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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黎默言本来打算说几句,来安抚惊恐的村民,没想到他们看到自己,就有人率先大喊,“是黎大人——”

“真是黎大人。”

“对啊,我们还有黎大人!”

他们自己不知道想倒什么,原本慌乱的神色骤然镇定下来,虽然眼中还有着担忧,却不像刚才那样六神无主,犹如炸开的粥。

“大人定能解决这次危机。”

“我说你们急什么,厨房不是还有吃的,真没了再白脸吧。”

“这、这不是饿怕了嘛……”

“对啊,一慌就啥都忘了。”

黎默言看他们自说自话哄好了自己,省去她不少口舌,还有反过来给她出主意。

“大人,有谁要是脑子实在转不过来弯,你就把他泡湖里冷静冷静。”

“我看用力敲一棒子脑袋也行。”

“可要是把人敲死咋办?”

“那就套一层软布再敲。”

“我看可以。”

黎默言:“……”

你们可还记得口中该敲的对象,就是刚才的你们自己?

黎默言哭笑不得,不过村民有较好的自我管理意识,自然是好事,她只用去人群聚集的几个地方转悠一圈,情况就基本稳定下来,之后就是拉遮阳网。

她先去农田看了一圈,种在地里的菜基本是没救,全部晒烂了,好在粮仓里还有一些,加上海边养得青贝也陆陆续续有产出,被蓝光贝吸引来的各种鱼虾,加上鸡鸭下的蛋,以及猪和柔光兔,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担心营养不够导致的负面状态。

可除去海里的青贝不怎么需要喂,鸡鸭兔子和猪都是要吃粮食的,她好不容易将它们养到现在的规模,要是因为缺少食物杀掉吃肉,从头开始养,多可惜啊。

果然是种红薯吧。

红薯人能吃,叶还是蔬菜,红薯藤又是猪的最爱,一种作物基本能满足大部分活物的需求,性价比真是太高了。

地里除掉空掉的菜田,稻田也稀稀拉拉的,不过有些稻田的水稻全蔫吧了,软软倒伏在地,有些稻田的稻子瞧着还好,只是叶片有点塌。

这两种不同的结果立刻引起黎默言的注意,一圈看下来,还是倒伏的水稻更多,立着的水稻只是小部分。

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些立着的水稻可以留着做种,多种植几轮,也许能筛出耐高温的品种。

刚做好的遮阳网数量有限,不可能把全部农田拉上,只能选其中一部分拉,那肯定优先选状态好的,毕竟它们救回来的概率更大,但她还选了一块倒伏的水稻,用来做实验,如果它们还能恢复过来,当然也是要救的。

很快,一群人散在农田中,昨天搓麻网的时候,他们早早就把拉网的木杆立起来,今日只需将麻网绑在上面。

随着大家不断动作,一张张麻网被拉起,一夜过去,搓出来的麻网全部拉好,大约能遮住二十亩农田,而仓库里的黄麻已经用完了,只能等种下去的黄麻长出来。

好在黄麻不怕晒,不需要给它拉遮阳网,加上现在空着的田有很多,全部改成种黄麻,倒是不用担心黄麻产量问题。

黎默言特意没去睡觉,而是等着旭日升起,凝神查看遮阳网的效果。

阳光穿过网眼落在水稻上,打出指甲大小的光斑,由于麻网随风晃动,这个光斑同样在摇摆,随着头顶旭日移动,光斑跟着移动,不会在叶片同个地方停留太久,导致这部分叶子晒伤。

黎默言站在麻网下,有它挡住太阳的直晒,顿觉凉爽许多,她松了口气,招呼同样因为担忧而留下的村民们,“去睡吧,等醒来再看。”

村民其实不太想睡,可黎大人这么说了,他们还是分批回到木屋,一个精神和肉。体双重折磨的白天过去,大家迫不及待来到农田,没想到黎大人也在这。

黎默言其实中午起来过一次。

硬是顶着一天中最热辣的太阳,来农田这转悠一圈,即使是这种时候,遮阳网下面的稻子,反而比昨晚的状态更加好,原本软趴趴的叶片重新硬挺起来,稻穗也开始发黄,估计到晚上时就能收割了,到时候就在这里种红薯。

她着重看了那小块倒伏的水稻,发现它们虽然没有站起来,可稻穗同样发黄,一副即将成熟的模样,这样的表现让人十分惊喜。

至于其他倒伏却没拉遮阳网的稻子就不同,它们的稻穗还是青色的,不过状态却没继续恶化,只是卡在一个生长停滞的阶段。

这让黎默言放松下来,能救回来就好,那些菜烂掉已经很让人心疼,要是水稻跟着烂茎,她得难受好几天。

农田这边一切有序进行着,小湖那边又出现新的问题。

原本一直保持半数以上的水位,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发现的村民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黎默言赶到湖边时,水位已经降到四分之一,露出原本水底湿漉漉的淤泥。

经常在此洗衣服的村民忧心忡忡,“大人您看。”

他们让出一条路,“降得太厉害了,还不到一刻钟,土都是干的。”

黎默言站在湖边观望,果然见水降得十分平均,这一看就不是自然干涸,更像是上游有什么东西将水吸走。

她派孙红艳充当斥候,沿着小湖逆流而上,去看看上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难道有人截河留水?

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后湖还是干了,露出底下的淤泥,以及一堆活蹦乱跳的鱼,跑过来凑热闹的娃子见此大喊,“好多鱼!”

小孩天真的声音唤回大人的理智,的确是好多鱼,蹦跶间鳞片反射着细细白光,像是铺了一湖底的碎钻,好一副丰收的景象。

黎默言一边脱下鞋子,一边招呼岸上的人抓鱼,这种鲜货得趁活着的时候吃,死掉以后臭得很快,肉吃起来也腥。

村民赶紧脱鞋跟着走入淤泥,黎默言经验没有村民多,走在淤泥里晃晃悠悠,抓了两条鱼过过瘾就回岸上,看着年轻小伙抓鱼,他们动作快准狠,被盯上的鱼即使蹦跶再厉害,也能一把抓住丢到岸上来。

岸边围着一群眼巴巴的小孩,都是被大人们拘在岸上,不准下湖的,见鱼扔过来,头个冲上去抱起鱼往厨房跑去。

别看这个湖不大,里面的大鱼真不少,两三斤都是寻常,还有半个人那么长的,都赶上小孩个头,一身细密的白鳞,要不是离开水,又被砸了一下娃子还真摁不住。

这群幼年搬运军引起其他人注意,尤其是他们怀里的鱼尤其扎眼,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问上两句,得知是从湖水里抓的,虽然小湖干涸不是好事,可瞧着一条条肥胖大鱼被送入厨房,想到鱼肉那鲜美的滋味,大家不由骚动得期待起来。

黎默言洗掉脚上的淤泥回来,就见底下的鱼抓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村民在淤泥中搜寻,以免错过河虾小鱼。

这时一道月光照在湖心的位置,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

原来水底暗藏玄机,难怪之前她绕着湖走了一圈,只看到汇入的水道,并未找到流出的河道,但湖水却是活水,不似死水那般浑浊,始终保持着洁净,看来是从这个湖心洞流走了。

这个洞并不大,只有一个拳头宽,难怪水干涸后,却没发现多少小鱼,估计是从这个洞游走了,只有大鱼卡住过不去。

只是一个洞而已,黎默言移开视线,可很快又移了回来,不对啊,现在万里无云,月光不受遮挡,怎么会有一束月光正好照在湖心洞上?

她猛地抬起头,夜空中果然看不到半片云,只是月光有些古怪,射下来时不自觉发生偏移,聚中在洞口上,才导致拿出格外明亮,而四周光线黯淡,两相对比才觉得那处月光如手电一般,分外显眼。

这是怎么回事?

黎默言来了兴致,不光是她,还留在湖中的村民同样发现这般神异现象,有胆子大的人自告奋勇,“大人,我去看看。”

她让跟着自己的官差一同过去,“小心。”

很快两人走到湖心,他们低头端详片刻,官差抬头对她喊,“大人,月光是照在洞口石壁上。”

不是照在洞穴里啊?

黎默言正在思索,就听到那个村民大喊,“好冰!”

她回神看去,就见那村民抱着手使劲搓,而他的手上居然有结冰的症状,而且这个症状还在蔓延。

“快带他去医馆!”

官差扛起人冲出,如一阵风般冲向医馆的方向。

被这个变故惊呆的村民,“咋啦,咋啦,洪子怎么突然抱着手叫唤起来?”

“他手怎结冰了?”

“对啊,那霜花还朝着他胳膊钻呢。”

“啥钻啊,说的跟活的似得,怪吓人的。”

“我瞧见了,洪子那倒霉娃子胆子奇大,月光照着的石头那么古怪的玩意,他也敢上手摸,吃亏了吧,该,希望长点教训。”

原来是摸了石头才变成这样的,黎默言叫住一个村民,让对方留在这,提醒想要进湖的人,免得再有人受伤,一边骑上蜥黑十二号前往医馆。

医馆里,盛水烟已经开始救治洪子,却不是黎默言所想的,用温暖的手帕包裹洪子结冰的手,让那处慢慢升温,而是取出长长的银针,扎入洪子的手背,而且她还注意到,盛水烟没有直接触碰洪子的手掌,而是让官差帮她托着。

随着银针不断扎下,洪子手背的皮肤一道道拱动起来,似乎底下有什么活物,众人不由发出吸气声,洪子本人的表情更是惊恐到极点。

盛水烟宽慰,“放心,不是活物。”

在洪子刚刚放心下来的时候,盛水烟又道,“只是阴气入体而已。”

听到这句话,洪子头发都要竖起来,血气翻涌脸色涨得通红,“您说话不要大喘……啊啊啊好痛!”

与此同时,在洪子手背乱拱的阴气消停下来,盛水烟让官差拔掉中间那枚银针,就有黑色粘稠的阴水,从针孔中流出,一滴滴往下落,可又没完全落在地面,而是漂浮在半空之中。

众人见此又是咦了声,盛水烟却从烧水的柴堆中,抽了一根还在烧的,凑到那阴水旁边,这种古怪的粘稠液体就如冰雪那般瞬间融化。

“化了,化了……”

“这东西居然怕火?”

“盛医师不是说了,这是阴气,火是正阳之气,不怕火,怕什么?”

盛水烟开始赶人:“好了好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别挤在我这。”

大家虽然不想走,可想起还等着他们去做的事,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作为领主的黎默言,却能大大方方走上前盯着洪子的手猛看,对方手上不断结出的霜花消失,只是洪子的手浮肿,并逐渐出现红斑,这时冻伤的表现。

这时盛水烟烧开的那壶水就派上用场,她倒出热水,又有冷水中和到合适的温度,放入帕子再拧干,抱住洪子冻伤的手,等手帕凉了就再次打湿,如此循环往复,治疗冻伤很耗费时间,她确定人没事就打算离开。

绝不是因为盛水烟唠叨着,‘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摸东西’,‘毛头小子就是胆子大’、‘这次运气好,要是稍稍耽搁,你这只手可就保不住啰’,洪子的表情从满脸后怕,到一脸被念叨的生无可恋。

黎默言从医馆走出,听不到盛水烟的声音后,她无声吐出一口气。

“大人。”

她背一紧,若无其事转过身,就瞧见胡月儿站在她身后,不是盛水烟追出来,她放松道,“何事?”

胡月儿说,“今日雷叔不是来了,告诉我在奇楠县出了一只厉害的妖兽,邀我一同去为民除害。”

黎默言看小姑娘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很想去,她也觉得该去历练历练,胡月儿力量是有了,可经验跟不上,战斗时都是靠力量碾压对面,要是遇到同样厉害的妖兽,恐怕邀吃亏,正好有雷安虎带着,可以跟这位老前辈取取经。

“好。”

胡月儿面容果然高兴起来,可很快又沮丧起来,“可雷叔说我没有趁手的武器,得先找一把。”

黎默言想到之前怪物攻村的时候,胡月儿拉钢线时,指环承受不住力量崩裂,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趁手的兵器。

她跟着犯难起来,“老雷说什么时候出发?”

胡月儿道,“三天后,雷叔说没兵器也能去,就是我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杀死妖兽后分宝,是按照出力分的,雷叔也没办法为我多要点,最好还是能有武器。”

那确实是,力都出了,当然是要分到更多的宝物啊。

黎默言敲着下巴,“我帮你想想。”

胡月儿兵器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都是因为太脆弱,她稍稍用力那些兵器就都崩裂了,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牢固,胡月儿因为人小手也小,喜欢用钢丝,像之前对付象兽样子,用钢丝缠住一拉,就能轻松解决比她大很多倍的怪物。

可方便是方便,钢丝缠在手上,受到的力道是相同的,这时就需要一个坚硬的指环,来帮胡月儿护住手指,只是这么坚硬的东西去哪找呢?

黎默言有了主意,她直接找到领地内移动的百科全书。

赵金隅揉着太阳穴,“坚硬之物?”

他判案虽然比其他人轻松,但也要消耗精力,尤其是短短时间,处理那么多事,着实有些累。

黎默言点头,又想到之前的古怪石头,顺带提了一嘴,她猛地想到什么,“湖里的鱼不会受到影响,吃下导致阴气入体什么的吧?”

“大人真是机警,”赵金隅同样顺嘴夸道,然后才说,“那应当是阴窍口,阴气都受窍口吸引,聚集在附近的石壁上,并不会影响到四周的活物。”

黎默言想想也是,之前他们一直拿这个湖洗衣服,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难怪如此干热的气候,这湖也没干,最后话题又回到胡月儿身上。

赵金隅沉默片刻,忽然感慨:“大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黎默言面露无语,“说正事呢,你这个夸夸的毛病,是不是该改下了?”

赵金隅摇头,“我说的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黎默言不为所动,毕竟赵金隅每次说的都是真心实意。

赵金隅似乎看出她怎么想的,解释道:“您想要的坚固之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黎默言眨眨眼,瞬间联想到什么,“你说的是湖底洞穴的石壁?!”

赵金隅点头,“月为阴,水亦为阴,此处湖水地势特别,在月华不断照耀下,形成一处阴地,而那出洞穴就是阴地中的精华阴窍,将附近的月华吸引到此处,大人才会见到无云无遮,月光却聚为一束的景象。”

原来是这样,这描述听着好厉害啊,故事里经常说吸天地之精华,应当就包括这个月华吧,常年泡在其中的石壁想来肯定非同寻常。

胡月儿的武器有着落了。

黎默言先是惊喜,随后又开始犯愁,石头不是拿来就能使用,还得经过锻造,这玩意阴气重,碰一下就变成洪子那样,怎么改造是个很大的问题。

这时赵金隅微笑道,“雷大人还在村内没有离开,不妨问问他,或许有意外惊喜。”

虽然他用词说得很委婉,可黎默言知道雷安虎那边肯定有解决的门道,她当即找到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

雷安虎诧异,“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黎默言当然不能把赵金隅卖了,正想找个话题糊弄过去,就听雷安虎恍然开口,“是赵公子吧。”

他目露追忆,“当初和他共事三日恍若隔世,没想到……”

雷安虎望了黎默言一眼,没想到之前他们都忠于天河国,此刻却齐齐投入黎默言的麾下,放在当时他绝对想不到,命运真是捉摸不透。

“你们见过?”黎默言同样诧异,可这不是重点,她也没有详细追问,“费用怎么算?”

雷安虎略一估计,“四十两金子。”

黎默言面颊一抽。

饶是她已经做好不便宜的准备,可还是被这个不便宜吓到,有人抢钱啊!

雷安虎解释,“这还是有价无市,那位大师要不是和我相熟,恐怕加钱也排不上号,绝不是诓骗你。”

这点黎默言还是相信的,不就是四十两金子吗,她卖一次菜就赚回来,提到这个她和雷安虎说,“这次出现意外,水稻还没熟,之后也无法卖给你,我们的交易先暂停吧。”

“哎。”雷安虎愁眉苦脸地叹气,他过来后没看到运到村口的大米,已经有人将缘由告诉他,想到县城中的情况,他自嘲一笑,“其实这米收去,恐怕也没人吃。”

黎默言听出里面潜藏的意思,不由掀起惊涛骇浪,县城中的情况已经糟糕到没有活人的地步了?

虽然感情上很难相信,可理智上告诉她是必然,没有药,人只能活生生熬着,一座城死绝是必然。

那么多人啊,那么多个家庭,她每每想到那些人,都很想问问天河国的天子,难道他没有父母子女,怎忍心看着那么多人去死,只是因为舍不得药。

雷安虎笑了笑,“奇山县有疫的事已经传播出去,流民也不往这边来,直接绕路从别地北上,你的压力应当小去不少。”

这倒确实,以前一天能来几百人,最多一次甚至过千,而最近这段时间,却只有寥寥几十人,不得不说黎默言松了口气。

她的人口已经够多,接下来是该消化这些人口,安心发展村子的时候,不然步伐就扯得太大,她怕自己摔跟头。

黎默言把胡月儿叫过来,和雷安虎一起去拜访那位大师,对武器的需求,只有当事人自己能说得清楚。

她目送胡月儿跟着雷安虎远去,居然有种长姐送幺妹离家的酸涩感,赶紧把脑海中的想法摇去,就见黄二流远远朝她跑来。

这段时间,这个家伙给她带来不少坏消息,导致她见到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本能猜想又发生什么,灾祸咋又来了。

然而这次黄二流却结结实实带来一件好事。

黎默言闻言,忍不住重复,“你说郑仁练舞时,意外跳出求雨的效果?”

战舞怎么能求雨呢,可她转念想到地里因为天气干热而倒伏的水稻,以及中暑躺下的人,又想想背负所有的雨师蝶,古代国师求雨,不是也有仪式祭拜的吗,所以郑仁的天赋虽然叫战舞,可能求来雨也一定肯定以及确定合理!

第62章

郑仁觉醒天赋的时候,正好遇到怪物攻村子。

黎默言原以为对方的天赋,能在这次战斗中发挥作用,可一直到对战结束,郑仁也没传来消息,战舞对动作有一定要求,好歹得是舞蹈,随便比划两下,并不能算入舞蹈的范围内。

所以郑仁需要练习舞蹈的基本功,想来是刚符合要求,就开出祈雨这样的能力,倒是对上村子的需求。

黎默言心思一动,“在效果出现前,你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如果这个战舞的效果可以控制,那使用起来就强力许多。

郑仁一愣,接着陷入思索,“特别的事……没有啊,就是像平时一样跳舞……”

黎默言瞄了眼他的肚子,记得上次见面时还像十月怀胎,现在嘛,像七个月了,确实瘦下去一些,看来郑仁的练习十分认真,并没有偷懒。

难道真就是巧合?

“对了,”郑仁突然大喊一声,“我练习时感到热,希望天气能够凉爽些,而且昨天知道农田这出事,也希望能快点下雨,不光能降低气温,还能滋润谷,难道是和此事有关?”

黎默言点头:“倒是有可能,下次可以试试。”

她发现这个游戏世界,好多能力都比较唯心,就是我想我就有。

“祈雨舞直接跳就行吗?”

郑仁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

黎默言见此,很是体贴开口,“你不要顾忌,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这也是为村子。”

郑仁瞄了眼黎大人,想到当初在所有人打趣自己时,就黎大人用平常的态度对待他,这样一想,心中的窘迫稍缓,“需要举办祈雨祭,邀村民来观,人数越多越好,不得少于五千人。”

五千人啊,那还真不少,好在星光村现在别的不多,人妥妥管够。

黎默言追问,“还有其他要求吗?”

郑仁仔细回忆,然后摇摇头:“没有了。”

黎默言唔了声,心里想的却是这个祭祀隐形需求可不少,既然有最低人数要求,说明祈雨的效果肯定和人有关,首先这五千人估计都得‘亲眼’看到祈雨舞,否则一定要来观祭作甚,这点倒是好解决、

乐坊那个高台,就能保证所有村民都能看得到。

其次深挖下去,为什么人越多越好?

因为人数多,所带来的某种东西就多。

黎默言摸着下巴,想到刚才对于这个世界的能力唯心论,这就遇上了,人的思想拥有力量,而郑仁的祈雨舞就是利用这种力量,达到祈雨的效果,也就是说越让村民相信祈雨舞会成功,祈雨的效果就越好。

至于怎么让村民信服嘛,这个祭祀就要尽可能隆重。

她扭头看向郑仁,他身上这套常服就不合适了,需要制作专门的祭祀服,说到这个,五名歌姬也该定几套新裙子,她们身上穿的都是自己带来的,这段时间看下来,村民有些看腻了,而且和一些舞蹈故事的内容不符,无法将最大的效果演绎出来。

除去衣服外,还可以给郑仁弄个面具,增加神秘感,免得一些认识他的村民想起郑仁平时聊天打屁的模样出戏。

说起来众民庙墙壁上那些鬼面图案就非常不错,每每有村民从旁路过,表情都很敬畏,这样的鬼面制成面具,效果肯定好,还能顺带让众民庙露露脸,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想起去拜一拜,那就更好了。

接着黎默言的视线落在郑仁的头发,以及他一双手臂上,发型也得编下,双臂也可以画上纹路,比如眼睛一类的,这样就显得神异许多,可惜村子没有颜料。

等等,有啊,怎么没有,神木红的树脂能当印泥,自然可以当做颜料,就是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洗,可以去问问巴蒙。

黎默言思绪转得很快,希望能祈来雨,结束这场长达一年,并带来无数苦难的旱灾,百姓等这场雨,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

周银环吃完早餐后,习惯性来到成衣铺,她们这些绣娘做衣服的地方,就在铺子后面的里间,最近她带了五个学徒,平时这个点,如果学徒来了,都是待在里间里缝衣服练手艺,可今日不同。

那五个学徒挤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都是二八年华声音清脆,即使说话杂,也像是一群鸟雀,清脆动听。

周银环来到星光村后,她的女儿胡月儿本事越来越大,幸得大人重视,而她自己的心性也发生巨大变化,以前在夫家小心翼翼靠绣帕子挣钱,赚来的钱还被丈夫捏在手里,对方才能那么轻易扔下她和女儿,携全部家财逃走,导致月儿差点死在逃荒里。

每次想到这,周银环就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当初自己的耳根子没那么软,敢把钱要过来,月儿都不会遭这么大罪。

她是为自己这个娘受的。

所以周银环加入村子后,生活全由自己安排,遇到什么事也都自个拿决定,渐渐地她发现这日子完全不似丈夫说得那般艰辛,过起来有滋有味不说,只要她肯付出努力,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谁能想到当初和旁人说句话,都如蚊子哼的自己,都能带学徒了,还一带就是五个。

在周银环见到学徒的时候,后者也看到她,五人齐齐收声,周师人并不严苛,可态度十分认真,教的时候钉是钉卯是卯,不合格就会让她们拆掉重绣,大家敬畏她,这种态度连带到生活中。

周银环对此不以为意,她活动着手指问,“刚刚说啥呢,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

五个学徒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胆子最大的那个开口,“您不知道吗,田里的稻子出事了。”

她们这群绣娘整日窝在屋里摆弄布料,消息不如其他人灵通,加上村子又大,都过去两日,她们才知道水稻的事。

她们吃的饭就是来自农田,既然里面水稻出问题,导致她们吃不上饭,这样严重的事,任谁听到都得追问两句,可周银环表现得十分镇定,“这事黎大人会解决,既然我们的活计没变,那就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不用我们操心。”

学徒们听周师这么说,都点点头应是,其实她们也是这样想的,村子又没乱,厨房也没少她们吃食,想来稻田那边的情况不严重。

大家便不再关注这事,转而一起往里间走。

学徒想到今日要绣的东西,脸顿时皱起,瞧瞧对旁边的人道,“完蛋,等会要绣羽毛,师父还要求羽绒根根分明,这个我一直绣不好,等会又要挨骂。”

被她拉住的人,心中同样在打鼓,“你快住口吧,说得我都紧张起来。”

然而紧张的又何止是她们两人,另外三个学徒也在内心思索今日的作业该如何完成,就在这时黎大人竟来了!

五人屏息注视着走进来的女子,即使特意压抑,还是压不住眼底冒出的热意与崇拜,有的人甚至在微微颤抖。

走到铺内的黎大人注意力并不在她们五人身上,只是略一扫过她们,便落在最前放的周银环身上,即便如此,学徒们依旧感到热血上涌,盯着师父的背影居然升起浓浓的羡慕。

黎大人简单将事情交代完,就将需要穿祭服的郑仁留下,自己很快离开,这对于黎默而言只是一件小事,做完就忘到脑后,可对于成衣铺里的人来说,却是值得讨论许久的大事情。

郑仁本看向周银环,准备配合对方丈量尺寸,面前忽然凑过来三个人。

“郑大哥,你是做啥的呀?怎么大人会亲自来带你做衣服?”

“真好啊,我还没和大人说过话,听说最初加入村子的人,都是大人亲手迎进来的,恨只恨我来得太晚。”

“你经常和大人见面吗,能不能和我们说说黎大人的事,就说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身边是不是经常出现异象,比如步步生莲,或者涌出五彩神光?”

郑仁没想到她们问题这么多,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除去面前这三人,三米外还站有两人,神色很是眼巴巴,似乎在认真等他的回答,可这些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只好朝一旁的周银环看去。

只是这个刚才在大人面前十分干练的女子,此刻竟也流露出一丝好奇,像是很像知道他的回答。

郑仁只好从印象最深的问题开始回答,“没有经常见面,这次是凑巧,至于为啥来带我做衣服……”

虽说祭祀后面她们也能看到,或者说看到祭服能猜到一些,可这是村子的要事,不好对其他人说,郑仁一摊手,“不方便讲。”

“哎。”

五人齐齐叹气,她们都很明事理没有追问,只是想要借助郑仁的办法和大人搭上话,就这样失败了,实在叫人沮丧。

郑仁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们问这个是为啥,想想鼓励道,“努力吧,我就是技艺有所精进,才与大人见上面,对了,你们的师父不也是因技艺精湛,才得大人委以重任吗?”

五名学徒听郑仁这么说,顿时想起刚才的事,没错啊,如果自己能有师父那样的本事,让大人有事第一个想到自个,只要耐心等待,总有搭上话的机会。

忽就觉今日的绣活并不难,而且充满斗志了呢。

一群人火速帮郑仁量好尺寸,跟着就讨论起黎大人的要求。

“神秘,诡谲,要*让人信服……”

“别忘了众民庙的鬼面,大人重点提过。”

“这可是大人说的,我怎么可能忘,我只是在想配鬼面的样式。”

“鱼鸟花虫?我记得我们那的祭服,用的就是这些图案?”

“你们那是祭拜什么的?”

“嗯……好像是山主地伯?”

“大人求祭的不是这些吧?”

郑仁就知道瞒不住,为了达成效果,他只能加入讨论,“是为求雨。”

绣娘们一惊:“求雨?”

等这股情绪过去,她们一副理应如此的神色,“是该求雨,这都旱了多少时候,听说稻子都干了。”

“我就说大人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们看你们看!”

“黎大人真是厉害,连求雨的法子都能弄来。”

郑仁本想说这是他弄来的,可想到战舞这个天赋,是乐坊带给他的,而乐坊由大人建造,一切的根源依旧是黎大人,所以绣娘说的也没错,他选择加入绣娘,“对!”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对黎大人赞美许久,还是想到有要紧事要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

周银环端起水杯喝了口,“既然是求雨,那祭服的花纹就用风雨雷电。”

剩下的人眼睛亮起,“这个好,这个好。”

“还是师父想得周全。”

大家定下图案后,又开始讨论具体细节,还去问识字的人,这四个字怎么写,每有灵感,周银环都在竹纸上画下来,上面的东西渐渐形成,她望着上面点点炭迹,就如断线的雨珠,心中十分满意。

周银环打算找大人过目,再根据对方的意见修改,她刚一起身,身后就贴上来五个人,周银环扭头,就见平时见到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学徒,居然主动往她身前凑,脸上还笑靥如花。

“师父,带我们一块去吧,我给你抱绣包。”

“我给你拿纸。”

“我给您举碳笔。”

“我、我、我们两个给您壮声势!”

周银环听到最后这句忍俊不禁,学徒们见她笑了,心里当即大定,果然师父说,“行吧,都跟上,要是走丢过错这次机会,可不要哭鼻子。”

“谢谢师父!”

“您最好了——”

一群人欢天喜地簇着周银环往前走,本来路上都在笑,结果越接近大人所在的位置,她们脸上的笑容就越僵,等即将见到大人那时,不说脸上的笑容,就连路都快不会走了。

周银环瞧着只觉恨铁不成钢,之前在铺子说得多欢啊,嘴里除了大人还是大人,怎么真要见到人,就怂成这样子?

周银环瞪了她们一眼,希望能把她们瞪得清醒点,结果转身没有人看到时,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朝大人走去。

黎大人正站在乐坊的高台上俯视村子,眉心微蹙,周银环只是看了一眼,后者就很敏锐地朝她看来,在视线对上前,周银环视线下移,虽然还是心跳如鼓,可她怕和大人对视,自己会僵在原地。

“大人。”周银环郑重行礼,正要掏出竹纸,想到什么往后看去,好在学徒虽然怂,却没忘记正事,更不想错过与大人接触的机会,满心满眼都是大人,越过自己将竹纸送到黎大人手中。

周银环:“……”

算了,让这些大姑娘高兴一回。

黎默言不知道周银环与她学徒间的猫腻,接过竹纸上下查看,上面画着十来种图案,瞧着都非常精致神秘,尤其是神秘这点,周银环非常好地利用上她的提议,看到这些饱含鼓起双眼的图案,她感觉后背瞬间过了一层电,鸡皮疙瘩纷纷冒出。

“没想到你的画技也这般好。”

周银环谦虚道,“大人谬赞,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见多识广,一种花式看多便不稀奇,帕子花式更新更巧,才能让买客们喜欢,所以闲来无事我便在地上花样式,久而久之就练了一手画艺。”

说到这,周银环笑着称赞,“多亏大人造出竹纸,我还是第一次在纸上画呢,果然比泥地清楚容易许多。”

看周银环这手艺,应当能赚到不少银子,结果却连纸都没用过,她那个前夫实在是不像话,好在现在没再被那人粘着。

黎默言将图纸还给周银环的学徒,“就按照你想的绣,我没什么要改。”

周银环本已做好重画的准备,以前不是没遇到这种事,明明她设计的牡丹很得小姐喜欢,可对方就是要她改,接连改了五六次后,突然又要回最初的样式,经历的多了她就明白,小姐并不是真心要自己改,有时候是见不得她们闲,有时是受了气拿她们撒气,还有的时候是想彰显自己的权利。

她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做派,以为大人也会如此,没想到一次竟就通过了。

周银环想到从前种种,又想到大人的所作所为,她愿意一生都追随大人。

黎默言发现周银环忠诚度有所上涨,真就涨得莫名其妙,而这种事发生多了,她便见怪不怪,反正放着不管,村民自己就会死心塌地。

周银环带着学徒回成衣铺,路上她们还能压抑着,回到铺子里就发出一串‘啊啊啊’的低喊。

“大人从我手里接纸了,你们瞧见没有,她伸的右手,而且伸之前还朝我笑了呢。”

“才不是朝你笑,大人那是有礼数,见谁都是含笑三分,真要算,也是对我们大家笑。”

“对,我都瞧见了,你送纸的时候,手指都在哆嗦,就算大人对你有印象,也是周师这个学徒怎么这般不成器。”

“胡说,我怎么不成器了,我、我挠死你。”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别挠哈哈。”

周银环放她们打闹一会,才出声阻止,“好了,你们去把今日的衣服裁剪出来,尽量不要打扰为师,我得尽快将祭服制出。”

五名学徒点点头,听到她们独自裁剪,也没平时的愁眉苦脸,反而摩拳擦掌,不等她催促便进了里间。

周银环同样走进去,取来一匹玉棉布,一边抽出玉棉线,这原本也是白色的,即使有银光,绣在祭服上也很不起眼,所以大人给她送来红色绣线,虽然只有一种,可用来绣祭服足矣。

……

黄大牛在搓了两天麻绳后,就又回采石场继续采石,而且看大人的架势,短时间内不会再让他们搓麻绳,这样农田的麻网够用吗?

黄大牛忧心忡忡,时刻想去农田转转,要是黎大人遇到什么难事,他也能搭把手啊,只是黎大人不见有难事,反倒喊他们这些村民去看求雨的祭祀。

村民惊骇无比。

“求雨,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黎大人要做的事就没见不成啊。”

“明白人啊,我偷偷告诉你们啊,大人敢做这事是有缘由的。”

大家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凑近过来想要细听,“什么缘由?”

“听说是得了一仙师,必能招来仙雨。”

众人哗然,“仙师?”

“能求来仙雨,那真了不得。”

“难怪大人喊我们去观祭。”

陈海也再次说起取蓝光珠的经历,“当初我和黎大人来到海边取珠,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就像是捧出一抹光……”

他们众说纷纭,却唯独没有怀疑仙师的真假,毕竟在他们看来,无论多厉害的人物,黎大人都能解决,这很正常。

说话的人对此松气,趁没人注意,没入人潮之中,继续散播仙师的传闻。

黄大牛随着人流往乐坊去,心中对那名仙师愈发好奇,不知高人长什么样,等他到时前头的人已经将高台附近围个水泄不通,他只能远远望着高台,上面站着一道人影,却不是想象中仙风道骨,而是略显……敦实

就在他嘀咕时,仙师似乎听到他的心声,竟猛地扭过脸来,露出一张鲜红鬼面,他被吓了一跳,刚才那点疑惑消失,只剩下恐惧,似乎连三魂七魄都被鬼面钉住,直到仙师转过头,他才活了过来。

“真是骇人……”

黄大牛听到旁人和他异口同声,不由看过去,就见那人脸上残留着惊惧,想来自己也是如此,他不敢再在心中妄议仙师,之后伴随一阵急促的鼓点,他的心跳跟着震动,这时仙师抬手起势,对方的身段虽不如歌姬曼妙,动作却优美充满韵味,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美感,让黄大牛逐渐忘记对方的体型。

随着仙师开始跳祭舞,歌姬开始轻哼,她们的歌声与平时不同,庄严神圣,飘如人耳中,立刻驱散他们心中的烦恼,黄大牛看得入迷,几乎忘掉来观祭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他忘啰,老天没有忘,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被天色的变化惊醒,抬头的瞬间一道惊雷劈下,电龙划过天空,照亮他呆滞的脸,随着风越来越大,云也越来越黑,原本的白日暗得就如夜幕降临。

就在这时,歌姬肃穆的轻哼变得急促,就像是锤子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口,黄大牛口干舌燥,本能张开嘴呼吸,在轻哼来到最急促的时候,一点水落在他脸上,带来小小的凉意。

黄大牛摸向自己的脸,感受指尖的潮湿,还没有反应过来,远处传来不知道男女的嘶喊。

“下雨了——”

旱了近一年的奇山县终于下雨了。

第63章

村民仰着头,面色从迷惘转为不敢相信,到最后又变为狂喜。

他们大张着手迎接雨水的到来,发出无法控制的惊喜嘶喊,更有夫妻子女拥抱着喜极而泣,脸上一片水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下雨了,下雨了!”

“仙师显灵了——”

“老天啊,你终于下雨了。”

“这难过的一年,总算是熬了过来。”

随着村民意识到真地下雨了,他们对祈雨这件事深信不疑,而这让郑仁正在跳的祈雨舞,效果愈发显著,沙沙细雨变得更密更大,犹如断线的珠帘般落下,干燥的土壤受到雨水滋润,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气。

除去欢呼的人们,远处的密林中飞出大群飞鸟,它们盘旋着冲上云霄,细长尖锐的鸣叫响彻天地,伴随这些叫声,更远的地方陆续传来或高昂或低沉,以及很难以形容的吼叫声。

黎默言虽然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生物,可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那就是所有嘶吼中的喜悦。

这一刻万物冰释前嫌,都在为久旱后的甘霖欢呼。

她眺望头顶层层雨云,将打湿的头发梳到脑后,苦恼终于结束,生命即将翻开新一页篇章。

这场雨的范围不光包括星光村及附近,而是囊该了奇山县大部分地区。

县城中,愈发老迈的县令抬起布满血丝的眼,他眨了眨,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地冲到雨水中,感受落在脸上的凉意,下雨了,真下雨了,县令干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可喜悦过后是莫大的哀伤,这场等了许久的雨,却有很多人看不到了。

雷安虎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人从屋里走出,看不出面目的头靠在他胸口,血液渗透衣服黏糊糊贴在皮肉,这样的感觉十分难受,可雷安虎早已习惯,他轻柔将死者放下,小心翼翼将对方的头摆正。

就在这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他手背。

雷安虎迟疑地抬起头,就见到细密的雨水落下。

……

狄辉自从决定避开黎默言起,驻军地便从星光村附近的海边,转移到奇山县更靠北的地方,看不见就是不知道,此后黎默言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随着疫病肆虐,奇山县城中十室九空,人已经不用救了,只需挨家挨户地搜查,将病死之人的尸首从中抬出集中烧毁。

就在狄辉点火之际,手中的火把刺啦晃动,随后火焰变得极不稳定渐渐熄灭,他用拇指擦去面颊的凉意,听到手下的兵失声喊‘下雨了’,脑中没由来冒出一张脸,而脸的主人有一充斥着双野心的眼,会是因为她吗?

“大人,”一个兵凑过来,“要趁雨势不大,先烧毁尸体吗?”

狄辉望着天空却没动手,“不了,让他们看完这场雨吧。”

……

黎默言不知道奇山县各地的人,因为雨引发的种种事,只是欣赏着村民因为雨水喜悦的神态。

虽然雨只下了一个小时,微微打湿地面,这却是个信号,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到夜晚时分都会下一场暴雨,随着丰盈的雨水滋润,万物渐渐恢复生机,甚至树木都反季节长出一点嫩叶,曾经褐黄的泥土被青草覆盖,直到领地中多出一条小河,她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处水源。

只是小湖仍旧没能蓄上水,孙红艳沿着上游追寻一日,没能发现截断水道的原因,便没再继续追查下去,而是先回来告诉她结果,这事就被她放到一边,此刻看来湖水干涸,的确不是天气的缘故。

不过有小河是好事,减少对小湖的需求,村民可以去小河中取水洗衣。

随着雨水丰沛,农田对雨师蝶依赖减少,这只蝴蝶明明有人那么大,却让人感到弱小可怜又无助,总之大可怜从繁忙的造水中解脱出来,有了休息时间,望着对方挂在屋顶,走得十分安详模样,黎默言难得升起一点愧疚。

还是把自来水以及农田灌溉系统搞起来吧,现在旱灾结束,天气恢复正常,有开建的条件了。

她打算先搞农田灌溉。

对于这个黎默言还是很有心得的,即使不用自动洒水器,也能让农田自己浇水,省下不少人力,毕竟最近雨多,草就嗖嗖地长,几乎一天一个样,村民需要花比平时更多的力气,处理掉农田中的野草。

她先去往高处,瞭望农田的走势,果然是西高东低,这样水也会从西流向东,只要在按照这个走向挖出水渠,经过各块农田,水就能通过水渠壁上的小孔,源源不断流入农田之中。

等水浇灌满后,就可以用石头等杂物,堵住水渠的小孔,这样水就不会再流入农田中,需要时搬开石头即可,如此一个自动灌溉系统就完成了。

这法子不是黎默言想出来的,是千百年来农民的智慧结晶,所以修路班的人一听大人要建造水渠,当即明白该如何建造,不需要再解释。

知道这个消息最激动的人,自然是村子里负责农田的农民。

近来他们真是多灾多难,就水稻倒伏那事,即使之后救回来收到稻谷,也把他们吓得够呛,哪怕现在下雨,可白日里的太阳依旧火辣,遮阳的麻网还是要拉,等这秋老虎过去,才能把遮阳的麻网收掉。

黎默言思考挖水渠的细节,首先得在附近找到合适的水源,这倒是不难,那条小河同样是自西向东,就是最适合的取水地。

反而水渠如何分布却是个难事,毕竟村子的农田实在太多,面积也大,想要全部覆盖不容易。

而且之前为多种点食物,农田的位置非常零散,她拿出地契仔细观察,十亩以上的农田可以保留,剩下的就不要了,改成别的建筑,不如在西边这大块农田旁,开辟新田地。

既然用一条水渠太难,而且水也会太湍急,可以多建两条,她决定将农田分成三片,用三条水渠贯穿。

黎默言思索间,也找来竹纸和炭笔,在上面修修改改,努力让水渠蜿蜒穿过全部的农田,最后又汇入小河之中,等完成后她活动僵硬的身体,才发现画了整整一天,好在成果是斐然的。

……

星光村最近喜气洋洋,村民走在路上,也能突然好心情放声高歌,唱得好能赢来一片掌声,唱得不好,自会有嗓子更亮的人把他挤兑走,被压下去的人也不恼,只是摸摸鼻子,暗中下定决心好好练,下次再来找回场子。

反正大家做啥都高兴。

而现在还有更加高兴的事,那就是黎大人准备拉水渠。

这可是大好事啊,有了水渠,以后农田浇灌,就不用他们一扁担一扁担挑水,费时不说,主要还是累,肩上磨出老茧倒也还好,不会再磨破皮,就腰和膝盖实在受不了。

修路班的人也知道他们的期盼,干起活来是又快又好,水渠的水道眨眼就挖出老远,由于挖之前便已定好位置,修路班的人分成三批,去挖那三条不同的水渠,有人提议边挖边砌石砖,这样等挖到底,前面的渠道就干了,能省下不少时间。

但这事被黎大人否决,大人的意思是先将水渠挖出来试试,看看水能不能通,万一不能把全部的农田灌溉,还能及时修改,省得砌上石砖不好改动。

修路班的人听着觉得有道理,更何况这还是大人说的,他们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农地里的村民鲜少能瞧见人,还是头次瞧见其他班主的人过来,他们拔草拔累了,或拄着锄头休憩时,就会朝修路班的人望上一眼,偶尔还会聊上两句。

沙一峰注意到一件事,“老丈,你这块田好啊,杆子都比别处粗。”

说到这个,老姚就满脸得意,“是吧,我这稻穗生得重啊,可杆子半点不弯,大人都夸我种得好哩。”

旁边几丘田的人闻言,忍不住接口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种的,现在日子是越来越好,除去每日八十文的工钱,大人还立几个奖项,谁的地种出更多稻子,就能额外拿一笔奖钱。”

“这个钱啊,”这几人纷纷叹气,“是抢不过他啰。”

“他这双手也不知是咋生的。”

“是啊,都一样的拔草灌肥,偏就他的田长最好,嗨,你说气人不?”

老姚愈发得意,可他得意归得意,话语中却带着疑惑,“这我也不晓得哇,你们问我咋种的,我都老老实实说咯,没半点藏私。”

“要不是平日里都待在一起,你这话我还真不信。”

“居然真没藏私啊,”沙一峰好奇道,“那你们的田怎就不蹿个呢?”

“不明白。”

“就是说啊。”

“这只有老天知道啰。”

沙一峰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天赋?”

说到这个,就连老姚都开始叹气,“之前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想到那时的激动,到后面发觉不是的失望,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可惜没有那么好的运道。”

听到他这样说,旁边几丘田的人反而开始安慰他,“没就没吧,本来就是少数,人呐,不要太贪心。”

“你和我们比至少有奖钱哩。”

听到大家这么说,老姚笑骂道,“得了,我就这点奖钱,你们都念叨多少回。”

“哼哼,那是能念叨到死啰。”

几个人齐声笑起来,这个轻松的氛围连带着沙一峰也开始笑,这么一分神,锄头下的触感竟然不对,他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什么在扭动,吓得大喊一声往旁边跳开。

沙一峰的动静引起其他人注意,大家纷纷看过来,就瞧见半截像是蛇的玩意在地上打滚。

“这是啥蛇啊,花色我没见过,咋灰不溜秋的?”

“也不是灰吧,背上不是有道红痕吗?”

“这蛇我头次见啊,你们有认识的没有?”

“啥蛇啊,你们凑近点看,光溜溜没鳞没甲的,怎么可能是蛇。”

“我就说嘛,那条蛇只剩下半截,还能跳这么欢这么久?”

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壮着胆子凑过来,这一看就看出不对,那‘蛇’身上还有粘液,靠近不知是头还是尾的地方,有一圈颜色浅淡的颈环。

老姚一拍大腿,“地龙,这是地龙啊!”

其他人恍然大悟,“难怪没有鳞甲,少了半截还活蹦乱跳,只不过这么大的地龙……”

众人低头看向比他们手腕就细一点的地龙,不禁咂舌,这也太大了吧,“莫不是成了精?”

很快,黎默言就得到消息,农田那边发现一条巨大的地龙。

饶是她听到这个消息,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龙?居然能发现龙?只是怎么会在农田那边?

她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可来不及细想,就骑上十二号火速赶过去,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只是那个圈瞧着比预想中小,不是说巨大的地龙吗,这么小一个圈,围在中间的东西大不到哪里去吧?

等村民给她让出路,看到最里头四处乱拱试图钻入泥土,却总是被人用树枝挑出的蚯蚓,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

原来是这个地龙啊。

黎默言感到失望,不过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凑近大蚯蚓看了看,随后就发现这真是一条……肥美的蚯蚓,其实她也不想用这个词,只是见到蚯蚓后,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形容词就是这个。

太胖了。

幸好她的承受能力比较强,换成其他现代人来看,瞧见这么胖这么大的蚯蚓,可别看出心理阴影。

但说到底只是地龙而已,被村民围着那么久,也没表现出攻击轻响,只是慌慌张张想要逃走,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便没有在意,正想要驱散村民,余光忽然从里面瞄到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姓姚的老丈,黎默言很有印象,因为他的田种得实在是好,一样的种法,产量就是能比其他田多小半,她曾经想要效仿老姚的手段,推广给所有人,增加农田的产量,结果却失败了。

神奇的好像是老姚这个人,并不是他种菜的手法。

可找赵金隅过来看,也没看出老姚有天赋,既然是好事,黎默言便没揪着不放,只是此刻她心思一动,“这是你的田?”

缩在人群里的老姚没想到大人会和他说话,愣了两秒才忐忑道,“是是。”

黎默言冲他笑了笑,“老丈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

老姚还真放松下来,面容又开始得意,大人这是记得他呢。

黎默言重新看向地龙,之前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似乎有了解答,既然丰收不是人的原因,能就可能是地的缘故,或者说是土地中的某些生物。

她拜托官差将这半条地龙带回来,弄了些堆肥的鸡粪猪粪,将这地龙放进去。

它一接触道粪土,就很有活力地拱动起来,黎默言赞叹地龙的生命力顽强,少掉半截身体没有任何影响,等过了一晚回来看,她发现猪粪的刺鼻臭味淡去不少,而且粪土变得干燥许多,瞧着竟是发酵好了。

怎么会这么快?

原本她是打算把地龙养一养,状态恢复后放到其他农田,试试会不会提高产量,之前她知道牛粪养地龙很好,不过牛粪她没有,就用猪粪试了试,却有了意外的好收获。

黎默言感到惊喜。

猪的数量上来以后,猪粪的处理就是非常大的问题,处理不好,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比如影响水源,尤其是土壤,猪粪里面含有微量元素和重金属,这些金属留在土壤中富集,到最后甚至会导致土壤硬化,影响作物生长甚至是减产。

如果金属被作物吸收,最后又被人吃下,金属就留在人体中,危害村民的健康。

对于猪粪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将它完全发酵后,作为肥料用于农田,不仅不用担心猪粪的污染,还是非常强效的肥料。

可这又引发了新的问题,该怎么堆肥,毕竟猪是杂食,猪粪发酵要比牛羊难,时间也慢,黎默言让人试了几次,发酵的效果都不如意。

她一度为这些问题十分头疼,怎么村子都和粪山有不解之缘。

只不过第一次的蜥兽粪山是好东西,而这次的猪粪山就完全是大困难了。

结果烦恼这么久的东西,全被这条粗如蛇的地龙解决掉,而且看它的状态,完全不怕发酵产生的高温,可以迅速而大量处理掉猪粪,同时解决村子内肥水不够的问题,加上地龙本身就是宝,能喂鸡喂鸭,又是上好的饵料,简直是一本万利。

黎默言眼中光彩连连,正好老姚的这片田今天刚收割,她让人先不要栽种,领着一帮子人在田里挖掘,果然挖出不少背上生有红线的地龙。

她如获至宝,将这些地龙统统抓回去,弄到养猪场附近的猪粪处理屋,让它们帮忙解决堆积如山的猪粪,而地龙也完全没让她失望,原本需要几个月发酵的猪粪,经过一个晚上就被解决掉一小部分、

这还是数量少,要是地龙多上几倍,搞不好一个晚上就能处理干净。

原本负责发酵猪粪的洪婧雪头都大两圈,每天望着越堆越高的猪粪山,她都怕倒下来把自己压死,愁得不停揪头发,就在发丝要被揪光前,大人带来了救星。

赞美大人!

洪婧雪蹲在猪粪前也不嫌脏,徒手抓了一把最上面的,这些猪粪干干燥燥,几乎闻不到异味,她抖抖手中的干猪粪,后者就松散地落下,已经完全发酵好了,完全不用怕烧苗,是最上等的肥料。

她和另外处理猪粪的陈白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那看到喜悦。

陈白薇转身拿来麻袋,洪婧雪则抓起铲子,她利索将粪堆最上面的那层铲入麻袋中,铲着铲着她发现猪粪中,有一颗颗卵,陈白薇也看到了,脱口而出:“是地龙蛋。”

洪婧雪没想到就过去一夜,地龙连蛋都下了,这可是孵化出新地龙的宝贝,她赶紧把之前装袋的猪粪倒出来,用手抖散,将里面的地龙蛋挑出来。

好在地龙大,下的蛋也大,用心去找很轻松就能找到,找完就重新装袋,直到露出底下那层发湿的猪粪,继续让地龙来发酵,顺带将地龙蛋埋进去。

洪婧雪想起什么,对陈白薇说,“我记得我爷以前会往粪土里加些枯叶,或者干草茎,咱们也试试?”

陈白薇沉默点头,又指着粪土道,“分两批看看效果。”

洪婧雪明悟过来对方是想看加了枯叶,和不加枯叶哪个效果好,这点还是她们从黎大人那学来的,“还是你想得周道。”

后面两人便埋头苦干,等干猪粪全部装袋,先送去农田那边,然后抓着麻袋去后山,准备弄几袋枯叶,黎大人说了,如果这次的猪粪帮红薯增产,就给她们分一笔奖钱,所以两人都干劲十足。

即使最后婧雪抓枯叶,抓得气喘吁吁,她却越干越起劲,期待拿到奖钱的那天。

黎默言没想到挖个水渠,居然还能挖出意外的好东西,解决掉村子堆积的猪粪,以及缺少肥料的两大顽疾,随着水渠逐渐成型,只差和小河的连接处还没打通,等最后这点土被推开,河水滚滚涌入水渠中,瞬间将聚道沾满,多余的水从两旁溢出。

她望着这略显汹涌的一幕,想着等水渠正式砌成,连通河道的口子要收小点。

黎默言取出地契,上面有一条条蓝色的线正在生成,这代表着水线,就如脉络一般蜿蜒贯穿农田,而代表农田的图案上,也泛起一层柔和的蓝色,这代表着的是水。

清水逐渐淹没农田,她大致看了一圈,所有农田上都泛起水蓝色,并没有哪块农田被遗忘,看来她的规划并没遗漏,再过一天看看,确定所有田都被水滋润后,再用石砖修建最终版的水渠。

反正是用石砖修建,水渠的边沿可以建得宽些,作为让村民行走的田埂,这样以后他们进农田,就不用走又小又窄的泥田埂,就轻松多了,还不用怕不小心滑倒,坐出一屁股泥。

而老姚这么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看着自己漫来的河水,心中的情绪来回冲荡,叫他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

这样一条水渠简直就是他们农民的命根子,以前的村子祖祖辈辈花了几十年,为他们这些后人留下的渠,却因为旱灾不得不背井离乡,被他们舍弃了,每每挑水的时候,他都会想到这条渠,心中感到刺痛。

而现在,黎大人为他们建了一条新的水渠。

第64章

老姚背过身去,不好意思叫人瞧见他抹眼泪的模样。

等心中最酸涩的时候过去,他随着其他人慢慢走上水渠。

这个渠造得好啊,又硬又平整,还足足有半米宽,走在上面稳稳当当,他们之前挖出的田埂太窄,最窄的地方甚至只有半掌宽,人走在上面心惊胆战,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担着重物,每日都有人在这里跌跤。

现在好啰,这么宽的田埂,就是闭着眼,他们都能走过去。

老姚犹如树皮的手,轻轻拂过石砖田埂,瞧着瞧着,心中的喜爱源源往外冒,随后他又看向水渠中哗哗淌过的河水,伸手掬了一把,晶莹的水珠从他掌心流下,砸起点点水花。

这样富含生命力的景象,瞧得老姚又想流泪了,他赶紧吸吸鼻子,朝地里看去。

分给他的半亩地已完全被河水淹没,老姚赶紧掏出准备好的石头,堵住水渠的小孔,便不再有水留出,积攒在田地中的水,一眼比一眼少,很快渗入地里消失,只留下一片湿润的土地。

以往他想把半亩地全浇湿,起码要挑半天水,哪像现在坐在田埂上看着就行。

老姚激动搓手,算了算时间,以后他回家前把水孔打开,睡一觉回来,刚好水能没过农地,他堵上水孔就好。

真是方便!

老姚忍不住再次称赞黎大人,边走入湿润的田地中,准备开始忙活。

他紧紧锄头的把柄,用力一锄头下去,被水泡软的泥土很快被锄松,他发现用的力少,锄起的土多,心中又是一片惊喜,只用以往一半的时间,就将半亩田翻松。

老姚往里面拌入干猪粪,这个可是稀罕货,总共没多少,还是他地里发现地龙,大人特意分给他一批,老姚抱来红薯杆子,一行行插。入松软的泥地,笔直的绿苗随着他的动作成形,速度比起以前那是快上不少。

原本要忙活一天的事,就这样做完了?他还多拌了猪粪呢。

老姚左右看看,感觉有点不真实,按理来说他能去休憩,剩下的活吃完饭再说,可闲不住扛起锄头去锄草,这东西今日不*除干净,明日就能长到膝盖高,还会和红薯抢肥,可恶得紧。

现在有时间啰,老姚锄完一块草,还有余力挑一挑,捡出兔子爱吃,让养兔的崔锦娘带回去,剩下的草里,柔软的那些可以喂猪,剩下干巴老硬的,同样不会浪费,会被他抱去堆肥,或者烧成草灰,重新撒进地里。

崔锦娘带人去山上割草,以往路上遇到人,最多打两声招呼就别过,可今日不同,她没走出两步,就不断被人拦下,然后被塞了一怀的草,还不等她走到山脚,兔子要吃的草就够啰,她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虽然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可到底是好事,崔锦娘抱着草先去晾晒场,刚割下来的草水分多,兔子吃咯容易拉肚子,需要晒一晒,才能喂给兔子。

这些都是他们做惯了的活,崔锦娘摊开杂草时,发现里面有好多‘奶奶草’,这草营养高,以前母兔生完小兔,他们都是拔来给母兔下奶的,哪哪都好,就是这草不爱连片长,东一棵西一颗找着麻烦,今日有老姚他们塞来的草,居然也能里面挑出不少。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么多‘奶奶草’?”

“这批兔子吃得好哟。”

“崔姨,你上次不是说和大人要片地,用来种兔子吃的草,我看今天这架势,咱们也不用忙活了。”

崔锦娘顺着他的话思索,却没有同意,“不行,此刻正值入秋,再过三月便是寒冬,到时候外头可不长草,我们得多晒点干草囤积,免得兔子断粮。”

听到寒冬二字,本来还在嬉闹的大家正色,是啊,冬日万物肃杀,别说外面长的草,就是他们自己种,都种不出来,不提前准备起来,只怕兔子会饿死,想到那样的场景,大家心惊肉跳。

刚才因为轻松得到草的经历,而生出的轻慢之心立刻消失,有人提议,“等会再上趟山吧。”

“好,反正今天也无其他事要做。”

“是该去,咱们晒快一点,等太阳出来,山上闷。”

一行人无声加快手中的动作。

……

黎默言在新水渠这转悠一圈,就遇到崔锦娘。

这位曾经送过她玉坠的老人,瞧着精神矍铄,面容和之前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完全不同,脸上充满希望,行走间带风,瞧着就有劲。

崔锦娘见到黎大人,先认真行了礼,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请求。

“想要几亩地用来种兔草?”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倒是提醒黎默言自己的遗漏,村子的事情太多,她倒是忘记这件事,一直靠去野外割草太不稳定,而且马上就要降温,虽听黄老五说他们这比北边暖,不会下雪,可冬日的草也会枯萎,兔子的食物是该早点准备起来。

所以她问:“我们现在有多少只柔光兔?”

崔锦娘很快报出数字:“一千两百一十八只。”

这么多啊,黎默言惊到了,之前居然都靠崔锦娘他们在外割草来喂的吗?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崔锦娘的气场发生变化,不再是精神能干的兔场主,而是一个找上门讨要说法的苦主。

黎默言背冒冷汗,“是该划出地来种兔草,十亩够不够?我再给你分些人。”

闻言,不光崔锦娘眼睛一亮,跟在她身后的其他村民也压抑不住雀跃,齐声向黎大人道谢。

黎默言听着愈发愧疚,看看她都把人逼什么样,就这还要谢谢她啊……

崔锦娘交代完事情,正想带着人离开,却被大人叫住,她疑惑转身,朝二十米外的大人走去,“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说不上,”黎默言压低声音,“你孙有什么特征?”

她用口型比了个瞿字。

至于瞿平青的画像,那肯定不用了,崔锦娘一家被杀干净,就她活下来逃难,恨不得将自己埋土里躲起来,又怎么可能带画像这种危险的东西?

崔锦娘听到瞿平青的事,瞳孔骤然一缩,她猛地绷紧身体,随后尽力让自己放松,“我孙、我孙。”

她发觉自己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定定神努力道,“我孙长得高大俊俏,有一双丹凤眼,面如白玉,比我高出两个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男子,他平日里最爱耍弄一柄黑枪。”

黎默言听着崔锦娘的话蹙眉,这个描述实在太过笼统,很难根据描述找到人,但看老人心慌意乱的模样,她没有在这个时候给老人泼冷水,而是不断点头,努力记下对方的话,不经意询问,“好,还有其他特征吗,比如独有的胎记,以前受伤留下的疤?”

崔锦娘听大人这样说,冷静下来还真想到一件事,“平青胸口有一枚红痣。”

这个就算知道也很难用上吧,黎默言眨眨眼,不过到底比啥都不知道强,“等过段时间村子会有商队出发,我叫他们多留意。”

对方委托她的事,黎默言当然没忘,不如说印象深刻,毕竟她这个人如果答应别人,却迟迟无法完成,她就会一直惦记着,这种感觉很焦躁,之前村子没有条件,现在她有拉货的蜥黑,有运货的货车,还有武艺高超的胡月儿充当护队武师,一切条件都很成熟。

加上和县衙的交易正好结束,多出来的粮食需要新的出售渠道。

奇山县外的世界很大,好东西也多,村子也需要准备过冬物件,而和最初不同,此刻的星光村已经有抵御危险的资本,不需要再靠交易方来提供安全,所以她打算带着粮食,去更远的地方,换取更多人才和资源。

崔锦娘心情澎湃,其实她早就不抱希望,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这事,她又是深深鞠躬。

黎默言扶起对方,虽然有些话她不想说,可必须要让崔锦娘知道,“即使我尽力而为,恐怕……你还是做好准备。”

崔锦娘:“我知晓的。”

最后黎默言看着老人心事重重离开,一边想着商队的事。

虽说各个条件都很合适,尤其是有胡月儿这个杀神在,商队的安全绝对能得到保障,可有一点问题,胡月儿只有一个,如果跟着商队出发,一走好几个月,那村子自然会失去胡月儿的保护,就比如现在这样。

月儿跟着雷安虎离开制作武器,她原本以为对方很快回来,却留在那位大师住所,雷安虎托人来告诉她,由于他们这个境界的武者,每个人的偏侧不同,力量的体现方式也不同,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武器锻造中,需要胡月儿配合调整,才能制造出最适合她的武器。

而武器制造成功后,胡月儿会直接随雷安虎出发杀妖兽,并不会回星光村,也就是说胡月儿前前后后将离开一周。

领地内没了战神,让习惯胡月儿的黎默言感到十分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行动束手束脚的。

哎,高级战力还是太少了点。

因为胡月儿出去杀妖兽,所以商队的事要等对方回来再说,不过该准备的都可以先准备起来。

比如路上所需的吃穿用度,干粮肯定是越多越好,还要能存放久的,比如鱼干肉干红薯干,至于蔬菜干嘛,本来黎默言是不打算弄的,就算需要穿过人烟稀少的区域,可商队总会经过城镇,北边的府城要比他们这富余,而且受到旱灾影响小,缺不了商队一口菜。

可想起自己上京遇到的事,感觉越是靠近北边,天河国的子民就对他们这些私人领主越不友好,到时候客栈饭馆拒绝他们进。入,也不是不可能,还是自己备着点吧。

出门在外什么都难,自己能够解决,总好过求人。

黎默言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蔬菜干如何制作。

肉干和鱼干倒是简单,蒸熟后抹上大量的盐巴,挂到通风阴凉的地方风干即可,虽然现在天气炎热,可村子里还真有个好地方,满足她的需求,就是后山的那个山洞。

这个洞应该还有另外一处,甚至是几处出口,她站在洞口的时候,能感受大风灌入洞内,加上山洞本来就凉爽,将肉条挂在洞口风干就非常不错。

至于蔬菜干嘛,她记得上辈子都是用机器慢慢烘烤脱水,可现在的村子自然不可能有,不过既然知道原理,自己制造个烤箱好像也不是不行。

黎默言若有所思,之前去寻到的万山泥,其实就是黏土吧,既然能烧制成神像,当然也可以烧个土窑出来,顺带把她想了很久的碗一块烧出来,本来是想从雷安虎那边买的,可对方说最近他们要避免接触。

随着奇山县人死绝,天河国会派来巡抚巡查,确定疫病是否真的结束。

饶是黎默言听过不少离谱的事,也是第一次听说会派人来,却是巡查某地百姓是否死绝,她忍不住怀疑了自己的耳朵,太离谱了,如果奇山县百姓如果没有死光,他们还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深思下去,只会让人得到浑身发凉的答案。

黎默言搓搓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碗上,既然雷安虎那边不行,那就自己烧吧。

很快,她召来两队搬运班的人,没有叫上官差,原来的那座后山,此刻已经算是星光村的腹地,里面的怪物都被清理干净,即使有怪物流窜而来,靠她身边守着的官差,再加上蜥黑就能解决。

后山的泉眼就在山顶一处小石缝,源源不断的清水从中涌出,在底下积攒出三平的小水潭。

黎默言爬上来之前,没想到这个泉眼会这么小,附近的万山泥那就更少,她带来十来个筐,却可一个筐都没装满。

带着这些黏土找到工匠,让他们先烧成碗,自己则找到王年华,询问当初找万山泥的事。

王年华没想到过去的事,还能再次被提及,好在当初跋涉的过程着实不容易,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哪里的万山泥又近又多?”

“那肯定是蜂山。”王年华脱口而出,随后自己就否决了,“不行不行,蜂山那边的蜂怪太多,且十分厉害,上次去取土的还是月儿,此刻她人不在,我们去恐怕会遇危险,还是分散去附近几座山,多挖两次。”

王年华的设想很好,可黎默言听到蜂山二字,就忍不住脱口而出,“蜂山?蜜蜂的蜂?”

王年华迟疑:“字是这个字,但那是蜂怪……”

黎默言又问,“会不会产蜜?滋味好吗?”

“这……”王年华还真不知道,当初他的注意力全在蜂怪凶猛,射出的尾针犹如利箭,三只蜂怪就堪比一队弓箭手,从未想过蜂怪会不会产蜜,滋味又是如何,既然不知道那就要实话实说,以免自己隐瞒造成可怕的后果。

“不知道啊,也没事,咱们过去探探就好。”

黎默言的心思有一半在蜂怪的蜜上,要不是怪物听不懂人话,她很想和蜂怪说就让她尝一口。

自从隔壁周家村加入以来,她就惦记着蜂蜜,让这个曾经以养蜂为主的村子,早早造出蜂箱来,摆在空地上,希望能引来野蜂入住,可惜一直没能成功,而现在自己终于要有蜜蜂啦。

不过她也没忘这是要让胡月儿出手的蜂怪,准备先去探查具体信息,至于万山泥就按照王年华所说,从多跑几趟安全的山,这事让村民和官差解决就好,而她自己则带上王年华与黄晓蝶,乘坐十二号前往蜂山。

因为用十二号代步,黄二流居然主动帮她做了个鞍,这让黎默言受到惊吓,黄二流这个为了偷懒,都能进化出独特边框的人,竟能主动帮她做事,她不由望了眼天,想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

后以为黄二流会以此索要什么,结果这人没说两句,就急匆匆离开,完全没他平时那油嘴滑舌的调。

黎默言又等上三分钟,也没等到黄二流回来,这人真就只是单纯来给她送鞍,黎默言抚过坐着的鞍,皮革鞣制得很舒服,触感完全不硬,黄二流在狼皮下面,还垫了一层柔软的东西,不是软塌塌的那种,反而带着点韧劲,会随着人的动作起伏回弹,坐着倒是非常不错。

不过鞍只有一个,其他两人自然没有,好在他们也不需要,蜥黑十二号背很宽,再蹲个黄晓蝶不是问题,可王年华就没地方,也不好和两位小姐蹲一起,就另外骑了一条蜥黑。

这一次她跑在天河国的官道,却几乎没遇到流民,完全不用担心蜥黑跑不开,她望着空荡荡的道路,内心居然和上次一样不好受。

为什么没人,还不是奇山县里死光了。

等那座蜂山出现在视野中,黎默言就一直在打量,最初的感觉便是热闹。

不知道名字的人来,恐怕以为这里叫做花山,各种五颜六色的花争先绽放,都说望山跑死马,可离得这么远,她都能嗅到隐隐花香,而且这座山实在是大,旁边的山一比,只到蜂山的山腰。

而越接近蜂山,那种巨物带来的震撼就越发鲜明,这座山真是太大了,她站在山脚抬头望去,竟一眼看不到顶,里面的地形也错综复杂,很多地方被白雾笼罩看不真切,要是不小心误入其中,只怕是很难再出来。

而且花香浓郁程度,几乎要把人冲晕,索性她没对花粉过敏,否则分分钟躺下,加上山林之中,不断传来振翅声,光听这个动静,就能想出里面的蜂有多大。

黎默言咂舌,她原本是想找一处离山脚近的蜂巢,观察里面有没有蜜,万一和蜂怪斗智斗勇好不容易赢了,却发现这东西完全不产蜜,真会气死人。

可如此复杂的地形,打破她的想法,太危险了,哪怕再想吃蜜,安全还是第一位,她准备打道回府,等胡月儿回来,重新来蜂山探查。

可在她转身的时候,黄晓蝶忽然出声,“大人,让我试试。”

黎默言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道,“这座山如此伟岸,其中妖兽数量众多,尤其是蜂怪,连王年华都拿它没法子,加上地形也多变,还缠有白雾,你确定要进?”

黄晓蝶在短暂的思考后,坚定道,“不怕,我有法子。”

黎默言将事情讲得这么清楚,黄晓蝶既然还想尝试,那就说明对方把握,所以她选择相信黄晓蝶,“好。”

黄晓蝶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随后就忙碌起来,她没有进山,而是先围着山脚的林子走了一圈,在某个地方停下,然后一拍自己的肩,有什么微微闪烁,然后消失在山林深处。

黎默言盯着那个方向多看两眼,就听到王年华低声道,“是她的那只鸟。”

哦,雷安虎用生气救下来的竹鸡啊。

她算是第二了解这些竹鸡的人,从它们是蛋,被黄晓蝶孵化出来,到最后黄晓蝶步入武道,它们跟着开始蜕变,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竹鸡的样子,其中一只体型如蜂,另外一只则长大两米,大到完全无法停在黄晓蝶肩上。

刚才飞出去的就是那只小竹鸡,它的速度倒是快,肉眼都捕捉不到。

而黄晓蝶就守在林子边上,黎默言本来还想观察小孩表情,判断事情的进展,可黄晓蝶表现很沉稳,根本看不出波动,她只好放弃,安静等待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山林中发生骚动,蜂怪的振翅声变得急促密集,黎默言和王年华警觉,操控蜥黑后退,本来想带上黄晓蝶,后者并没有动,于是他们选择相信晓蝶。

果然振翅又缓和下来,这次没过多久,黄晓蝶就回来了,她手指上还站着一只很小的鸟,它悠闲地梳理羽毛,细细的爪子上还抓着什么。

黄晓蝶用食指抹过那点东西,舔了舔,“甜的,是蜜。”

王年华吓了一跳,冲到黄晓蝶身边查看,“你这孩子胆子忒大,就算是蜜也不能直接吃啊,万一蜂怪蜜带毒咋整?”

黄晓蝶耿直道,“不会的,我知道没毒才吃的。”

王年华摆摆手,“就算真没毒,也要带回去给你盛姨婆瞧瞧,对,还要告诉你爷。”

黄晓蝶想到两位长者知道这事,顿时头大起来,也没刚才那沉稳范,求助看向黎大人。

黎默言咳嗽一声,“晓蝶肯定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对吗晓蝶?”

黄晓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我以后肯定谨慎,叫盛姨婆检查后再吃。”

这不还是要吃吗?

王年华眼角一抽,想说点什么,余光瞄到大人凑到晓蝶边上,竟问起蜂怪的蜜甜不甜,涌到口边教育的话只好咽回去,小的莽撞,大的也不省心,“大人。”

王年华板着脸道,“不如先想想这么多蜂怪该如何解决,再说蜜的事吧。”

是哦,以为马上能吃到蜜的黎默言:晴天霹雳!

第65章

王年华提到这个,就觉头痛无比,“单只蜂怪倒没什么,怕就怕一拥而上,蜂巢中的蜂怪成千上万,一只蜂怪就能连续喷射五根尾针,这样便是五千五万根箭雨,而被这些尾针扎中,那部分手脚立刻就会陷入麻痹,一旦行动变缓,那自是死路一条,等着我们的只会是万千箭雨。”

随着他的话,黎默言脑海浮现出尾针密集射来的样子,噗噗扎入肉。体,将人扎得万箭穿心,这样的画面的确恐怖,难怪王年华如此抵抗来蜂山。

王年华非常真诚地劝道,“大人,咱还是走,虽然蜜水我也想吃,可比起一点口腹之欲,当然还是命更要紧。”

黎默言蹙眉思索。

王年华见此也不着急,黎大人的脑子比他好使,这样亏本的买卖大人当然知道不能做,只要权衡完利弊,他们就能回村子去。

事情却和他想象的不同,黎大人突然问,“蜂怪一轮能射五枚尾针,那么它可以射多少轮?”

这王年华还真知道,当初得知蜂山有众多的蜂怪时,他就和孙红艳一起探查过,因此能毫不犹豫道,“五轮,一只蜂怪能射二十五枚尾针,之后就需要等尾针重新长出,才能继续攻击。”

黎默言再次开口,不过这次她说话的对象却是黄晓蝶,“你让竹鸡进蜂山,去寻找离得近的小蜂巢。”

黄晓蝶点头,不见她有什么特殊举动,小竹鸡就飞射出去,它那身白色的羽毛微微晃动,身影逐渐偏移,瞬间就消失在密林当中。

王年华见此张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出于对大人的信任,最后他将话咽回去,只是朝前走了两步,挡在黎大人面前,万一出现意外,导致蜂群追出,他会第一时间拦住怪物,给大人争取撤走的时间。

好在如此糟糕的情况并未发生,只是小竹鸡寻找合适的目标,花费时间不短,王年华从最初的焦躁,变到古井无波,许久后小竹鸡飞出来,在黄晓蝶面前扑腾两下,小姑娘就像知道什么,走到大人面前。

“大人,小花找到一处半人高的蜂巢,不过在蜂山背面,我这就带您过去。”

黎默言之前一直不肯放弃蜂蜜,此刻却说,“不急,我们先回村子做些准备。”

另外两人面上皆流露出不解,尤其是黎大人回到村子后,却不召集村中的官差剿蜂,而是找村**来大量稻草,他们的疑惑到达巅峰。

黄晓蝶到底是年纪小,没能沉住气,“王伯,你说大人想做什么?”

王年华望着面前忙碌来回送着稻草的村民,再想了想送过来稻草的数量,还是没能想出什么,他干脆摇头,“不清楚,稻草软绵绵的,就算数量再多,又能对蜂怪起什么作用呢?”

黄晓蝶冥思苦想,“会不会是大人想用稻草压住蜂巢,将里面的蜂怪压死或者闷死?”

王年华无言看向她,黄晓蝶就没了声音,她自己都知这话实在是天方夜谭,就连小孩子都知道不可能,更何况是英明的大人呢。

两人想破头都没想通的时候,黎默言已经招呼村民扎草人。

这活都是村民干惯了的,以前就没少扎草人驱赶田间的鸟雀,几乎不用多想,一个草人便成型。

黎默言绕着扎好的草人转悠两圈,不得不说村民的手很巧,不看草人的外表,只看它的轮廓就像是真人一样,不同的草人居然还有不同的动作,比如抬起手,或者提起一条腿,而不是呆板站着。

真不错,她连连点头,让人去后山山洞那,找来以前村民穿过的麻衣,这东西现在就是掉在地上,都没有人多看一眼,她觉得可能有用,放着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就一直堆在仓库里,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麻衣一到,黎默言就将它披在草人身上,挡住草人黄呼呼的身体,它顿时就更像人了,她越看越满意,肯定能骗过蜂怪。

古有草船借箭,今有默言借针。

王年华和黄晓蝶见村民一车车装草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等大人带着他们杀回蜂山,这个猜想得到验证,还真是用草人当靶子啊,难怪之前大人会问他一只蜂怪能射多少尾针。

一旦蜂怪失去尾针,那它就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普通蜂子,最多块头大点,即使数量再多,也是砧板上的鱼肉,王年华一个人就能剁干净。

他和黄晓蝶摩拳擦掌,就想快点实施大人的计划,可惜路途实在遥远,尤其蜂山巍峨,想要让到它的背面,就花去不少时间,一点不比从村子过来路程的少。

黄晓蝶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地方,第一个跳下车,黎默言见此摇头,真是少年心性,王年华环顾四周,原本想找片空旷的地方放草人,转念一想树木茂密,能挡住更多的尾针,岂不是更好,却被大人叫住。

“不如摆到那。”

黎默言一指官道边上靠近蜂山的草皮,“是个好地方。”

王年华横看竖看没看出好在哪,脚却很听话转弯,将草人摆在草皮上,黄晓蝶和黎默言过来帮忙,等草人都摆出来,后面的事王年华和黄晓蝶都知怎么做,而她驾驶蜥车远离这里,以免被尾针误伤。

她刚让蜥车停下,就听到越来越响的蜂鸣声,声音由远而近,弄得人心惶惶。

黎默言不由躲到窗边朝外张望,就瞧见一片黑云快速吞没花树,追在王年华和黄晓蝶身后,如此惊险的场景,即使已做好万全对策,她的心还是跟着提起。

同时她发现一处纰漏,根据振翅声,原本以为蜂怪会很大,结果只比普通峰子大上几倍,也就一根手指长,振翅声密集,只是因为蜂怪的数量多,好在这点并不会影响计划。

对面两人冲到草人前头,王年华猛地一蹬脚,他身下的泥土就如水一样,支撑不住他的重量,王年华没入其中瞬间消失,而黄晓蝶则身体往**斜,之后仿佛掉帧那般,她同样消失在原地。

两人用各自的手段摆脱蜂怪,只有黎默言为他们的神奇手段惊叹。

被甩下的蜂怪茫然徘徊,黎默言屏息,成败就看此了,如果蜂怪没被草人吸引,那她就老老实实回村,等胡月儿回来,开启武力碾压,再次感慨战神的好用,村子就不能多出几个吗。

索性运气站在她这边,在短暂的试探后,一只蜂怪收到袭击,剩下的蜂群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顿时无数尾针射向草人,眨眼间就将它们扎成刺猬,而密如细雨的尾针竟没有任何减少,直到三秒之后,大部分的蜂怪射空尾针,那阵致命的针雨才渐渐消失。

而蜂怪也不恋战,直接飞回蜂巢,之后黄晓蝶和王年华轮流进行骚扰,不断将蜂怪引出,等到最后那批蜂怪没有尾针可射,他们无论如何挑衅,都不再有蜂怪飞出,黎默言就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她让另外两人拉开一块麻布,站在两边裹住蜂巢,将它从树上摘了下来,巢穴内的蜂怪快速扇动翅膀,试图将人吓走,却没有从蜂巢中钻出,攻击麻布的意思,这让另外三人都松了口气。

黎默言尤其满意,这样就能以最小程度的损伤,将这群蜂怪弄回村子。

王年华提着麻布,将它搬入车厢,触碰到地板时,发出沉甸甸的闷响,这东西居然这么重,光听音色还以为是金属,难怪蜂怪全躲在其中不出来,单是这个巢穴就有不俗的防御能力。

为防止意外,黎默言起身坐到十二号的背上,如此就算有蜂怪放冷枪,也伤害不到她。

黄晓蝶和王年华又去搬草人,因为大人说它们另有用处,虽然想不出这些草人能有什么用,但大人的话胜过一切,等草人全部搬上车,蜥黑便开始小跑加速,蜥车快速驶向村子。

王年华本来以为会有恶战,结果轻松解决,他学会武功以来,都没打过这么简单的仗,他懒洋洋躺在蜥车顶,感受和煦的风,忍不住夸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办法!”

黎默言却不居功,“是前人的智慧,并不是我想出的。”

于是王年华改口,“那么就是大人举一反三,脑筋转得快,一样机敏又聪慧!”

黎默言:“……”

她很有经验地移开视线,假装看风景,一脸对王年华的话不兴趣,否则让对方夸起来,能一路夸回村子,搞不好黄晓蝶还要加入进来,还是放过她吧。

果然黄晓蝶见黎大人的表情,遗憾咽下嘴边的话,同样去看吸引大人的风景。

就这么一路无言回到村子,路上来回这么长时间,只零星看到几个流民,不知是秋风萧瑟,还是少了人烟气,同样的路同样的景色,瞧在黎默言眼中总是格外悲凉,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奇山县都将沦为百姓谈之色变的死地。

等回到村子,黎默言一路让蜥黑跑到医馆门前。

蜂怪的尾针具有麻痹效果,这不就是天然的麻醉剂吗,让盛水烟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用在人身上,如果可以,以后治疗外伤,尤其是杀菌的时候,村民就不用那么痛了。

至于剩下的蜂怪,黎默言满脸期待,她该享受自己的战利品了。

……

周德旺被什长找到,“黎大人寻我?”

他心中忐忑,回忆自己最近做了什么,然后面露茫然,“何事啊?”

什长却急性子拉着他往外走,“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周德旺顺着对方的动作,虽然紧张,心中却无抵触,黎大人是位好领主,她不会无缘无故降罪子民,找自己也许是好事?

这样一想周德旺不由期待起来,步伐反而比什长更快,等到黎大人面前,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蜂巢,里面还隐隐传来嗡嗡声,顿时明悟大人找自己是为什么。

果然黎默言一指那蜂巢,“你认识吗?”

周德旺用力点头,“认识,这是水碧蜂,喜欢住在水碧树上,蜜性凉味甜,非常受达官贵人喜爱。”

他一边说,一边朝大人看去,面上满是激动,以前养蜂的时候,他可没养过这样好的蜂子,都是羡慕其他人有能耐,能弄来奇货,没想到最后旱灾来临,他家乃至他们村子的蜂子全死绝,反而有机会接触到传说中的水碧蜂。

黎默言见周德旺激动得快走两步,她先是诧异,随后感到理解,这大概就是钓鱼的人瞧见大鱼,难免会见猎心喜。

周德旺从激动中回过神,大声毛遂自荐,免得大人去找周家村的其他人,“我知道怎么取蜜!”

“那就你来。”

只是她先让黄晓蝶尝试攻击蜂巢,刀砍在蜂巢发出金属的锐响,即使晓蝶没有用力,刀砍在蜂巢上都没能砍破,这玩意还真够硬的,里面的水碧蜂又在振翅恐吓,却没有飞出,她这才放心让周德旺上前。

周德旺来到那个巨大蜂巢前,先上左右打量,然后按住蜂巢上一个地方,“麻烦黄大人戳破此处。”

黄晓蝶看了一眼,收起大刀,转而取出一把匕首,她手上有白光冒出,蔓延到匕首上,而这个霎那,黄晓蝶出手如电,扎在周德旺所说的那点,就像是扎破一个装满水的气球,伴随着噗嗤一声,源源不断的蜜液流出,被早有准备的周德旺接在桶中。

蜜水流出后,躲着不出的水碧蜂终于有所行动,但它们失去尾针,只能靠嘴巴或细细的爪子攻击,只要人用麻布将自己裹住,水碧蜂就根本咬不开,拿可恶的偷蜜贼毫无办法。

黎默言接过周德旺递来的蜂蜜,喝了一口,甘甜的蜂蜜入口瞬间化开,滋味就如周德旺所说甜而不腻,是种淡淡清爽的甜味,让人十分喜欢,她忍不住喝下第二口,这时喉咙食道到肺部,漫起一股清凉之意。

这种感觉非常舒服,随着村子规模扩大,要处理的事情逐渐增多,意外也经常发生,虽然最后都能妥善解决,可很耗费精力,晚上躺到床上,她脑子就会自动思考明日要做的事,以及对星光村的规划。

说实在话,睡眠质量反而没有前段时间好,这导致她有些上火,喉咙干紧,还透着一股燥意,可是现在喝下蜜蜂,这些感觉全部消失,喉咙很是清爽舒服,凉气直通上颚,就连呼吸都顺畅许多。

黎默言诧异按住胸口,感受那股还没散去的凉意,又看向蜂蜜,她知道蜂蜜能够润肺止咳,可想不到效果如此显著,难怪达官贵人喜爱,真是好东西,如果村民能够吃上就好了。

她看向蜂巢,虽然体积这么大,流出来的蜜却连木盆都没装满,产量实在是少了些,村民一人一口都不够分。

黎默言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一个蜂巢是少,可蜂山那还有不少呢,她已经找到无伤弄到蜂巢的办法,草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只要把尾针摘下来,就能继续投入使用,慢慢将水碧蜂的蜜全弄来。

如此一来,蜂山的蜂和自家养的有什么区别?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周*德旺,后者同样满脸振奋,“好!”

周德旺一挥拳,“只是您有所不知,水碧蜂的蜜出口各不相同,如果没有经验恐怕很难找到。”

黎默言视线落在他身上,周德旺不经意挺起胸,矜持来回踱步,他如此努力展示自己,黎默言自然是看到了,可蜂山里的水碧蜂实在太多,对于没有武艺傍身的周德旺而言,也太过危险。

可她看到对方目光灼灼,最后只能说,“小心。”

……

孙月牙下工后,陪着阿爷在街上慢慢行走,感觉像是走在以前的县城,不,比县城还要热闹,自从钱被偷过后,阿爷就想开啰,不再只想着攒起来,而是舍得花在自己身上。

“月牙啊,”阿爷凑过来,悄悄一指斜对面的老者,“你看那人。”

孙月牙看去,没看出什么,同样悄悄道,“咋啦,阿爷?”

老人挡住嘴小声道,“他穿玉棉布没有我美。”

孙月牙这才发现那个老人也穿了一身玉棉服,顿时哭笑不得,甚至觉得阿爷有点可爱的孩子气,她顺着阿爷的话说,“对啊,我阿爷多精神啊,个子高肩膀宽,比城北的老丈更美,穿着玉棉服往那一站,大家都要给你投花呢。”

老人被夸得高兴,余光瞄到什么,赶紧拦住路过的小贩,买下一盒锅巴,塞到孙女手里,“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有次过年多吃两块,被你娘骂了一顿,我都记着呢。”

阿爷年纪大了忘性大,他连以前村子的人叫啥都给忘了,却还记得她那小时候的事,而且锅巴也就吃过那么一回,她眼睛酸涩,赶紧拿起一块塞入口中,焦香浓郁的米味漫开,唤醒小时候的味道,与当时相比还是少了蜂蜜,没有那股甜到心底的甜丝味儿。

孙月牙赶紧拿了块,送到阿爷嘴边,“你也吃。”

老人刚想说不吃,就被孙女趁机塞入锅巴,这下不吃也得吃。

他用仅剩的牙慢慢嚼,一脸享受,等锅巴吃完,他又惋惜道,“可惜少了蜜,我记得当时在山里掏到蜂窝,你娘一直留到大年,炒在锅巴上,之后锅都没舍得洗,就着有炒了薯。”

随着老人的话,当时的记忆一点点复苏,那时她没忍住多吃两块锅巴,这是按人分的,她多吃了,就有人要少吃,还是阿爷不舍她挨骂,把他自己那份让出来,“对啊,要是有蜂蜜就好咯。”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就懊悔得不行。

蜜是阿爷冒险进山掏的,结果阿爷一口都没吃上,再以后阿爷身体就不行了,从此没进过山,自然也掏不到蜜。

孙月牙想着老人当时看着她吃,阿爷不是不想吃,只是心疼她才忍下来没说,自己也好意思把最后那块锅巴吃掉,孙月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余光瞄到阿爷花白的头发,心中一颤,老人的时间不多了。

阿爷能把这件事记那么久,可能也是想吃蜜吧。

那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孙月牙偷偷拿出钱庄票根看了一眼,确定上面的数字,如果都拿去求官差进山采蜜,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吵闹起来,大家也在往那跑,孙月牙护着阿爷走到路边,防止他被人推搡,其实村子里修的路很宽,大家离得远也推不到他们。

“大人开新铺子了!”

“这次是啥铺子?”

“不知道啊,前面人太多,我挤不进去。”

“是吃食吧,我嗅到甜味啰。”

“一定是小食,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