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伤。别以为没有破皮,比起外伤更不好治,刚刚晕了。”原浮生语气轻松,“正好,你丁忧,她养伤,关门自在些。”
颜执安不陪她喝茶了,“你走吧,你吵得我头疼。”
“颜执安,你心不在我这里。”原浮生自悲自叹一句,旋即起身,“罢了,你自己折腾。”
说完,她径自走了。
颜执安沉默,原浮生是何意?
第56章 执安,你想好了吗?
原浮生的意思,颜执安猜不透,也懒得去猜透。比起此事,今日一事,更为重要。
颜执安将床让给了伤患,自己去书房凑合一晚。
隔日,女帝颁布旨意,将涉事两府夺爵,当事人罚出京城,永不准入京城。
旨意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京城内的纨绔子弟们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约束好下面的人,见到昭惠公主,赶紧离远些。
东宫太子闻讯,良久未语,陛下对昭惠的喜爱,毫不遮掩。
秋日萧索,阳光暗淡,他的面色比冰霜更冷,他苦思无果,转而问身旁心腹:“陛下会不会废太子?”
心腹面色惶恐,他眉头皱得更紧,再等等,就要废太子了。
我朝女官众多,皆希望下一位储君是女子。这回,不是政治问题,而是立场问题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风了,回去吧。”
陛下心思,昭然若揭,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且昭惠有颜家,在民间也有威望,他有什么呢?
他连母亲的喜爱都留不住。
他的母亲不爱先帝,爱的是昭惠的父亲,爱屋及乌,怎么会顾及他呢?
陛下当年登基称帝,压根不是给他守着帝位,而是替昭惠守着,如今昭惠回来,自己这个碍事也要被踢走。
人心不可测。
他失去了父亲,也从未拥有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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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闹翻了天,循齐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胸口有些疼,深吸一口气都觉得疼,勉强坐了起来,自己缓了缓,披衣走出了出去。
左相与原浮生在对弈,两人一左一右,她步过去,扫了一眼,转身走了。
左相抬首,看了一眼,耳畔传来原浮生的声音:“她似乎对下棋无兴趣。”
“你错了,她不喜欢看人下棋。自己沉浸在棋局中才觉得酣畅淋漓。”左相缓缓落下一子,“自己不入局,焉知局内的快乐呢。”
“怪哉。”原浮生叹一句。
片刻后,循齐走出来,招呼婢女搬来躺椅,直接躺下,左相蹙眉:“你用早膳了吗?”
“不想吃,头晕,想吐。”循齐闭上眼睛,脸色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白皙。
左相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太医们天亮刚走,要不要再召回来。”
“不用,就是没胃口。”循齐捂着胸口,“我想躺着,呼吸都觉得疼。”
“原山长。”左相着急地看向原浮生,“你看一看?”
原浮生坐着不动,指尖捏着棋子,目光悠悠,无声苦笑,道:“说了内伤,好好养着,不吃就不吃,一顿不吃饿不死,别乱喂,会吐的。你以为是外伤,包扎好就会活蹦乱跳吗?”
她云淡风轻,左相便放心,在循齐身侧坐下,见她不语,自己也跟着提了心。
她的模样,落入原浮生眼中。原浮生想提醒,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唯有无声苦笑。
左相当习惯了,她的眼中只有循齐,自己不知罢了。
她低头看着棋盘上复杂的棋局,道:“左相,这一局还没结束呢,等结束后,我给她看看。”
“此刻不看看?”左相不理解她的思路,既然能看,此刻不看,为何要等棋局结束呢?
原浮生叹气:“棋局不结束,我不能心无旁骛地去诊脉。”
躺椅上的循齐趁机说道:“左相,她那是想你,你就陪她下完。”
一句‘那是想你’让左相无地自容,转身去揪循齐的耳朵:“又没大没小,大人的事情轮得着你来胡言乱语吗?”
“我说真的……”循齐被迫坐了起来,急忙去拯救自己的耳朵,“别揪了别揪了,我错了。她不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可想你了,我想你想得晚上睡不着觉。”
“休要胡言乱语。”左相闹了个脸红,无可奈何地松开手,正视她:“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胡言乱语。”
循齐撇嘴,剜她一眼,“大人就不谈情说爱了吗?”
你俩朝夕相处半载了,正月初七就在一起了,都已经八月了,足足七八个月了,不是谈情说爱吗?
“闭嘴!”左相羞得无地自容,试图用往日威信压制。
循齐倒也听话,径自躺下,哼了一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左相:“……”
坐下,继续未完的棋局。
循齐睡不着,听着两人的声音,等了片刻,只听到鸟叫的声音,两人也不说话。
她忍不住,转头看过去,两人对坐,皆蹙眉,但不言语,当真是在下棋。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原山长的压制,爱意隐藏,甘愿陪伴。
爱可以到这等地步?
不争不抢?
循齐复又躺下,自己能做到吗?唯有这样,才可悄悄陪伴她。若原山长一味勉强,那还有今日对弈的一幕吗?
爱是什么呢?循齐想不透,心中莫名难过。她觉得心中有股不甘,慢慢驱使她想要去争去抢。
她压着自己,不去听那边的动静,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跟着疼了起来。
循齐捂着胸口,脸色发白,一旁的婢女注意到她的动静,忙过去查看,“殿下、殿下?”
闻声,对弈的两人看过去,左相坐不住了,赶过去,“胸口疼?”
“没事。”循齐摇首,冲着婢女微微一笑,“没那么娇气。”
“原山长。”左相忍不住唤道。
任劳任怨的原浮生起身,轻拂衣袖,走过去,握住循齐的手腕,道:“年轻人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伤。”
循齐看着她:“山长,您别来气我,我身子就好了。”
“那你回府养伤?”
“不要。”循齐冷漠地拒绝,“我今晚搬回自己的院子去养伤,那边的人吵死了,天天让我开宴,我就不*晓得开宴做什么?”
“你傻呀,他们给你送贺礼,巴结你呀。”原浮生提醒她,“敛财怎么来了,就是这么来的,真是个笨蛋。”
循齐:“……”
她立即告状:“左相,你看看,她在教我学坏。”
颜执安不理会俩人,询问婢女:“殿下的汤药可好了?”
“奴婢去看看。”婢女忙去看看。
原浮生收回自己的手,说道:“情绪别激动,不然疼的是你自己。上药了吗?”
“什么药?”循齐愣住了,“还要上药吗?”
颜执安叹气,伸手去揪她耳朵,“回屋,上药。”
“你怎么又揪我耳朵。”循齐无奈极了,不由控诉:“我不是十三岁了,我十六了。”
颜执安领着人进屋,循齐嘀嘀咕咕,十分不满。一场棋局未完,期间波澜再起,唯独原浮生一人走到棋局旁,凝神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神色晦暗。
颜执安的心思,都在循齐的身上。
是母亲对女儿的感情吗?
原浮生苍凉一笑,是与不是,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对循齐好,不容循齐半分伤害。
这样的感情,可真复杂。
原浮生托腮,看着棋局,伸手拨弄棋局,心中悲凉,如今真相揭开,五年之约也跟着消失,自己还要等三年吗?
自己该不该去问问?
原浮生依旧十分迷惑,她不敢去问,怕二人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戳破,如今的生活也跟着消失。
她爱她,愿她一生无忧。其余的,似乎不重要了。
原浮生直起身子,仰首望向秋阳,原浮生啊,你在犹豫什么呢?
屋内两人正对峙,颜执安看着循齐:“褪衣。”
“我、我自己会来……”循齐羞得脸色发红,“药呢,我自己会上的。”
“褪。”颜执安气势微显。
循齐登时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不情不愿地说:“我自己脱衣裳,你别盯着我。”
“你这里坏了吗?”颜执安抬手出,戳了戳她的脑袋,“昨日棍子打在你的后背,不是你的脑袋,我不盯着你怎么给你上药。”
循齐:“……”也没人说要上药啊。
她说:“她们伺候得不用心,连给我上药都忘了,你去罚她们。”
“这是我的事情。”颜执安不上当,目光在粉妍上的脸颊上徘徊,发觉脸色慢慢地通红,她恍然道:“你害羞了?”
“你、你、你脑子也坏啦?”循齐不由动了动嘴皮,不仅脸红了,就连双耳都红得发烫,“你脱衣服,你不害羞?”
颜执安莫名发笑,又见她低头羞涩,顷刻间,觉得她长大了。
“循齐,你若遇见意中人,哪里还抬得起头来。”颜执安感悟道,“抬起头来。我看你后背罢了。”
循齐倒没反驳,背对着她,将里衣退下,单薄的脊背上肌肤都紫了,经过一夜的沉淀,青紫色刺得颜执安睁不开眼睛。
颜执安扫了一眼,没说什么,拿起伤药,反是循齐抱着衣裳掩盖胸前的风光,扭头看她:“您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说你这副难看的模样?”颜执安冷笑,神色冷漠,“还是说你救人家,奋不顾身?”
“你都没夸我。”循齐说,“我救下一条命呢。”
“循齐,人的性命,分三六九等。你便是站在众生之上的。”颜执安忍不住开口,幽深的眸色缓缓低垂,“你不该救。”
循齐怔了怔,像是讨要糖果的孩子被泼了一盆水,耳畔响起疯子的疯言疯语。
疯子说:在这里,命如草芥,贵族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啊,就是草,不值钱。
她的言语里充满了厌恶,可此刻,她最爱的人告诉她,命也分三六九等。
她震惊,不甘,可不敢反驳。
颜执安将伤药涂抹在青紫的肌肤上,肌肤生凉,疼得循齐微微颤抖,“我知道、知道了。”
颜执安不语,轻轻给她上药。
方才的羞耻被左相的话压了下去,循齐茫然,但明白,疯子厌恶的权势,正是她如今去争夺的。
疯子说普通人的命如草芥,正是她这样的人造成的。
她不觉反驳:“左相,我不觉得分三六九等,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只有亲近与陌生之分。”
“循齐,你肩负着天下苍生,你的命不该去换旁人的命,你的命可以救更多条命。我并不是让你自私,而是让你顾全大局,你的性命不仅于此,你可以创造更多。”颜执安解释,“你是未来的天子,肩负苍生。”
“我、我懂了。”循齐微微松下肩膀,扭头看向左相,一如既往的端庄孤傲。
左相是贵人,可疯子也是贵人呀,为何她二人的想法,天差地别。
“不,你的神色告诉我,你心中不甘。”颜执安将伤药放下,目光淡然,隐带讽意,“循齐,你觉得人人就该平等,对吗?”
循齐的思想,已然和疯子一样了。
循齐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对,君王理该爱民,为民谋福祉,而是踩在百姓身上作威作福。这并没有错。”颜执安心头微动,“但不是人人就该平等。”
“循齐,若照你所想,如何管制百姓,人有善之分,自然就无法平等。”颜执安道,“你的想法过于天真了,疯子也知晓无法平等的,我朝有刑律来约束百姓,但这些律法无法约束贵族。同样,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无法办到的。因为权势。你懂吗?”
哪里来的人人平等呢?
颜执安转身,道:“你是皇族人,这番话最不该出自你的口中。循齐,权势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你看到了我受了那么多苦,太子依旧稳坐东宫,公平吗?但我并不觉得不公平,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世道,这就是权势。”
“你如今站在权势最高处,可世间不公平事多如牛毛,你看到了吗?”
“你看不到的。循齐,疯子与你说人人平等,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她自己也做不到,她觉得世人皆醉她赌醒,所以,她在世人眼中就是疯子。循齐,你无法改变这个世道,只能改变你自己。”
言罢,她抬脚走了。
院子里空荡荡,原浮生早已离开,叶落棋盘,一叶障目,掩盖了棋局。
颜执安伸手拂落落叶,紧紧凝着棋局,疯子、疯子,你究竟给她教了些什么?
下层人士才会想着所谓的人人平等。你是国公嫡女,怎么会想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呢。
颜执安俯身坐下,阖眸沉思。
须臾后,循齐缓步走出来,在她对面坐下,“您对我,失望吗?”
“没有。”颜执安打起精神面对她,微微一笑,鼓励她:“循齐,没有人人平等,但你可以做到天下太平。你的命便是第九等,不是因为你生来高贵,而是你可以创作更高的价值。”
“疯子的叛逆,恰是被逼出来的,她看透了上官家的虚伪,负气离开,又觉得世间对她不公,她迫切需要公平。她觉得就该人人平等,给予她和她妹妹活下去的底气。与大道与你说的,不一样。”
疯子要的天下人的人人平等,而是她姐妹二人活下去的底气。
“上官泓站在父权之上,掌握她们姐妹二人的命运,这是不公平的。她们生下来后,就是一条性命,杀人者触发律法。但她没办法去告,你知道吗?子告父,大逆不道,就算告赢了,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不孝的人。世人的口舌之争,会如浪潮般淹没她。”
“上官泓可以让右相去死,没人指责她。这公平吗?”
循齐无言。
颜执安伸手,轻轻抚摸她苍白的脸颊,怜悯道:“疯子要的人人平等,不过是一个公道罢了,人的价值不同,才会分成三六九等。循齐,你肩负苍生,你的命更重要。”
左相罕见地说了这么多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循齐,你的命很重要。不是以为你生来富贵,而是你肩负天下苍生。
循齐低头,可我不想肩负这么多,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婢女捧着汤药过来,颜执安顺势收回手,婢女轻声开口:“殿下,该吃药了。”
“给我。”循齐接过来汤碗,蹙了下眉,但还是喝了,苦得皱眉,实难想象这些时日左相怎么熬过来的,一日三碗,苦涩之味都无法根除。
婢女俯身退下去。
颜执安招呼其他人过来,“去熬些米粥送来,配些爽口的菜肴。”
随后,她看向循齐:“吃一些。”
循齐点点头。
颜执安起身回屋去了。循齐不敢跟过去,垂首看着棋盘,细细回想方才左相说的话,不仅回想,还在细细咀嚼。
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厚望,压力如山一般压着她,甚至喘不过气来。
****
黄昏时分,右相提着点心盒子来探望公主。
此刻尚有阳光,循齐躺在夕阳下,盖着毯子,见到人来,招呼对方走近。
“只你一人?”
“原山长与左相去后园子里栽花去了。”循齐解释一句。
右相莞尔一笑,将点心盒子打开,趁着婢女在远处,悄悄问一句:“你心里难过吗?”
“难过。”循齐撇嘴,将不高兴地情绪摆了出来,“我和你说,她们日日在一起,说来也奇怪,她们就像是朋友是知己,并无情爱之意。”
“那是因为左相没有那等想法,如同待你,视若女儿。”右相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原山长的路,就是你要走的路,与其这般,不如我给你找些貌美的小娘子?”
“你怎么不去找呢?”循齐没好气道。
右相一怔,道:“你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知道与不知道,她都死了。”循齐低垂的眼底浮现惋惜之情,“老师,您为何不想重新来过呢?”
“为何要重新来过?”右相反问循齐,“臣劝您,皆是因为您的身份,帝无子,是大忌。”
循齐呵呵笑了,“你们应该选择太子才是,他急着成亲呢,十四成亲,十五岁生孩子,岂不让你们满意?”
右相面不改色,“臣无妨,没有殿下,我已与上官家同归于尽,反观左相……”
“别,我知道错了。”循齐适时打住右相的话,捂着自己的耳朵,“你们破釜沉舟,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你要什么意见?”右相学着她的语气,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是不是将她给做你皇后,你才会高高兴兴地做皇帝?”
循齐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羞涩,下一息就被右相泼了一盆冷水:“青天白日梦。”
“都知道不可能,你还故意诱惑我。”循齐烦躁,“老师,你有办法吗?”
“我与颜执安同朝多年,深知她的秉性,断无可能,你得想想,原山长哪点比你差?”
“我、我年轻。”
右相扫她一眼:“你幼稚!”
循齐眉头耷拉下来,“我哪里幼稚了,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
“不会。原浮生空等多年,可曾开花结果,你凭什么认为你就可以后来者居上呢?”右相语气惋惜,“殿下,早日悔过,看清事实罢。”
循齐躺在躺椅上,浑身没劲儿,“我不甘心。”
“她死了,你就甘心了。”右相叹气一句,伸手捏捏她的小脸颊,“殿下,看开些,是你的,不需开口。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她这棵铁树,怎会开花呢。”
“你怎么开花了呢?”循齐觉得不公平。
右相说:“臣有情,非铁树。”
“你有情吗?”循齐开始无差别攻击,“你那不是感情是姐妹情分,说白了,你也是铁树。”
右相蹙眉,不悦地揪起她的小脸,“我要去问问阿姐,怎么教出你这个懦弱的东西,人家一起去种花,你在这里暗自神伤,去搅和她们去。”
“疼、我的脸疼,我不去搅和,你去搅和。”循齐不敢去,“你知道吗?山长在时,我连看左相一眼都不敢,她太敏锐了,我不敢去。”
右相:“那就吃点心,等她二人修得同枕眠。”
循齐:“……”
“我去看看,您先回去。”
****
园子里添了些花,因在丁忧期间,花色以浅淡为主,又逢秋日,无非是图个热闹。
颜执安懒洋洋地看着花圃里栽种花草的原浮生,“你有这时间不如去看看循齐的伤势。”
“祖宗,我今日给她诊了三回脉,事不过三,你再提一句,别怪我翻脸。”原浮生气得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左相,“你眼里心里都是循齐,你干脆搬去公主府和她过去得了。”
“哎呀,生气了。”颜执安唇角翘了起来,笑意深深,“别闹,我累了,不想看你种花草,晌午的棋局还没结束呢,回去下完?”
原浮生无非是想活动筋骨,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顺势拉住左相走动。
见她看着自己,原浮生提了口气,问道:“你与陛下的五年之约已不作数了,我得将我的三年提前,执安,你想好了吗”
第57章 你胆子大了?
执安,你想好了吗?
颜执安莫名头疼,略蹙眉,原山长背映夕阳,周身裹着神圣的光芒。
“山长,你若问我,我的答案未变。时至今日,你我肩负责一族兴盛。”
“执安,这是你的借口。”原浮生苦笑,神色落寞,“我明明知晓你的答案,可我还是忍不住来问一遍。自己困住自己。”
颜执安,你若成亲、你若意中人,倒也罢了,我可以死心。偏偏你始终孤独一人。
颜执安低眸,无言以对,“山长,我欠你的,我都记住。日后原家若有危险,我颜家不会袖手旁观。”
“我来是听你这些承诺的”原浮生笑意收敛,自己千里奔赴而来是为你的命,而不是为这些承诺。
她说道:“我救你,与颜家、原家无关。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心,你究竟无心情爱,还是你的心意在某一人身上?”
大半年来,她的心思都在循齐身上,日思夜想,所考虑的都是循齐。
“执安,你的心里埋了一人,你这一生,要么爱她,要么就此孤独。”
“你说的是循齐吗?”颜执安被逗笑了,看向原浮生,“我对循齐,并无你那样的心思。”
原浮生无奈,面上愁绪难解,“右相对疯子是何感情?”
是情爱还是姐妹感情呢?
右相自己能说得清吗?又该如何区分?
“感情一事,十分古怪,当心里有了一人,再难容得下其他人。”
“你误会了。”颜执安好笑,“看来你对循齐也是有误会的。”
原山长都已经误会她了,可见,之前的言辞也都是误会。
原浮生却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秋日气候尚可,我也该回金陵去了。”
“也罢,我让人送你回去。”颜执安也不强求,“阿元在京城有我照料,你可放心。”
“左相,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是保护自己为好。”原浮生讥讽一句,“至于阿元,我会交给循齐,你行事多有不便,思虑过多,循齐则不同,嘱咐她的事情,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办到的。”
颜执安睨她一眼,道:“嫌我年岁大,办事瞻前顾后?”
“让你自保为好。执安,若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告诉我一声,天涯海角,我陪你。”
原浮生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尽数说话,眼眸微微眯起,“我还是会等你。”
我这一生教书育人,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等你。人生苦短,愿你不会有回头的那日。
颜执安看着她,唏嘘一声:“原浮生,你还有很长的岁月……”
“不,人生过半,已成定局。”原浮生打断她的话,“保重。”
原浮生走出花圃,取过一旁的帕子净手,动作优雅如旧,净手后,将帕子放在桌上,自己抬脚走了。
她十分洒脱,得到答案后,也不做纠缠,转身离去。
颜执安迟疑地抬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幕,看过多回。年少相识,她二人相见甚少,每回匆匆见面,转瞬即逝,都是她先迈步离开。
原浮生啊,我给不了你满意的答案,你为何不放弃我呢。
走了几步的人忽而回头,看向她;“左相,喜欢一人的感觉,很微妙,你或许不知道,但失去会让你明白。”
言罢,她转身走了。
颜执安莫名,教书育人,教到她的头上来了。
她苦笑一句,原浮生走出园子里,她转身看向花圃,花种了一半,撂挑子走人了。
身后再度浮现脚步声,她无奈道:“又想说什么?”
“怎么只有您一人?”
少年人的声音带着稚气,蓬勃朝气的透着话音就来了。颜执安诧异,“你怎么来了?”
“你们不回来,我就来看看呀。”循齐疑惑,看向前面后面,不见原山长的人影。
怎么丢下左相一人?她不理解,转而笑眯眯地看向左相,“你们在做什么?”
那双眼睛含笑,带着稚气,平日里看着沉稳,可此刻完全就是一副得逞后的小模样,已然很少见了。
颜执安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你在得意什么?”
自然是得意山长不在。循齐不敢说,反握住她的手,下意识蹭了蹭掌心,喜笑颜开,“我没得意啊,该回去了。”
颜执安被她握着手,微微出神,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道:“你也能走能跳了,回你的公主府去。”
“左相!”循齐急了,忙说:“我、我伤还没好呢。”
她试图去撒娇,颜执安却看她一眼,道:“十六岁了,还是十三吗?及笄成年就是大人。”
“我不走。”循齐开始耍无赖了,眼神可怜。
这回,颜执安没有惯着她,只道:“不走也得走,你赖着不走,我就去告诉陛下。”
“你……”循齐哼了一声,“回去就回去。我明日再来。”
颜执安扫她一眼,“随你,回去后好好上药。”
提及上药一事,循齐的眼神陡然飘忽起来,脸色微红,“我吃过晚饭再走。山长呢?”
“回去了,她要回金陵。”颜执安轻叹一声,“她是山长,有自己的书院,能在这里待这么久已然十分不易。”
她与原浮上年少相识,聚少离多,分隔两地,这是第一回,待在一起这么多日子。
循齐见她神色重重,心中发痒,思索道:“您为何拒绝她呢?”
“你为何拒绝司马三郎?”颜执安反问她。
循齐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他。”
颜执安沉默,自己对原浮生同样爱不起来,亦至今不明,何谓‘爱’?
原浮生给她的感觉:爱可以原谅一切的不堪。
原浮生本可以有很好的选择,依旧选择她。她看向循齐,她想着,难道自己对循齐的感情当真超越了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吗?
不、不对。她立即否认。
爱是占有,她没有占用欲,同样,循齐对她,也没有占有欲。
不是爱、不是原浮生说的那种感情。
“您也不喜欢原山长吗?”循齐紧张地看着她,关切又紧张,“山长那么好,您为何不喜欢呢?”
“循齐。”颜执安唤她,她点点头:“我在呢。”
颜执安神色凝结,眼中映着少女慌张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也对你好,你会喜欢上我吗?”
她的声音凉薄无比,就像是冰锥扎入心口。循齐深吸一口气,胸口隐隐发疼,她不甘心还是问:“我可以喜欢你吗?”
“循齐,世人多善忘,但会记得些特殊的事情,比如我是你的母亲。”颜执安字字铿锵,“你想毁了你自己吗?”
她静立不动,晚风拂过,眸色深不见底。
她不知循齐的想法,但可以劝说其放弃。
循齐心中惶恐,望着她的眼睛,不觉后退一步:“不会。”
“什么不会?”颜执安唇角似有似无地扬起,“你说清楚。”
循齐感觉一阵难堪,不想继续回答,第一回生起逃避之心,转身想跑。
“循齐。”颜执安语调阴沉,“你不想回答,是心虚吗?”
“为何我就不能喜欢你?”循齐被刺激得发狂,不管不顾地询问,“为何我就不能吗?”
天地孕育万物,人有七情六欲,她有什么错呢?
她说:“我与你,没有血缘,我尊你如母,不代表你就是我的母亲。”
“放肆!”
颜执安呵斥一声,沉沉的气息压制的循齐,循齐心中惶恐,说完便后悔了,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迈出去第一步,就不能后悔,道:“我没有放肆,我不是你女儿。”
“我也曾养育你两年……”
“是,你养育我两年,但你是我的母亲吗?”循齐张口讥讽,“左相,我没有不守规矩,我也没做越矩之事。”
我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做!
“你们个个都说破釜沉舟地跟着我,我敢做不该做的事情吗?你说我放肆,我哪里放肆了?”
颜执安脸色阴沉,循齐口口声声说质问她,哪里放肆了?
“你刚刚说……”
“我说什么了?你问我能不能喜欢你,是你自己问的,我没有承认。”循齐嚣张一时,底气不足,转而又将责任推在颜执安的身上,重复一遍:“是你问我的。”
颜执安眉间微动,循齐又说:“我没说喜欢你。”
“你在激动什么?”颜执安目光定在她的面上,“既然不喜欢,你激动什么?”
“我、我心口疼。”循齐找了借口,转身就走,故作冷漠,“既然相府不留我、我回宫住去。这里不收我,我亲娘收我。”
说完,她大步离去。
黄昏影斜,颜执安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她闹得哪门子脾气?
颜执安转身看着夕阳,这孩子的心思怎么比阴谋诡计还要难猜呢。既然不喜欢,何必激动呢。
激动过后又改口,是什么意思?
颜执安精明如斯,此刻,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当真是头疼极了。
她转身,负手看着花圃,这回安静了。
都跑光了。
****
循齐跑回宫里,赖在了女帝的寝殿内,霸占她的龙床。
“你和颜执安吵架了?”女帝不敢想象,她见到颜执安,如同小老虎见到大老虎一般,怎么敢吵架的。
“没吵,我想你了。”循齐翻过身子,郁闷极了,是谁走漏风声的?
自己面对左相时,已经很守规矩,不看她不碰她,控制眼神,还要怎么样呢?
当真让她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吗?
肯定是原山长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循齐越想越气,气得胸口疼,索性闭上眼,“我要睡觉了。”
女帝坐在一旁,蹙眉不解,“你们肯定吵架了。”
循齐想她?
女帝就算没听过情话,也知道这句话不可信。她瞥了一眼自己床上的人,道:“睡偏殿去。”
“不去,以后这张床也是给我睡的。”循齐翻身,扯上被子,理直气壮地躺在龙床上。
女帝气得无语凝天,胆子真大,罢了,不与伤心的人计较。
她起身,怜爱地拍拍循齐的脑袋,“骨气些,有本事一个月别去左相府。”
循齐震惊:“我为何要一个月不去左相府?”就是生气而已,气消了,不就好了?
女帝像见鬼一样看着她:“你的骨气呢?你在朝上与纪王掰扯的能力呢?她不来哄你,你就不过去,你是公主呀!”
她是臣,你是君。
然而循齐并没有理会到这句话,而是认真地解释:“我与她掰扯做什么?疯子说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女帝气个仰倒,“你大晚上跑来朕这里做什么?滚!”
循齐不动,“我也不和您讲道理,您也别和我讲道理,好不好?我明日与纪王讲道理。”
纪王寻遍名医,终于折腾好自己的断腿,不仔细看,看不出他腿瘸,这两日又开始崩塌了,试图讨要兵权。
循齐见他一回,骂一回。
开始,太子还会说和,如今,太子听到就像没听到一样。因为循齐骂完纪王后,转头就来骂他。
骂又骂不过,告状又告不赢,太子就变乖了。
太子见到循齐,学会绕道走。循齐偶尔还会以长姐身份摸摸他的大脑袋,太子则像见鬼一样,跑得远远的。
如今的循齐,神鬼莫沾。
“左相府今日给你请了半月的假期,明日见不到纪王。纪王今日很高兴,终于不被你骂了。”女帝站起身,淡然地整理衣襟,慷慨道:“罢了,龙床给你,我去睡偏殿。”
循齐却望着她:“床这么大,你用得着去睡偏殿吗?”
“我不喜与旁人睡。”女帝优雅地拒绝她。
循齐怒了,“你、你嫌弃我。”
女帝却说:“我嫌弃天底下所有人。”
“是吗?你以前没和我爹睡过?”循齐嗤笑一声,“折腾,我自己睡。”
她再度伤心了,躲进被子里,哼哼唧唧,不睡就不睡,一人睡这么大的床,那得多舒服。
女帝悠悠一笑,转身走了。
循齐霸占女帝的龙床,一觉至天亮,太医来诊脉,嘱咐切勿动怒动气,好生休养。
陛下去上朝了,她起来散步,将寝宫走了一遍,最后坐在了殿前台阶上,陡然闲下来,真的不适应。
她回头看着寝殿,处处精致,处处奢靡,但这里冰冷无情。
“殿下在想什么?”
女官相澜端着点心走近,将盘在放在点心上,道:“臣唤相澜,是殿内的掌事女官。”
“你跟随陛下多久了?”循齐好奇。
“陛下入宫,臣便跟随陛下了。仔细算来,有十七年了。”
“十七年,好久啊。”循齐轻叹一声,比她的年岁还要大。她说:“我听太子说,她杀了惠帝陛下吗?”
相澜脸色顿然变了,“殿下,不好乱说的。”
循齐又问:“她喜欢明帝陛下还是惠帝陛下?”
“臣不知晓。”相澜不敢说。
循齐歪头凝视她,忽而想明白了,相澜才是臣,真正的臣,哪怕知晓真相都不敢言语,唯有左相,才敢据实相告。
“罢了,我回去了。”循齐站起身,衣袂轻曳,“告诉陛下,我回公主府去了。”
“殿下难得入宫,何不陪伴陛下几日。”相澜跟着起身,“陛下这些年来都在盼您回来。”
循齐站在台阶上,面朝阳光,周身笼罩着一层光。
见她不动,相澜继续说:“殿下,您在养伤,何不留在这里。”
“我留在这里养伤,太子要急死了,纪王又该弹劾我。”循齐玩笑道。
相澜玩笑道:“您惯来不在意旁人言语的。”
昭惠公主骂得纪王张不了口,骂得太子转身就跑,这些事情并不是秘密。旁人害怕太子纪王,她可不会。
循齐被劝,留了下来。
午时,女帝归来,她坐在一旁,瞪着虚空,她好奇地问她:“陛下,你喜欢哪个男人?”
一旁的相澜惊恐万分,“殿下,休要胡言!”
“你下去。”循齐却反过来,让女官下去,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陛下身边,狗狗祟祟。
女帝倒是十分坦然,摆手让宫内伺候的人都退下。
待人走完了,她才慢悠悠开口:“想听真话?”
“假话也可,毕竟只有两个男人,你说假话,另外一个就是真的。”循齐笑呵呵地回答,“都说您深爱明帝陛下,对吗?”
“循齐,时至今日,喜欢谁还有用处吗?”女帝正色道,“喜欢不过是一种累赘罢了。”
循齐疑惑不定,“喜欢不是一种享受吗?”
“互相喜欢,是一种享受。”女帝辩驳道,“循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门当户对,这才是享受。”
她说:“皇后与皇帝,并非门当户对。”
循齐疑惑,“我爹不喜欢你吗?”
“不过是交易罢了。”女帝怅然一笑,“你若要问,我便告诉你,我不爱他。但家族决定,我无法抗拒。如同此刻,朕若给你赐婚,你能抗拒吗?”
抗拒不了。
那时,她还是闺阁女子,而此刻的循齐是一营主将,她依旧无法拒绝。
循齐点头,道:“我懂了。你喜欢惠帝陛下。”但你为何杀了他呢?
女帝托腮,凝着女儿的眉眼,解释道:“我喜欢他,但不代表我认可他。明帝于我而言,是君主,也是另一半。他活着,你就是尊贵的公主。循齐,男人靠不住的。”
“朕不愿依附于任何人,与其这样,不如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做皇后如何,只是后,不是帝。”
一番话,透出帝王的野心。
循齐颔首,女帝却又说:“循齐,太子比你强一点,他不会沉溺于情爱中,他会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娶自己合适的妻子。他与上官家退亲了。”
循齐:“……”
“不是刚定亲吗?”她无语至极,“他在过家家呢。”
“上官礼与上官泓已不和,太子本就想的是右相的帮助,如今这副模样,他自然要舍弃上官家。”女帝含笑道,“听说纪王还想着颜家的女儿。”
循齐翻了白眼,“他做梦,颜家的女儿岂容他糟蹋。回头,我揍他一顿。”
女帝也不担心,道:“今日不去相府了?”
“不去,我还气着呢。”循齐扭捏,去了也得不到好脸色。
女帝睨她一眼,道:“登州进贡了些好东西,你挑一些?”
“不要。”
“你傻呀,带着这些贡品去给她赔罪啊。”女帝叹气,“怎么那么笨呢,你喜欢哪家姑娘?”
“我、我谁不喜欢,我喜欢您。”循齐嘿嘿笑了。
这么一笑,得来女帝的白眼,“你不是说喜欢姑娘吗?”
“我觉得,喜欢谁都是累赘,我不如喜欢自己。”循齐不敢乱说了,免得闲言碎语传左相处,少不得又是一番质问。
女帝半信半疑,觉得她在说谎,但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秘密。
“罢了,你自己去折腾。”她很放心,还有左相管着呢,再不济,还有右相。总之,此二人规矩严,不会让循齐踏错一步。
循齐却道:“我明日再去。太医让我别动怒。”循齐十分心虚,左相指不定还在气头上。
她不知的是,今日原浮生离开京城。
颜执安今日将人送至十里亭外,如上一回*般,目送她离开。
回到府上,却见门口停了十多辆马车,不用说也知晓是谁回来了。
果然,一入府,就见到陈卿容站在门口,与管事说话,面上的喜色如何也遮掩不住。
颜执安顿觉头疼,转身想走,陈卿容三步并两步走来,拉住她:“你回来了,我与你说,我有件好事与你分享。”
“嗯?好事?您确实不是坏事?”颜执安已猜测出她要做什么了,“您这是带了多少郎君的画像回来?”
“不多不多,就那一箱。”陈卿容指着门口的一只半人高的木箱,“我和你说,这一年来我搜揽了许多郎君的画像。从十八至二十八岁。”
颜执安生无可恋地看着她:“母亲,我三十岁了。”
“无妨无妨,你若愿意,十五六岁的……”
陈卿容的话没说完,颜执安眼疾手快地捂着她的嘴,道:“母亲,您这话、太脏了。”
“哪里脏,我与你说,我等到今日,好不容易得到那个小东西走了。”陈卿容想想就生气,继续说:“她走了,你冰清玉洁,不该嫁人吗?”
颜执安沉默半晌,无可奈何,仰首望向虚空,道:“母亲,要不您再嫁?我爹肯定不会生气的。无论您嫁给谁,我都会待那人如亲父。”
“颜执安,你什么意思?你对得起你爹吗?”陈卿容大怒,道:“我告诉你,你不成亲,我就不走。”
“那您待着,我走!”颜执安转身出府,朝对门公主府而去。
第58章 我想娶你女儿。
循齐又在宫里住了一日,隔天弹劾她的奏疏便来了。
公主不该留宿帝王寝殿,以下犯上。
循齐懒得理会,心中起了劲,不让我留宿,我偏要留宿。不仅留宿,她还在殿内住下了。
她正打算住下,家里来报,陈夫人回来了。
“哪个陈夫人?”循齐正和太子较劲,脑子忘了转动。
“左相母亲。”
循齐纳闷:“她不是在家给老太爷守孝吗?”
仆人也不知道。
循齐疑惑,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哪里热闹哪里去,多半是在金陵守不住,以看女儿的借口来京城找热闹了。
既然人来了,她不好继续留宿宫里,思索一番,去挑了些贡品,让人给陈夫人送过去。
内侍走后,她也要收拾回家去了。临走前,她还特地去与陛下说一声。
女帝忙得很,没空搭理她,派人送她回府,又让人去招呼左相一声,孩子回来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传话的女官去相府没找到人,转了一圈,回宫去了。
左相不在家。陈夫人也不在家。
女帝沉吟,“左相去何处了?”
“没人说。”
左相丁忧,怎么会无缘无故出府去呢,她想不通,便道:“派人去找找。”
****
循齐回府,家令支支吾吾,循齐只当他又提宴会的事情,心中也不耐烦,大步离开了。
家令叹气。
主院里灯火通明,婢女们三三两两在一起说笑,循齐走进去,心中疑惑,怎么这么热闹?
她正疑惑,无霜大步走来,两人对视一眼,无霜说:“左相来你家住了一夜。”
“来我家住做什么?”循齐不理解,怎么还带上门兴师问罪的。
无霜笑容苦涩,“夫人回来,说给家主相看郎君,家主不肯,就搬来了。”
“又催成亲?”循齐了然,也理解陈夫人的心思,便多问一句:“看上哪家的?”
“不知道。”无霜面色也不好,“属下猜测,家主肯定不满意。夫人说十八岁至二十八岁,随家主挑选。”
循齐:“……”十八岁?不就比自己大两岁?
十八岁都可,十六岁为何不可呢?
循齐心中不满,但聪明了,面上带着笑容,笑道:“我晓得了,你去忙。”
左相躲母亲,躲到了公主府。循齐想想便觉得好笑,当即回屋去找人。
左相坐在灯下,似是疲惫,阖眸浅寐。循齐悄悄走近,在一旁坐下,托腮看着她对方。
“看我作甚?”颜执安轻叹,“你怎么回来了?”
循齐:“这是我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颜执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住十天半月。”
“不住了,纪王弹劾我以下犯上。”循齐道,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打量她。
灯下看美人,如玉无瑕。循齐知晓分寸,很快收回视线,转首看向卧房内,“你住这里,我住西厢房。”
“我住在西厢房。我本想住客院,家令支支吾吾说客院还没收拾出来,让我住你的院子,暂时住在西厢房,都已经这么久了,你的客院还没收拾好?”颜执安觉得她过于荒唐了,自己家都不好好收拾。
循齐则觉得不重要,自己的朋友都在京城,谁会来住一夜。
既然如此,不如就这么放着,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收拾。
“回头就收拾。对了,我听说,夫人让你成亲?”循齐凑过去,一脸坏笑,一副欠揍的小模样。
提及此事,颜执安就头疼,“罢了,别吵我。”
“是不是家里让你过继子嗣,她害怕你吃亏,就让你成亲?”循齐兀自猜测。
颜家以前有老太爷管着,如今老太爷没了,大房本该继承家业,如今却面临着要被赶出祖宅的困境,心有不甘,催促左相过继。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不满,道:“右相就没人催促,要不您将家主之位还给大房?”
“为何要还?”颜执安声音冷了下来,“我得来的东西,便是我的,我为何要听旁人的。循齐,就算我不做家主之位,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颜家五代中只她一人会探山寻矿,家里人如何放弃她这等本事后继无人呢,必然会催她过继孩子。
她不打算屈服的。
“我不成亲亦不会过继。再闹下去就分家,老夫人留在祖宅,其余人都赶出去,各过各的日子。”
颜执安打定态度,不会退让。当年她都可将祖父赶回金陵,还会惧怕这些小辈?
当真是可笑。
她神色凝然,循齐悄悄凑到她的眼前,道:“你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颜执安:“……”
循齐不厚道地笑了起来,颜执安也难得露出几分愁闷,两人相视一眼,循齐立即不笑了,道:“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你让她嫁出去。”
颜执安:“……”不愧是疯子教出来的孩子,丧尽天良!
“她会死给你看。”
“我有了,你死给她看。”循齐拍桌叫好,“她喜欢孩子,你就去慈幼所给她找些孩子回来就好了。至于她担心将来颜家晚辈欺负您,还有我呢,怕什么?”
颜执安:“馊主意。”
循齐:“这是最好的办法呀,我给您养老。”
颜执安:“陛下有意令我做少傅,你为何拒绝?”
循齐哑口无言,下一息,颜执安掐着她的小脸:“阳奉阴违,还敢来骗我。我哪里让你不如意?”
“疼、别掐。”循齐趁机握着她的手,鼓起脸,道:“不如,您交给我,我给您办?”
陈夫人思女心切,是想着左相日后有靠。许是见识到了颜家其余四房的厉害,越发觉得自己的女儿日后无靠,着急想着让她成亲生子。
可男人就靠得住吗?
循齐冷笑,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您父亲这般的。”
颜四爷在宴上一见倾心,回府后立即去让父母去求娶,两人一生和睦。
颜执安沉默,父亲与母亲的情爱,她知晓十分难得。
“罢了,我去办,您早些休息。”循齐站起身,转而又问:“您吃了?”
“吃过了,你呢?”颜执安心情莫名好了起来,看着小东西也十分顺眼,不免招呼她坐下:“让她们给你做些吃的,你与我说说前两日的话,那日跑什么?”
“谁要和你说那日的事情,烦不烦啊。”循齐故意发难,“我和您说,您别来套我话,烦着呢,还有,您请出去,我要休息了。”
脾气大了,学会赶客。颜执安不动,道:“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吗?”循齐反问。
颜执安:“不喜欢。”
循齐:“我也不喜欢,您回去吧。”
“罢了,我回相府。”颜执安慢悠悠起身。
循齐提醒她:“您回去是看画像吗?”
颜执安脚步一顿,立即改口:“我去西厢房。”
循齐逃过一劫,正欲喘气,门口的颜执安忽然停下来,“你上药了吗?”
“上、上、上过了。”循齐大喘气,“哎呀,您回去休息。我累了。”
她越将人往外推,越是心虚,颜执安站在灯火暗处,深深看她一眼,再多的话也放入心口里。
她说不喜欢,她信了。
颜执安去西厢房住下。
循齐也没有吃饭的胃口,让人将饭菜撤了,自己一人躺在床上。
左相说不喜欢她。
她捂着心口,有些疼。怎么会这样呢?
循齐,她不喜欢你。
如右相所言,一旦说出来,左相就会离她而去。可左相对原山长依旧可以做朋友呢?
到她这里,连提都不能提。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难过至极,翻来覆去,心口缺失了一块。
她睡不着,翻身坐起来,推开窗户,看向西厢房,灯火已灭,人已安置了。
夜深人静,孤灯难眠。她驻足良久,等一等,等到自己掌权那日,她可以控制天下人时,一定要告诉左相。
她爱她。
等、忍耐。
循齐捂着心口,有了期盼,她便活了过来。
****
隔日天亮,两人用早膳,陈卿容被管事引了进来,一旁放着一双碗筷。
“哟,小东西,一年多不见,你又长漂亮了。”陈卿容笑呵呵地夸赞一句,上前捏捏循齐的小脸,玩笑道:“选驸马了吗?”
“您有人选吗?”循齐故意反问,拿起帕子擦擦嘴,动作优雅从容。
陈卿容顺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饺子,闻言,思路转得很快,道:“我颜家儿郎多,陈家也不少。”
颜执安轻咳一声,说道:“母亲,您的吃相不大好看。”
陈卿容讪讪道:“哎呦,我说一说罢了。小东西,你有想法?”
循齐说:“我想娶你女儿。”
“什么?”陈卿容被饺子肉馅卡住,脸色涨得通红,颜执安急得忙给她灌水,不免剜了循齐一眼:“不许胡言乱语。”
循齐摆手让婢女们退下去。
陈卿容猛喝了两杯水才缓了过来,怪道:“你怎么还吓唬人呢,我家敢嫁,你敢娶吗?陛下打断你的腿。”
循齐沉默,静静地喝粥,不怕陛下打断腿,就怕你女儿揪断我耳朵。
她叹气,陈卿容又说:“你别吓我,我告诉你,我都看到好几户合适的人家了。”
循齐故意朝颜执安眨了下眼,后者无可奈何,随她去了。
见左相笑了,循齐才凑到陈卿容跟前,调皮一笑:“有我合适吗?”
“小东西别来搅和。”陈卿容放下筷子,擦擦嘴巴,道:“我回头将画像给你看看。”
“不用回头,现在就去拿。”循齐说完,招呼无霜近前。
陈卿容觉得不对劲,但骑虎难下,告诉无霜如何去取画像。
吩咐过后,她转头看向循齐:“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啊。”
“我哪里不对劲?”循齐不以为然,道:“您看的郎君们多大?听说最小的十八岁?”
陈卿容凝眸,循齐语出惊人:“你是给左相找夫婿,还是给她找继子?”
话音落地,颜执安笑了起来,陈卿容嗔怪道:“别笑,说正经事儿呢,人家知晓你,高兴坏了。”
“娶了百官之首,祖坟冒青烟,一家老小不仅鸡犬升天,甚至少奋斗二十年。”循齐玩笑一句。
陈卿容的脸色已有些难看了,循齐懒懒地往后依靠,斜望着她,“哎呦,夫人,我说错了吗”
“我知道,你就是来搅局的。”陈卿容拍桌,语气很是嫌弃:“都怪你,若不然她早就成亲了。”
“哎呦,怪我啊,我怎么了?她的后半辈子可以托付于我,我可以照顾她了。”循齐抬眸看她,嗤笑一句:“我比您手中的那些男人们靠谱。”
陈卿容哑口无言,不得不说,小东西说的是实话。
“既然如此,您想的问题,我都可以解决,那您还担心什么呢?”循齐再度说出来,“对不对?”
陈卿容皱眉,咬着牙齿,“我问你,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你不能……”
“不对啊,人是有七情六欲,她喜欢自然就会想着成亲。您这么逼迫她,她会乐意吗?”
循齐目光如电,神思清明,看似一副闲散的姿态,可看过去的眼神又带着锐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有逼她吗?”陈卿容对上她的目光,心中着急,“我这是给她选择。”
“她见过的男人比您见过的男人都要多,她如果有想法,用得着您来说吗?她若喜欢,早就与原山长情投意合,需要您干着急?还有,确定她喜欢男人?”循齐挑眉。
颜执安静默一刻,耳听着话风越来越不对劲,忙呵斥道:“不许胡言。”
“小东西,你想干什么?”陈卿容怒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来掺和。”
循齐皱眉,道:“我成年了。”
“成年也是孩子。”陈卿容恨声道。
循齐道:“您找的郎君十八岁,就比我大两岁,他们可以,我为何不可以?”
“你、你、你……”陈卿容气个仰倒,她就是来胡搅蛮缠,她就是执安找来的救兵。
她拍桌,外面的无霜大步走进来,“夫人,画像取来了。”
两个护卫抬着一只木箱子进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循齐行动快,迅速打开箱子,也不挑选,随意拿出一卷画像,顺手打开,露出一张俊秀的脸颊。
“这个十八?”循齐蹙眉,将画像摊在陈卿容的面前,“这么瘦,你看眼睛,内勾着呢,真难看。年轻又怎么样,夫人啊,他哪里配得上左相?”
陈卿容仔细看着画像,没看着眼睛内勾着,她正疑惑,循齐双手一掰,直接撕了。
陈卿容:“……”
循齐伸手去翻第二副画,嘶了一声,道:“他怎么那么黑?夫人,他家是买炭的吗?长得跟炭火一个样,太丑。”
又是撕拉一声。
陈卿容没反应过来,她摊开第三副了,颜执安扫了一眼,道:“太胖。”
“哪里胖,人家这是威武。”陈卿容不答应了,这是她精挑细选的。
循齐震惊,双眼微睁,“您要威武做什么呢?这些人再威武有朝中将军们威武吗?不合格。”
她又撕碎了,丢给无霜。
在她朝木箱伸手时,陈卿容终于反应过来,扑过去,按住她的手:“你们这是选美人还是选夫婿?”
“美人!”循齐说,“您女儿貌美如花,不该选个美人吗?”
一番话又让陈卿容止步,她迟疑了下,循齐迅速翻开第四副画像。
一旁抱着碎纸的无霜咦了一声,道:“这人有些相识,他的未婚妻好像死了。”
“什么死了,那是他哥哥。”陈卿容急了,“哪里是死了,是他哥哥未婚妻得病死了,他还没定亲呢。”
循齐忽而说道:“二十多岁还不成亲,又无功名,还有什么出息,这个不要。”
她将画像递给无霜,“送去厨房烧饭。”
“小东西。”陈卿容眼睁睁地看着又少一副画像,忙道:“他是为父守孝的才耽误自己。说来也是倒霉,十八岁定亲的时候,母亲死了,守孝三年。好不容易守了母孝,父亲又死了,又得守孝。”
“母孝三年、父孝三年,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未曾想到他父亲的续弦也死了,名义上还是他的母亲,又得守母孝。”
“前后九年孝期,这不就耽误自己的。与他同岁的郎君儿子都已启蒙。”
循齐听后,目瞪口呆,颜执安却笑得抬不起头,循齐疑惑:“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吗?”
“这个是真不错的。”陈卿容将画像抢了回来,宝贝似的卷了起来,说道:“他人不错的,就是倒霉了些。”
“那更不能要了。”循齐笃定道,“此人霉运缠身,与他成亲,左相都会沾染霉气的。”
无霜急忙附和,急忙又将画像抢了回来,“不可不可,会连累家主的。”
陈卿容犯糊涂了,被循齐这么一提醒,好像道理是对的。结实如此倒霉的人,是会沾染霉气的。
她点点头,自己去翻了一副画像,宝贝似的递到女儿跟前,“这个,探花郎。”
左相扶额,无霜说:“这是家主的门生。那年科考,会试由家主主持。不成、不成。”
“这个真的不错。”陈卿容急了。
循齐扫了一眼,道:“不如我看看?”
话音落地,三人都看向她。循齐笑眯眯地去夺过画像,道:“都道榜首状元有才,探花郎却是有才有貌,不可多得。既然这么好,我不如招为驸马?”
颜执安脸色微变,循齐笑意如花,不似作假,她刚想说,陈卿容不肯,道:“你怎么还截胡呢,这人是我颜家资助的,愿意入赘颜家,你别来掺和。”
循齐冷哼一声:“我去求陛下,他就是我的驸马。”
“别闹。”陈卿容放缓了语气,意识到不对劲,“你喜欢她?”
“喜欢。”循齐点点头。
陈卿容忍痛割爱,“那给你。”
她这副模样,逗得颜执安偷笑,循齐哪里是喜欢探花郎,不过是想来搅和罢了。
循齐将画像依旧丢给了无霜,无霜会意,悄悄丢进一堆碎纸中。
陈卿容欢欢喜喜地拿起一副副画像,乐此不疲地给女儿介绍。
“这个、这个好。”
“太瘦,贼眉鼠眼。”循齐凉飕飕地说一句。
陈卿容只能放弃。
一番介绍下来,一个都没看对眼。日入午时,她坐下来喘气,哪里不对呢?
一个都没看上!
陈卿容端起茶水抿了口,道:“颜执安,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循齐微微抿唇,也不掺和了,低头喝茶,说了一上午,口干舍燥。
她一沉默,屋内便安静下来。她悄悄抬头,发觉夫人神色冷冷的,下一刻,便是狂风暴雨。
她坐在边上,莫名觉得屋里的气氛压制至极,她轻轻喘了口气,问道:“午膳吃什么,该准备了。”
左相低眸,姿态分明松散,似乎没有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她这般姿态,终于惹恼了陈卿容。
“颜执安!”陈卿容耐着性子唤她一声。
循齐意识到情况不对,忙要说和,陈卿容呵斥一句:“你别说话!”
循齐张了张嘴,思索两息,抿唇一笑,提醒夫人:“这里是公主府,您二位若是要做什么,烦请回府。”
言罢,陈卿容起身,拂袖离开。
循齐歪头看她,勾了勾唇,与左相说道:“夫人还是太闲了,给她找些事情做即可。”
陈卿容如今没有夫婿,又只有一女,日夜担心,思虑成狂,将所有的劲都使在了左相身上。
颜执安微微挑眉,没她那么紧张,只说道:“我再住两日。”
以往上朝去官署,天黑才回府,母女二人见面也少。如今丁忧在家,日日见面,少不得为此争执。
“也可。”循齐眼前一亮,正合她心意,高兴不已,但又不敢显露出来,只得抿直了唇角,道:“安心住下,想回家,随时都方便,您放心,我不会让人来打扰您的。”
颜执安懒得与母亲争执,也听了循齐的话,给母亲找些事情来做,或许,就不会日日惦记自己的事情了。
她低眸沉思,循齐趁机看向她,唇角弯弯,显得有些孩子气,可很快,她收敛笑容,整理好自己的仪态。
“您先休息,午膳再唤您。”
颜执安出神,听她的话,眼中的忧愁掩了下去,莞尔一笑道:“你今日看中探花郎了”
“您想多了,我是给您解难罢了。”循齐摇首,“哪里就因一副画像而动心的,那感情也太不值钱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颜执安笑了笑,“你还小,选择很多。”
“左相。”循齐正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颜执安叹气,“别乱用成语。罢了,不管你了。”
她缴械投降了。
第59章 她拐走了太后。
左相又在公主府住下。
循齐推窗便看到了西厢房,不用挪步亦不用想半天去琢磨见面的理由。
她站在窗边,一站便是半天,但不敢去西厢房看她。
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循齐将一张贵妃榻放在窗下,抬头可见西厢房,若运气好,还可以窥见左相的身影。
养了三日的伤,左相也在公主府住了三日,期间公主府闭门谢客,府里都是心腹,也无人知晓左相住在此地。
这日,下了阵秋雨,右相匆匆而至。
她来见左相,循齐顺实挤进西厢房,听到右相开口:“开战了。”
左相震惊,“为何?”
右相低头,没法言语。左相疑惑,“何以吞吞吐吐。”
“使臣、使臣……”右相讪笑,不得不说:“她拐走了羌族太后。”
颜执安:“……”
循齐忍不住笑了起来,牵扯胸口的伤,疼得一颤,不得不收敛笑容,少不得惹来左相的白眼。
“这个时辰是去干什么的?做甚不好,拐走人家太后,不打你打谁?”循齐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胸口,实在是好笑,“右相,你是不是与我说笑?”
“没说笑,目前派遣使臣去安抚,他们让我朝将太后归还。”右相叹息,“我去哪里找太后。”
“拐走太后的使臣呢?”循齐好奇。
颜执安却说,“殿下无事,不如去一趟,你是我朝公主,代表着陛下,羌人自然会给几分颜面。”
“我不去,万一他们让我留下来代替太后,如何是好。”循齐打退堂鼓,羌人蛮狠,依附我朝已久,骨子里的血腥改不了。
右相闻言,也是舒展眉眼,难得笑了起来,道:“听闻羌族太后不过花信之龄,美貌异常。这是其一,其二便是那位使臣撺掇太后,杀国主立新君,战争失败,逃回我朝,所以,羌人这才势必要找回太后。”
循齐咦了一声,“那人还挺有信心的,跑到人家土地上搞宫变,所以,朝廷的想法是?”
“陛下之意,自然是保住她。”右相笑得险些说不出话来,“这位羌族太后也回来了,但在何处,无人知晓。”
使臣也有自己的打算,万一朝廷将人交出去呢,因此,她便将人藏了起来,待日后再做定夺。
循齐问道:“这到底是一桩爱情故事,还是一桩两国朝政之变?”
“据回来的使臣说,这位国主存有二心。”右相解释,“不过如今对外,只说使臣爱慕太后,拐走了太后,羌人愤怒,逼迫我国交出使臣交出他们的太后娘娘。”
循齐笑得趴在桌子起不来,“旷古奇闻啊,拐走人家太后……”
颜执安也是忍俊不禁,趁机说道:“既然如此,循齐,你走一趟。平定羌族之危,也让你积攒功绩。”
“慢了,太子要过去。”右相说,“纪王反应很快,第一时间让太子平定此乱。”
“陛下答应了?”
“没有,太子才十一岁,太小了。殿下十六岁,倒也合适。”右相忧心忡忡,道:“就怕纪王一党反对,若是在途中动些手脚,反而得不偿失。”
循齐:“那就都别去。”
右相瞥她一眼,道:“你去最合适,至于路上的安全问题,也可规避,我来这里,就是希望你去的。”
“我去?”循齐迟疑,“我得见见那名使臣。胆子真大,竟敢鼓吹太后杀国主,国主不是太后亲儿子吗?”
“国主三十多岁了,太后不过花信之龄。”右相摇首,“使臣也回来了,在家反省呢。”
循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还真是我朝第一使臣,谁派去她羌族的。”
她问完,右相看向左相颜执安,道:“左相举荐的。”
循齐忙收敛,“这个不好笑!你让她到我府上,见一面再说。对不对,左相?”
颜执安神色自若,躺在躺椅上,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过来。即将过冬,羌族进入灾荒,此刻来攻打,多半是为了粮食。”
“正是正是。”循齐忙跟着附和,转而一想,又问道:“左相,那是你学生吗?”
颜执安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她不是我学生。”
这回,轮到右相笑了,恐防循齐误会,忙纠正她的说法,道:“这人是有些歪才的,精通各国语言,甚爱美人。羌族是男人主政,原本以为她会安分,未曾想过她拐了人家太后。如今藏着掖着,只怕是不做好事。”
循齐目瞪口呆,颜执安坐直身子,道:“无霜,让她滚过来。”
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旷古奇闻,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循齐低头闷着笑容,阴沟里翻船!
右相要离开,循齐巴巴地去送,拉着她的袖口,离开主院就问:“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
“都告诉你了呀。”右相说,“羌人不是真是想开战,打也打不过,但使臣太过猖狂,就差骑在国主的脖子上了,这口气咽不下去,但他可以忍,就是想要些粮食过冬罢了。每年冬日,他们会拿马匹来换粮食。”
“那就换呀。”循齐不以为然。
右相叹气:“使臣带走了小马驹。”
循齐:“……”赔了太后又折马。
循齐送老师出府。右相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可以去边境一趟,完成此事的交涉。”
“好。我考虑考虑。”循齐也敛了笑容,“老师,慢走。”
右相登车离开。
一个时辰后,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迈进公主府,眉眼英气,一袭锦绣衣裙,负手跨进府邸。
“人在哪儿呢?”
声音洪亮,震得无霜蹙眉,道;“季大人,您还是自求多福,别这么得意。”
“我没错。”季秦摆手,道:“带我去见左相。”
无霜将人引进主院,带去西厢房。
未曾想,季秦一见左相,就跪了下来,甚至嚎啕大哭。
“左相、他们都欺负我、太欺负人了。”
主屋里的循齐提起裙摆,溜到西厢房的窗下,弯着身子偷听。
“好好说话。”屋里的颜执安扶额,“你拐人家太后做什么?”
“太后说她寂寞。”季秦回答。
循齐笑出了声音,这人真有趣,她刚笑出来,季秦就探出脑袋,“哪里的小贼偷听墙根。”
“你才是小贼,我是你师娘。”循齐脱口而出,笑得站不起来。
季秦趴在窗户上,低头看着明艳的少女,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她啧啧一声:“当真是好相貌。我和你说,我老师老了,极是无趣,你看我年轻吗?你跟着我,日日快活。”
循齐愣住了,未曾想到对方这么大咧咧地就说了出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颜执安怒喝一句:“够了!”
季秦立即就老实了,但背着左相不忘与循齐抛媚眼,“你是哪家的,等我几日,我来上门提亲。”
无霜面无表情地回答:“她是陛下家的。”
“哦,昭惠公主啊,真可爱,那也无妨,我连太后都敢带回来,还怕你这公主不成。”季秦朝循齐眨了眨水润的眼睛,媚态入骨,“姐姐会好好疼你的。”
循齐被撩得傻了,怔怔地看着季秦,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啊。
她立即呸了一句,道:“你长得太丑,我不要。”
“哪里丑了,来时匆匆,我忘了上妆罢了。我与你说,小殿下,姐姐我貌美如花……”
“季秦。”左相呵斥道。
季秦忙站直了身子,与循齐摆手:“你不是我师娘吗?赶紧去收了老师。”
“我不收。”循齐站直了身子,幸灾乐祸道:“我和你说,她要打你了,最后得挨手板子。”
“我是鸿胪寺卿。”季秦不在意,并挑眉与小公主说:“她管不得我,小殿下,我给你做驸马,如何?”
“我不要丑驸马,我想做你师娘。”循齐也学会了她说话的方式,夸张、有趣。
季秦咦了一声,呸她一句:“臭不要脸,我老师不要你。”
戳中循齐心口上的伤心事,她咬咬牙,吩咐无霜:“去给鸿胪寺卿准备藤条。”
季秦闻声色变,“你长得那么可爱,心肠怎地如此歹毒,我诅咒你的心上人不喜欢你,喜欢我!”
循齐翻了白眼,“我的心上人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说完,她催促无霜,“一根不够,多找几根。再准备算盘,让鸿胪寺卿跪个够!”
“你你你、蛇蝎美人。”季秦气得叉腰,“小公主,看来你也挨过藤条,跪过算盘,要不然怎么那么清楚呢。”
循齐闻声色变,看向屋内的左相:“阿娘,你不管一管吗?”
“哦,原来是小师妹啊。”季秦瞬息明白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了,调侃道:“师妹爱师姐,天经地义。”
循齐冷眸,握起拳头,一拳朝对方挥舞过去,季秦侧身避开,嬉笑一句:“小师妹,再见。”
说完,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循齐转头看向无情,“她怎地如此猖狂?”
无情解释:“她升官比猴子爬树还快,自然猖狂。且她精通各国语言,外交这一块,游刃有余。”
循齐明白了,歪头一想,无霜回来了,她立即上前将藤条、算盘抢了过来,道:“在外候着。”
说完,她闯进屋子里。
季秦还在哭,哭得梨花带雨,但一见循齐白净小脸,忍不住向她眨了眨眼睛,立即告状,道:“左相,她刚刚说她是是师娘。”
循齐当做没听见,将算盘丢在地上,道:“慢慢跪着。”
季秦咬牙切齿,循齐又将藤条递给左相,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老气横秋道:“学生啊,你说说你是不是真拐走了人家太后。”
颜执安扶额,不去接藤条,认真地看向季秦:“羌族太后呢”
“老师,你问美人做什么,她有她的去处……”
“说人话!”颜执安不耐道。
季秦耷拉着脑袋,道:“老师,我给你跪算盘罢。”
说完,她*将算盘塞到自己膝盖下,疼得抿唇,立即瞪向循齐,道:“我诅咒你的心上人喜欢我。”
循齐悠悠道:“我喜欢你老师,你老师不喜欢你。”
“闭嘴!”颜执安呵斥一句,看向循齐,眸色冷厉,循齐这才收敛:“不说了。”
随后,颜执安问季秦:“谁让你去搅和羌族的事情。”
季秦一脸苦色,“他们给我使美人计,太后与我说她寂寞……”
循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少不得惹来左相一记眼神,她只能低头憋着笑。
“季秦,说人话。”颜执安再度嘱咐一句,“我不喜听到你这些混账话。”
循齐悄悄抬头,触及她冷厉的一面,不怒自威,威仪万千。
她悄悄一眼,被季秦看到,季秦立即打小报告:“老师,她偷看你。”
循齐:“……”你嘴怎么那么欠啊。
颜执安头疼至极,揉着自己的额头,道:“我也不想问你这是破事,如今,将羌族皇后交出去。”
“不成不成。”季秦拒绝,痛心疾首地望着老师:“我与她说好了,带她回我朝,给她安全感。老师,我不能答应您。美人那么可怜,您怎么可以那么对美人呢!”
“噗嗤……”循齐笑了出来,这位鸿胪寺卿是怎么做到句句话让人笑个半死的。
颜执安摆手,道:“滚。”
季秦爬起来就走,循齐静静地望着她,季秦十分敏锐,察觉到她视线后,笑吟吟地走过去,“小师妹、小师娘,有空来找我玩儿,我会让你十分高兴的。”
颜执安蓦然转首:“滚!”
“老师莫生气,我这就滚、这就滚。”季秦不带含糊,笑着走出西厢房。
循齐等了半晌,什么话都没有听到,一时纳闷,起身想要追过去,左相唤住她:“不必跟着去。”
“那怎么办?”循齐疑惑。
颜执安阖眸,道;“去刑部一趟就老实了。”
循齐震惊:“您舍得吗?”
颜执安看向她,道:“你觉得呢?”
“刑部最合适,我这就去找陛下。”循齐主动请缨,想起一事,道:“您当初是怎么看上她的?”
左相沉默寡言,鸿胪寺卿油嘴滑舌,左相脑子当初进水了吗?
颜执安道:“她刚刚不过是故意遮掩罢了,她不想交出羌族太后。休要相信她的话,她可比狐狸还要狡猾,既然不愿意说,那就去刑部待着。”
循齐若有所思,见过鸿胪寺卿,她大致明白羌族太后是怎么被骗的了。
她说:“羌族太后肯定没有见过美人。”
颜执安本就头疼,听到这句话不免多看循齐一眼,循齐却说:“左相啊,您将她安排在相府住下,陈夫人肯定不会给您招婿呢。”
一物降一物,恰好合适。
颜执安想来想去,也觉得合适,便道:“等她从刑部出来再说。”
循齐喜滋滋道:“我去刑部看看。”
“你离她远点,若不然被骗,我可不帮你讨回公道。”颜执安事先嘱咐一句,又提醒她:“季秦喜欢女子。”
“我知道她喜欢你。哎呀,我入宫去看看。您先休息。”循齐觉得事情有趣,忙起身走了。
颜执安想劝她留下,话还没说,人就走了。
年轻人,性子急躁,一刻都等不得。
想起季秦,她头疼欲裂,极力思索破局之道。
****
循齐入宫不过半个时辰,刑部便将躲回家的季秦抓入刑部。
循齐摩拳擦掌,想去刑部,女帝却提醒她:“远离季秦。”
这话与左相的话一模一样,循齐不以为然,道:“她还能调戏我不成,您放心,我就去看一眼。对了,太子要去边境?”
“纪王提议的。”女帝冷笑一声,“太子鲜少出宫,养尊处优,让他出宫远赴边境,太过急功近利了。”
太子可没有在外生活的经验,鲜少出宫,与世隔绝,这就意味着他无法独立生活,这样的人去了边境,会让边境的将士们看不起。
纪王却不管不顾地举荐太子去平敌寇,急于表现。
循齐想了想,思索道:“那您就让他去。”
“小东西,事情办砸了,关系到两国邦交。”女帝一眼窥破她的心思,“朕宁愿让你去,也不会让太子去。”
循齐翻了白眼,“您这是偏袒上太子了。”
“朕是偏袒吗朕不想边境百姓受到影响。”女帝剖开心事,“太子过去,将事情办砸了,羌族开战,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你愿意看到的事情吗?”
循齐及时悔过,“知道了,您没偏心,我去刑部一趟。”
说完,她就跑了,急不可待。
女帝疑惑,她急着去刑部干什么?
循齐出宫后,便去刑部,恰好遇见季秦被带了进来。
季秦见到小师妹,高兴坏了,急忙招手,殊不知这就是小师妹听了她老师的话偷偷干的。
两人一见面,循齐就笑了,“您来了啊,里面请。”
季秦笑不出来了,“你干的”
“一半,是你老师让我这么干的,她不爱你。”循齐没出息地笑了出来,你的诅咒没有作用。
季秦面如死灰,看着小师妹得意洋洋的模样,她气不打一出来,但她敛住脾气,认真说:“听说你还没有驸马。”
循齐拒绝她:“我不要丑驸马,你就别想了。”
季秦不肯死心,道:“我给你找美人。”
循齐:“我不要,我就想知晓羌族太后的下落。”这是左相的吩咐。
她挥挥手,领着季秦引入刑讯室,季秦不肯进去,循齐提着她的衣领拽了进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鞭子上。
季秦聪明,一眼窥破她的心思,忙制止她危险的行为:“小师妹、小师娘,别这么残忍。”
她握住循齐的手,妩媚一笑,指腹擦过循齐的手背,循齐惊得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一瞬间,肌肤发烫。
“站好!”循齐推开她,抽下鞭子,“你老师说了,你敢调戏我,打断你的腿。”
“别闹。”季秦看着循齐清纯的小模样,不免笑了,果然是左相跟前长大的孩子,竟然什么都不懂。
她转而握住循齐的手腕,隔着衣袖,没有触碰肌肤。
“小殿下,给我一次机会。我和你说,我可厉害着呢。”
循齐不为所动,“你厉害还会被带进刑部?”
她甩了甩鞭子,招呼刑部的人:“按住她。”
季秦真的慌了,忙要开口,几人抓住她的肩膀,直接套上了铁链,双手吊了起来。
“小师妹,我们都是同门呀,亲姐妹呀。有话好好说,你长得这么可爱,让我一见钟情,你怎么舍得下手的。”
循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演戏,“我再问一句,人在哪里?”
“那是我带回来的美人,怎么可以给你呢。”季秦依旧不肯说,含情脉脉地看着循齐:“小殿下,你舍得毁了我这张脸吗?”
循齐看她一眼,唤来狱卒,鞭子丢给他:“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停。”
“别,我这就说。”季秦嘴皮子十分利落,立即喊停,“我告诉你、告诉你。我和你说,你过来。”
“你说。”循齐不上当,此人狡猾如同狐狸,耍得羌族团团转,自己远不是她的对手。
季秦急了,道:“你过来一点。我和你说,你娘有个白月光。”
左相有个白月光?循齐好奇心趋势,打发狱卒下去,接过鞭子,不免凑过去,“谁?”
“你娘的事情,你不知道?”季秦喘了口气,小师妹眼神清澈,一看就好欺负。她认真地说:“旁人都知道,你竟然不知。”
循齐心中有了猜疑,是原山长吗既然是白月光,自然是有情的。
她正沮丧,骗子开口:“当年,你娘险些和那人跑了。”
循齐睁大了眼睛:“哪个人?”
季秦摇首:“不清楚,听说已经死了。”
“死了?”循齐越听越糊涂,“究竟怎么回事?”
“男情女爱,家族不同意,自然就想着跑啊,最后没跑成,真是可怜。”季秦深深叹气,“你说,若是跑了,还能有你吗?”
循齐迷糊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你骗我!”哪里来的男情女爱,左相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碰过。
就是骗子。
眼看着呆子动怒,季秦也急了,“我哪里骗你了,你回去问问,左相也知道这件事。”
“你说的我哪个娘?”循齐又懵了,不是左相吗?
季秦急得跺脚,道:“你有几个娘啊。”
“陛下啊。”
“你以为我说谁?”季秦想骂人,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循齐意识到自己被耍,抬手给她一鞭子,季秦疼得叫了起来,脱口而出:“你以为我说谁啊?左相吗?她清心寡欲,一辈子孤寡,懂什么是情爱吗?”
循齐面无表情地又赏她一鞭子,她这才闭嘴。
第60章 三十几个情人!
“说人话,我想听听究竟怎么回事。”循齐懒得与季秦折腾言语,“你是不是见色起意?”
“您是要屈打成招吗?”季秦疼得脸色发白,“我都和您说,太后说她寂寞……”
“哎呦,你怎么又动手。”季秦疼得喊了出来,“告诉你实话,我是看中了马驹。每年他们与我们换马驹,都要不少粮食,我一想,带些回来就好了,能省一年的粮食。天地良心啊,我这是为朝廷着想。殿下,您眼光锐利,请苍天辨忠奸,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循齐听着她花里花哨的话,觉得这人狡猾至极,便道:“左相属意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将你送给羌人,平息怒气。”
“别,我不就带走他们的太后嘛。”季秦唉声叹气,眼睛轻勾,笑吟吟地看着公主,“我听说还没选驸马。”
循齐掂量着鞭子,抬手又是一鞭,季秦蹦了起来,“不是说好不打了吗?你怎么又偷袭。”
“别耽误我时间。”循齐呵斥一声。
季秦这才开口:“我说、我说就是了。羌族国主是去岁刚上来的,意与北边的匈奴合作,我这不想着偷了马,让他们损失些,拖延时间,回朝让朝廷准备准备。”
总算听了些正经话,循齐甩了甩鞭子,“你觉得应该打?”
“不该打,一开战,匈奴趁机而上,我们得不偿失。”季秦难得严肃些,“先晾着,做足准备便是。”
羌族易解决,朝廷一出兵就能收拾了,关键在背后怂恿的匈奴。
所以,她才想着杀了国主,重立新的国主,兵不见血地处理这件事。
可惜,最后失败了。
循齐颔首,丢了鞭子,大步离开。
“哎、哎、你怎么走了,殿下、殿下、小师妹、小师娘,你给我解开啊,你放我回家,我都给你说了。”
季秦心里骂爹,左相怎么收了个这么个女儿,她骂道:“我好歹是你师姐,指不定也是你娘,你就这么对我吗?”
最后一句话,停在了循齐的耳朵里,循齐大步回头朝她走来。
“这就对嘛,松开、松开、小师妹、哎、小师妹,你又拿鞭子干什么……”
“我和你说,别打了、别打了……”
循齐当做没有听见,拿起鞭子,朝季秦抽去。
季秦被打傻了,疼得脸色发白,这是抽得哪门子疯?
抽了一顿鞭子后,季秦出气都没有进气声大,循齐丢了鞭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可以是你师娘,但你想做我师娘,我先打断你的腰。”
“你是不是用错词语了?不是腿吗?”季秦疼归疼,该挑毛病的时候还得挑。
循齐说:“腿断了还可以浪,腰断了,没法浪。”
“浪、何意?”季秦陡然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竟然不懂‘浪’字是何意。
循齐却没耐心解释,唤来狱卒,“丢入牢房,仔细看着,不许上药。”
季秦:“……”我俩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
循齐回到公主府,将季秦的话复述一遍。
颜执安阖眸凝思,“既然不能动兵,那就派人去杀了国主。”
“怎么杀?”循齐疑惑,“季秦那么狡猾都失败了,其他人会成功吗?”
“慢慢来,我去边境。”颜执安说道,“我丁忧在府上,无事可做,正好去解决这件事。”
循齐不免惊讶:“您掺和这件事干什么。”
颜执安:“闲得慌,你也去。”
“哦,我明白了,您要跟我去,对吗?”循齐旋即笑了起来,“那成,我这就去找陛下,毛遂自荐,成不?”
“那你还坐着?写奏疏去呀。”颜执安催促一句,“难怪季秦说你傻。”
提及季秦,循齐憋了一口气,道:“她想做我师娘,我就把她揍了一顿,关牢里,不给上药。”
闻言,颜执安不得不伸手揪她的耳朵,“人打坏了怎么赶路?小祖宗。”
“她说日后指不定就是我娘,我能不揍吗?”循齐声音也大,气鼓鼓地看着颜执安:“都被你惯坏了,敢大逆不道肖想你。”
颜执安恍然:“她不是调戏你吗?”
“啊,她敢,我弄死她。”循齐咬牙,刚豪气一瞬,耳朵就被揪了回去,吓得她又去掰左相的手,“别揪了,我都是公主了。”
“是吗?你今日还喊娘了。”颜执安慢悠悠松开手,躺回躺椅上,心情愉悦,道:“赶紧去写,写过让我看一看,字太丑,就接着写。”
循齐不满,“您是给季秦报仇吗?”
“错,我只是在履行做母亲的责任。”
循齐:“别,不用,我好得很。你再说,我就去找陈夫人,将探花郎的画像还给她。”
颜执安:“……”
见她沉默,循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物降一物,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不许笑。”颜执安忍不住呵斥一声,“规矩些。”
“我规矩呢。”循齐得意极了,“我去写、您给看看。”
她一面笑,一面捂着肚子跑开了,颜执安淡淡一眼,随后招呼无情过来。
“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去安排些。尽量别招摇。你们留一人看家即可,其余人都带上。你再去告诉我母亲,就说我出去办事,让她自己一个人玩。”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但您去哪里?”
“北上。”
“您是要躲避夫人吗”无情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出远门,分明就是躲避夫人。
颜执安心平气和,“我去处理羌族的事情,最少半年时间。”
“殿下,若是半年内发生变化,该如何是好?”无情担忧道。
尤其是主子和公主都走了,万一陛下出事,岂不是鞭长莫及。
颜执安思索,“那将太子带上?”
不可。太子不会随他走的。纪王也不会答应。她改变主意,“让纪王世子跟上,若有动静,先杀纪王世子,羌族的事情,必须要在今年内解决,至于其他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再说。”
无情便不好再说了。
隔天,颜执安将右相请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未曾想,右相不答应,“你跟着去做什么?你走了,纪王不得翻天。循齐如今处事沉稳,她去,带上季秦,也正合适。你若去了,纪王毫无顾虑。”
“此行,怕是危险。”颜执安有自己的坚持,“此行刺杀国主……”
“要不,与羌族联姻?”右相提议,“我昨夜回去后,想了许久,单枪匹马过去也不成。国主有个弟弟,身份显赫,麾下有兵马,不如选一宗室女封为公主,与之联姻。我想,便用不着我们来盯着国主了。”
如此一来,这位小王爷便是我朝在羌族的探子。
“他要粮食,我们给粮食,要助力,给助力。你觉得如何?”
颜执安道:“你去问问季秦的意思?”
“我今日去季府,她不在啊。”
“在刑部大牢。”
右相迟疑:“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去问。”颜执安也不管,“你即刻去问,她现在应该很老实。”
右相半信半疑地离开公主府,在大牢里见到了一身是伤的季秦。一见到她,季秦就哭诉,拽着她的袖口擦眼泪。
“别擦了,这是官服。”右相嫌弃极了,将自己的袖口抢了回来,“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右相,公主欺负我。”季秦委屈地擦了擦眼泪,“我说我要做她师娘,她就打我。”
右相低眸,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调戏左相了?”
“没有,我敢吗我老师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我还不如去撩一块木头。”季秦跪在地上擦眼泪,“她疯了似的抽我鞭子。”
右相脸色阴晴不定,陡然觉得季秦挺可怜的,撩人无数,最后遇到了循齐这么一个专情的人。
她低叹一声,道:“走吧,回家去。”
“我不回家,我要住相府。”季秦不满。
右相冷笑:“你怎么不住宫里,再不行,送你去公主府。”
一听公主府,季秦投降了,“不不不,我回家去,去养伤。”
“走,有话与你说。路上说,能走吗?”右相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季秦身上。
季秦感激涕零,擦着早就干的眼泪,感激涕零道:“右相,您对我这么好,我说不定就会喜欢您。”
“那你把披风还给我。”右相伸手,将自己的披风扯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秦欲哭无泪,一个个都欺负我。
登上马车,右相将自己的提议告诉季秦,询问她的意见。
季秦愁眉苦脸,闻声说:“你们不送郎君去和亲?”
“羌族小王爷喜欢男人?”右相被带跑偏了。
“不,他喜欢女人。”季秦故作正经地拒绝了,“谁愿意去和亲?”
右相说:“你合适。”
“不不不,我不喜欢男人。左相啊,您这个办法很合适,那位王子早就蠢蠢欲动了,不如趁着办喜事的时候杀了国主。”季秦乖觉道。
右相阖眸,不去看季秦,继续说:“既然如此,我将此计上奏于陛下,再行商议。”
循齐请旨去边境,纪王肯定反对,反过来,就会同意和亲杀人的计策。
“右相,这位公主与左相究竟是何关系?”季秦身上有伤,依旧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
右相不予回答。
“右相啊,您怎么也开始瞒着人呢,我觉得她们的关系,不正常。”
“闭嘴。”右相睁开眼睛,眸色狠厉,“你最好关注自己的嘴巴,一顿鞭子还不够吗?”
“够了。”季秦老实了。
“下车。”右相不耐道。
秋风拂面,吹得人瑟瑟发抖,季秦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凄凄惨惨地下了马车。
冷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这些贵人,太狠毒了。
季秦惨兮兮地闷头走路,抬头一看,是左相府,对面就是公主府,心一横,去公主府找左相诉苦去了。
循齐入宫去了,府里只有休息的左相。
一见老师,季秦扑上前哭诉,左相嫌弃地看她一眼,道:“回家养伤。”
“我不,你女儿打我的,你要负责。”季秦抽泣,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我长这么大,没挨过这么狠毒的打,太狠了。”
颜执安恍若未闻,端起茶慢慢地尝了口,淡淡道:“你若不走,她回来了,再赏你一顿鞭子。”
“左相,您这是纵女行凶。”季秦大哭一声,“您以前都说您是我的底气,我走了三年,您就变心了。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老师、您还是我的老师吗”
“别哭了,我头疼,你想干什么?”颜执安最烦人哭,尤其是这种嚎啕大哭,哭起来,脑袋都疼。
闻言,季秦立即擦擦眼泪,“陛下罚我一年俸禄,我上有老下有小,您看看,我外面还有一堆红颜知己,您看看您家大业大,您得赔我些养伤钱。”
要钱。
颜执安躺在躺椅上,也不去看她,反而凝着屋顶,道:“你犯了这么大的错,罚你一年俸禄,是陛下仁善。”
“所以您不想给钱吗?”季秦膝行过去,试图去拉老师的袖口,“老师,我发现了公主的秘密,值钱吗?”
颜执安闻言,低头看她;“你想说公主喜欢我,对吗?”
“这是真的吗?”季秦奇怪,她就是随口一蒙的。
颜执安扯回自己的袖口,冷冷一笑,道:“无情,丢出去,打三十板子。”
“别、别、别,不是这个秘密。”季秦忙抱住老师的手臂,伸手驱赶进门的无情,“别进来,我和老师说笑呢,出去、出去。”
“会好好说话了吗?”颜执安推开季秦。
季秦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无奈道:“您给我养伤的钱,我立即就滚,以后看到小师妹,绝对不调戏。”
“赶紧滚,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颜执安是拿钱应付了事,“记住,她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季秦得到满意的答案,勤快地提起裙摆,站起来,同老师行礼,道;“老师,这位小公主美丽,小心被猪给拱了。”
说完,她迅速跑了,免得老师反悔不给钱。
被猪给拱了?颜执宁凝眸,被提醒了一句,确实,循齐好看又有能力,也不知便宜哪家猪了。
思索不过片刻,大白菜回来了,手中提着八宝食盒,里面都点心。
大白菜将点心放在左相跟前,又说:“我刚刚给对面送点心,对面说夫人不在家,不是守孝吗?还能去哪里?”
“庙里烧香去了。”颜执安熟悉她母亲的套路,寄希望于人,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那就只有神佛了。
循齐惊讶,“烧香拜佛给你求个夫婿回来?她怎么不给你找个夫人呢?”
颜执安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炸开,她挑眉看向循齐:“陛下怎么不给你找个女驸马回来呢?”
循齐哑然,拿起点心就吃,以作遮掩。
两人各自坐下,循齐将朝上的事情大概复述一遍,谈起纪王的心思,恨不得将太子塞进功绩里。
太子还小,距离十八岁,还有七八年。
而这七八年的时间,足以让循齐做大,甚至立下功绩。
太子十八岁时,循齐二十三岁,太子明显慢了。纪王这才急不可待。
颜执安咬了点心,吞下后才开口:“纪王越急,我们越不急,让他自己去急,方才右相来过,不赞成你去边境了。想利用和亲一事,让羌人内乱。”
“又不去了?”循齐诧异,“和亲?选谁和亲?”
“等朝廷定义,不会让你去的。”颜执安确定,这回不是真的和亲,而是利用办事去杀人,万一成功,循齐等于立了战功,纪王窥见利益,怎么会让循齐参与。
循齐纳闷,“那会选谁呢?”
“且等等,不急。”颜执安端起茶水,浅饮一口,冲淡了嘴里的甜味。
循齐见状,不好久待,主动离开。她不舍,但不敢泄露,免得连最后这点亲密都不见了。
“您先休息,我回屋去了。”
“好。”颜执安抬头,与她微笑。
一笑间,冰雪消融,循齐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又消失了,双脚黏在了地上,怎么都迈不动腿。
她低头,脑海里天人交战,磨蹭了会儿,还是离开。
颜执安并没有挽留,只凝着桌上的八宝盒子,这是京城里最时兴的点心,循齐每回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吃的。
一来二去,都成了习惯。
她阖眸,枯坐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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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执安猜得不错,一旦有利益,纪王就会反对循齐参与,一来二去,吵了许久,选了一会武的宗室女,和亲羌族。
由鸿胪寺卿领着往边境而去。
季秦回来不久,又要动身,临走前来拜见老师,又是一番哭哭啼啼,哭诉自己的红颜知己多,哭诉自己的钱不够用,哭诉自己的伤还没好。
一旁的循齐剥着柑橘,剥皮后递给左相,可左相刚伸手,季秦便夺走了,“这个橘子可真甜,才上市的,可贵呢。”
循齐:“……”
反是左相,深吸一口气,“你究竟养了多少女人”
“不多不多,三十几个。”季秦不好意思地低头,“要不,老师,您给我养罢。”
颜执安:“滚!”
循齐捂着脸颊,登时笑了出来,“你是不是一天换一个呀?还多了几个,你这安排得过来吗?”
“怎么会安排不过来呢,我和你说,殿下……”
“闭嘴!”颜执安呵斥一句,“休要胡言乱语。”
循齐眼巴巴地看着季秦,“她们知道你养了三十几个呢?”
“个个都知道啊,她们都非常喜欢我,这辈子认定我了。殿下,只要有钱,她都会跟着我。”季秦沾沾自喜,“相貌这个事可遇不可求,像我这种有相貌还有钱的人,着实不多见,自然人人争抢。”
循齐托腮,想了又想,道:“你拿左相的钱,养你的情人,合适吗”
“合适、自然合适,她们是我的人,自然就是左相的学生,该喊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哪里就不合适了。”季秦极力辩驳,教训循齐:“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与左相的事情。你去找你的小情人去。”
循齐:“……”
她转头就告诉左相:“你自己都不养情人,你还给她养?我不答应。你说过,颜家的钱是我的。”
“对,鸿胪寺卿,我做不了主,你该走了。”颜执安怜爱地与她对视一眼,“起来,离开公主府。”
“老师,你不能这样啊……”季秦故作怜悯,“要不你也养情人,我如何?”
下一息,循齐提起她的襟口,直接提起来,丢到门外。
“无情,门口写着,鸿胪寺卿不得入内。”循齐气得脸黑发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季秦不恼不生恨,笑吟吟地凑到小公主面前,欣赏她美丽的脸蛋,小声说:“殿下,您为何不成亲啊?”
“你成亲了?”循齐反问。
季秦悠悠地笑了,小小生解释:“成亲是一种束缚,不成亲,我可以喜欢很多人,成亲后,我就只能喜欢一个人,你觉得哪个吃亏?”
循齐震惊,这个理由真不错。她点点头,眼眸澄澈极了,“你说得也对。”
“对吗?”季秦笑容仁爱。
循齐:“对。”
季秦朝她伸手:“拿钱来。这么好的办法,不该用钱来买吗?”
循齐心情好,懒得与她计较,将自己的钱袋子丢给她:“早些回来,孤等你。”
“等我做什么?”季秦掂了掂钱袋子的分量,还算不错,小公主也算大方,还比左相好糊弄。
下回可以接着坑她。
循齐说:“等你回来做女驸马,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你说什么?”季秦浑身一颤,“女、女驸马?”
完蛋了,自己这是不是变相在调戏小公主?
季秦将钱袋子塞进回来,拔腿就跑。你个傻缺,谁要做你的驸马。
“你别跑了。”循齐还招呼一句,“你跑什么,我是认真的。”
“循齐,你在做什么?”颜执安好奇,迈步走出来,眼看着季齐跑得比兔子还快。
循齐什么事都不瞒她,直接开口:“鸿胪寺卿说不成亲可以爱很多人,成亲就只可以爱一人。我说我和她成亲,各玩各的,她就吓跑了。”
“荒谬。”颜执安动怒,看向无霜,道:“将人抓回来。”
循齐嘿嘿笑了起来,下一息,惹来左相的一记眼刀,她忙虚心改过,“她还拿走我一袋钱,说是授课费。”
颜执安看向无情:“速去,捉住打断腿,别带回来了。”
循齐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去求情,反而扯了扯左相的袖口,趁机凝着她:“左相,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颜执安不悦:“哪里对,一点都不对!”
天杀的季秦,应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