瞧着实在心疼,面对爷爷的欲言又止,黄晓蝶只是说,“爷爷,我想变得更厉害。”
黄老五注视着孙女眼,其中就像是有把火在燃烧,这不是一个村野山女该有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孙女,不会困在这小小的山中,她的名字终有一天,会和大人一起被世人所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机缘会来得这么快。
黄老五望着黄晓蝶手中那颗升功丹,只觉气运就如倾倒而下的洪水,汹涌推着人往前走,挡也挡不住,想到这,他又扭头去望大人,她站在众人的簇拥之中,身后还跟着骇人的蜥兽,黄老五不由笑了笑,自己这辈子啊,做得最对的就是在大人初来乍到时,上前问出的那句话。
【啊啊啊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啊啊啊,晴天霹雳!难以置信!我最后一个还在云养的妹妹,怎么也要变成姐姐了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老天,我爱死你!哈哈哈哈!】
【……好恐怖的怨气,这要是当场暴毙,不得原地冒出个厉鬼?】
【那啥,之前的直播我给你做一份合集,你想妹妹的时候,翻出来追忆追忆?】
【听我一句,算了算了,妹妹还会有的,可自己亲自养起来的姐,才更有成就不是吗,你看啊,世人只知道她每一道功勋,只有你知道她背后落下的每一滴汗,为此流出的每一滴血,这样想想是不是就觉得妹妹变姐姐,是应该的了?】
【好像可以接受……个屁啊!】
……
黄晓蝶得到升功丹,着急去找盛水烟,黎默言对此十分理解,跟着胡月儿继续去看对方的收获。
猎杀妖兽的好处,大头都被胡月儿来换升功丹,但黄晓蝶是村子的人,小姑娘实力能提升,自然相当于是村子实力提升,之后还能带来一系列好处,这枚升功丹换得值,剩下那点添头,无论是什么都算是惊喜。
胡月儿却神秘道,“最后剩下的东西里有好几样,却有个宝贝,大人见了肯定很喜欢,不比升功丹差。”
黎默言听胡月儿这样说,全部的好奇都被调动起来,会是什么不弱于升功丹的好东西,能被剩下来啊,这逻辑也说不通啊。
可胡月儿不会骗自己,所以到底是什么呢,黎默言的脚步都快上两分。
就在路过旱厕时,她感受一股强烈的饱含怨气的目光,下意识转过头,就对上何翔的眼睛,这才想起村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对方正掏f……辛勤劳动着,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劳动者的光芒,眼神都比方家凹时清澈了。
黎默言不由点头,果然是劳动最光荣。
虽然何翔整日待在旱厕臭是臭了点,可村子的其他人都不用遭罪了啊,想到这她就感慨玩家真好用,可惜只有一个,村子那么多旱厕靠他一个人掏确实有点吃力,多来几个就好了,不过也没事,反正何翔能练级,力气大,多掏几个相信他可以的。
主要是玩家什么德行,她可太清楚了,即使能力不错,她也不敢把重要的事交给玩家去做,唯独旱厕这个最合适,反正对方要是受不了,他自己会下线,至于这么多天过去还在坚持,那应该是喜欢吧?
黎默言决定尊重别人的小爱好。
胡月儿将她带去村口,然后就见对方拎出一段被布包着的东西,形状为长条形。
黎默言左看右看,看不懂这能是什么好东西,脑中连个相近的猜测都没有,便等胡月儿给她揭秘。
胡月儿果然没有吊着人,她掀开布条,露出里面一段树根,乍一看和路边的普通树根没有任何不同,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深绿的皮子中,有什么活物似得隆起。
黎默言一惊,有凑近了些看,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确实有条条‘蚯蚓’隆起游过,只不过出现的频率很是缓慢,并且只有一条,所以并不起眼,但既然是树根,那么应该是能栽种,想到自己那一帮能吃的村民,她心思动了动,“这个是?”
胡月儿高兴道,“碧根树!”
等等,这难道是碧根果的果树根?
黎默言感觉不太像啊,不过她以前吃的都是碧根果,没见过树的根,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接着胡月儿就说,“大人,此树结出的果子汁水多,味甜,十分好吃,而且这段树根来自一棵妖树,长得快结果多,种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上碧根果。”
此碧根果还真不是她知道的那个碧根果啊,上辈子吃的那个类似于核桃,根本没有汁水。
不过的确如胡月儿所说,黎默言对碧根树的惊喜,一点不比升功丹少。
看看村子里的几种果树吧,桑树就不提了,它根本不长桑果,至于金桔树嘛,倒是长果子,只是结一个,而且这果子属哪吒的,结了那么长时间还没成熟,感觉今年是吃不上了。
之前雷安虎倒是给她送过一批果树,但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那些果树都没能种活,所以村子虽然有果林,可到现在居然都没吃上水果。
所以碧根果这个开先河的就尤为重要,而且妖树的树根,应该不会像是普通果树那样容易死吧。
黎默言真是给这些娇弱的果树死出心理阴影,要是这个妖树根再死了,她都要怀疑这片土地被诅咒过,内容就是果树必须死。
“这个妖树它厉害吗?”
虽然胡月儿不懂黎大人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仔细回答,“只是寻常小妖,妖气淡得我们都没发现,要不是击杀妖兽时波及到它,大家都懒得动手,除去果子好吃,没有其他用处,其他人挑挑拣拣剩下来,被我捡了回来。”
黎默言闻言眉心一跳,又听到胡月儿欢快问她,这段树根埋在哪,一瞬间黎默言脑海中闪过无数凄惨死去的果树,她很想说种到领地外,可这样一来,自己就无法在地图上看到果树,“那就种到村子边缘吧。”
她跨上十二号,“跟我来。”
她们一路来到村子边缘,将树根埋在边界线上,用随身带着的水囊给树根浇水,本来想着这点水不够吧,忽然土壤中钻出一根幼苗,以堪称凶猛的速度抽纸发芽。
这树和她想的完全不同,枝条犹如柳树那样柔软垂下,而这些枝条中却蕴含着力量,猛地缠住荒草中的小鼠,瞬间将它吸干,果树随之长大不少。
黎默言看向胡月儿,这样的怪物,对于月儿来说已经是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心中感慨,就见碧根树停止生长,但垂着的树枝却反重力地往她这飘来,想到刚才它绞杀猎物的模样,她急忙后退,可瞧树枝软软落回去的模样,却不像是攻击。
胡月儿同样注意到这点,轻咦一声,主动凑到碧根树旁边,发现这树果然没有攻击,反而用树枝帮胡月儿皱了的衣摆抚平,理顺为乱的头发,还帮胡月儿重新系了一个好看的腰带,然后就在她们面前点头哈腰的。
黎默言:“?”
明明是一棵树,她却硬是从对方身上看出狗腿来……
胡月儿艺高人胆大,她却不敢拿自己做实验,最后是找来一只柔光兔,对着果树勒令,“不能伤害。”
跟着她把兔子推到树枝里,密集的树枝来回扫过柔光兔,却没对它造成任何伤害,随着时间流逝,柔光兔这种胆小到来陌生地方都不吃食的性子,都大胆起来,敢抱着碧根树的树枝轻轻嗅闻,甚至咬上一口。
都这么冒犯了,果树依旧没有下杀手,毫无妖树的尊严,不过它明显被冒犯到,用树枝卷起兔子,看势头是想丢出去,可路过黎默言时,动作转了个弯,将兔子轻轻丢到她怀里。
黎默言:“。”
妈耶,这树成精了——成了狗腿精!谄媚到她都没眼看!
它怂得坦荡怂得大方,黎默言在人身上都没见过的特质,倒是在一棵树身上瞧得淋漓尽致,难怪能在胡月儿他们围杀妖兽的地方活下来,如此贴心的举动,它不活谁活啊。
黎默言冒出一个念头,既然狗腿树能听懂她的话,不如将它沿着村子周边种上一圈,它那个枝条有点攻击力,可以帮她防御入侵领地的怪物,成为一道坚固的屏障,挡住一部分怪物,而战斗发出的动静,已经足以引起其他人的警觉了。
虽然领地内已经有很多防护措施,可谁又会嫌弃安全手段多呢。
她当即严肃警告碧根树不能伤害人类,不然就将它砍倒,每条根须都挖出烧掉,如此威胁的时候,碧根果的树枝居然卷着一枚碧色果子,送到她的面前,似乎担心她说太多口渴。
黎默言无语,接过那枚像青梨的果子,这想来就是胡月儿所说的碧根果吧,她摩挲果皮但没有吃,准备带回去盛水烟瞧瞧,也让赵金隅看看,这棵树贴心得都让人觉得有阴谋了。
她骑上十二号回到村子内,找到那两人将碧根果检查一遍,都说没有问题,赵金隅听闻有这样通人性的果树,同样十分好奇,衙门也不待了,特意跑到果树边张望,张望着张望着,边上就多出一个赵氏开,随后又长出一个瞿平青。
他们三人表情各异,倒全看得很认真。
“真能听懂话呢,你说妖树是如何听懂人言的,它的灵智是在树干,还是分散到每根树枝,我砍段下来,那树枝还听得懂吗,还是会本能攻击人?”
“这枝条摸着,居然有点像在摸小狗,好乖好乖,不如我也砍段走,就当做在养小狗吧。”
赵家兄弟说完,齐齐看向瞿平青。
瞿平青面色不变,“什么时候结果?”
赵氏开翻白眼,“这么大一棵妖果树在面前,你怎就知道吃?”
瞿平青侧头,“你都说果树。”
赵氏开噎住,而这时在他们三人目光下颤颤巍巍的果树,用抖个不停的树枝送上一枚果子,瞿平青接过咬开,“甜。”
那咔嚓咔嚓的清脆动静,听在赵氏开耳中格外刺耳,他难以置信,“怎么就他有果子?”
赵金隅悠闲道:“大概是他一根小拇指就能摁死你吧。”
赵氏开:“?”
黎默言见瞿平青吃得香,也摸出果子开吃,咬开的瞬间就有清甜汁水溅入口中,从舌尖一路甜到舌尖,最难得的是这果子甜得很清爽,不会齁得慌,也不会某些水果那样吃完以后嗓子难受。
好吃的。
黎默言默默加快啃果子的速度,于是赵氏开左边一个咔嚓没落下,右边那个咔嚓就想起,空气中还弥漫起甜丝味儿,他几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深吸气继续找人告状,“姓瞿的就算了,大人总不能用小拇指摁死我吧?”
赵金隅面色不变:“是的,但她可以指挥一个指头摁死你的人。”
赵氏开:“??”
随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碧根树又结出一个果子,于是赵金隅也咔嚓咔嚓起来。
赵氏开:“???”
黎默言吃完果子十分满足,想来碧根果会很受村民欢迎,劳作累了摸出一个啃着,解渴又消暑,简直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时候。
而赵金隅的确认下,碧根树不会伤害村民,她的心思活动开,之前在路上就有村民和她抱怨,说近来田鼠变多,被挖走的红薯也多了不少,想来是冬日将来,田鼠也要准备过冬的屯粮。
而这种在地下活动的田鼠,比会飞的鸟雀难对付,还喜欢在夜间活动,即使村民熬夜守在红薯地,也不一定能抓住田鼠,他们为此十分忧心。
村民心疼粮食的模样,黎默言一直记在心里,只是先前都没想到好办法,至于现在嘛,她的视线落在碧根树上。
……
农田里,随着夕阳西下,村民陆陆续续回家,可还有人蹲在农田里没有动,相熟的人喊,“老姚,还不走——”
老姚没有起身,只是背对他们摆摆手。
问话的人皱眉,“他这是咋了?”
旁边有人接口,“还不是红薯闹得,他那地红薯长得多,田鼠闹得也厉害,几乎大半都在他那,有次我路过吱呀一片,也不知收时能有多少红薯剩下。”
虽然不是他的地,大家也听不得这种事,“这可咋整啊?”
“抓吧。”
“抓啥啊,田鼠在地下,还能给你瞧见?”
“哎呀,那你说怎么办啊?”
“问问黎大人?”
“上次有人说过,可过去好几天都没消息,想来是黎大人太忙,没能顾上这里。”
“大人确实太忙了,上次我见到她都瘦了。”
“真的吗,瘦了多少,严重吗?我喊厨房多喂点,努力把大人喂鼓起来。”
这是什么形容词,怎么把她说得和喂猪似得?
黎默言咳嗽一声,将话题引回正规,“老姚——”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姚慢慢直起身,就见大人手中拿着一物,“我们来除田鼠——”
第73章
老姚原本在田里,听到黎大人的呼唤,他终于从泥田中走出,手里还拿着几个被咬坏的红薯,神情就如小孩似得委屈得不行,见到黎大人,他就像是见到能够做主的人,当即朝她告状。
“您看看,您看看,”老姚满脸心疼,不断抚着红薯,“这么好的薯就全被咬坏啰,那些该死的鼠。”
黎默言闻言低头,就见老姚粗糙的手中紧紧攥着两颗红薯,表皮暗红薯身饱满,瞧着就很喜人,如果不是红薯表面有咬痕的话。
她又朝另外一颗红薯看去,就见圆鼓鼓的薯身上,同样有着零星的啃咬痕迹。
附近围聚未来的村民见此,又痛恨又痛惜,“真是作孽啊,这样好的薯都忍心下得去口。”
“当真可恨,偏偏吃也不好好吃,这个咬几口,那个咬几口,一个完好的都不给我们留!”
“哎,被田鼠咬啰,红薯烂得快,不禁放。”
“咱们这些松土除草的人吃不上第一口,反倒叫个畜生抢了先。”
大家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田鼠抓出来,狠狠抽上两鞭,可田鼠躲在地下,他们拿这群狡猾的小东西没办法,只能纷纷朝黎大人看去,期待对方刚才所说的除鼠法子。
黎默言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便高高举起手,好让大家看清她手上的一根树枝,“就靠它。”
“靠它?”说话的人自然是相信大人的,“只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个要怎么捕鼠?”
“难道是把两头削减,咱们只要发现田鼠,就用这树枝扎死田鼠?”
“是、是这样吗?可我老眼昏花,反应也慢,扎不住田鼠咋办啊?”
黎默言听村民越说越离谱,最后真心实意忧心气自己的身手,为此急得要哭了,她赶紧开口,“不用你们扎,不用你们扎。”
她一拍树枝,“它自己就能抓,你们来。”
众人的视线落在树枝上,实在无法理解大人的话,只能半是好奇半是忐忑跟在黎大人身后,就见大人扒开田地中央的土,污泥弄脏她雪白的手指,老姚慌忙上前,“我来,我来吧。”
黎默言利索掩上土,对人摆摆手,“看。”
老姚他们下意识屏息,盯着使劲看,就见那处土壤鼓起,钻出一个小苗转瞬长到膝盖高,软软的枝条垂下,这放在别处也算稀罕的一幕,星光村的村民见识太多,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大家都在等待之后的变化。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苗子,却突然不动了,等待一会后,又急性子的人着急开口,“哎哎,然后呢,怎么没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嘴,这人吓了一跳正要挣扎,旁人齐齐对他嘘声,这人不由跟着安静下来,没有杂音干扰,一阵微弱的窸窣声变得明显。
是田鼠!
这人猛地转头朝那方向看去,窸窣声却突然停止,哎呀,田鼠不会被吓跑了吧,他感到懊恼,好在没多久窸窣声再次响起,这人面色惊喜,随后反应过来,朝着那棵小苗望去,顿时头皮发麻。
原本柔软的枝条居然像是蛇那般竖起,头对准田鼠的方向,会根据田鼠的挪动变化朝向。
这人心中骇然,抬手骤然捂住对面那个人的嘴巴,将一声惊呼闷在喉咙间,这两人捂住彼此的嘴巴,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惊惧,等田鼠越来越近,气氛愈发紧绷的时候,小苗的一根枝条扎下,猛地从土里卷出什么。
“鼠,是田鼠。”
那唧唧挣扎的,可不就是田鼠吗,“胡须湿漉漉的,指不定是刚刚偷吃完。”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再见那凄厉惨叫的田鼠,只觉浑身舒坦,可这股舒服劲还没结束,那些晃动的树枝便又一次扎下,卷出一只田鼠,他们不由嚯了声。
“抓得好快!”
“这么胖的田鼠,起码得有十斤了吧?”
“怕不是这片的鼠王。”
“偷了多少红薯,才能养出这么个东西。”
起初他们只是在惊讶这只田鼠巨大的体型,随后发现它格外有劲,捆住它的树枝被晃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
大家不由屏息,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更多的枝条捆过来,转瞬将巨大田鼠牢牢绑住,这时有什么从枝条上掉落,大家发现这是第一只田鼠的皮毛,而那棵小苗长高些,还开出一朵粉色的花。
就在村民为此惊叹的时,黎默言就望着那张空荡荡的鼠皮出神。
狗腿树捆绑的动作,并没有破坏鼠皮的完整,她捡起鼠皮翻来覆去查看,也没见到鼠皮上的刺口,应该是从口鼻这样的地方,直接入侵的。
她感受着手中毛茸的触感,忽然发现狗腿树用来制皮也非常不错啊,正好冬日要来了,需要的大量的皮毛,如何把皮毛完整的取下,是一件麻烦的事,而且这些鼠皮也能收集起来,缝制成靴子或者鞋垫。
黎默言把这件事告诉村民,让他们之后放水前,先把田地里的皮毛捡走,老姚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还直直击中在那株小苗上,不断有田鼠从地下被抓出,他越看越激动,越看越高兴,最后浑身竟出了一身热汗。
其他人也是惊叹连连,“这么多鼠啊,就是这么多偷粮的祸害,都被除干净了,都干净了!”
“真是解恨!”
“可不,每次瞧见好好的薯藤挖起,以为会有大捧的红薯,结果只剩下些坏的,我那个气哟。”
“但这个树只有一棵,老姚的地是不怕田鼠,我们咋办啊?”
众人朝黎大人看去,就见她走到树边,指着一段生有瘤子的粗壮树枝道,“有这样的,你们就砍断,插。到自己的农田里,就能长出一棵,还有这样的果子。”
她摘下狗腿树新长出的碧根果,“你们口渴就吃,剩下的果子就帮忙摘一摘,我会叫人过来拉走。”
老姚回过神来,满是欣喜开口,“是,是。”
于是让众人恨得牙痒痒的田鼠,被大人轻易收拾,只是开心过后,又有人担心,“这碧根树好是好,就是长在田地里,会不会挡住太阳?”
老姚却不以为然,“这树枝是垂下来的,不像普通树那样撑开,就算挡也挡不了多少,再说日头是会转的,迟早会晒到,操这个心干嘛。”
那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碧根树就只剩下好处,她越看越喜欢,不断用手掌抚摸着树身,那些对于田鼠来说是致命利器的枝条,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像是在回应她的抚摸。
老人笑道,“这树怪有灵性的。”
老姚顺口接话,“果子也怪好吃的。”
瞧着他抹着嘴,其他众人不由笑话出声,“你咋越老越馋嘴哩。”
老姚哼了声,“你不馋,你不馋长出的果子都给我吃。”
那人却不答应,“这是大人给我吃的,才不给你。”
他们说说笑笑,心中轻快,比起之前走时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知道开心多少。
而村子里的赵素梅也遇到喜事,她在村口徘徊,不时望向通过官道的小道,似乎在等着什么,而她的丈夫就站在旁边,搂着赵素梅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帮赵素梅缓解情绪。
“放心,这次一定能等到人。”
赵素梅心神不宁,收到她娘家的信过去已经七日,她娘理应早就到了,可从前日起,她就会来村口张望,却一直没能等到人,该不会……该不会是路上出事了吧?
就这样焦躁不安等了不知多久,终于,小道的尽头有五道人影出现,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赵素梅直接冲了上去,看清熟悉的人影,她眼泪刷地流下,“娘,爹——”
两个被喊的人回过神,他们才三十多,正值壮年,可日子过得实在是苦,两鬓竟已经生出白发,身上皮抱着骨,没有多少肉,那场旱灾磨去他们太多的精力,好在苦日子统统过去,他们一家也完整活了下来。
赵母伸出颤巍巍的手,“我的儿啊,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赵素梅贴着娘的手,抱着干瘦的娘失声痛哭,等心中的情绪全被发泄出来,赵素梅终于想到正事,拉著她娘往村子里,“路上辛苦了吧,咋走了那么久?”
赵母沉默不语,还是赵素梅的弟弟赵瑞道,“饿太久,没有力气,我差点以为不能活着见到你了。”
赵素梅心中情绪涌动,扭头想缓一缓,就见她弟对自己一笑,露出满口的牙,一如小时候说‘我保护姐姐’,鼻尖酸涩差点再次落下眼泪,她先带人来到澡堂,本来还有点担心该怎么解释,就听到她弟媳秦文欣说,“姑姐,这是哪,这栋房子好生气派,咱们那的员外,建得屋子还没这好呢。”
她侄子赵佑也大声嚷嚷:“是啊姑姑,你这的路好平整,我也就只见过官道才这么平!”
赵素梅安心下来,果然她一说去里面洗澡,知道能进这栋好房子,不用她催,其他人就往里钻,生怕走慢一步,就进不去了,等舒舒服服洗完澡出来,就穿着赵素梅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五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尤其是秦文欣惊讶用脸摩擦着袖子,细细感受触感,“这是什么料子,好软好柔,穿在身上跟没有重量似得,咋这么舒服啊。”
赵素梅解释,“是玉棉,听说是贡品。”
赵母大惊失色,“贡品?那岂不是只有天子才能穿?快脱下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难怪穿这么舒服,颜色也漂亮,还有暗纹闪着银光,就说一般的丝绸都没它摸着贴肤,原来是贡品,赵母着急脱衣服,再舒服也没小命重要啊!
“娘,娘,”赵素梅赶紧拉住她,“不慌,你忘啦,咱这是是私人领地,不归啥天河国管,贡品?天子?哼,在我们这,就是底下的百姓都能穿。”
是啊,赵母清醒过来,天河国管不到私人领主的事,于是她不脱衣服,相反将衣服紧了紧,喜欢地摸了一遍又一遍,“之前你那三婶还和我说她命好,嫁出去的女儿每月内捎回来一两银子,再命好能有我家素梅好,贡品都是说穿就穿。”
赵母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少了,指着自家老头大声道,“你爹刚还嫌白色不喜庆,不肯穿,结果现在摸得最欢的也是他。”
正在偷偷摸衣服的赵父僵住,他若无其事将手放下,正想说点什么揭过这茬,就听到远处传来缥缈的曲子,他不由被歌声吸引,“谁在唱歌?”
赵家其他人同样被吸引,那歌声很是缥缈,听得并不清楚,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在耳边哼,可就是将他们移不开耳,仿佛有魔力。
赵素梅笑道,“是村子的乐坊,我带你们去瞧瞧?”
本来说他们走了七天终于走到星光村,该更想去休息吃饭,可那歌声实在悦耳,叫他们情不自禁迈开脚,跟着赵素梅前往乐坊所在地。
路上,不断有人骑着古怪的东西超过他们,那东西既不是妖兽,也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种器械,赵佑看到一小孩坐在上面晃着腿,对方脸上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齐,面上是无忧无虑的笑。
赵佑望着那个小孩,到古怪东西骑开,不可能瞧见他了,赵佑才没躲着,从娘亲身后出来,安静望着其他骑过的人,眼中闪烁着羡慕。
“是自行车。”姑姑充满力量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家就有,回去你们骑骑看,没啥稀奇的。”
赵佑猛地抬头看向姑姑,面上满满都是渴望。
“怎么会没啥稀奇的呢,”听到这话赵母差点跳起来,拉着赵素梅担忧道,“那么精巧的东西,肯定很贵吧?怎么不攒点钱,为以为做打算,光用在这些花哨的东西上?”
赵素梅安抚道:“娘,不贵,我工作五天就能赚回来,可有辆自行车我去哪都方便,就比如来乐坊听曲。”
赵母听到这么精巧的东西,居然五日就能赚回来,不由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想起身上柔软的贡品玉棉,身边的自行车还在刷刷骑过,猛拽住赵父的领口,“当家的完咯,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地方,又是贡品,又是巧物,怕不是咱们路上被妖兽迷惑,正在做梦吧。”
是这样吗,赵父信了,摸着自己的新衣服,“哪来的妖兽这般贴心,临死前还给过过梦里的好日子。”
赵素梅哭笑不得:“爹、娘,真不是在做梦,村子能像现在这么好,全亏咱们的黎大人,是大人带领我们,靠双手一点点创造出,现在你们来了,只要跟着大人,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赵母不信,不光赵母不信,就连他弟赵大鹏都不信,任由赵素梅把嘴巴说干,也没能说服他们,赵家就不信世上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恰巧这时他们走入乐坊,原本缥缈的歌声骤然清晰,赵家人面色一变。
赵素梅对丈夫使眼色,郑宁就找到小贩,买了些甜味的零嘴,苦日子过得多了,人就想吃甜的,他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过年那口糖,足以叫他撑过整年的苦活累活,可他那岳父岳母听得实在认真,最后还是赵素梅抓过爆米花,塞入赵母口中。
赵母原被仙乐迷得晕头转向,上面的歌姬身段咋这么美,嗓音咋那么婉转,好听得她耳朵都要化啰,只怕皇帝老儿听的曲子也就这样,要不是在做梦,恐怕自己一辈子都听不上这样美妙的嗓子。
就在这时,口中忽然一甜,赵母抿抿嘴巴,就觉那东西很香脆,没用力就给抿开了,那股淡淡的*甜味顿时变得浓郁,化在嘴里满腔留香。
赵母舔着牙根子回神,大女儿就把一袋东西塞她怀里,赵素梅的嗓音跟着响起,“娘,这是爆米花,大人用玉米做的,上面还淋了蜜呢。”
“原来淋了蜜,难怪这般甜。”
赵母紧紧抱着爆米花,一言不发往口中塞了大把,虽然吃得有点多,腮帮子都给撑开,但爆米花很是生脆,一嚼就纷纷碎开,还带着蜜水的香气,赵母辛劳一辈子,别说是吃过这样精致的小食,就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她吃得头也不抬,口中的美味就不说了,耳边的仙乐缓缓流淌,赵母不由眯起眼,跟着轻轻哼起。
太享受了,太享受了!
人居然能这般享受,过这样的好日子,是她想都想不到,梦都没不出来的,赵母恨不得时间停在这里,即使后面要她自己亲自跳进怪物的口中,赵母都心甘情愿。
直到一曲唱完,赵母才不情不愿睁开眼,就对上儿媳遗憾的眼,她不由开口,“不如再听一曲?”
赵家几个纷纷应是,反对的居然赵素梅这么没有长途跋涉的人,“差不多能吃饭了,咱们吃完饭再听好不好?”
赵母不想走,可口中那个爆米花残留的甜味还未散去,她擦擦嘴,梦里的小食都这么好吃,不知主食会美味成啥样,所以她到底是从乐坊走出,跟着女儿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一路她都好奇张望,入眼是一张张不同的脸,她不由疑道,“是啥妖兽啊,能捏出这么多个不一样的人,想出这么多新鲜事?”
“不知道啊,”赵父同样好奇,“你说咱们给它吃了,能不能让我们一直留在这里?”
旁边的郑宁叹了口气,咋还以为在梦里,突然他余光瞄见一家新支起的铺子,里面居然没多少人,他身体动地比脑子快,当即冲进铺子里,想要瞧瞧新货是什么,接着就瞧见一枚枚水灵灵的果子。
伙计被他如风的动作惊到,很快反应过来,含笑介绍道,“这是大人新种出的碧根果,一斤三枚铜板。”
先不说这般便宜,光是那圆滚滚的果子,就足以叫郑宁口水狂流,他当即买了两斤,用衣服下摆装着带回去,给老丈人家中每人都发了碧根果,自己则是擦了一个,先递到老婆嘴边。
赵素梅左右一望,见没人在看她,这才咬下一口,顿时丰盈的汁水涌出,她赶紧用手去接,这么一耽搁,就被侄子发现动静,她不好意思转过身,狠狠踹了一脚丈夫,不过对方第二次喂到嘴边的果子,她还是吃了下去。
毕竟果子无辜,而且怪甜的。
赵佑不知道姑姑怎就背过身去,注意力很快被手中的果子吸引,这滋味比以前吃过的野果都要好。
怎么会这么好吃呢?
赵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为是在做梦,梦里的果子好吃很正常,可惜一个果子太少,他回味舔着嘴巴,真想天天吃到这样的果子,哪怕为此天天干活他也愿意啊。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想起沉闷的动静,赵家人猛地朝前看去,就见那里人头涌动,似乎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东西要走过来。
赵母有点慌,又有点果然如此的认命,“怕是妖兽要来吃我们啰。”
赵家人心情沉重,却没有逃跑,他们只是凡夫俗子,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妖兽,更何况之前还享受了这么一番,赵父给赵母整理领口,抚平妻子翘起的头发,“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赵母眼眶发红,看看丈夫,又看看拥抱在一起的儿子儿媳,还有自己那个啥好东西都没享过的孙子,忽然就不想死了,“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咱们就去素梅那,把她带回来一起过日子,免得在外面吃苦。”
赵素梅听得激动,可是……
“咱们真没做梦,这里是星光村,不光有官差保护,还有异兽护着,咱们不会死啊。”
赵母喃喃:“可惜素梅不在,这只是梦啊。”
赵素梅:“……”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这时街尾的人纷纷让开,有人在大喊,“让开,都让开,是黎大人——”
赵素梅一时顾不上解释,急忙拉着人退开,随后就见巨大的蜥兽,拉着货车慢慢从眼前驶过,从蜥兽头到货车尾,路过她足足要走七、八秒,而且货车的车轮包上蛇皮,碾过石砖路的动静很闷,想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而这样的蜥兽一共有八头。
而蜥兽前后还有官差,他们骑着同样高大的蜥兽,腰间别着寒光闪闪的大刀,显得异常英勇,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过四周。
赵素梅想到这般威武的官差,是保护他们的存在,心中就是一阵阵自豪和安心,等车队走到尾声,她看到了黎大人!
黎大人同样骑在蜥兽上,对着他们微笑点头,赵素梅心中的情绪一下达到巅峰,她疯狂对着黎大人招手,恨不得对旁边的人喊,这就是她的黎大人,是他们村子的领主。
“娘,娘,这就是黎大人,是我们的明主!”
赵母望着那位气派的大人,心中阵阵恍惚,没想到女儿口中的领主,会是这么年轻的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等那位黎大人走过,人群下意识追随着她而去,赵母被这股情绪感染,跟在黎大人身后,跟所有人目送着她远去,踏上那未知的旅途。
第74章
黎默言骑在十二号上,准备跟商队一起出发。
他们这次的行程,是从星光村出发一路北上,去往草原收购蚨青石,等蚨青石收齐,她就会先返回领地,剩下的商队众人继续往北,直到带出来的红薯和大米全部售完,才会返回领地。
她询问过瞿平青这些外面来到人,得到从村子到草原部落,往返大约需要十五到二十日,这个时间刚刚好,等她回到星光村,自来水的水管差不多该铺好了。
村子内的事务,大致发展方向她已经安排好了,就是修路和搞自来水,而自己不在,领主之职就由赵金隅暂代,他最为了解村子的情况,发生点什么意外,能够轻易解决。
就算有什么赵金隅无法处理的事,自己很快便能回来,赵金隅拖到她回来不是问题,所以她才敢这么大胆离开村子,想来这个时候不趁机出去看看,等村子发展得愈发繁荣,自己恐怕是没机会再出来了。
黎默言想到这,不由好奇看向四周。
由于之前去过一次奇山县城,所以附近的环境她还算熟悉,只是路上不再有流民,官道两旁的树丛之中,也不再有躲着窥视的人。
原本要走一天的路程,蜥黑放开奔跑,只用短短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连头上的太阳都还没爬到最高点,远远看到县城的城墙。
设在城门口前官道的关卡被撤走,看来是能够进了,可她不打算进去,毕竟疫病结束的时间太短,县城内可能还有残留的病菌,万一进去被感染,那就糟糕了,而她来这里,主要是想和雷安虎打声招呼。
她想到雷安虎所说的巡抚,就想叫个不会被感染的人进去看看情况,却见城门口的官差十分机灵,远远见到他们这只商队,转身绕入县城里,她驻足等待,大约过去一刻钟,城门内就有一队人走出,朝她的方向走来。
为首是个异常苍老的老者,对方须发皆白,周身透着沉沉的暮气。
她感觉这老人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几眼,就发现居然是奇山县的县令,她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对方时,这位县令虽然深受缺粮困扰,但他面目不屈眼底有光,精神头很好,没想到不过三月不见,见衰老成这个样子。
“黎小姐。”
县令率先开口,只是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表情也是心灰意冷,整个人就如燃尽的蜡烛。
她心中一跳,突然有种这个人活不久的预感,想到当初面临严峻缺粮危机时,这位县令依旧不放弃,想方设法为百姓弄粮的模样,甚至能放下自己的面子,这是位好官,她不想这样的人死去。
“曹公,”她没有喊对方的官职,也没说写保重之类的空话,而是以对方最在意的事为切入点,压低嗓音道,“托您的福,星光村一共收留一万两千七百六十八名流民,如果不是您以及县衙的众位设置关卡,他们当中恐怕大半会死于疫病,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县令听到这个数字,黑洞洞的眼中终于炸现出一点光,他顺着黎默言的话想象,那些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流民,在星光村吃饱喝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好活着的模样,哽在胸口的沉沉郁气散去些。
县令揉揉肿起的眼,“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黎默言观察他的表情,见县令有所松动,趁热打铁道,“只是我经验不足,这么多流民需要管理,如果没能做好,导致这群吃足苦头的人再次受苦,那就糟糕了,要是能有个经验足的长者帮我,便好了。”
县令的动作一顿,听出黎默言话中的意思,朝对方看过去。
黎默言含笑回望他,目光不闪不避,似乎没看到县令脸上涌起的惊涛骇浪,反而觉得不够,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点点头,“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你……”县令手指轻颤,没想到面前这位对他来说太过年轻的领主,竟称得上是胆大包天,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难道她半点不怕天河国的天子吗。
黎默言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望望碧蓝的天空,“天快黑了。”
县令心中的惊骇就如一层比一层高的海浪,拍击着他的心口,耳边都响起阵阵嗡鸣声,可他那死寂的心却活过来,心跳一声比一声大,他想到星光村的那一万两千多人,又想到县城中惨死的百姓。
那一张张失去皮的脸,他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他们在眼前徘徊,质问他为何不救下自己。
县令握紧拳,他没能救下奇山县的百姓,已经铸成大错,不能再放弃另外那群需要自己的百姓,县令嗓音嘶哑,“我等着那一日。”
黎默言见他眼中的死气散去,充满斗志,想要活下去的人才会想做事,她便放心下来,和县令告辞,“那就那时再见。”
黎默言走了,县令却没有走,他带着他那一群人,驻足凝视黎默言的商队离开,一只又一只比人还高的蜥兽,拉着车经过,那些车厢沉重,碾动的车轮却没发出难以承受的嘎吱声,上面包着坚硬的鳞皮,很好保护车轮,让它们足以行驶很久。
雷安虎一眼就认出那是红蝮蛇的皮,这种蛇算是低级妖兽,能吐巨毒,即使是武者也难以抵挡,对于刚刚踏入武道的人来说,算是难对付的妖兽,但红蝮蛇的蛇皮坚韧,刀剑难以破开,做成护心甲,或者颈环能挡下致命伤,居然就被黎默言拿来包车轮。
真是财大气粗。
雷安虎忍不住再次想起第一次见到黎默言,当时被对方喊住,他很是不耐,只觉这些小领主真是没自知之明,可谁能想到不过三个月,对方就能走到今天这种程度,都能组起商队了。
黎默言对背后的唏嘘一无所知,从旁绕过县城,入眼的就是全新的地界。
环境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官道两旁除去树还是树,最多是树的种类有所变化,她原本是想把盛水烟带出来,路上有人受伤好帮忙医治,也能找些新的药材回去,可对比领地那么多人,还是把盛水烟留在村子更好。
在外面他们还能找到别的大夫,村子要是有人受伤生病,可找不到其他医师。
就在她瞭望远方的时候,忽然有人驱赶蜥黑来到她的身边,侧头就见是瞿平青,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机一指路边的树,“这是樟树,可祛湿止吐,治跌打损伤。”
黎默言听着对方的话,越听越觉得樟树是个好东西,得弄些回去种起来,她让人进去搜集樟树的种子,等回来的时候,再砍些枝丫回去栽种,又想起另外一事。
“你懂医术?怎么没听你说过?”
瞿平青露出‘你没问过’的表情,啊,这熟悉的人机感,黎默言抬手,“好了,别开口。”
仔细想想也是,瞿平青既然要带兵打仗,肯定没少受伤,会治外伤很正常,她想到对方刚才的表情,叮嘱道,“之后要是还有发现药材,要告诉我。”
瞿平青点头:“好。”
没想到才刚走出村子,就有所发现,真是开门红。
黎默言心情很好,让蜥黑停下奔跑慢慢走,它们之前跑了好几个小时,差不多该累了,让蜥黑慢走休息休息,另外一方面可以更好让瞿平青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药材。
然后事实证明,野生的药材那是……相当得多,没走几步就能遇到,毕竟连蒲公英都能算是药材,可以清热解毒,这样采摘下去不是个事,反正这里离村子不远,还是等她回村后,再带人过来采摘吧。
休息得差不多,她就让蜥黑们再次奔跑,加快赶路,这附近都属于奇山县,受到疫病影响,已经没有活人,即便是有,也早就搬走了,她既然想卖食物,自然要去有人的地方。
就这样走走跑跑赶了三天的路,他们总算是在路边看到人影,也能远远看到炊烟升起,遇到她离开领地后,第一个遇到的村落。
黎默言坐在十二号上,远远观察那个村子,规模不算小,草房中还夹杂着几间木屋,屋顶一路连绵,消失在远处,瞧着能有几百人。
他们所走的官道,从村落中间穿过,她让蜥黑们停下来,冲方鸣一挥手,这个玩性重的家伙当即吆喝起来,“卖红薯卖大米,红薯十文一斤,大米二十文,收鸡毛鸭毛,收各种杂物啰——”
年轻小伙子就是中气足,洪亮的声音立刻响彻整个村落,不断有人从屋后绕出,或打开门张望,就在官道不远处刨土的小孩,也朝他们这边望来,好奇咬着手指,可他们只是围在村子里看着,没有人走过来。
黎默言也不着急,就静静等着。
很快,有三个老人被人扶着走来,围着的那人就像是看到主心骨,朝老人们迎过去。
“三叔公,村里来了小贩,呃,商贾。”
“他们说卖红薯大米!最高也才二十文!”
“会不会是骗子,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是骗子又咋样,只要有米,我啥都愿意干,你不瞧瞧村子都断粮多久了!”
“嘘,嘘,别喊那么大声,被那群人听去,就得坐地起价啦。”
黎默言:“……”
你倒是机智,如果声音小点就更好啦。
这时三个老人当中那个抬起手,其他人就安静下来,老人率先朝黎默言走来,在五米开外对她抱拳行礼,“不知大人从何而来?”
黎默言其实已经做好被冷待的准备,毕竟每个名字都是红彤彤的,没有一个友善的人,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有礼,甚至对她这样的商贾喊大人,看来这个村子是被逼到绝境上了。
于是她从十二号身上下来,回礼道,“从星光村来。”
老人面露茫然,他看向另外两名老者,后者摇摇头表示不知,老人又看向来时的路眉头皱起,想要开口,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愈发愁苦道,“真红薯一斤十文,大米二十文?”
听到这个要命的问题,聚在老人身后的村民高高竖起耳朵。
黎默言:“是。”
她话音刚落下,吴崇明就打开车厢的门,顿时露出里面满满的麻袋,他利索爬到上面解开一袋,就露出圆鼓鼓的红薯。
那些村民见到红薯的霎那,鼻息就粗重起来,有人控制不住往前冲了两步,见到守在粮车旁的武师,这才回过神,人也缩了回去。
老人赶紧开口,“大人,我们饿了许久,才一时情不自已,请您莫怪莫怪,我们买粮,买粮。”
他一说完,就有人冲到吴崇明面前,颤颤巍巍打开手掌,露出里面紧紧攥着的铜板。
吴崇明见那掌心都被铜钱硌出印子,不由看了眼对方,却把对面的女人看得紧绷起来,绷着嗓音开口,“怎么了?不卖粮了?”
吴崇明顶顶自己的牙根,“卖。”
说着他取出一把秤杆,称粮三斤红薯给对方,并拿走对方三十个铜板。
那女人欢天喜地,用衣服紧紧护着红薯,也不回家,拉过自己的小孩,红薯擦也不擦,你一口我一口直接抱着生啃。
吴崇明望着薯皮上沾着的泥,喉结滑动,很快他就看不到那对母子,更多的人朝他涌过来,就像是倾倒下来的山,要将他吞没。
好在官差非常靠谱,他们分开冲过来的村民,挡住大部分,“排队,先排队,都有!”
可人还是拼了老命往里挤,最后还是方鸣大吼一声,“不排队就不卖!”
那群村民才停下挤动,缓缓排好队伍,见到前面的人都能买到红薯,甚至就在旁边吃起来,村民脸上的表情明显好转,不是骗子,这么便宜的薯不是骗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活下去的希望骤然降临,有人得到红薯放声大哭,还有人对着吴崇明磕起响头,他原本不懂大人为何定价如此便宜,在吴崇明看来,现在可是好时候,红薯就是一两银子、乃至十两银子一斤,都有的是人买,十文钱,当真是昏了头。
但此时此刻,他真站在这群走投无路的人面前,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的眼,以及情深意切的感激,他突然就懂了大人为何卖得如此便宜。
他们是会少赚一些,却能有更多的人因此活下去。
哪怕几斤红薯无法让人支撑太久,可只要填补肚子,身上有了力气,加上最近雨水充沛,万物短暂复苏,山林中有不少野食,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能等到地里的庄稼长出。
吴崇明的喉咙被黏住,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帮助其他人真有的力量,也能让他从心底深处得到快乐。
可旱灾到现在,这些村民已经将家底掏空,还有铜板能剩下,还是最后食物价太贵,几十个铜板买不起,才能留下现在,还有不少是连铜板都没有,只能绝望站在一旁干看的人。
吴崇明注意到这群人,黎默言自然也注意道,她对方鸣耳语几句,这个人就提高嗓音大喊,“收鸡毛鸭毛,各种有用的杂物——”
同时黎默言对那名老者说,“老丈,一些你觉得奇异的,摸不清路数的怪物也能拿出来,如果东西好,我能多给些红薯。”
听到他们的话,有人飞快朝家里跑去,捧来一堆鸭毛,这种东西重量轻,所以一两就能换一斤红薯,这样算一斤鸭毛也才一两银子,即使做条羽绒被,也花不了多少钱。
至于鸡毛就不值钱了,不过可以做鸡毛掸子扫灰,也能就做成肥料,要是里面夹着飞羽,那就能做成箭矢,先都收着,等回到村子再挑,反正羽毛占不了多少地方。
而这些东西只是小头,黎默言真正在意的,是村民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本来这个让赵金隅来判断最好,可惜对方实在无法带回来,但给她出了个主意。
好物都蕴含能量,能量越高东西越好,而武者能够看到其中的量能,如果她无法判断,便让瞿平青看着那东西的能量估价,一般不会有错。
只是……她扫过这个村子的草屋,心想这里有奇物的可能性不大,结果才这样想着,就瞧见那位老人去而复返,怀里还抱着一个东西,她的注意力顿时被那黑布盖着的东西引走。
老人想要凑过来,可实在畏惧十二号,所以远远揭开黑布,露出里面一枚古镜,是铜做的,镜子周边原有一圈精致的花纹,此刻被铜绿盖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就连镜身上都锈迹斑斑。
方鸣瞧见这枚镜子不由道,“老头,我们大人虽然好心,可你不能拿她当傻子,这样一枚连照不行的镜子,能有什么用?”
老人急了,“我怎敢欺骗几位大人,这是我们祖上流传下来的传家宝,平时都镇在祠堂中,要不是……”
另外一位老人接口,“要不是村子的娃娃快饿死,又怎会将传家宝卖掉。”
方鸣闻言,定睛看去,越看他眉头越紧,“不对啊,怎么没有?”
黎默反问,“什么没有?”
方鸣回,“没有能量,即便是千年前流传下来,那也不值钱。”
他没有压低声音,就是要让那些人听到。
黎默言见那些人脸色没有变化,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也对,之前日子困难成那样,这枚古镜恐怕早就被卖过,恐怕是开价太低,才没能卖出去。
她想到这里思索着该开什么价才好,忽然瞿平青凑过来,“这东西不凡,开价低于一百两黄金都能买下来。”
黎默言睫毛一颤,一百两黄金,就是一百万铜板啊。
她这次带出来的粮食也才一万六千斤,哪怕都按照大米的价来算,也才三十二万铜板,远远不如那枚古镜的价值。
黎默言心中天人交战,要假装不知道吗,她看向那几个老人,他们正紧张注视着她,双手紧紧交握,像是等在她的审判,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水光。
她也有长辈爷爷,如果这里是她的爷爷,价值连城的宝物当草一样被骗走,那她的爷爷该多难过啊。
想到这里,黎默言下定决心,虽然财帛动人心,可还是说实话吧,她果然不是骗人的料,良心真的很不安,她不想以后都睡不安稳,而且这只是个游戏,如果游戏都不能按照本心去玩,那也可悲了。
“对不住老人家。”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几个老人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摔倒。
黎默言见他们的精气神骤然变差,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赶紧开口,“你这东西太贵,价值百金,我买不起。”
瞿平青闻言,睁大的眼中闪过道道光彩,他漆黑的瞳孔上,倒映着黎默言笔直的身影,居然真有这样的人。
事情峰回路转,中间的老人挣扎站起,“大人,您、您说它价值百金?”
黎默言点头。
几位老人脸上露出狂喜,附近听见的人也是相拥蹦跳,一切苦难都得到解决的喜悦,让他们忘记一切,很快老人就想起黎默言拒绝的理由,买不起啊……
他脸上的狂喜散去,扭头望着村子破败的草屋,又看看面黄肌瘦只剩下一口气的村民,低声和另外两个老人商量,然后喊住转身离开的商贾,“大人。”
黎默言打算走了,好东西在面前却买不到,瞧着着实焦心,还不如眼不见为净,没想到会被人喊住,她疑惑回头,就听那位老者开口。
“我们愿以十两黄金,将这枚古镜卖于您。”
足足降价十倍,黎默言活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样离奇的事,她很想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旁边的方鸣都被吓了一跳,显然不是自己听错,她很是不解地开口,“为何?”
老人一笑,“您仁至义尽,我们又怎能不仁不义,老朽深深为大人的品行折服,不知您的领地星光村在哪,我们愿举村前往。”
说罢,他俯身,其余人跟着齐齐一拜。
吴崇明即使有了新的感悟,可听到黎大人就这样说破古镜的价值,他还是感觉心在滴血,百两黄金啊,这可是黄金,只要给这群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不就好了,结果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这村子的人居然主动降价,还降了那么多,甚至要举村投入大人的怀抱,赚走十两黄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带去黎大人的村子、
吴崇明张大嘴巴,偷偷对着大人竖起大拇指,骗人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是大人这样说实话,还能让人心甘情愿卖低价的,高啊,实在是高啊。
第75章
黎默言没想到只是卖个薯,居然能卖出一村子的领民,看了看那些眼巴巴的人,思索起他们该怎么安置。
是送回去,留在原地,还是跟她一起出发?
首先是送回去,她从村子出来差不多是三天,虽然蜥黑不是全天都在奔跑,可它们的速度快,如果想从这回星光村,靠走的话恐怕需要十天左右,这样需要给他们预留食物,也要安排官差负责他们的安全。
而且村民人数不少,一两个官差恐怕不够,如果调走大量官差,她这边能用的人就不够用。
所以把人先送去村子,她感觉并不可行。
如果是带着上路的话,也有个问题,那就是车一共只有那么多,拉粮的车全部已经装满,剩下的车是她和官差休息的,没有空余给村民乘坐,如果她之前卖掉一部分粮还好,总能有车空出来,可偏偏这是第一个村子。
黎默言点着自己的面颊,所以她更倾向将人留在这,并给够足够的粮食,等回程的时候捎上他们,这样事情就很好解决。
不过还是问问当事人的想法吧,黎默言将自己的顾虑告诉那位老人。
老人略一思索,扭头看向村子的其他人,大人刚才与他交谈时,并未压低嗓音,其他村民也听到这位大人的话,在短暂的寂静后,有人高喊出声,“我们跟大人走!”
说话的是一妇人,她表情坚定,握拳望着黎默言,再次高喊,“大人,我愿意离开,我想活下去。”
有这妇人开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对,我们跟您走。”
“求求您带上我们。”
老人见局势已定,转身对黎默言道,“大人,那就麻烦您了。”
路上意外多,还有可能遇到劫匪妖兽,不确定因素太多,她没想到这些人会放弃田地与房屋,跟她上路。
老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练练叹气,“都说妖兽凶恶,我看未必凶得过人。”
黎默言听出老人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扫过四周,果然在村子北侧的密林中,察觉到闪动的人影。
在她点头后,这村子的人喜极而泣,飞速冲入屋子里收起细软,黎默言瞧着他们满脸获救之色,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没用多久,村民们就收拾好东西朝车队走来。
虽然决定跟她离开,可真到离开的时候,村民脸上流露出不舍,他们频频回头,但脚步一直向前。
这座村子足足有三百二十五人,人节俭惯了,此刻背井离乡,就是一把扫帚都舍不得扔,最后还是老人见他们大包小包,用拐杖一拄地,“你们当是去玩?丢啰,都丢啰,我们这是逃命。”
他孙儿曹奇峰忍不住道,“可是阿爷……”
老人很坚持:“扔了,就带细软,我们走。”
曹奇峰见此,只能将身上扛着的扫帚板凳等杂物解下,方鸣见他这般不舍,主动开解,“我们要去草原呢,你带着这些上路多累,等回到星光村,这些都有,还能有更好,没啥舍不得的。”
这话曹奇峰却不赞同,新到一个地方,吃喝拉撒哪样不花钱,这些板凳扫帚想要买回来,不知要多多少铜板,但他没有和方鸣争辩,只是冲人勉强一笑,略带忧愁说,“希望吧。”
解下来的东西他没有丢在路边,而是放回自己的屋里,听到老人的话,大部分村民也将身上的杂物卸下,等再次聚集在车队旁,就只背着轻便的包袱。
黎默言见他们收拾妥当,便拍拍十二号,这个大块头在村民的低呼中趴伏下来,她侧身坐在十二号背上,等它站起后,车队就再次出发。
为照顾新加入村民的速度,蜥黑们不再奔跑,加上此刻的官道上,已经陆续出现流民,的确不适合放蜥黑奔行,以免冲撞到人。
走出村落,她就瞧见不远处又有个村子,那个村子的人聚在路边,目光阴恻恻,视线随着他们移动,让被注视的人非常不舒服。
等黎默言等人走近后,有一个蹲在路边的年轻男人想要起身,却被旁边的老人按回去,她看向那个长着鹰钩鼻的老人,后者却对她咧嘴一笑,随着十二号沉闷的脚步,他们的对视最终错开,将这群人丢在身后。
方鸣啧了声:“曹老头,你这邻居很不好相与啊,你之前有没有吃亏,现在大家是一个村的人,你要是气不过,我帮你出头。”
曹老头又是摆手,又是作揖,显得颇有几分慌乱,“多谢官爷,不敢劳您费心,我没什么怨气。”
接着曹老头又叹息开口,“他们以前也不是这样。”
“不用见外,”方鸣想想也是,旱灾又不是这几天才开始,曹老头的邻居要是这么凶,这群人早就完蛋,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想到这里方鸣好奇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曹老头语气唏嘘,“那就说来话长。”
这明显有隐情的话,让附近听到的人纷纷转过头,只有瞿平青把玩手中的古镜,一点点擦拭镜面上的铜锈。
方鸣哎呀一声,“所以到底是什么事,你这小老头太会吊人胃口了吧。”
曹老头听官爷这么说,便不再吞吞吐吐,“就在二十三日前,我们这降下一场大雨。”
方鸣听到这个时间,不禁脱口而出,“这个时间,不就是我们大人举办祈雨祭的时候,没想到那场大雨下到了这!”
曹老头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居然还有这样的因缘,“难怪那场雨毫无预兆,来得急去得也急,我还以为是老天终于开眼,原来是大人所为!”
说罢,就想给黎默言磕头。
黎默言听到曹老头的话,同样有不一样的感觉,缘分真是奇妙,没想到她在星光村所做的事,居然能影响到这里,但她祈雨,主要还是为了自己,所以不用跪她,于是黎默言岔开对方的注意*力,“大雨之后呢?”
黎大人来后,先是卖给他们便宜的薯,之后又愿意接纳护住他们,否则用不了几日,他们村就会遭遇毒手,最后还得知,先前那场让他们喘息活下来的大雨,还是出自黎大人之手,此刻他对大人的敬佩感激,正是最巅峰的时候。
所以曹老头听到黎大人的疑惑,当即回答,“我们附近那座马蹄山,发生山泥倒滑,竟冲出一件奇事。”
方鸣重复:“奇事?”
曹老头点头,“山泥冲下时正是深夜,那轰鸣声传出去极远,我老啰觉浅,起身查看,就见马蹄山的方向炸开幽深紫光。”
“对对,当时我也看见了,那紫深得很,接近于黑色,要不是我眼睛好,还真瞧不见。”
“咋你们都只瞧见光,就我听见女子的笑声?”
“我、我也听见了,说不好是笑还是哭,反正我没敢多听,就钻进被窝里。”
黎默言听着村民讨论,这又是紫光又是笑声的,听着就诡异,难道刚才那伙人是去寻找紫光出处,才性情大变的?
果然曹老头开口,“次日,林家口的人就要去马蹄山寻宝,我觉紫光诡异,劝他们不要去,可林家口的人不听,认为紫色为尊,是吉兆,率领村子大半的青壮进山,这一去就是三天,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凶多吉少时,林家口的人竟全部回来,一个没少。”
没死人听着是好事,曹老头的表情却难言恐惧,“他、他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记得自己进山的事,照旧在村子里生活,只是面色一天比一天阴沉,等我发觉不对,林家口那些没进山的人,同样变得阴沉不爱说话,吃生肉喝生血。”
“本来我们两村也有摩擦,但都只是小事,可最近却是见了血,林家口的人变得力大无穷,幸好我们人多,才能制服对方,不然那次恐怕就要死人了,即便如此曹老四家的小子也被咬掉一块肉!”
听到这,村民要不摩挲着自己的脸,要不靠近旁边的家人挤作一团。
饶是黎默言见过这么多,也觉此事匪夷所思,虽然之前的土匪也吃人,但他们不会生啃活人,听着同类的哀嚎,吃他们的肉,这是要多变态才做得出来,那伙人确实很不对劲。
她回头,就见刚才那群人消失不见,而他们村子冷冷清清,不要说炊烟,连走动的人都瞧不见,要不是刚才见过那么多人,她都要以为这村子已经被废弃了。
黎默言又去看马蹄山,曹老头指的方向就在前方,他们继续前进就会经过,远远望去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没有旁边的山峰高,这样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到底是怎么把那群人变成这样的?
她找来方鸣低声问,“附近有没有其他路?”
方鸣小声回,“有倒是有,只是绕路需要多走七天,才能抵达草原。”
七天这么久啊,黎默言回去的时间已经安排好,不能耽误太久,以免村子出现问题。
黎默言想了想又问,“你们之前来此取过万山土吗?”
方鸣点头,“您是问对人了,还是我来取的,可当时那座山十分普通,也没厉害的妖兽,真想不到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
黎默言最终决定不绕路,她主动出击,派黄晓蝶去那座山探查,如果有危险就提前解决掉。
黄晓蝶去转了一圈很快回来,带来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她将马蹄山翻了个遍,没在那座山里发现危险,更没见着什么会冒紫光的诡物。
这不仅没让黎默言放心,反而让她的心提起,黎默言想了想,又点了瞿平青这个经验多的,和方鸣这个熟悉马蹄山的人一起过去,结果他们同样无功而返,没发现危险,也没找到紫光的出处。
这让黎默言头皮发麻,怎么会没有危险呢,那林家口的人又是怎么变成那样,黎默言望向远处的那座山,就如一只潜藏的怪物,正在缓缓张开巨口。
算了,还是绕路吧。
虽然会耽误回去的时间,但村子有赵金隅在,一般出不了什么问题,还是不要抱侥幸心理,人不能头铁。
可绕路的路口还没到,加上天色快黑了,她准备停下驻扎,剩下的事明早起来再说。
前后连绵百米的商队停下来,官差开始忙碌解开蜥黑,带着它们去附近的密林猎食,留下来的吴崇明等人,则熟练架起柴堆点燃,开始烧水做饭,模糊的夜色里,橘红的火光亮起,为人们驱散黑暗。
新加入的村民自发围在火堆边,感受烈火带来的暖意,驱散夜晚的寒意,身体暖和起来,心自然也跟着安定下来,妇人抱着孩子,儿女为老人按揉腿肚,在他们轻声交谈中,红薯的香味渐渐浓郁。
于是大家停下话头,愈发凑近火堆,盯着旁边的红薯看,灰哥儿舔舔嘴巴,朝母亲看去,后者摇头,他失望的低下头,还没熟啊。
等待的时间实在是难熬,灰哥儿扭头去看村子的大家,他还从没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候见到这么多人过,自己旁边是慧四姐,这位姐姐近来一直哭,因为她家要把她嫁给一个傻子,任谁来劝说都不肯放弃,慧四姐哭得眼睛都要瞎了,现在一走她便得救了。
灰哥儿拍拍慧四姐的手臂,越过她看到云大哥,正小心让老娘躺在自己腿上。
云大哥家中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而他的家最靠近林家口,他每次出去寻食,他那老娘都说外面有人走动,还有砍门的动静,要不是云大哥回来及时,他老娘恐怕就被拖走了。
后来他不敢放老娘在家,就托给其他乡亲照看,可云大哥的老娘去哪,林家口的那群疯子就砍到哪,即使其他人没说话,可云大哥很愧疚,主动将老娘接回家,自己则拎着柴刀守在家中。
虽然保证老娘的安全,但他不能出去寻食,眼见着越来越削瘦,人就要饿死了,好在新大人来了,云大哥不用死,苦了一辈子的吴婆婆,终于能填饱肚子,而不是去填别人的肚子,能够寿终正寝了!
灰哥儿想到这些心里就高兴,他喜气洋洋往下看,就瞧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心中咯噔一下,是长志叔。
目光中,长志叔忽然摔了个屁股墩,他也不起来,干脆死肉一样躺在地上,哪怕有虫子爬到他脸上,长志叔也不动,在灰哥儿的记忆里,曹长志不是这样的,叔叔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面上总是挂着笑,遇到他们这些小孩,都会分一把炒瓜子或者咸花生,是村子里最受小孩喜欢的人。
可突然有一天,长志叔变成这幅邋遢模样,见到他们也不笑了,目光浑浑噩噩,即使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
爹娘告诉他长志叔心里苦,叔叔人勤快脑子聪明,在外面当铺子的学徒,学来一手好厨艺,好不容易攒够钱支起小摊,结果却被混混盯上,摊子是支不起来,长志叔也变成这个样子。
但灰哥儿记得爹娘的话,人还活着就好,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之后他还看到丹姐姐,曹六叔,五叔公等人,不知道是因为跳动的火光,还是别的原因,他觉得今晚的大家和平时不一样,可说不出来哪里不同,灰哥儿缩进娘的怀里,就听见娘亲柔声道。
“娘的小郎君,来张嘴。”
灰哥儿迷迷糊糊张嘴,就吃到一口柔软发甜的热食,是烤红薯,灰哥儿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吃了好几口,抓着娘亲的手,将红薯送到娘嘴边,“娘也吃。”
娘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低头吃起红薯,他见娘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就开心,反正今晚他看什么都高兴,娘高兴树高兴,就连天上飞过的蝠也不觉可怕,还想对它挥挥手。
高兴着的灰哥儿忽然反应过来,为何今日的大家格外不同,所有的人好像都软下来,因为他们也在高兴啊。
灰哥儿正要把这个发现告诉娘亲,就被远处山上的光所吸引,他看了好一会,才用力拉住娘的衣服,“娘,山上有光。”
黎默言也从村民频繁抬头的动静中发现不对,她顺着村民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拉过旁边还在捣鼓古镜的瞿平青,“你看到什么?”
瞿平青盯着那座山定定看上一会,“树,鸟,虫,兽……”
黎默言眼皮一跳,打断人机,“不是这些,有没有特别的,对了,他们在说光。”
瞿平青摇头,“我没看到光。”
黎默言眼皮跳得更加厉害,村民能看到他们瞧不见的光,两方人,到底是他们出了问题,还是村民受到影响?
她问了一圈,自己带出来的人都没看到光,要不是所有的村民都说有光,她差点以为是村民出现幻觉,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除去那道光外,村民并没表现出其他异状。
她略一思考,决定还是留下,在如此诡异,又找不到头绪的情况下,维持原状是最好的选择,胡乱行动容易引发连锁反应。
就在黎默言面色愈发凝重的时候,瞿平青突然开口,“世间妖兽众多,就算是最年长的长者,也不敢说自己知道世上所有妖兽,好在这种情况,我曾经历过。”
黎默言听前面半句话时,还以为瞿平青在为自己解释,刚想说她并没责怪对方,然后就听到一个大转折,而且语气怪怪的,等等,人机你怎么了,你不是这样的人机啊。
瞿平青瞄了她一眼,忽然扭过头。
黎默言:“?”
你该不会真被病毒入侵了吧?!
就在她准备和游戏报错时,瞿平青很快转回来,“以前我经过雪原一处村庄,村长向我求救,说每晚子都会有妖兽进村食人,我派十名士兵驻守村庄,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兵,解决妖兽并不难,可那晚他们失手了。”
黎默言被她的话所吸引,“为何失手?”
瞿平青:“驻守的士兵并未看到妖兽。”
那岂不是和今天的情况一样,黎默言当即追问,“最后抓到妖兽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瞿平青:“抓到了,这种妖兽天生异法,普通人能看到它,可踏入修行的武者却不见不闻不听不可感知,但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我通过村民的话,找到它们杀死它们。”
黎默言想象瞿平青根据村民的只言片语,不光要找到妖兽,并且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一击毙命,那样的场景真是惊险刺激,并且富有挑战性,她这样只喜欢种田经营的玩家,居然都对战斗产生一丝兴趣。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次的光,也是这种情况?”
瞿平青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就算是吴崇明这些人,也都是在护卫队里跟着练习过,会些手脚功夫的,怪不得只有村民能看到,否则他们就算从马蹄山路过千百遍,也无法发现这里的异处。
不过她这样从来没战斗过的人,也算在武者的行列吗,很快她就想起自己刷刷升级的雨师蝶……
咳,原本带村民上路,只是顺手为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黎默言将此事告诉村民,“你们谁愿意前往带路?”
本来还以为需要许诺重金,没想到话音才落下,就有人站起,“我愿前往!”
站起来的人曹云,他再次大声道,“我愿意为官爷带路。”
于是黎默言便带上曹云和瞿平青前往那座山,黄晓蝶就留下保护村民,以免她一走,就有妖兽来袭,造成惨烈死伤。
现在白日不需要避暑,夜晚又冷清,流民不再趁夜色赶路,十二号可以放开奔跑,原本还有些距离的马蹄山飞速拉紧,她能感到身旁的曹云肌肉紧绷,“光越来越亮了,还有断断续续的笑声。”
黎默言侧头去听,可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估计是看不到那个古怪妖兽的样子。
黑夜中的光那么明显的目标,进山后曹云带着他们直奔妖兽的所在地,最后曹云一指某处空地,“就在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树上还结着很多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