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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遇疯批 昨夜未归 26489 字 12天前

清晨雨露被一缕阳光晒干,中庭内一片喜色,秦逸提着鸟,将鸟挂在廊下,这么好看的鸟,想来陛下也会喜欢的。

殿内静悄悄的,颜执安已起身更衣,皇帝趴在榻上,双手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扭头看着妆台前的人。

随后,颜执安起身,拍拍她的脑袋:“去帝陵,好不好?”

“不成,不是我不孝,而是京城不宁,来回必然需要两三日的。万一出事,如何是好。”循齐语气低沉,身子挪近,脑袋顺势枕在她膝盖上,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红着宫装下掩盖着怎样的身子,循齐心中最清楚,她莫名笑了起来,很快就被发现,揪了耳朵。

“看哪里?”

“看你。你好看。”循齐伸手,圈住她的腰,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腹,颜执安蹙眉,伸手托着她的脑袋,“别闹,该起了。”

循齐半起身,抱着她的肩膀不动了,“民间说今日该奉茶的,我们悄悄去你家,好不好?”

“我家?”颜执安疑惑,民间的规矩是如此,但她是皇帝,哪能跑到臣下家里去敬茶的。

循齐不以为然,抱着她,心里都是她,目光落在脖颈的红痕上,不厚道地笑了,颜执安未曾察觉她的坏笑,踌躇一番,便道:“随你。”

“那我更衣。”循齐语气欢快,收敛自己的遐思。她刚动弹,颜执安起身,立即去搀扶她,唤人去取衣裳。

秦逸捧了衣裳近前,颜执安扫了一眼今日的衣裳,也是红色的。

秦逸能至御前,心思敏锐,见皇后看过来,她及时解释:“内侍长说今日新婚,理该着红。”

内侍长经历过先帝的两次大婚,熟悉流程,将细节问题都吩咐秦逸。秦逸记性好,办事稳重,便及早备下了。

颜执安颔首,道:“我来。”

循齐打了哈欠,冷不防对上颜执安的眼神,忙收敛好,道:“我不困。”

“你不困,我困。”颜执安嘲讽她,在秦逸看不到的情况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以示自己的不满。

循齐讪讪笑了,想起要紧事,忽而说道:“我将秦逸给你,如何?”

“你的人,我要来作甚。”颜执安摇头。

“不不不,她是朕的人,宫里行走,旁人给她几分颜面,给你也好呀,阖宫事务,她也懂,你用起来也放心。”循齐急忙解释,秦逸此人忠心,无二心。

“日后再说。”颜执安语气淡淡,替她穿好外袍,摸摸她的脸颊,“我的事情,不用你挂心。”

她如今是皇后了,后宫事务,自然她来管,不需要皇帝日日惦记的。

循齐握着她至于自己脸颊上的手,心中生暖,不顾宫女在侧,伸手去抱着,嘀咕一句:“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我知道,你不喜欢的。”

“我哪里不喜欢?”颜执安好笑道,最后一句,带着鼻音,像是*委屈。

“你不喜欢这里的,我知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昨晚又胡思乱想,你的心思怎地那么重呢。我昨晚与你说的,都忘了吗?”

念起昨夜,循齐复又笑了,脸颊贴着她颈侧的肌肤,道:“我怕你不高兴。”

颜执安安慰她:“我很好,怎么会不高兴,情绪使然,心中念着的,想着的,怎么会不高兴呢。反是你,想得太多了,心思该放在朝政上。”

“不要,我想放在你的身上。”循齐拒绝,抱住她轻轻地晃了晃,“九娘。”

听她喊九娘,颜执安想起两人之间的年岁差距,莫名羞耻。

能唤九娘者,皆是家中长辈或兄长姐姐,皆比她年长,如今她巴巴地来喊,总是不适应。尤其是经历过昨晚,十分羞耻。

循齐不知她的心思,嘀咕地又喊一句,下一息,颜执安捂着她的嘴:“我让人去通知母亲,准备午膳。”

说完,她落荒而逃。

廊下多了一只鸟,翅上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光彩,颜执安一出殿就看到了,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她望着鸟,鸟儿在望着她,她似有所想,回头看着象征母仪天下的殿宇,叹道:“关它作甚,放了。”

秦逸说:“此鸟脱俗,陛下指不定会喜欢的。”

“她不会喜欢的。”颜执安笑了,与秦逸说:“她是皇帝,哪里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她呀,在不知不觉中已威仪四方,成了果断勤勉的帝王。

秦逸闻言,让人放了,看着鸟儿欢快地飞入空中,皇后的面上露出些温柔的笑容。

这一刻,秦逸像是明白了什么。

皇帝走出来了,秦逸忙去扶,皇帝摇首,粲然一笑:“朕自己可以走。

她拒绝秦逸。

但在皇后走来时,她自己主动将手递过去,由着皇后扶着她。

秦逸眨了眨眼,果然,陛下变了,不再是以前沉闷独立的性子了。

循齐出来只看到鸟笼,但没有多问,她素来不在意这些小事,她的眼里只容得下皇后与天下。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乘车悄悄离开,今日有眼力见的大臣都不会入宫,故而,她们有一整日的时间。

入太傅府,昨晚还是热闹的庭院,今日只有三三两两打扫的婢女。

颜执安说:“母亲定将那些小辈骗出去玩儿了。”

果然,入了厅堂,只见长辈不见小辈。

陈卿容今日也是喜气,皇帝能来,大出她的意料,天子屈尊降贵,她能不高兴吗?

所以,她将碍事的小辈都去赶去街上玩儿了,发了话,黄昏才归。她二人至多午后边走,正好错开。

还有一事,她很不喜欢那些小辈盯着皇帝看,叽叽喳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万一想不开呢。

陈家的长辈近距离看着皇帝,恰是最好年岁,威仪是自然是,她们心中畏惧,常听说皇帝的事情,年岁小,但政事上严厉,压得皇室不敢造次。

她们对皇帝畏惧过多,本不敢去看,可今日的皇帝一袭红色对劲广袖的红裙,仪态好,眉眼带着笑,一派亲和之色,她们便多看了两眼。

循齐端了茶递给陈夫人,磨蹭了下,笑呵呵地喊了句:“母亲。”

不知为何,端着茶杯的陈卿容没出息的抖了抖,茶杯中的水险些晃了出来,造孽造孽,幸亏当年没让她喊祖母,若然就是打自己的脸颊。

喝了茶,给了红封,循齐看向长辈,道:“朕既娶了九娘,各位便也是朕的长辈,略备薄礼。”

话音落地,外面的婢女鱼贯而入,众人起身谢恩。

循齐看向陈夫人,略眯了眼睛,捏着红封,道:“朕给陈家的爵位,便是给夫人的礼物。”

陈夫人至此,已无甚念想,闻言,自然不会见怪。

她有话与女儿说,领着女人回主院,让皇帝自己去走走。

昨日大婚,院子热闹,今日依稀可见到昨日热闹的光景,一幕幕一重重花,看得陈卿容心口发酸。

她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如何,你也该自己忍着。”

母亲如此郑重,与往日大不相同。颜执安沉默,她与母亲感情不算亲厚,当她需要母亲的时候,看不到母亲的人。

后来,她长大了,父亲死后,将母亲接到身边来奉养,自己也早就过了需要母亲呵护的年岁。

但她知晓,她的母亲爱她!

母女之间的感情,不需言明,她也可感受得到。她的母亲出身金陵大家,衣食无忧,一生无所求,为了她,殚精竭虑。

甚至险些背上欺君的罪名。

她思索道:“母亲,她与您想的不同。”

陈卿容不信,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腿,难以复原,她可以走,但不能蹦跳不能疾走,甚至无法继续习武。”

当年,她为循齐挑选名师,送入巡防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循齐习武付出的代价。

天不亮便起,勤学苦练,她是女儿家,却强过男子。

她这样说,陈卿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是说、都、都好了吗?”

“起初是好了,勤于练习即可,后来她出宫寻我,坐了我的马车,被刺客当做是我,遭遇刺杀,旧伤未愈,添了新伤。母亲,您总在担心她是否会负我,我、我在悔恨自己的无知、愚蠢。”

她再度剖析心意,让陈卿容无法继续开口,颜执安走过去,抱住母亲,安慰她:“您放心,我自有退路。”

陈卿容心中担忧,错过女儿眼中的一抹化不开的焦愁。

待颜执安回来,循齐不在厅内,寻了人来问,才知她去了主院。

皇帝站在廊下,望着浮云,听到脚步声,凝神看过去,唇角含了笑容。

“说好了?”

她站在那里,身形颀长,展露女子风华,与寻常无异,可这一幕,让颜执安心揪了起来,“外面风亮,进屋说话。”

“我不喜欢在里面。”循齐摇首,看着屋里的一幕,莫名感伤,总是会想起曾经的事情,让人不开心。

颜执安颔首,“回去?”

“用过午膳再走。”循齐摇首,这里是她的家,怎可来了匆匆就走呢。她反过来问:“夫人可是觉得我不可靠?”

颜执安笑了笑,循齐叹气,道:“朕就显得那么不厚道?”

“哪里是不厚道,无非是担心将来我老了。”颜执安解释,“她为了我担忧,我也好生安慰过了。”

“朕推恩颜陈二家,是给你寻找依靠。朕说再多的话,不如给你寻找依靠。”循齐认真地解释,做了皇帝,经历诸事,她知晓权势的重要,光是一个‘爱’字显得太过单薄。

她朝前走了一步,还没走第二步,颜执安已伸手来扶她,她笑了下,道:“所以,不必担心的。将来……”

她顿了顿,话止于口中,便没再说。

“母亲的担忧,我从未担忧过。”颜执安莞尔,惠帝与明帝,皆是专情之人。尤其是惠帝,登基五年,只爱皇后一人,可见其心思。他的爱,让先帝背负骂名。

两人入内,坐在榻上,婢女都被屏退,两人依偎着对方,享受难得的清净。

颜执安继续方才的事情,“我未曾见过明帝陛下,但见过惠帝陛下,他生得英俊,也颇有手段,说到底是一专情之人。但帝王专情,并非善事。所以那时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学他二人专情。”

“只我料到,最后这句话,落在我身上。”

她无奈浅笑,面上多了一抹温婉,看向循齐时,眼角挑起,又添了笑容。

循齐痴痴地看着她,她说:“我不在意将来,哪怕你将来变了心,有了旁人……”

话没说完,循齐焦急地捂住她的嘴,狠狠摇头:“没有的、当真没有的。”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颜执安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忽而觉得自己幼稚,前几日竟然与杜孟生气。

其实,皇帝若有心思,自己会做,她对杜孟,着实无心。

然而杜孟的优势,便是年轻。她迟疑了下,循齐道:“你有心事?”

“自然有心事,你的腿疾,山长离开京城,我们召名医如何?”颜执安换了心思,不再想杜孟的事情。

“随你。”循齐兴致阑珊,靠在她的肩上,周身慵懒,颜执安侧眸就能看到她面上如玉的脸颊。

两人静静待了片刻,也没有再说话。

午时,用午膳,都是长辈,陈卿容本就是开朗之人,说了些笑话,众人含笑。

循齐不言,感受着热闹的气氛,身旁有颜执安,她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人,至于腿疾,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说说笑笑,饮酒作乐,颜执安的酒量好,喝上三五杯也无事。

皇帝本不是多话的人,眼下也只是沉默,但她的眼睛明亮,时而弯弯,带着稍有的喜色。

午后,陈卿容也醉了,不肯离去,旁人陆陆续续散了,颜执安去扶她,她却推开,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没有喝酒,下意识想到什么,便道:“皇后,你先出去,我与母亲有话说。”

“她醉了。”颜执安提醒皇帝,和醉鬼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让她说,她就不走。”循齐提醒她,“你去,我照顾好她。”

颜执安这才离开。

循齐起身,慢慢地走过去,陈卿容的目光被她吸引住,很快,看向她的腿上。

忽而发现每回走路,都是执安扶着她,如今她一人行走,确实不如常人行动灵敏。

她愣住了,循齐走过去,道:“夫人,您想什么,我很清楚,说再多无用,我会挑选陈颜二家的子弟,暗中培养,委以重任,这是她的依靠。我想,您应该明白的。”

“你的腿……”陈卿容伸手去触碰,循齐没有躲避,道:“不能疾走罢了,夫人,我想留住她。”

陈卿容愕然抬首,似乎想想到什么,但很快,风吹了,怎么抓都抓不到。

循齐便走了。

她依旧走得很慢,努力保持平稳,走到门边,自己开了门,门前的人转身,衣袂蹁跹,恰是她最爱的一面。

“我让人送母亲回去。”颜执安看着她,放心不下,自己不能离开她,便想了折中的办法。

循齐摇首,道:“不必,我自己走,你先送夫人回去,我在车上等你。”

“无妨的……”

“你去送,我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你时刻盯着。”循齐闹得红了脸,有些窘迫,扶着门口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按着木头,像是转移自己的尴尬。

见状,颜执安便不勉强,只说:“那你在这里等我。”

“好,等你。”循齐便笑了。

颜执安入内去扶母亲,不想母亲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她无奈,道:“母亲,我送你回去。”

陈卿容看着她,又看向门口的皇帝,蹙眉道:“我还可以饮的,不算醉。”

“您别和我犟,赶紧回去休息。”颜执安语气不耐,“陛下在等着呢。”

陈卿容眯了眯眼,起了较劲的心思,“你吼我?成亲一日就嫌弃我”

颜执安:“……”

“好了,我扶您回去。”她耐心地哄了一句,不想对方不领情,反而推开她,道:“你爹从来不吼我,你爹对我很有耐心,不会为了旁人就催我,给我脸色看。”

陈卿容的醉态,便是大吵大闹,与皇帝不同,颜执安矮下姿态,“母亲,您醉了,我扶着您回来,好不好?”

“不好,你陪我坐会儿。”陈卿容扶额,冷漠地拒绝她。

颜执安站起身,也是冷漠地看着她:“扶夫人回去,三月内不准饮酒。”

门口的皇帝没听到前面的话,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吓得莫名一颤,随后便见颜执安冷着脸走来。

她识趣地不开口,甚至吞了吞口水,下一息陈卿容朝门口丢了酒杯,“颜执安,我要告诉你爹,你不孝。”

“年前都不准饮酒,酒库里的酒都送入宫里。”颜执安淡淡说一句,随后走向皇帝,“回宫。”

她冷面冷颜,婢女们沉默,就连皇帝都不敢吭声,默默地跟着她出府。

登上马车,循齐不语,缩在一侧,颜执安阖眸,收敛自己的气息,重新睁开眼睛,看向皇帝:“怕了?”

循齐不敢回答,她又说:“吓到你了,我又不会罚你。”

她说得温柔,但循齐一个字不信,之前她喝酒,双手都挨了戒尺,比起陈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信我?”颜执安唇角含了笑,同她招招手,“你坐那么远做什么?”

循齐提醒她:“你上次还打我。”

“我忘了。”

循齐沉默,看着她,触及她眼中的笑容,自己便没出息地靠过去,满心欢喜。

靠近后,颜执安捧起她的脸颊,一点点地吻上嫣红的唇角,她没有急躁、没有莽撞,而是用自己的温柔,慢慢地包裹对方。

她的靠近,让循齐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她。

长者自带温柔与亲和,颜执安的吻,没有年少者的霸道,温和如泉水,又如细雨拂过,润物细无声。

待松开,她微微喘息,抵着循齐的肩膀,自己先羞得难以抬首。

她的脸颊、耳朵、脖颈都染上一层绯红,再无方才的气势。她主动卸下气势,将自己冷厉的一面藏起来。

循齐被很好地安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耳朵,修长的颈间,一片雪白,这片雪圣洁无暇,蜿蜒至衣襟下。

看到这一幕,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拂过那片雪花,试图去探究更多。

短暂的羞涩过后,颜执安直起身子,她的手落了空,不免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朝外看去,天快黑了。

白日不可的事情,晚上可以的。

第127章 不高兴。

午时还有阳光,到了黄昏,一阵秋雨噼里啪啦,两人回来得及时,方至廊下,雨水斜斜入廊下,打湿了青砖。

顷刻间,乌云密布,疾风骤雨。

两人躲进殿内,听着呼呼的风声,秦逸领着宫娥们迅速关上殿门,皆退入殿内。

帝后坐在榻上,颜执安想起药浴一事,今日恰好有时间,便唤来秦逸,准备药浴。

秦逸退下后,她辗转回到内寝,皇帝坐在床榻上,正在揉腿,见人一靠近,便又松开。

“腿疼?”颜执安跟着坐下,拿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她拿眼睛瞄了下,随后,身子靠过去。颜执安及时抵着她的肩膀,道:“坐好。”

“你怎么总是这么凶。”循齐泄气,“我对你好了,你就对我凶。”

还是刚回来的时候好,温声细语,说什么都不生气。她抿了抿唇角,颜执安当做没有听到,自顾自卷起她的裤脚,小腿肿了,她无奈道:“腿疼怎地不说。”

“疼疼就过去了。”循齐表示得不在乎,讨好地笑了一声,对方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她便又不敢笑了,“没事儿的。”

颜执安不看她的脸,伸手捏了捏腿,她不觉颤了颤,颜执安道:“你抖什么?”

“我捏你的腿,你也得抖。”

“还说?”颜执安语气不善,循齐红了脸,许久没有人说她了,如今被人耳提面命,十分羞耻。

殿内静悄悄的,宫娥都在外室厚着,内寝只有两人。

被说了一句后,循齐屈起腿,不让她看了,“你酒醒了吗?”

颜执安一怔,辩解道:“我没醉。”

“喝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循齐嘀咕一句,觑她一眼,“你刚刚好凶,不像是皇后,像是学堂里老先生训斥学生。”

她说完,指着殿外,“她们都在呢。”

“她们听不见。”颜执安放低声音,“你腿疼怎么不说。”

“没事儿的,能走呢,许是昨日大婚走得太久了。”循齐有些心虚,歪头看着自己的腿,“过两日就好了,不值得声张的。”

她看向颜执安:“你累了,睡会儿,等用晚膳我在喊你。”

“我没醉。”颜执安重复一句,“不需要休息,我让院正过来瞧一眼。”

“昨日成亲,今日就找大夫,会招来不幸的。”循齐嘀咕一句,“我不想惊动太医。

说完,她也不抬头,照旧去拿脑袋蹭皇后的肩膀,“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她笃定自己的皇后醉了,不想这个时候来争执,她小小声地解释:“真的没事儿的。”

她蹭了两下,颜执安没有言语,她有些泄气,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都不听我的。”

“你以前总是听我的。”颜执安冷冰冰地回应一句,想起她近些年来养成的性子,过于孤僻,也有些乾纲独断,便道:“今日得请他来看看的。院正知晓你的病症,不会多想的。”

“唉……”循齐叹气,不得不正视她,故作老成:“你知道吗?成亲三日内找大夫看病,会沾染不幸。”

“哪里来的规矩,我怎地未曾听说。”颜执安纳闷。

循齐道:“疯子说的。”她说得理直气壮,并且重复道:“疯子说的,那年山下村子里有人成亲,第二日请大夫,没多久就和离了。”

她说得神神叨叨,颜执安本就怀疑,听到最后那个故事,立即警醒,她是在胡说八道。

“你为何不肯请太医?”颜执安不信她的鬼话,肯定是有苦衷的,她便软下姿态,“与我说说,你存了什么心思。”

循齐不语,唇角抿得直直的,一看就有极大的问题,颜执安不明白,她被逼无奈道:“院正唠唠叨叨,他肯定不让我们欢好的。”

颜执安:“……”这、倒像是院正会说的话。

“对不对?”循齐愤恨,显得烦躁:“不找他,我很好的。”

“他说他的,不听便是。”颜执安莫名好笑,劝说道:“你是陛下,他说什么,想听便听,不想听便不听。”

“颜执安,这句话该对你说,你将他的话奉为圣旨,朕这个皇帝说的话,显得无关紧要。”循齐冷笑一声,“今日谁都不许请院正来,这是圣旨。”

不知为何,她越生气,颜执安越觉得好笑。但颜执安也有自己的坚持,让秦逸去请院正。

“你、你、你……”皇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道:“朕才是皇帝。”

“你若不是皇帝,我便不管你了。皇后只管皇帝。”

循齐捂着耳朵,转身仰面躺下来,又觉得气闷,咬咬牙,爬起来,拉住她,压在榻上。

“颜执安。”

“在呢。”颜执安淡笑。

“九娘。”

颜执安收敛笑容,正视她:“休要乱喊。”

她欺身靠近,气息也近了,颜执安不得屏住呼吸,身子跟着僵直。她要做什么,颜执安心知肚明。

“你瞧,天还没有黑呢。”她颤了颤,抵着皇帝的肩膀,“别闹。”

外面下了阵雨,乌云散去,殿内跟着亮了些。

循齐心中恼恨,凝着面前清冷的美人,伏在她的身上,扣住手腕,顷刻间,她又占据上风了。

“我想此刻,不可以吗?”她伸手,在皇后肩上画着圈圈,心口跟着发热,望着她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缠绵。

颜执安当真是害怕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行,你不想的。”

“我想。”循齐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显得急不可待,似放浪形骸的登徒子。

没等颜执安反应过来,她捂住她的嘴,“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求求你。”她自觉失仪,羞得抬不起头,又实在是不舍,索性松开手,以唇角堵住她的唇,肆意纠缠。

院正来得很快,他料到皇帝会来找他,昨日大婚,走了那么多路,今日必然会不快。

他来时,殿门正关着,秦逸忙去通传,刚走到里面就听到陛下嘀咕的声音,“我不想见院正。”

“该起来了。”

“晚上呢。”

“听你的。”

秦逸脸色莫名一红,站在屏风外,恭谨道:“陛下,殿下,院正来了。”

“请院正入内。”

是皇后的声音。秦逸领旨,转身出去。

院正迈步进来,绕过屏风,皇帝端正地坐在床上,皇后站在一侧,院正上前行礼。

先把脉。皇帝的眼神漂浮,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最后看向院正,凶神恶煞,两息后,皇后轻轻咳嗽,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最后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颜执安莞尔。

院正不知诊脉的间隙里,皇帝与皇后已较量过一回,他收回了手,这时,皇后上前,卷起皇帝的裤脚,道:“腿浮肿了。”

“昨日行走过多,这几日莫要走动了,好生养着。”院正忧心忡忡,皇帝的腿疾让人十分忧愁,偏偏皇帝不是安分的性子,屡屡劝说,都当做耳旁风。

他不敢与陛下说,便转身与皇后说话,这时,皇帝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卿有话为何不与朕说。”

皇帝板了面孔,恢复往日的面容,吓得院正抖了抖,皇后适时开口:“院正随我来。”

两人来到殿外细说。

暮色四合,雨后的秋风添了冷意。

院正说道:“前两次的刀伤已然伤及筋骨,陛下身子本康健,若是寻常人,未必会恢复得这么快,奈何陛下政务繁忙,无法得闲。臣那是那句话,急不得慢慢休养。皮肉伤容易恢复,筋骨伤,不是那么容易复原的。”

絮絮说了半刻钟,皇后认真聆听,最后提一句:“勿要多用力。”

皇后看了他一眼,道:“记住了。”

“祭酒留的药材还在,先药浴,臣明日来施针。药便不喝了。陛下喝了近半年的药,是药三分毒,接下来,臣开些药膳。”

皇后不耐他的说辞,“院正,我且问你,你可有几分把握让陛下恢复如初?”

“伤其筋骨……”院正愧疚,“臣没有把握。”

“那便着召集名医来替陛下诊治。”皇后说道。

院正面露难看,皇后说道:“不是我有意让你难看,我只想陛下身子早日恢复。”

“殿下,臣斗胆说一句,原祭酒也属杏林精湛者,她与臣想一致。”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未必没有精通此道者。”皇后不肯放弃,“你与山长医术精湛,只能证明你们暂且无法,不代表旁人不行。”

皇后坚持,院正也无奈,罢了,不与皇后争。

皇后入殿,皇帝仰面躺在床上,闻到动静,立即坐起来,面露忐忑,“怎么了?”

“没说什么。”颜执安不说院正的话,伸手去扶她,顺势道:“去泡药浴了。”

循齐紧张地打量她,察觉她眉眼不展,嘴角平和,这是她不高兴时的模样。院正与她说了什么?

不快的气氛散开,循齐沉下脸:“你伤心了?”

“没有。走了,泡过用晚膳。”颜执安压下心口不快,示意她快些起来,道:“走啦。”

循齐没有动,带了自己的脾气,颜执安催促道:“再不去,天色就晚了。”

“你不高兴,成亲第一日就不高兴,日后就会常常不高兴的。”循齐开始翻出来自己的规矩,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日后长着了呢,旁人让你不高兴了,我自然不能饶恕。”

听着她霸道的语气,颜执安笑了一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犀利,格外生动。颜执安说道:“你让我不高兴了,怎么罚你?”

“关我什么事儿?”循齐莫名。

“你的铃铛呢?”

循齐狠狠一颤:“什么铃铛?”

第128章 你也喜欢我,对吗?

两人对视一眼,视线纠缠,很快,皇帝败下阵来,主动偏首不去看对方。

颜执安无意纠缠此事,人都有七情六欲,有人选择压制欲望,以毅力战胜欲望,而有的人让自己的欲望滋生,最后,无法收拾。

她伸手去捏了捏皇帝柔软的脸颊,皇帝消瘦许多,比起记忆中活泼爱笑的孩子,显然换了一人,她心中揪起,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她依旧无法释怀,道:“走了。”

咦?就这么过去了?循齐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人,下一息,颜执安拍拍她的脸颊:“怎地还不动呢。”

“你有心事?”循齐复又说了一遍。

颜执安俯身,替她穿鞋,语气悠长:“自然是有心事,陛下没有心事吗?”

颜执安低头,循齐自然错过她眼中的心疼与愧疚,自己凝着她柔软的后颈,待颜执安起身,她又黏上去。颜执安无奈,摸摸她的发顶,“怎么又来了。”

“我想抱着你,好像怎么都不够。”循齐郁闷一声,“你会不会嫌我烦?”

“你是皇帝呀。”颜执安不得不反复提醒她自己的身份,一朝天子,何等威严,怎么会有人嫌烦。

循齐却摇首:“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是你抚养过的人,我看着你,总想歇一歇,抱一抱你。”

她许久没有露出脆弱的一面了,可她也是人,想要寻找地方停下来,歇息一下。登基以后,她茫然地往前走、不停地走,害怕自己停下,就会成了旁人口中的昏君,亦或是自己辨察不清做错了事情。

人皆有过,唯独皇帝不可,错了也就错了,若道歉,便会引起朝臣乃至百姓恐慌,都想做皇帝,享受无上权力。她却没有享受权利,只觉得高处不胜寒。

“日后,我陪着你,一起歇一歇。”颜执安扶起她,许是几月的病痛折磨,她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她还年轻,日后的路要走很久。

许是皇帝的软弱让颜执安触景生情,心中的愧疚愈发深,无端哀叹一声,“接下来,好好养身子。”

“你怎么又叹气。”循齐纳闷。

颜执安不想让她察觉自己心中所想,拉她走下踏板,“再不去,水就要凉了。”

“你的心事,告诉我好不好?”循齐絮絮叨叨,“我能帮你解决的。”

“我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想要腿快些好罢了。你推恩及颜陈二家,给我寻依靠,我还怕什么呢。”

“当真?”

“真的。”

秦逸听着帝后两人的声音,目光深深,她似乎找到陛下多年不快的缘由了。

一切皆因为皇后。

苦尽甘来。

****

沐浴过后,两人在一起用了晚膳,循齐说起了原山长的事情。

颜执安随之一颤,循齐说道:“你欠她的,朕替你还。”

“你要做什么?”

“赐原家一面免死金牌,如何?”

颜执安愣住了,放下筷子,凝着灯下的人:“你是真心的?”

“不妥吗?”

“陛下,是我欠原浮生而不是欠原家的。”

循齐张了张嘴,唇角嫣红,弧度也是好看,她不免显得无措:“那怕是还不清了。”

原浮生淡泊,不喜争斗,不慕权势,这样的人,无欲无求,注定无法还欠下的人情。

“欠着,她让我欠着。”颜执安无奈,她此生注定要欠原浮生的。

原浮生的事情无解,皇帝想到的办法被否认了。

膳后,两人坐在窗下,享受难得的清净,循齐索性说起了几件政事,听着她的声音,颜执安的目光愈发平和。

在政事上,循齐有自己的手段,与颜执安随和的策略不同。

听她说了许多,颜执安想起右相上官仪,其实上官仪看似温和,骨子里透着绝情,手段也有几分激进。

说了许久,颜执安问她:“你老师给你留了什么?”

“老师……”循齐弯弯的唇角平整下来,“你来。”

她站起来,朝书房走去,颜执安随后跟上。

走去书房,宫娥点灯,照亮两人脚下的路。循齐则走到书案上,将一摞书挪至中央。

上官仪给循齐留了几箱子手书,临去前,写了数本册子,皆是她的心得以及未曾处理的问题,其后赋上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入宫后,她并未懈怠,呕心沥血给皇帝留了好东西。

颜执安看着面前的册子,心中震撼,难怪皇帝上手那么快,手把手教也不过如此了。

上官仪带着恨意立世,走进朝堂,可她的一笔一划中带着对循齐的爱与担忧,她害怕自己去后,阿姐养大的孩子会无人教导,故而,她写了许多,凡是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

这样的情意,全了循齐对她的爱护。颜执安伸手抚摸书上的字迹,一字字一行行,皆是长者的担忧。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残忍。

一条条规矩,一条条律法,都是束缚女子,取悦男人的。

“老师说要修律法,指出律法中的不足。”循齐没有察觉她眼中的哀愁,从一侧拿出一本册子,翻开来,递给她:“你看,这里,不仅改律法,还有许多严苛的规矩也要改改。”

“你知道吗朝廷有一种旌表,夫死后女子守孝多载,朝廷赐下旌表,获得烈女的称号。妻死丈夫续弦,夫死妻则守孝,终生不嫁,这是什么世道呀。”

颜执安细细地听着,接过册子,细细看了,道:“其实,这样的规矩有弊有利。”

“哪里来的利?”循齐疑惑,她只看到吃人的一面。

“陛下,坐。”颜执安放下册子,扶着她坐下,再说道:“这是陋习,同时也救了不少女子的性命,你可知殉葬?”

循齐颔首,目光冷冷,“朕听说过,夫死妻殉葬。”

“有了这道旌表,妻则活下来。陛下,你纵是天子又如何,管不到家家户户,尤其是大户人家,规矩严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的。”

“皇后的意思是不管吗?”

“又生气了?”颜执安拍拍她的脑袋,“慢慢来,这道规矩先别改,想好万全自之策,你知道吗?这道旌表压着女子,同时也给人带来活的希望,没有万全之策,切勿动手。不要莽撞。”

“且,殉葬者皆是高门大户,手眼通天,你需要做好得罪他们的准备。民间人家贫寒,没有手段逼迫人殉葬,说来说去,都是权势逼人。”

循齐认真听了,颜执安将册子递过去,只见末尾写着一句话:当徐徐图之。

循齐伸手,指腹轻轻按住那四字,道:“老师若在的话,此事当已开始筹谋了。”

“循齐,她很放心你。”颜执安喟叹一句。

上官仪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字字力透纸背,恰是最好的证明。谁不想活着呢,更想光明正大的活着*。

两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直至子时,携手而归。

秋风起,枝叶落,殿内也染了寒气,两人平静地躺在床上,循齐也没了昨日的心情,翻身去抱着自己的皇后。

颜执安知道她又感怀了,惦记上官仪,她哪里都好,只一桩,忧思过重。

她抬手,抚摸皇帝的下颚,“瘦了,摸着不舒服,该好好照顾自己。”

循齐嗯了一声,语气沉闷。她不语,颜执安便随她去了,自己也有困,昨夜没有睡好,怀中人温暖,如同暖玉,让人开始犯困。

然而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循齐推了推她,“你怎么睡着了。”

“困了,别闹。”颜执安被一重重困意困住了,眼皮也睁不开,偏偏怀中人凑过来,亲吻她的眉眼,搅得人心神不宁。

循齐望着她,姿态懒散,发丝乌黑,肌肤如玉,别有一番韵味。

“很困?”

颜执安轻嗯了一声,循齐哀叹一声,心中情动,生生压制住,嘀咕一句:“我不困呢。”

她觉得不甘心,凑在对方耳边:“皇后,朕这么好看,你不看一看吗?”

呢喃的语气,激起一股暧昧,颜执安确实困了,身子懒怠,但她知晓皇帝的心思,索性伸手去抱着她:“睡吧。”

循齐:“……”你抱着我,我怎么睡。

她做不到勉强对方,但可以挪开皇后的手。

循齐将自己肩上的手挪开,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翻身,背对皇后,自己睡觉。

她的怒意,并没有波及到颜执安身上,颜执畅然入睡。

循齐真的不困,盘膝坐起来,看着睡梦中人,那一点点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想她,但不想惊扰她。循齐哀叹一声,自己爬起来,悄悄挪下榻,自己披了衣裳坐起来,唤来宫娥点灯。

为了不惊扰睡梦中的人,她挪去了偏殿,让人去将议政殿的奏疏搬来。

她自己捧着老师的手书,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如同老师还活着。她在想,老师如果活着,必然也会为她高兴的。

她不仅立后,还让这些朝臣不敢言语不敢反抗。

时至今日,她已不在乎身后的名声,但她得护住颜执安的身后名。颜执安本就是天上的宠儿,不该为她落得骂名。

宫人将奏疏搬来,同样,内侍长也来了。他看着灯下伏案的皇帝,诧异她为何此时不睡。

迈过门槛的脚收了回来,罢了,如今已有皇后,又是陛下信重之人,自己犯不着去触碰逆鳞。

内侍长退了出去,殿内灯火通明,皇帝蹙眉,纸笔书写。

睡梦中的人醒来,出于这几日的习惯,下意识朝里看去,只一眼,彻底惊醒。

抬头去看,天色未亮,因皇帝大婚,免朝三日,皇帝这个时候不会起榻梳洗上朝。

她的困意顷刻间便散了,摸索着起来,外寝也无人,她唤了一声,守夜的宫娥大步走进,“殿下。”

“陛下去哪里了?”

“偏殿,处理政事。”

颜执安:“……”

她回头去拿了衣裳,又拿了披风,提着灯,转而去偏殿。

待出门就见到偏殿灯火通明,当真是不安分。她推开偏殿的门,大步走进去,皇帝沉浸于政事中,未曾察觉。

等披风披在肩上,她才惊愕抬首,见人来了,她立即挪了挪位置,将奏疏递过去,“你怎么看?”

“很急吗?”

“尚可。”循齐蹙眉,依旧在苦思。颜执安叹气,扫了一眼桌上两摞奏疏,明显处理过的高于未曾处理的。

嗯,一夜没睡。她抬手,按住奏疏,皇帝一惊,“你怎么盖住了?”

“天要亮了。”颜执安语气沉沉,道:“腿不疼吗?”

“知道了,我们商议商议,处理完了我就回去。”循齐顶风作浪,甚至拉开她的手,指尖点了点奏疏,好像在说:皇后,大局为重。

颜执安被她搅得没有办法,耐心坐下来,拿起奏疏细细观看。

待两人解决,外间天色微亮,晨起的风透过门窗,从缝隙里钻了出来,让人浑身一寒。

结束后,颜执安也不言语,拉着皇帝回内寝。

颜执安彻底醒了,面色不愉,循齐觑她一眼,转身抱住她,很快,被拨开。

循齐没想到她会醒,嘀咕一句:“你生气了?”

颜执安阖眸:“没有。”

“你骗不了我,就是生气了。”循齐点火,甚至拿手去戳她的眉眼,“这里、这里。”

手指戳了戳,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颜执安本就不快,见她这么精神,不免冷笑,“陛下年轻,精神也好,一夜不睡还这么精神。”

“嗯?”循齐疑惑,刚想细说,颜执安靠了过去,伸手拨开她的衣襟,露出肩上的肌肤。

很快,那处肌肤遭了殃,微微的刺痛让循齐更为精神,甚至,有股酥麻。

她愣住了,疼得蹙眉,“你咬我做什么?”

不说也就罢了,她这么一说,颜执安扣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手腕内侧的,“陛下辛苦了。”

循齐刚想说不辛苦,心里敏锐的察觉事情不对,她不是在夸自己,是嘲讽。

“我……”

刚张口,柔软的唇贴了过来,心口悸动,下意识伸手抱着她。

然而颜执安并无怜香惜玉之心,齿尖微微摩挲唇角,像是咬,又像是亲吻,勾起了皇帝的心思。

唇齿纠缠须臾,两人皆是面色通红,颜执安望着面前姣好的容颜,眸色迷离,肌肤温软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她的唇角终于露出笑容,循齐惊颤,不敢言语,唇角微微发麻,红得过于明艳。

颜执安的手也抚自己咬过之处,心中的气逐级消散,却又被眼前人吸引。

皇帝正值芳华,枝叶的年岁,如同盛开的花朵,不断吸引过客,一睹芳华。

衣衫微开,露出片片雪白,白雪落满了人间,指腹轻抚,掀起圈圈涟漪。

她不语,皇帝惊颤,吞了吞口水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颜执安羞涩,窥见春景,岂会无动于衷,落在她的唇角的手轻轻拂过,瞧见的雪景便多了些。

循齐惊愕,想要整理衣襟,手伸出来便被控住,“你、你、你……”

“陛下这么好看,让杜孟动心,我岂会坐怀不乱呢。”颜执安一面说,一面将她的手按在枕畔。

然而皇帝灼灼的目光让她心虚,自己是越界。昨夜,她将自己交给皇帝,可以当做是满足皇帝的欲。望。

今日呢?

她略有些迟疑,握住皇帝的手微微发颤,皇帝这是反客为主,反握住她险些的手腕。

皇帝的触碰、力道让她从雷霆中走出来,她俯身,吻上皇帝手背,舌尖轻轻打圈,湿。热感让皇帝落荒而逃。

她笑了,循齐羞红了脸颊,道:“你也喜欢我,对吗?”

颜执安不语,她急了,呼吸大乱,“你……”

话未说完,颜执安起身,半跪下来,望着她:“你的铃铛呢?”

“没有。”

“真的没有?”颜执安抬手,掀开衣襟,捏了捏她侧腰的肌肤,细腻的手感,让人羞涩。

循齐怕痒,不觉笑了,颜执安又捏了捏:“在哪里?”

“你怎地知道的”循齐笑出声,急忙攥着她的手,她不肯,偏要去触碰,循齐急了,急忙吐露出来:“在秦逸那里。”

“我去取。”

循齐:“……”

秦逸听闻铃铛,微微摇首,“陛下并没有给臣。”

“司寝给你的。”颜执安挑明。秦逸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臣给您取。”

片刻后,巴掌大小的匣子放在皇后的手中。皇后端详几息,觉得有趣,随后拿着入殿走了。

秦逸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后与陛下在做什么。

殿门关上后,颜执安背靠天光,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铃铛取出来,轻轻摇晃,声音清锐,叮叮当当之声又与寻常的铃铛声不同。

这种声音,带着羞耻,伴随着快乐。

宫廷私制,自然比季秦手中的精致多了,颜执安一眼也喜欢上了。

她转身入内寝,皇帝坐在榻上,认真地看着她,眼睛眨了眨,透露出几许茫然。

皇后说:“给你戴,好不好?”

“你喜欢吗?”循齐没有拒绝,反而征询她的意思,显得自己老老实实的。

皇后说:“你戴,我便想喜欢!”

循齐心中的挣扎便消失了,转变姿势,将脚伸出来。皇后不觉莞尔,走过去,当真将铃铛戴在她的脚下,她也没有抗拒,甚至好奇地打量一眼。

她的眼神昭示着她的纯良,但凡司寝送来,她看一眼便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循齐屈膝,近距离看着脚上的玩意儿,听到声音后,不觉红了脸,不满道:“你怎地知晓我做了这个?”

“司寝找你,你则慌慌张张,分明就是心虚之色。你又不喜欢司寝,作何慌张,必然是做了这个小玩意。”颜执安唇畔浮起浅浅的笑容,“对吗?”

循齐咬咬牙,目光愤恨,下一息,皇后走上来,扯下锦帐,遮掩外间天光。

“你、你天亮了。”循齐从愕然中反应过来,稳定下心神,看着皇后靠近,紧张道:“你、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你愿意吗?”颜执安的脸上浮现绯色,但眼神坚定,指尖拂过脚铃,叮当的声音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拉近了。

她故作平静,像是面对政事,心里慌张,面上依旧平和。

循齐笑了,靠过去,主动抱着她,身子微动,叮当声音骤然盖过两人的呼吸声。

皇帝微一怔,面上掀起几分羞涩,始作俑者蓦然笑了,她抬首,装进颜执安含笑的眸子里。

顷刻间,她又释怀,颜执安俯身,周身气势微敛,伸手替她脱了衣襟。

循齐不敢动,屏住呼吸,半跪在榻上。

衣襟散落,外间天光大好,此起彼伏的铃铛声将心中掩藏的羞耻无限放大。

第129章 腿疼,身上疼,哪里都疼。

帝后大婚,休朝三日。

三日后,皇帝开朝,一切如旧。只殿上不见太傅颜执安。

应殊亭望着老师那里空空的位置,一时出神,耳畔忽而有人说道:“太傅放着好好的左相不做,手握权柄不好吗?皇后困于后宫,有什么好的。”

皇后一职,看似显赫,可比起之前左相的权势,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听着同僚叙述,应殊亭心里空空的,盯着那处,看了许久。

散朝后,同僚们再度提起此事,他们刚习惯朝上有太傅,如今,那处便又空了。

应殊亭听着同僚们的闲言碎语,出殿后不觉望向中宫方向,雕栏玉栋,屋檐勾角。

她走走停停,不想出宫,转而前往中宫,她有特权,可自由出入宫廷。

她求见皇后殿下。

颜执安坐在廊下,前两日落了阵雨,今日便是艳阳天,沐浴在阳光下,周身都很是舒服。

秦逸将应相引至廊下。

“应相来了。”颜执安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她坐下,想起她的性子,紧张道:“有要事?”

“今日上朝,见老师那处空了,心中放心不下,特来看看老师。”应殊亭低头,不敢去看过去,更不敢将今日同僚们所提说出来。

其实,她想问问老师:值得吗?

“我知道了。”颜执安温柔地笑了,“坐,不必站着。”

应殊亭心中有事,惊魂不定,一路走来,宫道悠长,墙壁上留着斑驳的痕迹,十分压抑。

她站着,没有动。颜执安也不勉强,仰首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应相成亲了吗”

“成亲了。”

“你爱他吗?”

应殊亭迟疑,不知如何回答,不经意间,对上老师的视线,不知为何,那双眼里少了往日清锐,多了几分平和。

她曾惊惧于老师的眼神,总觉得那双眼睛比刀剑还要锋芒,威慑四方。

“你沉默,便说明你不爱他,殊亭,我无法与你细说。”颜执安轻轻叹气,爱情与权势有冲突的那一刻,大多数人会抛弃爱情,这也是正确的选择,毕竟只有活下去才有能力去谈爱情。

她正色学生:“我如今的路,自己求来的,并不后悔。我为天子而妥协,不是为普通人而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权势。你说的那些,只要我愿意,陛下也会巴巴地奉上。”

此刻,后宫不得干政一说,对于她而言,并没有束缚。

“只要我想要,依旧唾手可得,只如今,我最关心的便是陛下的身子。至于旁的事情,先搁置在一侧。”

应殊亭茫然,颜执安莞尔,告诉学生:“我不委屈。”

她得陛下,是此生之幸,哪里来的委屈。相反,她很珍视与皇帝的感情。

应殊亭迷茫而来,似懂非懂,但她敏锐地发现老师与以往不同了,所谓的感情让她卸下自己锋芒的一面,甘愿站在陛下身后。

她走后不久,皇帝匆匆回来,热出一身汗,端起皇后的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慢一点。”颜执安接过空碗,问一句:“还要吗?”

皇帝握着她的手,复又喝了一碗,“我去换身衣裳。”

她转身去往内寝走,秦逸跟上前,颜执安看了一眼,随后也走进去。

皇帝出了一身汗,白色的中衣上都是汗水,秦逸让人准备了更换的衣裳,皇帝自己脱了袍服,抬手见秦逸还在,便道:“你退下,朕自己来。”

“遵旨。”秦逸行礼,徐徐退出去。

颜执安走进来,望着她纤细的腰肢,唇角抿了抿,恰好皇帝回头,两人对视一眼,皇帝招呼她:“你站着做什么?”

“不让秦逸伺候你吗?”

“你放心吗?”循齐挑眉,略显英气,玩笑道:“不如我将秦逸找回来?”

一句玩笑引来不满,颜执安上前,拿起床上的中衣,“陛下使唤臣,越发自然了。”

皇帝微怔,眉眼蹙起,欲解释,腰间一疼,“你怎么又掐我。”

“分神作甚,抬手。”颜执安无奈,“说你一句,又发呆。”

循齐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看着她,脑海里重复她说的话,自己没有使唤她的意思。

待换上罗裙,循齐不觉瞄向她,一眼看过去,恰好被她撞见,循齐忙摆正姿态,装作无事发生。

“有话就说,何必偷偷摸摸,你是陛下,不必装可怜。”颜执安郁闷,“你怎地和小媳妇似的,看着委屈极了。”

“你……”循齐欲言又止,鼓起的勇气又在不经意间消散了,她换了句话问:“你闷不闷?”

颜执安摇首,抬手整理她的衣襟,俯身又将香囊悬于腰间,抬手摸了摸,这才慢悠悠起身。

循齐望着心爱的人,一举一动,不显山不露水,带着温柔,宜家宜室。

“你若是闷了,自己去走走,不对,你若无趣,替我处理政事,我腿疼。”她故意弯腰拂过自己的膝盖,道:“施针的时候可疼了,你既然回来,我可歇一歇的。”

“还疼?”颜执安没在意前面的话,只在意她的腿,她点点头:“疼,骨子里疼。”

一句话半真半假,颜执安不去怀疑,只当她是真,扶着她去床榻上坐下,“那便不回去了。”

循齐得逞,唇角翘了起来,很快,又识趣地收敛,道:“我让阿翁将奏疏送来,你替我处理,等会院正就来了,今日要施针的。”

施针是两日一回,舒缓筋脉,前日来的,今日该过来了。

话音落地,秦逸在外询问:“陛下,殿下,院正来了。”

“令他进来。”

是皇帝答复的,声音带着雀跃,秦逸闻声也笑了,可见陛下心情不错的。

院正进殿,帝后都在,他上前行礼,询问这两日的走路情况,循齐往严重了说,道:“疼,走路也疼。”

打开药箱的一双手抖了抖,院正不可置信地直视皇帝陛下,“当真?”

“陛下与你开玩笑的。”皇后立即说和,“陛下,院正年岁大了,经不得你刺激。”

循齐这才收敛,笑呵呵地与院正说话,“走路不大疼,平躺下来有些疼,乍然落地也疼。”

这么一听还是没有休养好,院正再次唠唠叨叨,劝说皇帝多休息,少走路,循齐一反常态地认真听了,院正万分激动,皇帝终于肯听话了,不免多说几句。

一番絮叨后,循齐听得昏昏欲睡,但还是连连点头,听话。

针刺入穴道里,带来绵绵疼意,瞬息间驱散了困意,循齐疼得一颤,看着院正慢慢地将长针取出来,消毒,扎入肌肤,慢慢地深。入。

施针的过程缓慢,针入肌理,行得慢,牵扯着人心。

秦逸屏住呼吸,觑了一眼皇后,发觉皇后神色平和,目不转睛盯着院正施针,看似不在意,但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帝后之间的感情,有些莫名,可两人相处时时透着亲密。秦逸不懂两人的感情,依稀记得皇后回宫时,陛下震怒,短短不过三四月的时间,两人竟然爱得那么深厚。

施针前后需要半个时辰,殿内众人都默默等着。

眼看至午时,院正才将针取出来,循齐疼得满头是汗,腿间发热,似浸泡过热水,她低头端详自己的腿,依旧是微肿的。她忍不住问院正。

院正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与皇后说道:“陛下这些时日走得有些多,不如再坐轮椅。”

循齐:“……”,

“好,我记住了。”皇后轻声答应下来。

秦逸送走院正,殿内热闹起来,宫娥来回走动,打水奉茶。

循齐依旧在看着自己的腿,腿伤两道伤痕,尤其是中毒的那条疤痕,狰狞难看。她不免叹气,抬头看向一侧拧帕子的人:“你说,它若去不掉,怎么办?”

“臣妾不会嫌弃,也省得陛下去勾三搭四,多好。”颜执安打趣一句,拧了帕子,走至榻前,抬起皇帝的脸颊,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汗水。

循齐心中郁闷,被迫抬首看着她:“你会嫌弃吗?”

“不嫌弃。”

“我嫌弃。”

颜执安手中一颤,朝她的腿上多了一眼,不免讥讽道:“你自己又不常看,嫌弃作甚,陛下若要试探我,大可不必。”

“你不觉得它很丑吗?”

“是丑,要不给你割去疤痕重新再长新肉?”

“你好狠的心。”循齐浑身一颤,想起夏日里割除腐肉的剧痛,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忙将裤脚卷下来,“你不嫌弃就好。”

她忙拿毯子盖住自己的腿,不让看了,颜执安瞥她一眼,道:“安分了?”

“我让太医去寻些去疤痕的药来。”循齐还是不甘心,动了动腿,郁闷地看着颜执安,忽而说一句:“我看过你的身子,你身上没有……”

荒唐的话引得宫娥们抬首,就连秦逸也是不觉惊颤,幸好颜执安手快,急忙捂住她的嘴。

什么话都往外说!

“都退下。”颜执安吩咐道。

女官领着宫娥鱼贯而出。

人走后,颜执安剜她一眼,道:“不许胡说。”

“我可以说完刚刚的话吗”循齐抱着侥幸心理,“我可以,对吗?”

颜执安冷漠拒绝:“不可以。”

循齐失落,仰面躺下,顺势抱着腿,故作哀嚎:“腿疼、身上疼,哪里都疼。”

“那就疼着。”颜执安居高临下地看着撒泼打滚的的皇帝,不知怎地下又想起那块打滚的木头人,道:“疯子看到你这你这么耍无赖,肯定拿棍子打你。”

“她才不会打我,她最多只让我自己洗衣裳。”

“是吗?那我会打你。”颜执安莞尔,“还会给你系铃铛。”

皇帝立即坐了起来,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襟,十分正经:“朕还有事,先回议政殿。”

“不装腿疼让我处理政事了?”颜执安戳破她蹩脚的谎言。

第130章 是要朕投怀送抱吗?

帝后大婚后朝政如旧,各部有条不紊地进行,前朝尚算安稳,后宫里皇后召集名医替陛下治腿。

皇帝忙,皇后更忙。

循齐看着她忙,旋即也不管,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只每日一碗接一碗的汤药喝到想吐。

然而一抬头,看到颜执安关切的眼神,她只得继续喝。

许是知晓她会阳奉阴违,颜执安每回都是等她喝完药才走。

直到腊月里,循齐终于拍桌:“我不想喝了。”

气息不过一瞬,瞬息又没出息地软了下来,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喝完后将空碗递过去,道:“我明日可以不喝药吗?”

颜执安看着她,将空碗递给宫娥,道:“不想喝就不喝了。”

“啊……”循齐始料未及,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这么一来,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她顿了顿,改口说道:“那我还是继续喝罢。”

“不喝了。”颜执安语气低沉,罕见地带着几分沮丧。

循齐觑她一眼,担心她转不过弯来,不觉说道:“还是喝罢,我、我不和你闹了。”

颜执安不语,她知道药不好喝,光是闻起来便觉得作呕,更何况去喝,皇帝每回都是咬牙切齿地喝下去,且喝了这么多日子,并未见到疗效。

如果有效果,良药苦口利于病,可这样看不到效果,让人无端揪心。

她不语,循齐自觉自己犯错,心中焦急,冷不防,对方看过来,她吓了一跳,“你、你生气了?”

“气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些药闻起来就想作呕,不喝了。”颜执安释,不得不相信原浮生与院正的话,腿疾是无法根除的。

喝了这么多药,两三日一回针灸,疗效甚微。

“你不说话,怪吓人的。”循齐嘀咕一句,自己凑过去,拉着她一道坐下,继续说道:“我都习惯了,无非是走得慢些罢了,身边有侍卫,我是否会武,已不重要了,何必拘泥于这些办不到的事情呢,有得有失。”

她一面说一面给颜执安揉着眉心,“你看我,好好的,朝堂上纵有不服之臣,如今也不敢言语了。你看,形势大好。”

循齐年少登基,辅臣辅佐,站稳之后,辅臣先后离去,给予她立威的机会。

她虽年轻,自有威信,手段强硬,朝堂上下谁都不敢违逆她。

毕竟皇帝疯起来,谁都不敢惹。前两人株连言官九族,震慑朝堂,一下子便让这些人害怕了。

“嗯,很好。”颜执安意兴阑珊。

循齐绞尽脑汁去哄她,她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再坐会儿。”循齐伸手去拉她,歪头缠着她,“你看,这里没有人的。”

眼下近午时,朝臣大多不会来。循齐笑呵呵地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笑容,颜执安看得心软,道:“也可。”

“那在这里用午膳,外面冷,你别走了,等我一道回去。”循齐迅速定下今日的行程,将她拉近坐下,心中便觉得畅快。

人在前,她也不闲,将几份奏疏拿出来,摆在她跟前,嘴里絮叨着一番。

午后落雪,里外一片寒凉,颜执安抱着手炉,时不时看皇帝一眼。

许是天气太冷,下面的朝臣也不来,就算有事也等明日朝臣再说。因此,两人在傍晚就回去了。

中宫内的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伸手去碰,雪花落在掌心,好大的一片。

看了一会儿,颜执安便让人关上窗户,循齐望着紧闭的窗户,忽而想到去岁自己一人在相府赏雪,形单影只,今年便好了。她立即回头,道:“我们去太傅府赏雪。”

“为何要去那里?”收拾床被的颜执安觉得奇怪,家里与这里并无不同,没有必要眼巴巴地赶过去,再者大雪纷飞,路也不好走。

循齐想了想,说道:“去年我就去相府赏雪的。”

“那也不成。”颜执安不答应她荒唐的要求,腿本来就不好,再折腾,摔了怎么办。

两人心思各异,循齐被拒绝后,神色不振,转头又见她在殿内忙碌,整理这个,吩咐那个,殿内便热闹起来。

循齐的视线被她吸引了过去,一直追随,甚至目不转睛,直到她被发现,颜执安拍拍她的脑门,“做什么。”

“你在这里,便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我很高兴,感觉有家了。”循齐坦然说一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想有家,其实就是有座宅子,可供居住。山中凄凉,竹屋透风,冬日可难熬了。后来,我有宅子了,富丽堂皇,可又觉得这不是家。”

一座宅子,空空荡荡,看似什么都有,可就是觉得宅子就是宅子,无法成为家。

直到颜执安回来,这座宅子染上她的气息,处处都有她在,忽然就不一样了。

颜执安漠然,她没有这种想法。但她理解循齐的做法,便道:“这里是我与你的家。”

“你在,才有家。”循齐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想起过往的生活,觉得与疯子生活的那段时间也很快乐,疯子什么都教她,教得很杂,但她学得很认真。

那时就一个念头,好好活着。活下去成了自己的念想。

她沉默下来,不出声,似在想什么,颜执安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身走过去,“腿疼了吗?”

“不疼。”循齐回神,微微一笑,往一侧挪了挪,拉着她坐下,“我在想疯子,她什么都教我。”

疯子一直是颜执安心中的疑惑,她在上官家待了十三年。看似是个很长的年岁,可稚子是在四五岁启蒙,剥去不懂事的年岁,她不过也只有六七年的时间,如何做到那般博学,甚至无所不通。

“教你,你学得也好。”颜执安夸她一句,循齐当年在取贤楼内一度成年,让自己省事不少。

循齐有今日,也是她自己努力的成果,旁人只是辅助罢了。

她伸手捏了捏皇帝的脸颊,“腿疼不疼,我让人准备了热水,泡一泡舒服些。”

伤及筋骨,腿脚总是冷的,夏日里尚可,冬日里没有温度,怎么焐都焐不热。

“听你的。”循齐舒坦,歪靠在她的身上,软和也舒服,她喜欢靠着,恨不得一直靠着。

颜执安随她,让人去准备热水,耳畔听皇帝自己嘀咕一句:“我们得空去皇陵,拜见先帝,再给疯子与老师上香,你觉得呢?”

“好。”颜执安点头,可又迟疑,道:“先帝会生气。”

“气什么,是她女儿不争气,怨不得旁人。”循齐不满,凝着她,继续说:“幸好我没有女儿,我若是有这样的女儿,气也是要气死的。”

颜执安:“……”这究竟是夸奖还是贬斥。

她不理解皇帝的意思,一时间捉摸不透,正是疑惑,皇帝巴巴地凑过来:“你看,你也是被迫的,不算你的错,嗯、我的错,她若活着,气也是气我,她仪仗你,不会生你的气。”

话说得十分好听,配着一双澄澈的眼睛,颜执安觉得好笑,道:“陛下活着,该打你板子。”

“打就打,我皮糙肉厚。”循齐轻叹一声,如软骨头一般靠在她的身上,浑身软了。听她这么一说,颜执安撸起她袖口,拍拍手腕上的嫩肉,“哪里厚了。”

皇帝消瘦,身子薄,今年一年病了半年,又被病痛折磨,再好的身子也被折腾瘦了。

循齐嬉笑一声,宫人将热水送进来,她便收敛笑容,恢复肃然的神色。

颜执安扫她一眼,方才还是小儿女的模样,一见外人,板起脸像可爱的小阎罗。

“退下,我来。”颜执安摆摆手,将人遣退,自己俯身试了试热水,有些烫,但也合适。

见状,循齐脱了鞋袜,自己将脚放进去,左脚觉得烫,烫得她将脚收回来,颜执安俯身,握住她的脚腕,吓得她一颤,道:“我自己来。”

颜执安不语,将她的右脚放入水里,道:“烫吗?”

“不烫。”循齐摇首,颜执安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凝滞,想到什么,但又不说。

殿内静默下来,循齐低头看她,过了会儿,她伸手,将循齐的左脚放入水里,“先泡会儿。”

循齐看了会儿,有些犯困,待水凉了,便想睡会儿。

“用过晚膳再睡?”

“先睡,还早呢,你看天才黑。”循齐眯了眯眼睛,指着外面的天色,嘀咕一句:“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先睡会儿,我再处理。”

没说完,她趴在颜执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嗯,那你睡半个时辰。”颜执安妥协,揉揉她柔软的脸颊,好笑道:“别挂我身上,去床上睡。”

“我想挂你身上。”

“我可不想,累。”

听到她说累,循齐便起身了,随意穿了鞋,走到床前,自己脱衣,快速钻进被子里,一股冷意袭来,但困意来袭,眨眼就睡着了。

颜执安让人去准备暖手的手炉,接过来,塞至她的脚畔,不贴肌肤,静静地靠着。

半个时辰后,将人喊起来,可睡觉的人早就忘了睡前的事情,窝在被窝里不肯起,秦逸自然不敢喊,颜执安走过去,手伸到被下,摸寻到柔软的肌肤,轻轻捏了捏,皇帝登时就醒了。

循齐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摸哪里呢?”

“醒了?”颜执安好笑,“你是天子,说话不算话,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循齐拉着她的手,将人拉近,瞪向秦逸:“退下。”

秦逸忙离开。

皇帝得逞,将人按在榻上,伏在她的身上,道:“我们等会用晚膳。”

“不可………”

话没说完,唇角被堵住,拒绝的话吞入腹内。

被子里都是热的,颜执安不冷,但皇帝伏在她身上,拼命与她的衣带较劲,扯了片刻,她的衣裳依旧是好好的。

“你解。”循齐喘着气放弃了,脸颊红扑扑,恨不得拿剪子来剪开了事。

颜执安无动于衷,唇角带了笑,“先用膳。”

“不想吃,我就想亲你、抱你。”循齐耍无赖,就是不肯起来,劝说无果,自己继续去扯衣带,可不知为何,系了扣,她一扯就成了死结,她没见识过这种扣。

她焦急,颜执安好笑,“我忘了教你……”

“那你现在教啊,这是什么扣?”

“这是最寻常的系法,你起来,我教你。”

“我不,你起来就跑了。你欺负我走不过你。*”循齐伏在她身上装死,双手抱住她的肩膀,就是不肯挪起来。

颜执安好笑,听着她控诉:“你为何不教我,就是故意的。”

“我以为你不需要知道的,这是最简单的系法,世家女子从小就会的,疯子没教你吗?”颜执安笑得透不过气来,偏偏她还在蹭,发梢扫过脖颈,痒得很。

循齐抗议:“疯子教我做什么,我们哪里有钱买这么好看这么复杂的衣裳,你自己解开。”

颜执安也耍小脾气:“我不。”

循齐咬咬牙,拨开襟口,露出衣襟下雪白的肌肤,低头咬上去。

舌尖轻轻打了个圈,掀起一阵酥麻,两月来的相处依旧未能让颜执安熟悉这样的亲密,她深深压制急促的呼吸,道:“别乱来,她们等着呢。”

循齐不语,反而又咬了咬,颜执安妥协,道:“我教你解。”

“晚了。”循齐冷哼一声,细长的指尖再度拨开衣襟,徐徐往下,想要撕坏华丽的裙裳。

颜执安紧急地按住她的手,“我亲你,成不成?”

循齐:“?”

“你的衣裳好脱呢。”

“不成,我不听你骗人的话。”循齐拒绝,非要争个高低,道:“我们晚上不吃了吧。我今日喝了好多药,药当饭吃。”

“说什么糊涂的话,下去。”颜执安板起面孔,循齐不搭话,但也停了下来,依旧伏在她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

颜执安:“循齐、循齐。”

循齐:“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

颜执安不听她的鬼话,道:“先帝看着会生气的。”

循齐冷笑一声:“你回来诱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先帝。”

颜执安蹙眉,道:“能好好说话吗?”

循齐憋了一句:“我想亲你而已。”

颜执安戳破她的谎言:“你刚刚没亲吗?”你刚刚亲的是谁?

循齐咬牙:“不够。”

颜执安拿她没有办法,她将她的手引去腰间,道:“你自己解开。”

颜执安:“……”

“我明日就将这种扣废了。”皇帝终于露出霸道的一面。

“我教你。”颜执安着实无奈,耐心都给了她,自己先解开,正欲开口,双手被扣住,她说:“学什么学,明日不许这么系。”

颜执安这才惊觉上当了,而人家已探。入衣襟下,学坏了。

循齐才不管她的想法,想亲便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很快,沉寂的殿内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一夜过后,皇帝上朝,颜执安早早地醒来,却未曾起榻,躺在被下把玩着木头人。

她想起什么,慢悠悠起身,将床下的木箱子搬来,箱子里摆了许多木头人,是她当初离开,从相府带回进来,后又让母亲带回京城,兜兜转转跟了她七八年。

疯子的技艺很好,每一个木头人都惟妙惟肖,她将一个个摆起来,将原本八宝格上贵重的摆设都撤了,将这些木头人摆上去。

还有一个是皇帝给她刻的,摆在中间。

待摆完以后,她才起榻。

用过午膳,皇帝没回来,她吩咐秦逸:“将民间找来的大都遣散了。”

“遣散?”秦逸诧异,这就意味着不治了,放弃了吗?

皇后点点头,“去吧。”

秦逸接了懿旨,退出殿外去安排。

昨日一场雪,今日银装素裹,雪下的宫廷带着惊心动魄的美,很难用词语来形容了。

颜执安站在廊下,望向白雪,经历过两月,她还是放弃了,每日里看着皇帝痛苦地喝药,日复一日,喝了那么多,让人心口发疼。

明明不想喝,明明可以拒绝,皇帝却闷声喝下去,唯恐她不高兴、会生气。

这一刻,她认命了,如同自己几度进山失败,朝天垂下了头。

她伸手,接住枝头上飘下的雪花,掌心微凉,很快,雪就化了。

等到黄昏,皇帝气呼呼回来,走得有些快,入廊下,脚下不稳,直接摔了下来。

这么一摔,廊下的宫人吓得不轻,急忙去扶起来。皇帝自己也摔懵了,忙站起来,刚刚的怒气也消散,拂开宫人的手,自己走进去。

颜执安闻讯走出来,她已爬起来了,脸色羞得通红,对视一眼,主动开口:“我没事儿。”

“摔了?”颜执安道,刚刚听到摔倒的声,一猜就是她,便道:“怎么那么急躁?”

“没事儿了。”循齐耷拉着脑袋,有些丢人,摸摸自己的耳朵,都烫了,“真的没事儿。”

颜执安与门口的宫人对视一眼,宫人上前关上殿门,殿内登时暗淡下来,颜执安望着她:“哪里摔疼了?”

“江南大雪,朕派人去赈灾,那些人中饱私囊。”皇帝不问反答,又气又羞,道:“朕让杜孟去查了。”

“嗯,知道了。”颜执安淡淡地回应一句,气成这样,也是少见,睨她一眼:“哪里摔疼了?”

“不疼。她们……”循齐的话颜执安担忧的眼神堵了回去,她只好改口:“腿疼。”

说完,她还想说,颜执安说道:“杜孟去查了,你眼下便是要再派人去赈灾,派了谁去?”

“季秦过去了。”循齐讷讷出声。

颜执安又问:“赈灾的钱呢?”前面拨了一笔,如今再拨一笔,可能拿得出来。

“户部去办了。”

“来得及吗?灾情不等人。”颜执安提醒她,“这些事情往年也有过,耽误了,便会死很多人。且今年你我大婚第一年,若是办不好,总会往这上面扯。”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生气。等查清楚,非得要宰了这些狗东西。”

循齐也气,深吸一口气,愚笨者不知是贪污带来的后果,只会以为皇帝立后,触怒上天,这才降下祸事。

民间谣言一起,民愤起,到时候更为棘手。

“还疼吗?”颜执安走上前,扶着她往里走,说道:“那么大的人还不如以前稳重。”

循齐心虚,但还是辩驳一句:“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颜执安附和她的话,“生气有何用,先稳住局面。”

“稳住了。”

“灾银了?”

“户部去办了。”

“坐下,哪里疼。”

颜执安望着她,无奈又心疼,说了不能疾走,一生气就不管不问。循齐也望着她,道:“没事儿的,刚刚气昏了头,你让我静静。”

“户部怎么说?是不是拿不出来?”颜执安猜到她的心思,本就是年底了,地方军队要钱,不止江南一处雪灾,其他大人也有的,但没有江南严重,或多或少都要朝廷赈灾的。

查案归查案,灾情不等人,难不成等查清楚,抄了那些官员府邸,找出脏银再去赈灾?

颜执安淡笑,捧起她的脸颊,道:“我借陛下?”

“不要。丢人。”循齐生硬地拒绝,才刚成亲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颜执安提醒她:“待日后还我便是。我不收陛下利息。”

“那也不借。”

“灾情怎么办?”

一句话让循齐心中开始挣扎起来,拨开她的手,义正词严地拒绝:“休要来诱朕。”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我这里可比户部快多了。”颜执安唇角勾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犹豫、挣扎的人,“想想哦。我也是有条件的。”

“嗯?”循齐诧异,觉得她话里有话:“你有什么条件?”

“先说好,借不借?”颜执安催促她一声,“百姓都是你的孩子,你为了自己的颜面置这些孩子不管不问吗?”

循齐深吸一口气,抵着她的肩膀,“是借,日后肯定会给你的。你别不要。”

话刚说完,颜执安便笑了,笑容带着玩味,可惜皇帝愧疚地低头,没有看到她的笑容。

“是呀,借。”颜执安语气轻快,抬起她的脸,望着她的眼睛:“陛下,觉得欠我的,不如你来还。”

“还什么?”循齐呆了呆。

颜执安拿手戳了戳她的胸口,声调婉转:“你的身子。”

循齐:“……”

她呆了呆,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说一句:“我不是你的吗?”

“不是。”颜执安惊讶于她的呆,指尖继续戳了戳,“气糊涂啦,不借了。”

“别、别、别,我想想。”循齐急忙拉住她的指尖,面色一红,羞道:“是要朕投怀送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