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容疑惑:“眼下怎么办?”
“我还活着呢,母亲。”颜执安表态,“再等十年。”
陈卿容觉得也合适,便道:“那就等等。”
四位长辈皆无言。颜执安起身,与长辈行礼,“既然如此,我先回府。”
陈卿容捏着礼单,转头问六爷,“东西呢?”
“晚两日就会到。会送去府上。”
“六叔,我要现银。”颜执安忽而开口,“家里能给多少现银?”
颜六爷疑惑,“现银做什么?这些东西价值连城,都是祖上换来的,比起白银,更为值钱。”
“我还是想要白银。”颜执安摇首,价值连城的东西,皇帝的库房里比比皆是,不如白银划算。
颜六爷只好答应下来,“你要多少?”
“六叔可以给多少?”颜执安含笑。
她这一笑,让颜六爷瘆得慌,给个定数与可以给多少,可是差很多的。
“前两年献给陛下五十万两,不如给你个数,如何?”颜六爷笑容勉强。
颜执安颔首,但没有及时答应,而是慢慢思索,继而询问:“翻倍,如何?”
颜六爷:“……”
就连镇国公与颜二爷都坐不住了,颜家女儿出嫁,不过几千几万两银子,到她这里,不知翻了多少倍。
“这、这……”颜六爷张了张嘴,一时间,像吞了鸡蛋一样,半晌说不出话。
颜执安笑道:“六叔与大伯二伯们再商议商议,毕竟一个国公位就很值钱了。”
颜家如今一国公一侯爵位,在一家族中十分少见的。爵位给了,如何坐得稳,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不用商议了,老六,你回去想想办法,大婚前凑出来。”镇国公先表态,“我答应了。”
“多谢大伯了。”颜执安俯身行礼,随后看向母亲,“母亲,回府。”
狠狠宰了家里一笔,陈卿容浑身发麻,往日一两一两的钱都觉得多,如今开口便是那么多,骤然觉得钱又不是钱,只是一个数字了。
母女二人携手离开镇国公府。
屋内三人缄默下来,管家的六爷深吸一口气:“九娘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张口便是这么多……”
“她值这么多钱。”颜二爷喟叹一句。
镇国公看向自己的亲弟弟,道:“确实。”
颜家在寻矿上有得天独厚的本事,但在政治上,稍有能人,一长一短。如今,九娘弥补长短,颜家如今常驻京城,将来如何,且看她的能力。
钱还会再赚,但这样的子嗣,百年一遇。
****
回到太傅府,陈卿容拉着女儿的手,匆匆进屋。
进屋后,她关上门,十分不解,“你想干什么?要那么多现银做什么?”
“自然放入皇后私库里。”颜执安慢悠悠坐下,“你也看到了,家里拿得出来,我后悔了,拿得太少了。”
陈卿容凝眸,便道:“我给你补点。”
“母亲也有?”颜执安意外,她知晓母亲是做生意的,但她素来不管问。
至于多还是少,她是懒得理会。
陈卿容冷笑道:“你是要拿颜家的钱喂饱皇帝吗?你没钱自己不会赚吗?”
“赚不了,母亲,我四度进山,毫无所获,你还不明白吗?”颜执安坦然地面对母亲,“若在以往,我岂会看得上家里的这些东西。”
“你……”陈卿容心凉了半截,“你、你怎么会失手呢?我记得你七年前还给朝廷献矿了呀。”
“您也说了,七年前呀,三年前离京,我便不成了。”颜执安扶额,“书籍记载,一旦用情,便会泯然于众人。”
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似乎是想守住颜家的命脉。动情者,心思都在旁人身上,岂会再顾念家族。
故而,一旦动情,就会剥夺天赋。
“这条规矩是真的……”陈卿容颓然坐下来,想起三年前的事情,不觉道:“那时,你便动心了,对吗?”
颜执安点点头。
“颜执安、你……”陈卿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是喜欢,为何不留下呢。
她又担忧女儿。她习惯女儿天赋异禀,如今落成这样,竟然是感情坏事。
“母亲想骂就骂,日后想骂就骂不成了。”颜执安轻描淡写,“对了,您准备给我多少钱?”
陈卿容生无可恋:“你以前看不上的。”
颜执安无奈:“你自己刚刚说给我,不然你给我凑个整数,如何?”
“你疯了,颜执安。我算明白颜家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是怎么来的,就是针对你的,害怕你胳膊肘往外拐。”
陈卿容拍案而起,怒气难掩,颜执安淡淡地对上她的眼神,“多少。”
“二十。”陈卿容顿时泄气,又添一句:“我死了,都是你的。”
“不,你还有十七。”颜执安托腮,若有所思,道:“母亲,舅父家会不会添妆?”
“颜执安,人要脸树要皮,你是一点都不要脸了吗?”陈卿容陡然反应过来,“你是要将皇帝撑死啊。”
颜执安眉眼如旧,面对母亲,难得露出小儿女的姿态,浅笑道:“陛下要给陈家封爵,您是知道的。”
陈卿容:“……”第一回觉得外面传言是真的,她真的不好对对付。
“成,我给你问问家里的意思。”她放弃了,忽而想起一事,“你自己的钱呢?”
“怎么了?”颜执安抿唇浅笑,“与您无关。”
陈卿容深吸一口气,警告她,“我和你说,你这样,会天打雷劈的。你比皇帝年岁大,肯定是你走在前面的,你想想,你死了以后不就便宜皇帝了,要那么多做什么?”
“你想想啊,万一你死了,她再立新后,你不就是给旁人做嫁衣吗?依我看,别准备那么多,我替你保管。”
颜执安仰首,望着母亲:“母亲,您若不过继十七,我便留给你。”
“不是你让我过继的吗?颜执安,你怎么可以这样防着我,我是你娘,我的钱日后都是你的。”陈卿容气炸了。
颜执安情绪淡淡:“不如现在给我。”
“逆女、孽障。”陈卿容戳了戳她的额头,“小皇帝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回来压榨自己的母亲。”
“母亲,陛下的圣旨还未曾下来,您考虑考虑。”
“你自己还有多少。”
“不可说。”
陈卿容气个仰倒,年岁大了,被这么一气,显得有气无力,坐了半晌不言语。
颜执安不急不催促,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母亲,气什么。”
“气我养你这么多年,到头来算计我。”
“也好,我让陛下收回心思。”
“罢了,你狠,我让人去问问家里的意思。”
“多谢母亲。”
颜执安领着人回房去了。陈卿容呵呵一声,转头给家里写信,离大婚还有一个多月,来回应该可以来得及。
陈家人必然是有准备的,就是不知准备多少。
****
府里待至黄昏,颜执安登车要走,陈卿容拦住她,“不在家住一夜?”
“您需要女儿陪吗?”颜执安止步,一袭青衫,逶迤落地,身形颀长。
一句话让陈卿容无言以对,又是一气,道:“你回来还走什么,又不上朝,你入宫干什么?”
“女儿记得幼时,母亲跟随父亲出游,却不带女儿的,说是与父亲恩爱。”颜执安言辞淡淡,“您莫不是忘了?”
陈卿容:“……”两岁的事情,你记住了三十二年。
“如果我今日不让你走呢?”她也起了逆反心理,“留下来陪我。”
“好,我陪母亲。”颜执安淡淡一笑,“小事,母亲不要生气,不如我给母亲做晚膳,如何?”
“也行,原山长说你进步许多。”陈卿容舒心许多,被坑了的钱似乎也有了用武之地。
母女二人往厨房而去,颜执安拉着母亲的手,道:“您给我看火。”
“我不会。”
“慢慢学。”
陈卿容发觉不对,“我都这么大素数了,你让我看什么火啊,颜执安。”
“学海无涯,活着便可学习。”颜执安不为所动。
陈卿容后悔了,“罢了罢了,你入宫去吧,我等十七回来吃晚膳。”
“我陪母亲。”
“我不用你陪,你想烧死我,想继承我的家业。”
“母亲说笑了,您死了我还得守孝,耽误我成亲。”
“你说的是人话吗?颜执安,滚!”
“罢了,我不勉强母亲,母亲保重。”
陈卿容气个半死,死死瞪了一眼,转身走了。
颜执安回宫。
皇帝还在议政殿处理政务,殿内出来的大臣们垂头丧气,一个个颓靡不振,一旁的内侍长看得眯了眯眼睛,这些时日以来习惯太傅的温和细语,今日遇上言辞犀利的皇帝,她骂都能骂得你无地自容。
小皇帝年少小,唯有用气势才可压制住这些老狐狸,太傅则不同,在朝多年,哪怕气质清和,也足以震慑朝臣。
两人行事风格大为不同。
骂过一通后,廊下寂静下来,日落黄昏,太傅归来。
内侍长立即站起身,上前行礼,“太傅。”
“内侍长。”颜执安抬袖还礼,“您辛苦了。”
“太傅言重了,陛下在与人说话,您先回去休息。”内侍长提醒她。
颜执安颔首,道:“我先回去了,烦劳告诉陛下,我已回来。”
“好,太傅慢走。”内侍长答应道。
颜执安并未停留,转而坐车回寝殿去了。
朝臣进进出出,直到暮色四合,皇帝依旧没有回去之意,反而召了朝臣过来。
内侍长习以为常,下面的大人们很不习惯,皇帝严紧,不准一丁点错误,弄得他们苦不堪言。
一直到亥时,太傅又来了,换了一身衣裳,步履轻轻,瞧了一眼大殿,询问内侍长:“这是怎么了?”
“太傅仁慈,陛下严厉。”内侍长简单回答。
颜执安明白了,道:“您去通禀一声,就道我求见陛下。”
“好,您稍等。”内侍长立即入殿。
内侍长入殿,里面的朝臣随后出来,见到太傅,常呼一口气,忙行礼:“老师。”
是颜执安的学生。她伸手,对方将手中的奏疏递过来,扫了一眼,道:“七八日还没解决?”
“您说好明日解决的,陛下偏偏说时日久了。”
“听陛下的。”颜执安言辞和煦,“宫门还未曾关,速度快一些,快些回府。”
“谢老师。”
两人分别,皇帝也走了出来,迈过门槛,走到颜执安跟前,内侍长便退下了。
明灯璀璨,明月高悬。
颜执安扶住皇帝的手,道:“作何生气,不值得。”
“没生气,他们觉得朕好糊弄罢了。”循齐冷笑一声,“拖延、找理由。”
颜执安不免笑了,道:“陛下永明。”
“你笑话我。”循齐不上当,道:“你今日忙些什么?”
“家族的事,无关紧要,夜风凉,回去罢。”颜执安无意说家里的事情,扶着皇帝走下台阶,一步步登上车辇。
回到寝殿,原浮生久侯,上前行礼。
皇帝今日一整日都在大殿,原浮生没看到皇帝。
颜执安让秦逸去传膳,原浮生则给皇帝诊脉,检查伤腿。
皇帝神色淡漠,原浮生眉头紧蹙,似乎并无进展,她询问皇帝:“药水泡了吗?”
“昨日泡了,今日没有。”
原浮生不满,睨她一眼,她忙说:“今晚会泡药水的,不要这种眼神看着朕,朕总觉得十分愧疚。”
“陛下还会愧疚呀,今日坐了一日,腿又肿了。”原浮生叹气,拿出长辈姿态,戳戳她的脑门,“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我在努力,你却在挑衅我。”
“没有呢。”循齐揉着额头,转头看到颜执安走近,忙招呼她过来,道:“用晚膳了吗?”
原浮生睨向颜执安:“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颜执安听着不善的语气,道:“你这是吃炮仗了吗?”
循齐不厚道地笑了。
第117章 我好看吗?
“我哪里是吃炮仗了是,是被你们折腾死了,可有人听我的?”原浮生横眉冷对,与颜执安对上一眼,“你觉得我不对,大可换大夫。”
“嗯,你对,我吃炮仗了。”颜执安说完,摸摸皇帝的脑袋,“听大夫的。”
循齐不语,由着两人细说。
原浮生唠唠叨叨,说了半晌,将药浴的事情丢给颜执安。
走之前,她拉着颜执安询问颜家家主的事情,颜执安耐心回答:“等。”
“等?”原浮生不理解她的想法,“你在等那个孩子?”
“嗯,若能等到便等。”
“可你颜家鲜少有天赋者成为家主。”原浮生比皇帝更为熟悉颜家的情况。
颜家与原家不同,颜家以经商寻矿为主,旁人说一句,便是浑身散着铜臭味。
至颜执安祖父这一辈才慢慢入朝,积累官场人脉,慢慢地行走在金陵世家前面。
颜执安年少成名,不仅是寻矿天赋,更是文采斐然。她像是上天赐给颜家的宝贝,天赋异禀,惊才艳艳。
但这样的人,多少年才遇到一个。
颜执安无奈,“我会看看这些孩子中谁更合适,对外便说是慢慢等,至于能不能等到,看上天的安排。”
她惯来不信神佛,可自己天赋消散后,她不得不相信此事带了些天意安排。
原浮生叹息,道:“你家太过娇惯了,你偏偏将心思都放在循齐身上。若是换一个,何愁没有合适的家主呢。”
言罢,颜执安睨她一眼,转身走了。
原浮生含笑,不得不说,颜执安对孩子甚耐心,幸而循齐至十三岁时才跟着她,若是小一些,指不定惯成什么模样。
她回寝殿,颜执安回正殿。
两人如常用了晚膳,秦逸准备了药浴,黑漆漆的药水看得头皮发麻。
循齐扫了一眼,往后退,恰好退到了颜执安面前,自己送上门。
“出去。”颜执安吩咐一声,秦逸等人退了出去。
颜执安将人掰过来,伸手去腰间,熟稔地给她褪下外衫。
衣衫落地,露出白皙的肌肤。
循齐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心口跳动,抬手捧起她的脸颊,脸上浮现几分笑意,心下摇曳。
她凑过去,亲吻颜执安的唇角。
热气氤氲,生起的热气包裹着两人。
颜执安轻笑一声,眼中难得带了几分宠爱,“满足了?”
“没有。”循齐低哼一声,伸手圈住她的脖颈,指尖轻轻拂过后颈柔软的肌肤,引得颜执安轻。颤。
颜执安抿唇,将手拨开,很快,又攀上来,不依不饶。
“水要凉了。”
“我想一起。”
“不可能。”
“我们要大婚了。”
“那就等大婚。”
“颜执安。”
“嗯。”
“九娘。”
颜执安抿唇笑了,偏过脸去,循齐不甘心地掰过她的脸颊,“你看我是不是很乖。”
颜执安浅笑,热意下眉眼如温热的水流一般,温柔入骨。
“哪里乖?”颜执安不动声色,想要知晓她到底想要什么。
循齐冥思,下一息,颜执安不等她,“先入水。”
“你容我想想。”
“先入水。”
“那你背过去。”
“好。”
水流潺潺作响,哗啦一声,循齐招呼一声:“你转过来。”
药浴的水是褐色的,人入水,只能看到了脑袋,小脸衬得越发白净,颜执安俯身望着她,目光缓慢,由眉眼至脖颈。
她伸手去拨弄水,圈圈涟漪荡开,露出脖颈下的肌肤。
皇帝正年少,肌肤如雪不说,细腻光滑,颜执安看了眼,没有如往常般挪开眼睛,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望着循齐,循齐也望着她。
“你看哪里?”循齐发觉她的眼睛在看自己,她忙缩了缩,道:“不许看。”
“看什么?”颜执安拍拍她的脑门,“想什么呢。”
循齐狐疑地看着她,脸色逐渐发红,伸手去扯一旁的帕子。
不等她去够,颜执安主动递给她,道:“明日上午不用去议政殿,午后再去。”
“自己洗。”
说完,她便走了。
循齐纳闷,看看自己的身子,又看看她的背影,她的反应太平静了,波澜不起。
沐浴出来,颜执安在桌旁翻着账簿,宫里只有皇帝一个主子,宫廷庶务也是她来处理的。
循齐慢悠悠走过去,扫了一眼,目光在她脖颈上流连一番,正迟疑,恰好被颜执安捉到,“看什么?”
“哼。”循齐仰首,转身走了,一步步走得很慢,但背影里透着倔强。
颜执安狐疑,但没有在意。
待自己回内寝,她正坐在床榻上,只着一身单衣,肌肤雪白,许是刚沐浴出来,脖颈肌肤透着淡淡的粉。
“不睡?”颜执安踱步过去,看着她眼中腾起的火焰,“等我回来?”
“等你。”循齐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好看吗?”
颜执安忍不住笑了,循齐再度闹了脸红,觉得颜面尽失,转过身子,面对里侧。
“好看,美人无数,臣眼中只有陛下。”颜执安立即去哄她,少年人褪去了青涩,逐渐露出成熟的风华,“转过来。”
迷魂汤灌到脑袋里,循齐开始晕乎了,听话地转过来。
她将自己的心剖开,将一腔热情、无限的爱意放在心爱人的面前。
颜执安被她的笑容吸引,主动坐下来,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最简单的吻,勾起了循齐心中深埋许久的情意,她痴痴地看着颜执安,被情意牵动。
她往里侧挪了挪,躺在里面,颜执安只当她要睡觉,顺势扯下锦帐,跟随躺下。
然而一躺下,那人滚了过来,揪住她的手,按在了枕上,惊得颜执安险些叫了起来。
自己还没说话,对方先委屈上了,“我不好看吗?”
声音软软的,带着委屈和幽怨。颜执安怪罪的话堵了喉咙里,循齐扣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里画着圈儿,“你都不看我。”
“何时不看你?”颜执安莫名,好端端还委屈了,自己苛待她了?
循齐没说,堵住她的唇角,炙热的吻,让颜执安好笑不已。
吻过,她又安静下来,像是受了委屈的猫儿,猫儿抵着她的肩膀,抬起手,指尖在她脖颈一侧细细抚摸。
就在颜执安不明所以的时候,她抬头咬上那处肌肤。
严格来说,算不得咬,而是轻轻摩挲,酥麻之意,瞬息间浮上心口。
“小齐……”
颜执安惊呼,抬手抚她的后颈,试图让她松开。
可循齐不依不饶,齿尖摩挲着肌肤,像是要留下痕迹。她心已浮动,哪里肯罢休。
药浴后,心口热、身子热,总想做些事情。
从贴着她,到亲她,依旧不满足。羞*耻心被情动压制,下一刻,就想将她占用。
她轻轻地拨开秀发,露出耳后雪白的肌肤,指尖轻轻地摩挲,就这么一下、两下、三下,搅得颜执安心颤不已。
耳骨柔软,揉捏了几下,便见到耳垂发红,循齐歪头盯着这处,下一息,颜执安推开她。
颜执安直起身子,浑身发热,心浮气躁,像是被一股急躁牵动着心口。
循齐的目光追着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人,终于不再是云淡风轻的一面了。
循齐得逞般笑了,觉得不够,坐起身,从身后抱住她,吻上后颈。
刚压下去的热意再度涌上来,颜执安深吸一口气,道:“今晚是疯了吗?”
循齐诧异地看她一眼,道:“如何算疯呢,我以前乖吗”
颜执安终于明白她今日的‘乖’何意了,她扶额,按住那股热意,略带了晕乎感,“确实乖。”
殿内静寂,无声中,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颜执安的呼吸声,带了几分急躁。循齐心中的欣喜,油然而生,嘴角含着一抹笑。
她说:“我好看吗?”
她的倔强,让颜执安哭笑不得,不得不问:“我哪里得罪你了?”
循齐羞于启齿,蹭了蹭她的脖颈,颜执安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嗯?让臣明白。”
“不说,自己反省。”循齐羞得脸颊发烫,微微抬起下颚,显得理直气壮。下一息,颜执安吻上她的唇角。
不是吻,是咬了。
循齐惊讶,但没有推开,微微麻木的痛,反而让心跳得更激烈。
见她不动,颜执安反而松开她,道:“不疼吗?”
“你喜欢我呀。”循齐笑容羞涩,引来颜执安的白眼。她笑了起来,依旧想要去看靠近颜执安,伏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其实很好看的。”
“我是夸谁好看,让你吃醋了?”颜执安觉得她的心思太难猜了,闹了一晚上都不知道她的心思。
“你今日夸谁了?”循齐反而警觉,抱住她,盯着她的侧脸去看,玉面莹光,让自己心猿意马。
颜执安不语,觉得自己说什么错什么,道:“睡了。”
“不想,不准睡。”循齐眼里藏不住酸涩,“颜执安。”
颜执安拂开她的手,她却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脖颈上,颜执安轻颤一下,掌心却贴上了细腻的肌肤。
“作甚?”
“我好看吗?”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如同天然的温玉,甚至散着香气。
颜执安奇怪,但没有挪开,皇帝轻轻地靠近,眼里的羞涩在这刻消散。
“你为何不看我呢?”
颜执安捂住她的眼睛,温柔似水,道:“别闹。你是皇帝,矜持些。”
“颜执安,我们圆房,好不好?”
“没有成亲,何来圆房。”颜执安明白了,她起了坏心,蠢蠢欲动。
循齐拂开她的手,冷哼一声,道:“不知是谁不矜持,不知是谁以前半夜偷亲朕。”
颜执安:“……”翻脸了。
第118章 大婚贺礼。
小皇帝翻脸,仰面躺下来,背过身子,软软的一团,逗得颜执安发笑。
“生气便生气,我不会哄你的。”颜执安故意说一句,说罢,跟着躺下来。
两人皆不言语,寂静的殿内,越发让人不安。
循齐躺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个转身,滚进颜执安的怀中,颜执安抿唇微笑,眉眼间温情流淌,然而,皇帝不领情。
“不许笑。”皇帝恼羞成怒。
颜执安颔首,与她对视,她咬咬牙,唇角破了,显得更为明艳。
颜执安伸手,指腹压在了那一处,烛火摇曳,明明灭灭,添了几分旖旎感。
循齐不知她的心思,拍开她的手,道:“别碰我。”
凶巴巴的,一点都不软了。颜执安心生恍惚,想起与循齐初见那日。
大雪封门,先帝给她下套,以颜家鼎盛为诱惑,诱她认女,她百般拒绝,最后不得不认下。
入刑部时,她对这个孩子还是有几分厌恶的。可真见到了木床上昏迷的人,她的心又软了。
刑部的刑具是闻名的,无权无势的孩子,入了刑部,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
说一句遍体鳞伤也不为过,她在想,若是陛下看到了,会不会心疼。
陛下看不到,却让她莫名心疼起来。
她想着,冷不防对上皇帝探究的眼神,当初稚气的眉眼长开了,从我见犹怜至今日的威仪万千。
“睡觉,闭眼。”颜执安迟疑了下。
循齐盯着她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不告诉你。”
“幼稚。”循齐嫌弃。
下一息,颜执安去揪她的耳朵,又在她腰上拍了下,“你今晚很高兴?”
莫名挨了下,循齐立即反扣住她的手,欲进一步时,颜执安吻上她的唇。
肌肤相碰,唇齿相贴,极好的抚慰了循齐躁动的心。
两人之间似乎踏破门槛,走进一道门内,携手、相依。
情动而制止,恰是最令人难耐,偏又让人惦记。
循齐扭头看她,下一息,颜执安捂住她的眼睛,“再闹,我明日回府去了。”
一句话,让循齐戛然而止,她略愣住,随后抱住对方,抵着她的肩膀。
莫名的委屈,让循齐安静下来,颜执安感悟,自己说错话了。
她伸手,拂过循齐的肩膀,“我明日得问问原浮生,她给你药浴中加了什么。”
往日安安静静睡觉,今日却一反常态。
循齐没说话了,但还是离开她的怀抱,自己平躺下来,望着虚空,与方才的兴奋判若两人。
大概是生气了。
颜执安没有去哄,闭上眼睛,这个时候没办法哄,明日起来再说。
隔日,皇帝起得很早,等颜执安醒来,身侧已无人,她望着里侧空空的位置,不觉苦笑。
原浮生与往常一般来用早膳,却只见颜执安一人,她照旧坐下来,环视一圈,没找到皇帝。
“她还没醒?”
“你给她用什么药做药浴?”颜执安直勾勾地看着她,眸色不善。
原浮生疑惑,道:“寻常药草,怎么了?疼?”
她的反应很平常,颜执安信她,便不问了。但原浮生勾起了心,不得不询问:“可是泡后身子不舒服?”
“那是什么药?”
“活血的。”
颜执安明白了,低头喝粥,原浮生疑惑,欲再问,却见她黑发下的耳朵莫名发红。
原浮生似乎知道窍门,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让颜执安忍不住放下筷子,“好笑?”
“不好笑。”原浮生及时收敛,可实在是好笑,唇角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面对颜执安严厉的眼神后,她只好忍着笑开口:“别闹,不关我的事情。你和她,又不是清白的……”
“我二人清白的。”颜执安打断她的话。
原浮生怔住,眸色颤颤,看向颜执安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忽而说道:“她对你,倒是十分尊敬。”
颜执安的性子,她清楚。
颜执安沉默下来。
喝了一碗粥,原浮生放下筷子,与她说道:“要不你今晚回家?”
颜执安:“……”
“闭嘴。”
原浮生又是一笑,甚至笑得伏案,羞得颜执安恨不得将人丢出去。
“还笑?”颜执安无奈道。
“我、我觉得好笑。”原浮生逼着自己不笑,一抬头,对上颜执安生无可恋的眼神,她又忍不住笑了,“九娘,你别看我,我要给她连续泡三日试试的。你不如回府,我给你照看好她。”
颜执安不听她的鬼话,“吃完赶紧走。”
“我与你说,你这样不妥……”
“闭嘴。”
原浮生笑得起不来,相识这么多年来,第一回看她这么无措又吃瘪。
笑过一通,原浮生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满面通红,认真说:“我给她喝些药,早些入睡。”
颜执安这才罢休,起身往议政殿而去。
殿前静悄悄,内侍长清晨就靠着柱子打瞌睡,其余人见怪不怪,她走过去,“内侍长。”
“太傅来了。”内侍长直起身子,打了哈欠,“人来了,晚上睡不着,白日里犯困,莫怪莫怪。”
颜执安淡笑,道:“陛下在里面吗?”
“与杜大人说话。”
杜孟来了。
颜执安颔首,推门而进,内侍长也不拦,继续打瞌睡。
偏殿内,君臣对坐,皇帝翻着奏疏,杜孟静静等候。
皇帝过了青涩的年岁,风华正茂,威仪自成。她的美丽中夹杂着上位者的威仪,细细去看,却又有女子的秀美。
杜孟眼中映着皇帝的五官,心口摇曳。
“这里。”皇帝抬手,莹白、纤细的指尖指着一处,“不妥。”
杜孟看着字,目光不觉挪到她的指尖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透着粉妍,圆润有度。
“还有这里。”
杜孟的视线顺着皇帝的手挪了过去,她点点头,略一恍惚,又凝着那根手指。
很快,皇帝收回手,眉眼凝重,道:“卿可听到了?”
“回陛下,臣回去改。”杜孟恍惚,第一时间回应,幸好没有失仪。
皇帝点点头,关切道:“近来可适应?”
“谢陛下关心。”杜孟紧张得不敢抬头。
皇帝未曾察觉她的心思,将奏疏递给她,“回去吧。”
不需杜孟抬头,便看到了皇帝的手,五指修长、白嫩,指腹按着奏疏一角,如同捏住了心。
杜孟接过奏疏,俯身行礼,皇帝便收回手。
这时,殿门打开,一袭紫衣的颜执安蹁跹而至,杜孟从梦中醒来,忙与老师见礼。
颜执安颔首,低头看着杜孟,玩笑道:“杜大人脸怎地红了?”
秋日清爽,不冷不冷,温度合宜,怎么还闹了脸红。
杜孟愕然,惊得不知如何回答,皇帝也迟疑地看向她,主动解惑:“大概是殿内闷热。”
“臣先告退。”杜孟不敢再待下去了,行礼后匆匆离开。
颜执安生疑,但没有多言,由着杜孟离开。
等殿门合上,杜孟如获新生,抬手抚摸自己脸颊,当真是发烫。
走下台阶,一阵秋风吹来,又让昏沉的脑袋清爽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放松一二,抬眼看到自己的师姐大步走来。
“师姐。”杜孟行礼。
季秦摆摆手,咦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霜打了一般,怎地失魂落魄。”
师姐们二人对视一眼,杜孟极为心虚,低下头,不敢直视师姐。
“陛下骂你了?”季秦觉得不对,小皇帝宝贝杜孟,平日里多加照顾,怎么舍得骂呢。
她走近一步,杜孟后退一步,季秦不走了,道:“你这像是情窦初开,惦记心上人,魂不守舍的,告诉师姐,哪家人让你动心了,陛下都已立后,你也可娶媳妇。”
“师姐打趣我了。”杜孟惊魂不定,忙讪笑道:“您请。”
杜孟匆匆离开。季秦本就是情场上的人,一眼看出猫腻,盯着她看了半晌,脚步匆匆,脊背佝偻,啧啧啧,这是看上哪家姑娘,望而不得。
嘲讽过自己的师妹后,她转过身,当看到大殿时,忍不住回头看自己的师妹,莫名想起小皇帝那张让人羡慕嫉妒的脸颊……
杜孟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陛下处。
季秦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怎么那么想不开,和老师抢女人!
季秦转身想跑,追了两步,杜孟越走越远,她顿住,罢了,不管了,自有老师来管。
她嬉笑一声,去找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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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执安本想让皇帝回去的,话没说,皇帝就冷着一张脸,她走过去,道:“对杜孟就是温柔的,见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不回府吗?”循齐阴阳怪气一句。
症结就在这里。颜执安心知肚明,走过去,站在她的跟前:“生气了?”
“卿是自由身,来去自由,朕如何管得了你。”循齐不甘示弱,仰首对上她平和的眼睛,似要展现自己的威仪。
她是皇帝,万民臣服,颜执安自然也是万民之一,一句话的事情,偏偏自己生闷气。
她的骄傲,她的情意,颜执安看得一清二楚,只能说道:“昨夜是我错了。”
“什么?”循齐震惊,颜执安在道歉,她何时道过歉?
她直起上半身,仰首去看她,纤细的脖颈露于眼前,此刻莫名透着几分脆弱。
“陛下,季大人求见。”内侍长站在殿外通禀一声。
循齐蹙眉,不大高兴,颜执安则说道:“陛下去罢,政事要紧,臣等您回来。”
“等我?”循齐确认一句。
颜执安确定:“等您。”
说完,她伸手去搀扶皇帝,皇帝也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随后推开她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皇帝要强,站起来后,自己想走,颜执安本不想勉强她,但此地并无外人,便主动去扶她,“臣送陛下。”
循齐便没有拒绝。
跨过门槛,一旁的宫娥走来,颜执安朝她摇首,宫娥便退了下去。
皇帝自己走,恰好见到季秦。季秦颠颠地走上来,伸手去搀扶皇帝,皇帝却拒绝,道:“卿有何事?”
“陛下,入内说。”季秦笑得十分狗腿。
皇帝狐疑,但还是走入大殿,关上殿门。
季秦见她步履缓慢,呼吸一窒,但还是挑了高兴的事情来说,“臣方才见到杜孟,她失魂落魄的,可是陛下罚她了?”
“朕罚她作甚。”皇帝不以为然,“你以为杜孟如你一般?”
捧了杜孟还将人骂了一顿,季秦倒也不恼,只询问皇帝:“杜孟为何脸红?”
循齐:“……”
“卿来作甚?”
皇帝不高兴了,季秦忙献宝似的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匣子,献给皇帝:“臣恭贺陛下大婚。”
离皇帝大婚不足一月的时间了,礼部忙得脚不沾地。
皇帝笑了笑,肉眼可见地高兴,她接过匣子,掀开盖,里面是一铃铛。
“这是什么?”
“脚铃。”
“有何用?”
季秦:“……”皇帝太单纯了。
皇帝甚至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股清澈的纯情,季秦到嘴的话吞了回去,不由轻咳一声,道:“陛下要大婚了。”
“然后呢?”皇帝认真追问一句,她就是觉得季秦吝啬,皇帝大婚,她舍不得花钱,就拿个孩子用的铃铛来糊弄她。
可季秦是真的冤枉,看着皇帝清澈的眸子,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怎么说呢,皇帝还是个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匣子拿了回来,道:“臣再给陛下准备新的贺礼。”
“怎么了?”皇帝遇到知识盲区了,这些没人教过她。
老师曾给她留了许多书籍,对她帮助良多,颜执安在侧,耳濡目染下,朝政接手得很快。
但眼前的事情,没人教她。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季秦无奈闭上眼睛,恍惚明白一件事。
她二人没、有、圆、房。
季秦将小小的匣子带走了,临走时,唉声叹气,好像遇到了愚蠢的学生。这个学生不仅愚蠢,还不好学,日日偷懒,让人无计可施。
循齐莫名,出殿拐弯去找颜执安,将季秦的事情说了一遍。
“铃铛?”
“她说是脚铃。”
颜执安阖眸,唇角勾了勾,周身散着冷意,循齐则是一头雾水,“你很生气?”
“不生气,怎么会生气呢。”她抬手,抚摸皇帝柔软的脸颊,温柔备至,“该回去了,腿不疼吗?”
“疼,骨子里疼。”循齐忘了铃铛的事情,哼哼唧唧答复一句,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万般无奈。
她问:“我日后会不会瘸?”
“不会,走了。”颜执安意敷衍一句,原浮生保证后,走路影响不大,但不能蹦跳。
两人各怀心思,待颜执安回殿又离开后,皇帝后知后觉,昨晚的事情过去了?
自己太没骨气了……
皇帝自怨自艾,一面看着的腿,复又想起季秦送的礼物。她望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人询问。
书中肯定没有这类知识的。她托腮,冥思苦想。
秦逸忽而带了一人过来,是司寝女官。
这类官职闲置多年了,直到先帝临去前几月里才重新拨用,但司寝并未受到重用,先帝便被安王毒。死了。
皇帝看着面前曼妙的女子,肌肤雪白不说,身形玲珑。
她忽而顿住,道:“司寝是什么?”
秦逸低头,无法解释,皇帝托腮看着面前的人,“你来回答。”
司寝在职有四年多了,已至花信,闻言,也是一惊,“陛下不知?”
皇帝露出了疑惑的眼神,转而问秦逸。秦逸无奈,上前伏耳低语,皇帝红了脸。
“朕不需要的。”
秦逸颔首,确实不需要的。
秦逸摆手,让司寝退下,下一息,皇帝喊停,她摆摆手,让秦逸退下。
“陛下?”秦逸震惊。
皇帝坚持,“你下去。”
秦逸不得不退下。她下去后,循齐开口道:“你是先帝提拔上来的?”
“是。”
“先帝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只说司寝一职空缺多年,合规制,理该有人担任。”
皇帝捉摸不透先帝的意思,但先帝不好女色,留司寝作甚,她疑惑道:“你今日来作甚?”
“回陛下,陛下即将大婚,该通晓人事。”司寝说得寻常,皇帝红了脸,唇角弯了弯,干脆道:“怎么做?”
司寝微怔,不由抬首,瞧见皇帝一张秀丽、干净的脸颊,一时间,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皇帝是不懂,但不是愚蠢,司寝忙低头,道:“陛下想问什么。”
瞌睡时来了枕头,皇帝简直要拍案叫绝,但她晓得收敛,当即画了一幅画,递给司寝。
司寝见得多了,见到画上之物后,倒也没有觉得荒唐,只说道:“铃铛罢了,叮当作响。”
“有何用?”皇帝觉得按照季秦的性子不会送她普通的东西。
皇帝问得太直白了,司寝觉得皇帝愚蠢,她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顿了顿,便道:“悬于脚腕间。”
“谁的脚腕间?”
司寝阖眸,想骂人,忍气吞声道:“随陛下心意,床笫之间,随陛下心意。”
皇帝眨了眨眼,脸色旋即大红,好你个季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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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执安回府,恰好见到十七与阿元也在,两人准备搬过来,这回六爷也在,恰好商议过继的事情。
十七并不反对,六爷如今管不住她,如今有了四房来管,比他这个爹好多了。
两人见礼,颜执安嘱咐道:“日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由你来继承四房,阿元,母亲年岁大了,多注意些。你若愿意,我举荐你入太医院。”
阿元看向十七,十七憨笑道:“九姐姐,她不喜欢官场,你放心,我既然过继,一定会照顾好母亲的。”
“好。你们去忙。”颜执安平静道。
两人目送家主。
阿元抬首,慨然道:“我没想到陛下胆子那么大。”那可是她曾经的养母,养育她、教育她之人,怎可起了亵渎之心呢。
不光是伦理上,哪怕是心里,怎么迈过这道槛儿的。
“阿元,其实陛下对我们有恩。”十七语气低沉,提醒她:“陛下那年不过十四岁,初次面对我们,指不定没有想过我们是否离经叛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觉得陛下做事荒唐。”
阿元摇首,解释道:“你不知道民间如何说她们的。”
话说得很难听,甚至说她们当年名为母女,实则已行乱。伦一事。
“人言可畏,我怕会毁了她们。”
“我知道,可她们甘之如饴,我了解这位九姐姐,但凡她不爱,便不会动心,更不会让陛下得逞。她二人分明是有情。”十七握着妻子的手,“我们是庸人自扰,她们自有解决的途经。我们觉得千难万难的事情,在她们眼中,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事罢了。”
人与人有云泥之别,你觉得那是大事,可在旁人眼中,是尘埃小事。
两人缄默一阵,各自沉默。
那厢回家的颜执安回到卧房,便没有离开,直到无名抗了个麻袋进来。
麻袋动了动,无名解开绳索,里面的人蹿了出来,当即就骂:“哪个杀千刀的敢来截我……”
“是老师啊。”季秦当即换了一张笑脸,二话不说,噗通给老师跪下,“老师啊,我媳妇还没找回来啊。老师……”
颜执安低眉,扫过一眼,道:“无名,搜身。”
话音落地,无名当即去搜,季秦吓得从地上爬起来,“别,您要什么,我给你。”
无名顿住,颜执安道:“搜!”
无名伸手按住纪季秦的肩膀,伸手去摸索,季秦吓得不敢动弹,一面提醒无名。
“无名,我和你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你摸了就得负责。”
“无名,你还年轻啊,别想不开。”
“无名,我也年轻,不如我两回家过日子。”
无名微微顿住,从她袖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匣子。季秦面色顿时变了,忙去抢,无名比她快,转手丢给家主。
颜执安接过来,打开匣子,果然是铃铛。
“这是做什么的?”
“我同僚家生了个女儿,我给她打了个金铃铛做见面礼,老师,我也是有朋友的。”季秦开口胡扯,一面打量老师的脸色。
颜执安将铃铛取出来查看,上面还有根红绳,她淡淡地看向季秦:“无名,去取戒尺,季大人不肯说,那就打到说为止。”
“是。”无名十分听话。
季秦慌了,忙上前抱住老师的腿,趁机谄媚道:“老师、老师,我说,这是学生给您的大婚贺礼。”
“是吗?我养你多年,不说十万两,也花了五、六万两,我成亲,你就送一个破铃铛?”颜执安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不学好的学生,“季秦,你是铁公鸡吗?一毛不拔。”
“老师,我穷啊。”季秦嚎啕大哭,“你都不养我了,自从你养了师妹后,你就不心疼我了。”
第119章 做我的皇后,不会让你背后千古骂名。
颜执安看着手中的铃铛,若有所思,而季秦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
“老师,我对您一片孝心啊。”
“老师,这么多学生中,我是最贴心的,对不对?您想想,您与陛下的事情,我是第一个赞同的。师姐心中还是反对的。老师,学生送的贺礼,看似不值钱,绝对让您满意。”
“闭嘴!”
颜执安被喊得头疼,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看了半晌,隐隐觉察出这玩意的用处。
接连摇了两下后,季秦露出嫌弃的表情,道:“老师,您会用吗?”
“闭嘴!”颜执安羞得满面通红,随后将铃铛丢进匣子里,“送给我的?”
季秦点头如捣蒜,恨不得变成点头娃娃。
“陛下不要东西的才来送给我?”颜执安目露玩味,随后将匣子丢给季秦,“再有下回,剁了你的双手。”
“您不要?”季秦大失所望,老师的恐吓没记住,只知晓老师竟然不要这么好的东西。
她觉得老师太单纯了,难怪小师妹什么都不懂。
这对、如出一辙。
颜执安冷笑,“为何需要?”
“就该需要啊。老师,这是闺房乐趣。”季秦宝贝似的接过来,哀叹一声,“不同路、不同路啊,老师。”
“何意?”颜执安被她的表情勾起了兴趣。
颜执安这副圣洁之色,让季秦倍感不适,内心万分愧疚,如同将一块白布丢进了染缸里。
曾忆当年,殿试之上,初见老师,冰清玉洁都不为过,朝堂肱骨,先帝的左膀右臂。
惊鸿一瞥,至今记忆犹新,她是不敢摘这朵圣洁之花,竟然被后到的人摘了去。
她唏嘘一句,道:“老师,您不该哄哄陛下吗?”
颜执安托着下颚,目光淡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就是这么诱惑陛下的吗?”
“老师,天地良心啊、不对,陛下需要哄您吗?”季秦及时掰回思路,跪坐在膝盖上,“老师,您年长啊。”
“所以,你让我以色侍君?”颜执安冷笑连连,“你的心思,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季秦蓦然浑身发冷,觑了一眼无名手中的戒尺,吞了吞口水,“老师,您听我的!”
“无名,丢出去,再算一算这些年来花我多少钱,一并还来。”
“老师、老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进谗言了,您原谅我。”季秦膝行一步,再度抱上老师的腿,哭得天地动容,“老师,您相信我。我知道错了。”
“松开。”颜执安呵斥一声,季秦浑身一颤,不得不松开。
颜执安低眸,道:“我教你多年,便是让你如此投机取巧来侍奉君上?”
“我知道错了。”季秦耷拉着脑袋,“陛下大婚,同僚们都送贺礼,学生实在是囊中羞涩。”
“所以还是你吝啬。”颜执安明白过来,“季秦,你的底子,我最清楚,旁人说囊中羞涩,我倒可信,这些年来你游走各国,敢说自己囊中羞涩?”
季秦不是寻常官员,是鸿胪寺卿,游走各国,油水多,如今却来哭穷。
颜执安俯身,抬起她的下颚,“季秦,我若打了你,你必然叫屈,媚惑君上,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颜执安神色冷淡,言辞狠厉,言罢,松开季秦,自己抬脚走了。
季秦浑身冰冷,吓得脊背冒冷汗,坐在原地大口喘息,随后爬起来追上老师。
她语重心长道:“老师、老师,学生所言,皆是肺腑之言,你比陛下年长……”
“那你为何献于陛下。”颜执安戳破她的漏洞。
季秦:“……”
“如今给您也是一样。”
颜执安懒得理会,扫了一眼无名,无名将戒尺奉上。她接过来,季秦瞪大了眼睛,“老师,有话好好说,下回好东西先给您。”
“跪下。”
季秦跪了下来,接过戒尺,颜执安睨她一眼,“自己反省。”
随后,颜执安大步离开。
回到殿内,小皇帝双手托腮,巴巴地看着外面。
颜执安脱下披风,递给秦逸,顺势询问:“陛下做什么了?”
“司寝来过,说了几句话,然后走了,随后,陛下午休,院正来施针,之后,陛下便坐在窗下。”
皇帝不忙时,也不出宫去玩,更鲜少召臣下说话,大多时候喜欢一人独处。秦逸习惯了,但颜执安听后,觉得她哪怕闲下来,也是自己胡思乱想。
“我去看看。”
颜执安走到窗下,透着窗户去看,庭院景色如旧,初见觉得好看,可日日去看,难免枯燥。
“好看吗?”颜执安语气无奈。
循齐蓦然回首,恰好捕捉到她眼中的心疼,微微一愣,“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颜执安,我今日见了司寝。”循齐急于分享自己的行程,兴奋地伸手去拉她坐下,快速道:“你说先帝为何要重新启用司寝。先帝又不喜欢女色,要司寝做什么?”
她似乎一点不都不想隐瞒。颜执安观其神色,顺势询问:“陛下与司寝说了什么?”
循齐陡然沉默下来,颜执安笑了起来,抓住她的双手,“看着我,如实道来。”
“没说什么。”循齐抿唇,试图避开她的探究,颜执安却不肯,“颜循齐,做什么?背着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哪有,不过是司寝罢了。”
“你可知司寝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一女官,授予情事。”
“你可知如何授予?”
“说呀,言辞授予。”
“错了,司寝多是侍奉帝王的女官,是侍奉。懂吗”
“这、这、这……”循齐觉得自己的舌头开始烫嘴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她忙说道:“朕、朕可没有碰她,朕就是问问铃铛做什么的。”
她又做了这一副铃铛罢了。
其余没有了。
她红着脸解释,透着无措,逗得颜执安发笑,“傻子。是你找她,还是她找你?”
“是她来见我的。我都不知有这么一人。”循齐抿了抿唇角,“你相信我,不是我招惹她的。”
颜执安不语,依旧在笑,笑得她浑身无力,循齐恼恨,瞪她一眼。
“我知道,她来找你,便是想要伺候你,你却问人家铃铛,傻陛下,你怎地不懂她的心意呢。”
循齐:“……”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司寝见她时候的表情,最后茫然无措,原来是这般。
“我知道了。明日便撤了司寝一职。”
“不用,她教你什么了?”颜执安收敛笑容,努力端正姿态,“学会了吗?”
她分明就是幸灾乐祸,循齐冷哼一声:“都会了,我们今晚圆房?”
“不好。”颜执安不笑了。
循齐乐了,“你笑呀,你怎么不笑了,我知道你害怕。原来你也有怕的。”
说完,她自己乐了起来,羞得颜执安去揪她的耳朵。
她不肯服输,反捉住颜执安的手,紧紧握住,颜执安挣脱不开,睨她一眼,道:“坐好。”
曾经的记忆涌入脑海里,循齐当真坐好,待坐定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我又不是你女儿了,何必听你的。”
“你可以选择不听的。”
循齐莫名烦躁,道:“都怪你,你当初为何收我做女儿,做妹妹不好吗?”
“母亲会打死我。”颜执安道,她可以毁了自己的名声,但不能毁了死去多年的父亲的名声。哪里来的妹妹?
不是母亲生的,那就是她爹在外沾花惹草惹来的祸事。
循齐恍然大悟,此局无解,她摆摆手,道:“我们出去走走,晚上吃烤肉。”
她都安排好了,颜执安听她的就成。
接连多日的晴朗,让秋日夕阳带了几分燥热,闲庭散步,别有意趣。
“再过两日,朕打算开朝了。腿已是这般,遮掩也无用。”循齐坦然面对,笑着与颜执安说话:“我可以自己走,只是走得慢,再过些时日,应该可以走得快些。”
夕阳洒在年轻的帝王身上,给她周身镀上神佛一般的金光。
颜执安望着她,心中愧疚,却又无法启齿。她继续说:“朕还有事情要做,近日你也在处理朝政,知晓弊端,羌族求娶公主,我朝拒绝,难不保会心存怨恨。”
“其二,朕打算修律法。”
颜执安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我朝开朝至今百余年,用的依旧是开朝时的律法,年岁久远,时移世易,该改的去改,该修的也要修*。我知道,一旦修改律法,触及他们的利益,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稚气的皇帝似乎在这一刻,成熟良多。她的沉稳、她的成熟,颜执安都看在眼中。
玩过、笑过、闹过,她还是果断、勤勉的皇帝。
颜执安微笑道:“我陪陛下一起。”
“你若不回来,我打算明年修律法。后来腿伤了,我在想,若是修不了律法,我就这么死了,登基三年,毫无建树,当真愧对你们。”循齐松开她的手,自己站起来。
若不行走,她站在这里,看不出来腿伤。
一旦动步行走,便能看出来。
她自己走了两步,走到菊花前,道:“诗词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振奋人心。朕想做这样的君主。”
她的野心,在心爱的人面前,彻底展露出来。
颜执安不觉意外,她以为皇帝是被迫的,先帝嘱咐,上官仪的希望,这条路注定要走下去。
可今日看来,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说:“颜执安,做我的皇后,我不会让你背负千古骂名的。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平定边境,修律法、利民生。”
第120章 她的姐姐死了,病死在她权势滔天的这一年。
九月里,皇帝开朝,推恩金陵陈家,封赏伯爵。旨意一出,朝臣反对。
陈家于朝堂无功,封赏一事,着实荒唐。
皇帝坚持,赐予爵位。眼见着皇帝凭喜好办事,朝臣怒而谏言,皇帝不闻所动,反而提起安王今年十五岁,该成亲了。
满朝沉默下来。
安王弑母,天下皆知,朝堂这些老狐狸更是清清楚楚,谁敢将女儿嫁给安王。
安王就是隐形的火药,随时都会炸了,甚至会牵连岳家。
果然,谁也不提陈家封伯爵一事,随后,皇帝降旨,发告示,为安王选妃。
散朝后,朝臣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没有适龄的女儿还好,家中女儿适龄者,皆是苦不堪言。
皇帝这一手,压得这些喘不过气来。
谁敢将女儿嫁给安王。安王在守陵,是不是意味着也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就要守陵呢。
京城贵族皆惶恐不安,唯恐皇帝赐婚,有些甚至匆匆定亲,迫不及待地嫁女。
本以为相安无事,皇帝下旨,三月内禁婚嫁。
晴天霹雳。
世家贵族们犹如天塌了下来,皇帝在宫里则是喜笑颜开,道:“吓唬他们罢了,天天盯着朕的私事,京城内无实权的伯爵那么多,多陈家一个也不多。瞧他们紧张的样子,该!”
说完,皇帝仰面躺下,笑得翻滚。
颜执安瞅了一眼满殿宫人,伸手去拉她起来,道:“都看着呢。”
“那都下去。”皇帝摆摆手。
秦逸领着宫人退下去。
皇帝翻身坐起来,柔软的衣襟歪歪扭扭,颜执安伸手给她整理,指腹擦过脖颈,引得皇帝一颤。她凝神看着颜执安,唇角弯弯,简单的动作慰藉人心,让她很满足。
她便又歪倒下来,枕着对方的腿,“安王选妃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颜执安的下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摸,刚碰到就被颜执安拂开,“确实麻烦,官职小,旁人会说你苛待幼弟,官职高,则又是麻烦。”
安王谋逆的事过去了,可他确实弑母,人言可畏,恶毒的人不会记得这些,只看到眼前,会议论皇帝刻薄,不让幼弟好过。
“是呀、麻烦。”循齐轻叹一声,眼中皆是颜执安,不免又笑了,她觉得这样距离她太远了,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伸手去抱她,甚至,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总是动来动去,安分不下来,颜执安刚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本想开口说她一句,她却嘀嘀咕咕说:“你真好看。”
颜执安蹙眉,心口一颤,听着青涩又美丽的甜言蜜语,抬手摸摸她的脸颊,道:“安王的事情不急。”
“不急。”循齐跟着说一句,鼻音微重,满心都是她。
颜执安笑了起来。
两人正是温存,秦逸走进来,朝两人行礼:“陛下,司寝来了。”
“嗯?”颜执安意外,怎地又来了?
第一回来是提醒皇帝尚有司寝一职,皇帝拒绝了,怎地还来。
循齐心虚,暗道司寝来的不是时候,便与秦逸道:“你去问问何事,不必来见。”
“臣问了,不肯说。”秦逸回答。
循齐一怔,司寝太古板,她便转头看颜执安,“你等我回来,我很快的。”
说完,她自己匆匆下榻,秦逸忙上前伺候穿鞋,不等秦逸扶着她,自己提着裙摆小跑,跑了两步,脚下一歪,秦逸连忙去扶。
皇帝微怔,眉眼上的喜悦消散得干干净净,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
她跑不起来。
颜执安凝眸,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揪然,她顿了顿,推开秦逸,自己慢慢地走出去。
秦逸急忙跟出去。
皇帝出殿见司寝,司寝将一物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旋即又笑了,但不好放在自己身上,悄悄递给秦逸。
秦逸一脸茫然,皇帝嘱咐她:“待太傅走后,再给朕。”
不是好东西,且还是不能让知晓的东西。
秦逸明白过来,立即领旨,皇帝这时候吩咐司寝:“朕准你出宫,赐你白银千两,自己去过日子,若想留宫,从同品阶官职中选一官职,亦或入前朝,你自己想想。想好后来寻秦逸。”
“臣、领旨。”司寝低头。
皇帝唇角翘了起来,自己转身回殿,扶着殿门,稳稳地迈过去。
她走到榻前,道:“朕让她出宫或者做官,选择一样,交给秦逸安排去了。”
“嗯,她来提醒我一件事,先帝的遗旨,你找到了吗?”颜执安道。
循齐愣住了,模糊的记忆涌回脑海里,道:“我没找到。但不知她留遗旨做什么,保安王吗?”
“陛下重启司寝,我猜她知晓你不会立皇夫。”颜执安猜测,先帝一生,跌宕起伏,她想的,无非是儿女。
她是皇后,也是女帝,更是母亲。
她说:“我猜应该是给你的,你若立后,后嗣如何安排?当是过继安王后嗣。”
“安王……”循齐莫名抗拒,道:“过继安王子嗣,朕死了,只怕棺材板都要拖出去,朕这一生,与安王无法和解。”
从惠帝开始杀兄时,她就与惠帝后嗣无法和解。
“陛下登基三年,未曾想过废惠帝的帝号。”
“想过,满朝文武吓了半死。”循齐嗤笑,“若遗旨是这般,那便烧了。朕立皇后,再过继安王后嗣,你觉得我二人死后还会安稳吗?朕碍于先帝未曾动惠帝,安王的孩子呢?”
她尊重母亲爱护母亲,不想将她们三人的事情揭露出来,这才准惠帝继续躺在帝陵里。
安王野心勃勃,其后嗣又会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帝位本就该是自己的,而她这位姑母不过是鸠占鹊巢。
循齐握着她的手,认真说:“朕可以容忍自己被后世唾骂,但不能让你背负骂名。若找到遗旨,先帝真这么安排,朕宁愿做个不孝女。”
颜执安沉默,环顾寝殿,循齐在这里住了三年,若可以找到应该会找到的。
多半是找不到了。
她想起一处,道:“去中宫。”
“去中宫做什么?”
“找遗旨。”
颜执安起身,皇帝站在原地,迷糊一阵,颜执安拉着她的手。
两人一道乘坐车辇前往中宫。
“中宫都修缮过了,也没找到遗旨,再则,遗旨不是该交给我吗?藏着作甚。”循齐觉得先帝做事不大厚道,既有圣旨就该拿出来。
马车在中宫前停下来,两人走进去。
中宫曾空置十多年,直到两年前,内侍长才来此,领着人修缮,按照皇帝的吩咐修改成与颜家卧房相似的一幕。
颜执安在树前停了下来,仰首看着桑树,道:“宫里怎么会有桑树?”
“桑树便桑树,许是母亲喜欢呢。”
“古来桑梓表达母亲对儿女的念想,诗经有言: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颜执安回答。
中宫并无桑树的。循齐被提醒了,道:“朕的寝殿后有梓树。”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素来不在意,哪怕经过也不会看多一眼。
如今想来,是母亲盼着她回来。
她思索道:“挖树?”
“挖。”颜执安颔首,“告诉秦逸一声,挖梓树。”
循齐点点头,唤来宫娥,嘱咐秦逸。
内侍很快就来挖树,只挖树周围,不会损伤其树根。
挖了一通,毫无收获。
循齐坐在门口,托腮看着枝叶,道:“会不会想错了?你想,朕又不知其中关窍,她放在下面做什么。”
“那就进去找。”颜执安走过来,搀扶皇帝起来,“进去。”
两人从庭院找到内寝,环视一圈,殿内各处都是崭新,也找不到旧日先帝生活的痕迹。
没找到,自己反而累了,循齐躺在凤床上,仰面看着横梁,颜执安摸索一圈也跟着坐下。
“你说,是不是你听错了?”循齐翻身,再度躺在她的膝上,歪头看着她胸前的纹路。
她伸手轻轻抚摸衣襟上的鹤纹,指腹压了压,很快,坏动作遭到制止,颜执安握着她的指尖,拍拍手背,“哪里会听错呢。”
“好累。”循齐嘀咕一句,眯了眯眼睛,“你自己去找,我睡会儿,早上起得好早。”
听着语焉不详的话,颜执安也无心去找,摸摸她的脸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皇帝睡着了,颜执安没有动,唤来宫娥去取条毯子,秋日寒凉,和衣而眠,起来的时候会冷。
宫娥递来毯子,随意搭在皇帝的身上。
刚闭眼不过半刻,秦逸匆匆而来,“陛下、太傅。”
睡梦中的人忽而惊醒,浑身一颤,颜执安不悦,欲呵斥,却见秦逸捧了一只手臂长的匣子过来。
颜执安迟疑,皇帝接过匣子,尚可闻见泥土气息。
秦逸解释:“这是在树下挖出来的,埋藏不深。”
皇帝打开匣子,里面摆着黄色的布帛,古来,黄色代表着天家。
她打开布帛,上面有帝位玉玺,以及先帝的私印。
“是给老师的旨意。”循齐浑身发麻,细细读了一遍,双手僵硬下来,看到最后一句:准其脱离上官一族,自此不再是上官泓之女。
循齐忽而哭了起来,低声哭泣到忍不住痛哭。
颜执安伸手抱住,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先帝想让皇帝来做,让上官仪彻底臣服,辅佐她。只要当年拿出遗旨,天下人不能以‘弑父’为由批判上官仪。
颜执安仰首,眼眶发红。她解释道:“先帝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知晓安王不会罢休。”
“可我竟然未曾在意此事……”循齐愧疚,颜执安抱着她,安慰道:“你已与天下对抗,是她自己有死志,你尽力了。”
当年皇帝年少,依旧与天下人对抗,她努力过。
决定上官仪生死不是天下人,不是皇帝,而是她自己。
她早就不想活了。
颜执安叹道:“她是不服输的性子。”
说完,她看向匣子,还有一块布帛,她伸手去拿,摊开来,瞬息间,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是这样。
【吾儿若立后,当过继安王子,杀安王,正朝纲。】
颜执安浑身抖了起来,似乎窥见深渊一角,先帝连此事都安排妥当了。
若立皇夫,保安王一世安康。
若立皇后,过继安王后嗣,再以弑母之罪,杀安王。
她猜到了前面,但没有猜到后面。杀安王……先帝为自己的长女做出了极大的退步。
匣子底部还有一道旨意。颜执安颤栗,伸手拨开,赐死安王的遗旨。
杀人者是先帝,与皇帝无关,过继的孩子就算心存不服,也只会怨怪先帝,怪不到皇帝身上。
颜执安沉默良久,盯着第二道遗旨来看,吾儿……她阖眸,先帝的爱女之心,当真让人佩服。
她想了想,道:“你怎么做?”
“我若立皇夫,安王则活。母亲私心也想让他活着,对吗?”循齐抿唇,泪水滑下来,“不知为何,我不恨他了。”
她痛苦极了,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重复一句:“母亲肯定想让他活着,她爱我,会爱自己的幼子。”
“先帝是想保持帝位血脉正统。”颜执安抬手,擦去她眼角滑下的泪水,“来日方长,先不必去想。”
此事牵连重大,不必急着去想后果。
她将遗旨放回匣子里,合上盖子,放在一侧,“陛下,上官右相的事情,如何定?”
“依照先帝旨意去办。”循齐深深呼吸,心口依旧钝痛,呆呆地看着虚空,眼神茫然。她在反思在反省,老师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左右一想,她又觉得愧疚,这时,颜执安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似是安慰,她看过去,触见颜执安眼中的心疼,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颜执安无奈,道:“做了皇帝这么久,怎地还这么爱哭。”
“可是、我……”
“你有遗旨又如何,她会活着吗?从心而论,她的生死是她自己决定。她为那一日盼了二十二年,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她自己熬过来的。小齐,你不是她,你无法为她做决定的。”
颜执安似要弥补自己当年不在她身边的愧疚,轻声安慰:“我与她公事多年,我给她使过绊子,她给我泼过脏水,她的性子,我了解。她官至相位,只要开口求先帝,先帝岂会不允。”
“后来你登基,凭借着师生情分,她不开口,你也会去做,但她没有。”
“小齐,她是自己想寻死路的,天子降旨,废除旧规,可这条规矩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哪怕陛下废除,将来也会有惨事发生。唯有闹大了,天下皆知,警醒世人。”
“她想为自己争,为将来被这条规矩迫害的孩子去争。还有一点,她的姐姐死了,病死在她权势滔天的这一年。”
循齐阖眸,抵着她的肩膀,失声痛哭。颜执安轻轻地抚摸她的后颈,感受到她的悲伤、痛苦,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皇帝哭了许久,哭到最后声音嘶哑,颜执安便不准她哭了。
宫娥奉来热水,颜执安亲自拧干了帕子,擦拭皇帝的眼泪。
“陛下睡会儿罢,我与左右二相商议此事,等你醒来,给你满意的答复。”
皇帝呆呆的,眼神茫然,神色颓靡,她说什么便答应什么,自己躺了下来,望着虚空。
“别睁眼了,闭上眼睛。”颜执安轻轻抚摸她的眉眼,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在呢,我陪着陛下。”
皇帝闭上眼睛,眼睛也疼,她伸手,圈住颜执安的腰肢,慢慢地朝她靠近,直至贴着她的身子。
殿内沉寂下来,刚刚皇帝的哭声似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满殿宫娥颤栗,唯恐得罪君上。
然颜执安不是苛待之人,让人去请二相过来,自己守着皇帝。
皇帝躺了半个时辰,终于睡着了,呼吸绵长。颜执安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心中不忍,她的哭声像是一把刀插进自己的心口。
颜执安觉得疼得揪心,夹杂着后悔。
应殊亭与齐国公同时来了,但两人来的是中宫。应殊亭第一回来东宫,齐国公来过一回,是多年前,惠帝崩,皇后要自立。
那一年,天下险些大乱,最后,李家妥协,以十七年为期,待太子弱冠后,皇后还帝位于他。
两人来时,太傅立于桑树下,衣襟飘逸,“太傅。”
颜执安手中拿着遗旨,回身看向两人,道:“先帝去前,留了三道遗旨,这是第一道。”
她递给齐国公。
齐国公诧异,皇帝登基三年,怎地还有遗旨呢。
他半信半疑地打开遗旨,扫了一眼,不言语,只哀叹一声。他这等模样,让应殊亭不解,靠过去,认真去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二位,怎么想?”
“要紧的是陛下怎么想?”齐国公说,皇帝当年初登基,凭一己之力与天下对抗,最后还是上官仪自尽来结束的。
如今,先帝早有旨意,皇帝知晓,岂不是要抓住当年那些人来泄恨。
颜执安道:“追封为王,如何?”
“女子为王,古来少见。”齐国公说道,可若不平息皇帝的怒气,满朝都得遭殃。
皇帝的性子,他清楚,没事都要闹一闹,如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闹呢。
他暗自恼恨,索性询问颜执安的意思:“太傅,听您的。”
太傅是未来的皇后,能安抚皇帝,旁人莫说安抚,只怕还会被皇帝怪罪。
“那就封王,你与臣下商议,明日朝上,切莫要反对。陛下悲凄,谁撞上来,我可保不住他们。”颜执安冷笑,这个时候若是不听话,也没有必要去保。
两人皆答应下来,等了两息,应殊亭疑惑道:“那还有两道旨意呢?”
“两道密旨,赐予陛下的。”颜执安不想过早提及这件事。
安王的事情,暂且不提。且大婚在即,以防再生风波,等安王成亲后再说。
两位权臣随后离去。颜执安站在树下,仰首看着枝叶,她一直以为先帝贪婪爱权,杀夫自立,坚毅要强。
苦苦等着女儿回来,是愧对明帝,想要帝王一脉归于正统。
如今想来,能让她放在心上的唯有自己的女儿,哪怕循齐对她不算亲近。
她伸手去抚摸枝叶树干,恍然感受到了先帝一片爱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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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醒来时,已是黄昏,身下的皇后的凤床,她不想起,生起逃避的心,可一翻身,便有一双手握住她的手。
“醒了?眼睛疼吗?”
颜执安的声音缓缓的,唯恐惊到了初醒的人,她俯身,将偷懒的人拉坐起来,道:“该回去了。”
“这里也可以住的。日后这里是你的家。”循齐小声反对,低着头,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可又不甘心,抬头去看她,眼中带着眷念。
颜执安如何不懂她的心思,与她对视线一眼,平静道:“不管是哪里,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何必挂在心上。你愧疚,我也愧疚的,若我当时帮你,说不定也会好的。”
“哪里有什么对错呢。”循齐急了,不想她跟着愧疚,“我们、不是圣人。”
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该做的不该做的,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能困住其中,苦苦挣扎。
“我们回去罢。”循齐自己犯反而想通了,拉着她的手,“得空我们去皇陵,我想去祭拜母亲了。”
“好。我陪你。”颜执安与她相视一笑。
回到寝殿,内侍长在旁守候,将陛下脸色尚可,微微松了口气。
皇帝忽而问他:“阿翁可知母亲遗旨一事?”
“不曾知晓。”内侍长摇首。
循齐明白了,看向颜执安,道:“母亲是信你的。”
颜执安莞尔,“起风了,回去罢。”
两人入殿,内侍长缓缓送了口气。
隔日,皇帝拿出先帝遗旨,追封上官仪为王。朝堂上下早闻其声,无人敢反对,旨意很快颁布下去,并未受到任何阻力。
事后,皇帝自己反而病了,许是秋风凉,吹了风,发了烧。
原浮生皱眉,反过来安慰好友:“毒素曾游走全身,虽说不致命,却也会损坏根基,秋风起,气候反复,也会受凉,烧一烧,对身子也有好处。你自己也注意些,记得添衣。”
一番话半真半假,颜执安也分不清何谓真何谓假了。但她想起皇帝登基一年,也病过一回,病了半月,病好后蹦蹦跳跳地去找她。
她却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见她沉默不语,原浮生也不管她,自己去配药。沉溺情爱中的人,总是那么多愁善感。
颜执安心神不定,回到内寝,皇帝坐在窗下看奏疏,稳重老成。
她走过去,皇帝抬眸。
两人,四目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