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再看一眼,回去跪算盘。
循齐的疑惑在心里生根发芽,已不止一日了,今日趁着机会询问。她道:“为人子女,当孝顺双亲,父亲离世,每年扫坟都是孝道。阿娘,您说呢?”
颜执安再度头疼,撒了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她已然数不清撒了多少谎。如今循齐越发警惕,她都不知自己的谎言会不会被揭露。
“山遥路远,哪里就有那么好去的,那年不过是去探山之际路过当地,与他见一面,云雨巫山才有了你,等过些年,你长大些,让人带你过来。”
颜执安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则心中慌到了极致,恐循齐再问,她只得搪塞一句:“时辰不早,我累了,你也回去睡会,晚些时候来用晚膳。”
循齐觑了母亲一眼,她分明就是故意支开自己的,有怪。但此时不宜硬碰硬,循齐打算再等等,继续观察,非要弄明白不可。
“阿娘歇息,我先回去了。”循齐恭敬地行礼,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笑容,如往常一般退出去。
颜执安逃过一劫,急忙唤来无情,“你去岭南挖一洞,买些兽类尸骨进去,填上去,最后以火来烤坟。”
无情震惊极了,不知家主要做什么,“您这是做什么?”
“你别管,此事千万不可泄露出,尤其是少主那里,一丝风声不可泄露。”颜执安一再嘱咐,“少主若是知晓,你提头来见。”
家主语气凝重,无情意识到严重性,悄然领了吩咐,匆匆出院子。
无情紧急离开,院外的循齐跟了上去。
左相府内有侍卫队,按律令可有五百人,无情无霜为首。无情领了吩咐,前往相府后排院,那里住了不少侍卫。
后排院紧挨着相府墙壁,但出了相府,侍卫们不当值时,时间自由,住得近,也是谨防主家招呼。
无霜赶往后排院,进去后招呼两人,精密吩咐,随后便离开。
她悄悄来悄悄走,并无人发现。她走了,循齐没有急着走,而是蹲在墙角,等侯里面的人出来。
略等了半个时辰,里面有人出来,循齐立即上前,“站住。”
出来两人,肩上背着包袱,必然是领了吩咐去办事。循齐背着手上前,两人认识出她,忙行礼,“少主。”
“无情刚刚吩咐你们的事情,记住了吗?”循齐故意拿着话说,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一句话就套出来,无情刚刚进去去找他二人的。
两人点头,道:“记住了。”
循齐老神在在地点头,拿出一袋子碎银子,递给两人,“家主让我嘱咐你们,行事莫声张,此行甚远,你们以前去过吗?”
“没有,岭南太远,属下们还是第一回过去。”一人开口,面上带着笑容,那一袋子银子足以让两人路上松快松快了。
循齐小脸紧绷,沉重点点头,“岭南此行,你二人谁为主?”她一面说,一面将钱袋子递出去。
“是我。”沉默的那人开口,伸手去接银子。
循齐将钱袋子递过去,另外一人眼神暗淡,她吩咐道:“你去找个包袱,这么放身上太惹眼了。”
“属下这就去。”对方接过钱,立即转身回去了。
循齐看向另外一人,道:“你们此行的路程可安排好了?”
“不散大事,不许惊动地方官府的。”剩下的一人勉强微笑,那么大一袋子钱给了李二,他什么都没有弄到。
不惊动官府?循齐继续问:“如何安排的,说与我听听?”
少主带着钱而来,必然是家主授意的,侍卫也没多想,说道:“一路走官道,住驿馆,至岭南后乌有山,选一风水宝地挖一坑即可,给人立坟,不算难事。”
“安排得不错。这是赏你的。”循齐有模有样地点头,掏出一只小钱袋子,丢给了对方,“别告诉他,自己拿着。”
侍卫千恩万谢,循齐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循齐疑惑,阿娘派人去岭南立空坟做什么,糊弄她吗?她才问了,阿娘就去立空坟,谨防自己日后再问,就算问了,也可以应对。
由此可见,她爹没有坟!
既然没有坟,实说便可,为何费尽心机骗她呢?究竟有什么原因。
循齐悄悄回到自己的院子,一时间猜不透阿娘的意思。眼着自己的院子在即,她脚下一拐,走去了陈卿容的院子。
今日宴席,颜执安素来不饮酒,借此躲了过去,而循齐年岁尚小,不饮酒。故而,陈卿容陪着夫人饮酒,酒饮多了,躺下睡着了。
循齐悄悄溜进去,摸索进去,掀开帐子,推了推酒醉的人,“夫人、夫人。”
“执安,别闹,我睡会儿。”陈卿容酒醉只当自己女儿进来,拍了拍对方的手,“我再睡会儿。”
“夫人,我问你,左相十五岁这年去了哪里?”循齐贴着陈卿容的耳边去问。
陈卿容睡得正香,烦躁地捂着耳朵,循齐拨开她的耳朵,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左相十五岁的时候这年在哪里?”
“京城、京城,她七八岁就来了京城……”陈卿容睁开眼睛,眸色一片迷蒙,循齐揪着问:“十五岁这年……”
“烦不烦啊,她十四岁就入朝了,十五岁能在哪里?”陈卿容怒目圆瞪,强撑两息,困得睁不开眼,旋即又闭上了眼睛,翻身不理循齐。
循齐跪在踏板上,托腮看着酒醉的夫人,不觉深思她的话,十四十五岁都在京城里,压根不会去岭南,她去岭南造空坟做什么,以远为借口?
循齐思索须臾,转身离去,回屋休息。
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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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一闹,司马三郎不举的消息传了出去,司马家颜面受损,定国公照常出入,女帝厚待侄儿,流水的补品送进司马府,就连左相都登门去看望,然而吃了闭门羹,府上不开门。
颜执安不恼,淡然地离开,隔日,朝臣们开始弹劾司马族人霸占田地。
随后,右相党羽也开始附和,挑出司马族人往年所为,雪花般的奏疏送进大殿内。
女帝应接不暇,看着一摞摞奏疏,骤然发现,她的左相二相联手了,顷刻间,气得砸了奏疏。
隔日,颜执安弹劾户部账簿不明,一时间,司马家被推上风口浪尖上。
女帝为息事宁人,唤来兄长,语重心长地劝说:“你与颜家的事情就此过去了。”
“陛下,您的右相与左相联合了。”司马勋定定地开口。
女帝已急过了,此刻想通了,左相是循齐的养母,右相是循齐的老师,两人替循齐出口气,也在情理之中。
“哥哥,你想错了,是你同时得罪了左右二相,你该想想你哪里得罪了右相?”女帝打掩护,“朕这里,弹劾你纵容族人行事不轨的奏疏堆成山,朕才知晓司马家的人如此放纵,朕更好奇,纪王为何不举发你。”
纪王以她为敌,怎么会善待司马家?由此可见,她的好兄长早就上了纪王的船。
她冷冷地注视着兄长,而对方有条不紊地回答:“陛下,臣是太子的舅父,理当爱护外甥才是。”
“司马勋,你放肆!”女帝勃然大怒,“你眼里可有朕?”
“陛下,您如今只此一子,臣若不支持太子,合该支持谁呢?太子十岁了,再有八年,是何局面,臣该为司马家着想才是。”司马勋振振有词,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陛下,您这些年来去找公主,可有下落?就算找回来,是何模样,可能承担起重任?陛下,您想过吗?”
司马勋今日表明态度,他是太子舅父,自然站在太子一侧,女帝司马神容良久不言语。
司马勋神态松散,等了许久,才等到她说:“你想将司马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陛下,明帝驾崩多年,昭惠公主不知去了哪里,您这般徒自增添烦恼,是何意?”司马勋不理解妹妹的想法,眼前的太子自小长在宫廷,贤良聪慧,哪里不配继承帝位,非要去找什么不知长成什么模样的昭惠公主。
女帝冷笑连连,徐徐起身,睥睨兄长,“司马家是你当家,但天下由我执掌,我不止你一位兄长,司马家不止一位男儿,朕可以换了定国公。”
“陛下是在开玩笑吗?”司马勋掀了掀眼帘,淡淡一笑,脸上没什么表情起伏,“您想换就换,哪里就有那么容易呢。”
女帝直面兄长,“哥哥回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府。”
司马勋抬眸,平静的面容府上一丝阴霾,平静行礼,随后离开大殿。
须臾后,御前卫围住定国公府,不准任何人进入。
消息在半日间就传开了,而此时的循齐正在校场练习骑射,无名赶来禀报消息。无名是颜执安拨给循齐的护卫,属于‘无’字辈,在府里出入自由。
循齐握着箭,对着箭靶,闻讯后纳闷道:“陛下怎么对亲哥哥动手了?”那日明显看出来,陛下对司马家极为重视,三两日就派重兵围剿,是何意思?
无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负责传信,其余的事情不归她管。
循齐无法得到答案,索性放下箭羽,道:“去定国公府附近看看。”
“好,属下去备马。”无名迎合道。
两人换了一身衣裳,悄然出府,悄然出现在定国公府附近,果然探头就瞧见了黑压压的队伍。
循齐缩在墙角,探头看一眼,又缩了回去了,无名说:“附近的路口都有人把守,不住附近的人不给进来。司马家究竟犯了什么错?”
“我猜与昭惠公主有关。”循齐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一圈,“再大的错误都是兄妹,何至于闹成这样,昭惠公主是陛下的心病啊,肯定是司马勋做了什么对不起昭惠公主的事情,陛下发怒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果不其然。
两人猫在角落里看了一圈,趁着人不注意骑马离开。
出了坊间,循齐下马,牵着马走,买了两块糖糕吃,分了一块给无名,两人边走边吃,见到卖油饼糖酥,又去买了两块。
一路走一路吃,无名吃得撑了,却见少主还没停下,她主动开口:“少主,我吃不下了。”
循齐这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日头,道:“去接阿娘。”
这个时候赶过去,阿娘刚好下衙。
两人骑马赶路,走街串巷,及时来到官署门口,循齐下马,没有靠近,而是在路边等着。
等了小半个时辰见到颜执安在下属的簇拥下走出来,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吓了颜执安一跳,“你怎么来了?”
“路过。”循齐粲然一笑。
颜执安也笑了,循齐牵着她手往自家的马车前走过去。
随后的官员看着左相的女儿都那么大了,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知是谁来一句,“我记得前两年,司马家的还向左相提亲,没想到人家女儿都及笄了。”
“谁能想得到呢,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谁知道真相呢。”
“怎么,你还不信吗?”
“我不大信,不过左相说是她的女儿那就是她的女儿,就算认错了,不是她的女儿,也与我等无关。”
众人叹息一声,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让人着实可惜。
他们说的话,都传进了循齐的耳朵里,她摸摸自己的耳朵,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大人,再观母亲,似乎没有听到。
上车后,颜执安收回自己的手,好笑道:“你来寻我有事儿?”
“问一问司马家的事情。”循齐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显示自己长大了,可以承担起责任。
颜执安未曾察觉她的变化,调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趁机思索,“你怎么想的?”
“那日,陛下对司马家维护之意,显而易见,今日陡然翻脸,能因为什么事儿?”循齐面色紧绷绷,“与昭惠公主有关,对吗”
“嗯?”颜执安诧异,不觉看向少女,一瞬间,她似乎长大了,竟然可以分析朝廷局势了。
可见近日来上官礼认真教授良多。
“定国公是太子一党的,等同背叛了陛下,陛下如何不气呢,但如今的户部在他手中。”颜执安定神,面上的温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严厉,“你分析得很不错,但你觉得接下来的局势会是什么样的”
颜执安在小事上十分宠溺,说笑间温柔,可一遇正经事,便会收敛笑容,不容循齐糊涂。
循齐感受到压力,不禁思索,想起母亲给的各府人物表,试探道:“龙生九子,九子不相同,这个不听话就换一个?”
“然后呢,户部可是在长子手中。”颜执安点评道。
循齐蹙眉,“此时已没了兄妹情分,必要时该动手就动手,对不对?”
少女声音忐忑,带着几丝不确定,她的容貌落于颜执安的眼中,颜执安轻叹一声:“循齐,你若遭遇被叛,会原谅吗?”
“不会,原谅她等于给自己留了条思路,背叛一次就有可能有第二次。第一次死里逃生,第二次就可能丢了小命,不能心软呢。”循齐紧张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关键时刻少不得表态,“阿娘,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的。”
颜执安心口堵得厉害,她将自己的后路堵得死死的,将来说出真相,算不算是背叛呢?
她有些犯糊涂了,无声低头,眼眸垂下,瞧见了循齐膝盖上的双手,心领神会般将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手背,道:“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
去岁宴后循齐不要命地追随她而去,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假公主搏击,她还怎么疑她呢。
循齐唇角止不住弯了弯,颜执安收回手,她的笑容戛然而止,怎么就摸一下?她挪过去,将母亲的手再度搭在自己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再盖在她的手背上,自己等于将母亲的手握住了。
她心里满足了,耳边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定国公势必与纪王联合了,若不然,陛下不会震怒。可定国公忘了,纪王是皇室,陛下动不得,但司马家,陛下想动就动。且去岁朝廷新得一座矿,国库里有钱,司马勋不该在这个时候折腾。”
其实,司马勋低估了陛下的心思,他以为都过去十四年了,陛下早就认命了,乖乖地传位于太子,便露出了自己的心思。可他想不到,陛下的心思依旧在明帝和她的孩子身上。
司马勋操之过急了。
循齐认真地听了,疑惑道:“陛下破釜沉舟,不怕昭惠公主回不来吗?”
“她已回来了,不过是悄悄养在民间罢了,此刻不宜露面。司马家不知晓,故而走错了路。”颜执安嘲讽,“这些男人就是看不起女人罢了,以为陛下会认命,岂不知陛下早就后路。”
“回来了?”循齐惊得一跳,浑身汗毛竖立,悄悄问:“那这位殿下可是储君之才?”
她问得时候,眉梢扬起,小嘴一抿一抿,十分有趣,颜执安扫她一眼,“莫问旁人,你问问你自己可有储君之才?”
“我?我没有,我不想做女帝。”循齐捧着母亲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一侧,感受到母亲的温度,心口不免雀跃,颜执安也随她去,真心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只这句话,她不当数的,随口一说,哪里能做数。
两人在车里聊了一路,至左相府门口,门人递来几张帖子,颜执安扫过一眼,与循齐说道:“今晚去赴宴,你要去吗?”
“赴什么宴?”循齐疑惑,母亲将帖子给她,“司马家的求教宴。”
她本不欲去的,但循齐的经验太少,领着她去见识见识朝廷里的名堂也可。
“去,我想看看怎么个求教法。”循齐欢呼道。
“去换衣裳,穿上男装,束发。”颜执安嘱咐一句,“你跟着无霜一起过去。”
循齐立即去换衣裳,脚步迅疾,眨眼就看不到人了。等颜执安抬首,她都不见了,不禁叹道:“真是个孩子。”
年轻、脚程快,动作迅速,反应也快。颜执安的脑子里迅速浮现出许多优点,竟不觉得她莽撞。
无霜忽而开口,“家主,少主从金陵回来后,似乎长大了些,也懂事了。”
“我也觉得她忽而会承担责任了。”颜执安夜感觉出来了,以前埋头学习,如今知晓出门看看局势,还会巴巴地去找她分析情况。
原浮生在信中并未提及多少,只说三言两语,最多的是画像一事,其他并未过多提及。
她叹道:“长大了呀。”去年无忧无虑的小循齐已经走远了。
颜执安回屋换衣裳,再度登上马车,循齐穿了一身黑色的袍服,袖口以红线勾勒,周身上下没有一丝金线,深色显得少女成熟,沉默间陡添几分凛冽。
那个小小的循齐走远了,前年躺在床上艳奄奄一息的循齐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颜执安心生不舍,忍不住摸摸她的脸颊,对方粲然一笑,眼眸清湛,又显得可爱,
“你还小,多穿些红色,下次别穿黑色的。”颜执安点评一句。
循齐下意识摸摸袖口,道:“我记住了,下回穿红的。”
“真听话呀。”颜执安摸摸她的脸颊,旋即吩咐道:“出发。”
马车停在明月楼前,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可今日楼外看不到宾客,早就被贵人包场了。
循齐跳下马车,转身回去搀扶母亲,抬眼扫了一眼酒楼,诧异道:“包下整座酒楼得多少钱?”
“或许人家没花钱呢,一声令下,敢不从吗?”颜执安与她细说权势的妙处,“有时就算你富可敌国,没有权势,拿钱砸,人家也未必会理会你。”
“这就是你做官的理由吗?”循齐扭头问母亲。
下一息,耳朵被揪住,颜执安不耐烦:“需要你来质问吗?我喜欢做官,我喜欢握着权柄,我喜欢有权有钱的人,如何?”
“您说得对,说的都对,我错了。”循齐反握住母亲的手,将自己可怜的耳朵拯救出来。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进入明月楼。
进入大堂,先听到琴声,大堂中央有一座高台,台上有女子穿着异服作舞,循齐看向对方的腰肢,竟然袒露肌肤,她诧异,看直了眼睛。
颜执安顺势看过去,少不得呵斥一句:“小色胚,收回你的眼睛,没有礼貌。”
“阿娘,她的衣裳怎么与我们不一样?”循齐纳闷,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衣,将自己周身遮掩得密实,再看人家,袒露肌肤。
再看母亲,穿着交领的常服,自己也是交领,她不由多看了一眼,下一息,颜执安忍无可忍地捂住她的眼睛,“再看一眼,回去跪算盘。”
第32章 你的身子怎么那么热。
今日高官宴饮,明月路附近的路口都已封锁,楼内更是笙歌燕舞,灯火璀璨。
循齐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左相府宴饮不过是一群人集在一起,推杯换盏罢了,何时有这么露骨的舞蹈,她如同是小和尚进城,看花了眼睛。
得到母亲呵斥后,循齐这才收敛,可还是拿眼睛瞄了一眼,道:“阿娘,您知道存在即合理的道理吗?她们既然这么跳,肯定是希望我们去看的,您不让我看,就很不合理。”
“是吗?你可以继续看,但我依旧可以罚你!”颜执安目视前方,“胡人胡旋舞举国闻名,看多了,也就那样。”
“阿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循齐据理力争,“您看厌了呀,我还没看厌,您该让我长长见识。”
颜执安沉默半晌,余光瞥见慢步而来的右相,便道:“你问问你的老师,非礼勿视是何意思。”
“我不看了。”循齐小心地看了母亲一眼,“你和我老师是穿一条裤子的。”
“胡言乱语,颜家没那么穷。”颜执安正经地回一句,“你这句话容易让人多想。”
这句话肯定是疯子说的,穿一条裤子?呵呵,匪夷所思。
母女二人窃窃私语一番,一名舞姬前来引路,“贵客这边来。”
两人皆收敛消息,跟随舞姬往二楼雅间走去。身后的右相快走两步,追上二人,“左相怎地将少主带来了?”
“她非要跟来,我有什么办法?”颜执安对天长叹。
循齐:“……”不是你带我来的吗?你怎么又让我背锅?
循齐蹙眉,前面走来两人,颜执安快走一步,将两人甩在后面,右相心领神会,嘱咐循齐:“后退一步,主子在前走。”
循齐的脚步慢了下来,走来的是司马家的族长,热情地同两人寒暄。
“您二人是一起的吗?”
“门口遇上。”颜执安神色淡漠,“族长邀我二人过来,是何意?”
“司马家同二位丞相有什么误会,我特地来道歉,这边请。”族长面上挂着笑,极力缓和气氛,“幸得您二人不计前嫌,是我司马家的福气。”
右相微笑道:“我与司马家可没有什么误会。罚定国公的人是陛下,与我二人并无干系。”
三人入座,司马族长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有误会,您瞧,我这不是来赔礼了吗?二位与定国公共事多年,也*该知各自的脾气,是我司马家不对,太过纵容三郎,您放心,我回去后定让人严家管教,日后不会出现在颜少主面前。”
“族长,你想多了,此事与我颜家无关。”颜执安兴致缺缺,直接戳破囊肿,“定国公结党营私,陛下惩罚他,与我颜家着实没有干系。”
一句‘结党营私’让司马族长闻声变色,“结、结、结党营私?”
右相低眉,端详着手中的琼浆玉液,并不打算开口,一人点破即可。
“陛下对司马家多有偏爱,若是小错,三两句呵斥便算了,如今是大罪,马虎不得。”颜执安淡淡一笑,“族长,您该小心些,自古以来,沾此罪者,十有九死,毕竟定国公没了,还有其他兄弟在,若是整个司马一族没了……”
颜执安故作停顿,撩了撩眼皮,对方闻声色变,“我懂、我懂您的意思。”
“既然如此,该走了。”颜执安站起身,期间没有碰过任何酒水。她侧身看向右相,道:“我家酒楼新出两样菜式,我正欲去品鉴,右相可赏脸?”
“罢了,去试试。”右相放下酒水,也不去看司马族长,翩然起身,与左相行礼,“谢过了。”
两人结伴而去,循齐看向司马族长,对方神色大变,就连起身送客都没有力气了。
结党营私,当真是大罪吗?循齐本不懂,但从他脸上的表情中窥测出一二,灭门大罪。
她抬脚跟上两位长辈的脚步,匆匆离开明月楼。
马车前行,过了两条街,复又停下,车内的人下车,门口的掌柜巴巴地来迎,“您二位可真是稀客。”
掌柜明红笑吟吟地看着二人,目光辗转落在身后黑衣少年人的身上,目光一顿,接着招呼两人。
“新菜式上一遍。”颜执安嘱咐一声。
“好嘞。”明红答应下来,唤来跑堂,耳语两句,也不上前继续巴结,淡然地后退。
三人再度入了雅间,颜执安脱下披风,递给无霜,随后,无霜退出去,关上门。
“循齐,说说你的看法。”颜执安先开口。
循齐上前,右相也望向她,两人目光交汇,循齐笑道:“我在想,您是不是危言耸听,若是寻常族人,必然是担忧灭族大祸,可陛下出自司马一族,断然不会太过狠心。您这么说,是离间计,对吗?将司马勋架在火上炙烤。”
“反应不错。”右相毫不吝啬夸赞,直起身子,道:“司马家三兄弟,长兄司马勋,二爷司马湛,三爷司马顷。三兄弟以司马勋为首,多年来相安无事,但如今司马勋给司马家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司马家内部会怎么办?陛下此举,关而不罚,就是等着司马家的决定,循齐,朝中人才济济,既然不听话,那就换了。如同用得趁手的剑,突然一天,剑反碰了自己,留之还是销毁”
“自然是销毁。”循齐斩钉截铁,“留之是心软,也是害自己。陛下放弃司马勋了吗?”
“不好说,毕竟是亲兄弟,循齐,万事没有肯定的说法,当静观其变。”颜执安的语气较之右相,反而冷了许多,可循齐看向她的时候,神色温柔,眼中映着对方的面容。
这一眼,落在了右相的眼中。
“上菜了。”外面的明红招呼一声,里面的人立即收敛神色。
明红推门而进,自己接过跑堂手中的托盘,自己亲自将菜送了进来,笑呵呵开口:“楼里来了位胡厨,做了些胡人的菜市,又改了改,与京城的菜式结合,点的客人很多,给您三位尝一尝。”
她特地将菜放在了循齐面前,觑了对方一眼,循齐察觉到她的视线,歪头一笑,“你是不是喜欢我才这么看着我?”
“你这孩子可真会调戏人,你太小了,姐姐不喜欢。”明红将菜放下,拿着托盘又走了。
她走后,两位长辈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颜执安,笑话她:“调侃姐姐,失败了。”
“别闹,她看着我,我觉得不对劲,她是你的下属吗?”循齐捂着发红发烫的脸颊,羞死了,又捏了捏了自己的脸,“我有那么小吗?”
“你很大吗?”右相也掺和进来,“你还没成年呢?”
“我几月的生辰?”循齐转而问母亲。
颜执安微微一愣,陛下没说几月的生辰……她下意识看向右相,右相低头,故作玩笑道:“我记得左相提过,好像是夏日里的生辰,也快了。”
“哦哦,确实快了。”循齐低头拿起筷子,修长的眼睫住眸子里的不羁,原来阿娘都不知道我的生辰啊,既然是夏日里,去岁怎么没有提呢。
她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母亲的碗里,故作一笑,“吃鱼,老师,您吃什么。”
“我自己来。”右相跟着一笑,“今晚的菜色不错。”
三人神色各异,在循齐低头之际,颜执安眼中出现了懊恼,昭惠公主的生辰就是夏日里,她一直不敢提生辰,就是不知该怎么圆这个谎言。
如今,谎言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了!
简单用过晚膳,三人分别,颜执安领着循齐回府。
回到府上,已是亥时,各自梳洗就寝。颜执安刚上榻,有人裹着被子走来,她诧异,“你怎么了?”
“我想和你一起睡,我自己带了被子。”
循齐站在踏板上,被子裹着身子,只露出一张可怜的小脸。颜执安心软,“你睡里面。”
“好。”循齐立即喜笑颜开,裹着被子就爬上床,直挺挺地躺下来,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颜执安背对着她扯下帐子,没有看到她得逞的笑容。颜执安躺下后,循齐就凑了过来,贴着她的肩膀,也不说话,就这么闭上眼睛,颜执安也未拒绝,只当她今晚害怕了,贴心地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二人就这么躺着,无人开口。
静静地睡了一夜,颜执安早起上朝去了,也并未叫醒她,屋门合上的瞬间,循齐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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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被禁足在府,朝堂上安静许多,就连平日里喜欢与女帝做对的纪王都一反常态地沉默,早朝无波无澜,朝臣禀事议事,解决事情。
直至午时散朝,女帝留下左相,其余人退了出去。
“朕留下你,是想将循齐安排入巡防营,你觉得如何?”女帝开口,“定国公的态度,让朕意识到些许事情。”
她的青哥哥都不看好自己的女儿,遑论其他人,既然如此,她就给她兵权,让人在京城站稳脚跟。
颜执安揖首,道:“臣无异议,但是何职位?”
“巡防营五千人,她做个挂名的副营指挥,待立功后,朕便将巡防营给她。惹眼又如何,朕就是要告诉世人,循齐有这个能力胜任。”女帝自信,睥睨天下,“左相,你意下如何”
巡防营内指挥使一正两副,主事的指挥使,副的指挥使没那么重要,有时便是领个俸禄,挂名而已,看似是副指挥使,可有时爬上一辈子都未必能爬得上去。
“陛下,这么一来,世人都知道您偏爱循齐。”
“左相,为何不是你花钱给循齐铺路呢?”
颜执安蹙眉,就知道没安好心,这么明晃晃地坑她。她深吸一口气,道:“您的意思是?”
“去岁,循齐捐的矿已在开采,为朝廷营收数十万两,朕赏她一个巡防营副指挥使,过分吗?”女帝含笑望着颜执安,“朕要她比太子先一步掌握兵权。”
有了巡防营做底子,她可以加重底气,给巡防营添兵,五千兵马可以变一万。
颜执安求之不得,跪地叩首谢陛下恩德。
圣旨在午后就下达左相府,循齐浑浑噩噩,陈卿容高兴得立即打赏,给内侍们拿了一包金瓜子,又是让人开库房发赏钱,最后又唤来管事,开粥棚发米粮。
“夫人,您这、这张扬了。”循齐反应过来,连忙喊住夫人,“您先停下来,等母亲回来再说。”
“等她干什么,我拿我自己的私房钱来发,别碍着我。”陈卿容愈发高兴,招呼管事,“去撒钱,去巷子口去坊间去门楼下撒钱。”
循齐劝不得,但看着陈卿容这么高兴,她的心里的疑惑又消散了,若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夫人怎么会这么高兴自己做官呢。
是自己想多了。
府里陡然热闹起来,人人都有赏钱,夫人一高兴,每人多发了一年的月钱,不是一月两月,而是一年的月钱,顷刻间,人人的脸上都挂了喜色。
同时,府门口开始撒铜钱了,门楼下颜家的小厮抬着一筐子铜钱,一面走一面撒,路人都跟着高兴起来。
等颜执安回府,她娘已经折腾了万两银子了。陈卿容忐忑,原本以为女儿会说上两句,不想她只说了一句,接着说,“您去铺子里招呼一声,给巡防营五千将士每人一套成衣。”
“哎呦,你怎么开窍了,晓得用钱给她铺路啊。”陈卿容少不得阴阳怪气一句,“照我说,你再给他们发一月的俸禄,岂不甚好。”
“母亲说得极是,从账上走,您去安排。别小气,就发三月的俸禄,区区五千人罢了,颜家还可以安排得起。”颜执安顺着母亲的意思,“您说呢?”
陈卿容怔怔,“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发这么多钱,家里知道不说吗?”
“我的钱,我自己用,为何知会家里的人,家里的开销比我们小吗?”颜执安不以为然,“您不是喜欢喜欢撒钱就让您撒个够,如何?”
“随你。”陈卿容服气,“你为了你的女儿,连你自己的底线都不要了。我去安排,你这样一来,是不是太过张扬?”
陈卿容将循齐的话照搬了过来,这么张扬不符合她女儿的性子,像是有意为之。
颜执安平静道:“就是要张扬,就是要告诉世人,我颜执安的女儿到了巡防营,那就是财神,不是陛下偏爱,而是我颜家推她上位的。”
“你说的让我糊涂了。”陈卿容听不明白她的话,“你不怕她树敌太多吗?”
“怕什么?有能力效仿我家便是,没有能力就闭嘴。”颜执安神色疏冷,并不在意这些,这些钱与颜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算了,一座矿都敢捐,几万两银子还会心疼吗?
陈卿容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便道:“我去找人与城防营的人对接,三月俸禄一套成衣,我记住了。”
先派人去和城防营指挥使对接,一听颜家发俸禄,指挥使面上的笑容止不住了,巴巴地问:“一月的?”
“三月,外加一套成衣,这是我家少主的意思,当然,您也有。您不怕被人举发,左相安排的,营里的兄弟都有。”管事笑着解释,“日后,还望您多多照顾我家少主。”
“好说好说,我听说颜少主功夫了的,改日我们试试。”指挥使高兴得摩拳擦掌,这是白拿的,三月俸禄呢,谁他爹的不高兴呢。
管事知会后,又问了尺寸,约定时间才让人送成衣。
指挥使送走了管事,嘿了一声,“颜家果然财大气粗,这么一来,一辈子的俸禄都贴进去。不过,颜家不在意这些小钱,一座矿都捐了。”
颜家撒钱一事,传得全城皆知,知道者,骂一句颜家铜臭味重,羡慕者,良久不语。
纪王知晓后,也是羡慕,“颜执安对这个女儿,可真是好。既然花了那么多心思,撒钱如流水,就为换一个巡防营副指挥使的职位。”
一时间,颜家财大气粗的消息盖过了定国公被关一事的风头了。
晚上,循齐依旧裹着被子,爬上母亲的床榻,经过昨夜一回,颜执安已很平静地接受,两人再度安静地躺在一起。
循齐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看着虚空,道:“阿娘,我觉得这件事不符合你的性子。”
“哪里不符合?”颜执安阖眸,耳畔的气息微热,她朝外侧挪了挪。
循齐侧身,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母亲:“您在遮掩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母亲这么大张旗鼓地炫耀,不是反常是什么?她想了一个晚上,想不出来,难不成未来掩盖定国公府的事吗?
可定国公府犯错与颜家并无关系,母亲没有必要为其遮掩。
究竟为了什么?
循齐凑近后,脑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心口微颤,但她觉得很开心,心口有温水,缓缓流过,止不住地激动起来。
她说:“您肯定在遮掩什么?”
“我能遮掩什么,我不过告诉世人,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靠山,谁都不可以欺负你,我可以用钱砸死对方,你懂吗”颜执安心慌,细细去听她的声音,语调微颤。
“也对哦,可这么一来,人家都知道我这个副指挥使是买来的。”循齐信了母亲的鬼话,心中开始另外一层担忧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轻视我?”
“会,所以,你更该努力,好了,睡觉了。”颜执安伸手推开小脑袋,“你的身子怎么那么热。”
“是你的身子太凉了,我给你暖一暖。”循齐趁机掀开自己的被子,直接钻进了母亲的被子里,紧紧地挨着她。
颜执安如临大敌,可为时已晚,她稳住自己,也稳住小东西,“我不喜欢与旁人睡,自己睡自己的,再闹明晚别来了。”
“别,我回去了。”循齐又钻回自己的被窝里,眸色冷冷,快速闭上眼睛。
翌日早朝,颜执安带了一袋子金豆子上朝,宫门口,无霜扛着袋子,见人就发一颗,朝臣们把玩着拇指大小的金豆子,看向前面的左相,“左相这回心满意足了,都说颜家富可敌国,今日算是见识了。”
以前的左相过于低调,又不喜热闹,以至于他们一时低估了,今日一见,才见颜家的实力。
一袋子金豆子,眼都不眨就发下去了,一颗金豆子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生活开支了。
右相入宫,无霜阔气地抓给她一把,右相握着一手的金豆子,抬眼看向无霜,无霜警觉,“不够不够,再给您一些。”
无霜又抓了一把,塞到了右相的手中。右相握着沉甸甸的金子,不觉道:“你家家主脑子是被驴子给踢了吗?”
上赶着告诉天下人,循齐的职位是靠着钱买来的,我朝史上最大的贪污者。
“我家家主说普天同庆。”无霜笑着应付,忙看向其他人:“这位大人,留步,给您、给您的。”
右相双手抓得满满的,白得的金子不要白不要,她淡然地塞进袖袋里,若无其事地上朝去了。
经此一闹,京城里的狗都知晓左相家的独女得了巡防营副指挥使的职务了,它们都得了一块肉骨头,分而食之,日子陡然快活起来。
循齐忙着练武,小心对待这份来之不易的差事,武师在旁教导,抓紧训练。
这时,无名匆匆进来,道:“少主,定国公死了。”
循齐手中的箭破空而入,射穿了箭靶,她稳了稳心神,“怎么死的?”
“说是自尽。具体尚且不知。”
外面消息传的是自尽,真相无人知晓,循齐看着箭靶上的箭,心中陡然明白了女帝的决心,她为了昭惠公主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杀了。
就是不知纪王怎么想的?
循齐收了箭,“去定国公府看看,应该摆灵堂了,我猜没什么人敢去吊唁。”
司马家走到今日,靠的是什么?是帝王恩宠,没了恩宠,谁当你是个人呢?
女帝麾下不止有哥哥,还有左右二相,哪个不必司马勋听话。你以为你是太子舅舅,就可以越过陛下吗?
做梦!
循齐扯下额间的发带,丢给无名,气势凛然,“走。”
一去司马府,府内果然没有吊唁的宾客,一见她来,司马三朗的眼睛看过来,目光阴狠,“循齐,你还敢来我司马家。”
“我来给你爹上柱香。”循齐伸手弹弹衣袍上的灰尘,“你以为你是谁,没你爹,你算什么东西?”
司马三郎气得青筋凸显,循齐朝他一笑,“你爹死了,你爹死了。”
“颜循齐,我和你没完。”司马三郎被刺激狠了,踢开一旁拉扯他的仆人,直接朝对方扑过去。
第33章 她若喜欢女子,该怎么办?
司马三郎愤怒一击,连循齐的衣角都没有碰到,无名抬脚,一脚将人踹趴在地上。
循齐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凭你,也配沾染我衣角?”
她俯身,眼神阴狠,唇角带着笑,看上去,又是十分柔软,她俯视着狼狈的人,“司马三郎,你别以为你姑母是陛下,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我照样可以弄你,你看到了吗?你爹死了。”
“循齐,我和你什么仇恨,你要这样对我?”司马三郎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白衣,沾染尘埃。
两人对质,循齐淡然而望,“因为你让我恶心了。因为你的眼神,带着男人最对女人的掠夺,这样的眼神,让我最恶心。”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其他人,目光带着审视,其他人纷纷低着头,连对视都不敢。
“你装什么贞洁,这桩亲事你以为是我司马家愿意吗?是陛下赐婚,我不得已去见你一面,谁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母老虎。”司马三郎感受到了屈辱,这个女人和她娘一样,都是疯子都是母老虎。
“那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今日靠的不就是你爹、司马家,如今你还有什么?没有这些,陛下会为你赐婚吗?司马三郎,你已是落水狗了。”循齐上前一步,目视男人,“是陛下赐婚,但我看你不舒服。”
她说完,目光由男人的脸颊上辗转落至腿间,司马三郎勃然大怒,握起拳头,“滚出我司马家。”
“司马三郎,我突然很喜欢这座宅子,你若我若是去求陛下,买下这座宅子,你猜,陛下会愿意吗?”循齐开门见山,“我看上这座宅子了。”
司马三郎气得满脸通红,定国公世子匆匆进来,忙同循齐揖礼,“颜少主,三郎性子不羁,过于任性,得罪您,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他一回。”
“大哥,她是来看笑话的。”司马三郎恼恨地提醒自己的亲哥哥,“是她害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世子皱眉,走过去,一脚踢在弟弟的膝盖上,语气严厉,“跪下,道歉。”
“大哥。”司马三郎不甘心,“我没有错。”
世子望着他,语重心长道:“你有错,你错在得罪了颜少主。”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循齐。
司马三郎倔强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肯开口,循齐扫了一眼灵堂,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主仆二人依旧上马,策马疾驰。
“少主,您为何来这一趟?”无名不明白少主的用意,无端来定国公府激怒司马三郎做什么?
循齐勒住缰绳,放眼看去,将巍峨府邸尽收眼底,道:“我要让整座京城的男人们没人敢娶我,没人敢打我的主意。司马三郎就是最好的下场。”
无名:“……”
主仆二人回到府上,颜执安刚回来,正同陈卿容说话。
陈卿容坐在一旁,眉眼拢着一抹哀愁,手中抱着一只白乎乎的胖猫,是她的心头宠,“你说,怎么说死就死了。执安,我害怕了。”
“母亲,您放心,颜家不会的。”颜执安坐下来,安抚母亲,轻轻握着母亲的手,“您放心。”
陈卿容心里畏惧,闲云野鹤大半生,丈夫死了,被女儿接来京城养老,结果今日他死了,明日他死了,害得自己提心吊胆。她紧张地反握住女儿的手腕,“循齐会不会有事?”
“您放心,所有人都死了,她也不会死的。”颜执安莞尔,伸手抚摸胖猫的脑袋,“她机灵着呢,我猜她去定国公府寻衅去了。”
司马勋有今日,是他自己找的,纪王替太子求娶幼女,陛下无法拒绝,可司马家竟然没有拒绝,陛下心中不满了。
司马勋不死,看着他与纪王合谋做大吗?
陛下可不是小姑娘了,她握权**载,已有帝王心术,岂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哥哥那么多,不差司马勋一个,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唉,今日不知明日的事。”陈卿容叹气,余光瞥到门口的循齐,呀了一声,“小循齐回来了。”
“嗯。”循齐大步走进来,“我去了司马府,踢了司马三郎一脚,便回来了。阿娘,我觉得司马家的宅子不错。”
颜执安瞬息就明白你的意思,“喜欢?我给你去买。”
“当真?”循齐眼前一亮,喜得上前抱住母亲的腰肢,亲昵地蹭了蹭,“我就知道您肯定会答应的,怎么弄到手?”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颜执安微微蹙眉,少女身上的温度太过炙热,像是炭火一般,烫得她心口发颤。但她没有及时推开,而是淡然地拍拍她的脊背:“好了,回去梳洗吧。”
循齐规矩地同两位长辈行礼,退出屋,转身就跑开了。
陈卿容靠着椅,看着循齐洒脱的模样,嘀咕一句:“她到底像谁?怎么看都不像你,执安,像她爹吗?”
“应该、像她爹。”颜执安随口敷衍一句,转身走了。
陈卿容疑惑,像她爹?她爹像什么模样?这个女婿还没见面就死了,死得太早了。
惋惜一番,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的女人实在命苦啊,遇到早死的女婿。
****
定国公自尽后,女帝收其府宅,另赐宅,又封其二兄司马湛为安国侯,再赐府宅,长兄司马勋的是爵位由其子继承,但由定国公降为定国侯。但司马家一国两侯,满门显赫。
司马湛封侯后,礼贤下士,拦住颜执安,提起两门联姻一事。
相比较司马勋的散漫,司马湛态度友善,颜执安拒绝:“不瞒侯爷,小女对司马二字十分抵触。”
“这……”司马湛没想到做事情突然棘手了,什么叫做抵触?他立即说:“犬子不才,十分喜欢少主,愿结两姓之好,若您愿意,犬子可以少主为先。”
他的意思是:我家儿子可以入赘!
颜执安垂了垂眼,没想到司马湛可以这么低声下气,她故作惋惜:“侯爷的话,我甚欢喜,可你也知晓,司马三郎着实过分,她一时间无法接受,不如等一等。”
等待就是拖延之词,司马湛无奈,转头去找自己的妹妹,称愿意让儿子入赘颜家。
女帝一听,反而不高兴了,道:“你以为颜执安还看得上你儿子?司马家的宅子都被她买走了,撬了老宅,踩着司马家,你在她眼里算个废物。”
司马湛被训得脸红耳赤,陛下越这么说,他越想代儿子求娶颜循齐,厚着脸皮继续开口:“陛下,您看,我家五郎也是您的侄儿,您帮一帮他,颜少主貌美有才,与他正是般配。”
“般配?”女帝嗤笑一声,就你儿子那个怂样如何配得上循齐。
自从三郎的事情出现后,她对这些小郎君十分不满意,光天化日下,没有仆人的帮助,循齐一人将三郎打了不说,还断了他的命根子,三郎是得多差劲啊。
徒有其表。
“陛下,您也是看着五郎长大的,他如今也到了婚龄,既然颜家不喜欢三郎,那就让五郎试试,他是长子,自然会懂得疼人。”司马湛巴巴地劝说女帝,“只要您下旨,这桩亲事就成了。”
去岁,女帝满心欢喜地给侄儿和循齐说亲事,如今,她满心抵触了,因为她看到了循齐的能力,非池中之物。
寻常郎君已配不上循齐了。再者,司马家的实力被左右二相瓦解,剩下的司马湛府邸不值得让循齐联姻。
她摆摆手,再度拒绝哥哥的要求:“朕怕朕的大殿被左相给掀翻了。”
司马湛不肯就这么算了,女帝略一摆手,“五郎想要娶妻,纪王府上还有几位郡主,朕给你们赐婚,如何?”
“陛下,不用不用,臣就是说说罢了,臣退下了。”司马湛听到‘纪王’二字吓得腿都软了,娶谁家女儿都可,唯独纪王家的女儿碰不得。
司马湛逃离大殿。
这日风光正好,循齐跟着左相等人出城巡视春耕,山野间,山清水秀,枝绿树直。
循齐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听着前面的人不断恭维着左相,她冷笑两声,耳畔听人说道:“前两年还有人去左相府提亲,这两年倒是十分平静。”
“前两年,那是以为左相冰清玉洁,洁身自好,谁知道孩子都有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去岁还有人说左相为了不成亲,特地捡来个孩子认作女儿,以此好堵住我们的嘴巴,今年看来是假的,颜家在这位少主身上费了不少心血。”
循齐静静地听着,觉得有意思,拉着无名一块听,她还问一句:“谁向左相提亲?”
“多着呢,司马家三爷丧妻后,想求左相做续弦,后来被人追着打。”
“还有杜家的侯爷,本是不成亲,云游归来,见到左相,难以忘怀,撒泼打滚地去求娶,最后无疾而终,听闻做和尚去了。”
循齐听得兴奋,又好奇问一句:“左相可想表态喜欢谁?”
“喜欢?听闻她清醒寡欲,这位少主多半是哪家兄长的,她过继来的,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我告诉你啊,我有个朋友在太医院当值,有一年左相病了,恰好他当值,匆匆赶往左相府诊脉。他说记得清楚,左相之脉,并无产子之兆。女人的事情,都在脉象上呢。”
“是真是假?”旁人挪过来问一句,“这也能诊得出来。”
循齐蹙眉,这件事回头倒是可以问问阿元。阿元如今的药铺也开起来了,十七在店里帮忙,两人早出晚归,日子过得很舒服,两人提出要搬出相府,但两人都是女孩子,单独住在京城不方便,阿娘就没有答应。
正好,今晚回头去问一问。
一群人围在一起还在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左相来了。”
一群好事的人做鸟兽散,循齐跟着挪步子,挪回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等左相过来,她立即将水囊递过去。
颜执安没喝,而是走过来,狐疑地看着她:“你们在说什么?”
“说定国公府、不,应该是定国侯府的事情,说世子在家守孝,不出门了。”循齐随口胡扯一句,对着她,讨好地笑了笑。
天光明媚,少女笑容好看,明眸善睐,衬得小脸明艳。颜执安颔首,接过水囊喝了口,道:“往前走,饿了自己吃些东西。”
“您不吃吗”循齐疑惑。
颜执安转身,“我不饿。”
循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纤细坚毅,脊背弧度优雅,这一幕缓缓落进自己的眼睛里,深深刻入脑海里。
大半日走下来,回城的时候,一群养尊处优的大人们累得十分安静,晌午时分舌战群雄的模样也不见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循齐骑马,她年轻,漫山遍野地跑,走了一整日也不觉得累,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白日里这群碎嘴大人们的话。
入城后,众人散了,循齐跟随左相回府。
回到府上,陈卿容备了晚膳,炖了鸡汤,一人一碗,循齐先喝了一大碗,颜执安浅浅地尝了口。
循齐快速吃了两碗饭,以身上脏为由,匆匆回房去洗澡。颜执安也甚是疲惫,并未在意她突然离开。
吃过晚饭,陈卿容依旧闲得抱着胖猫儿玩,感叹道:“又是一日过去了,我家什么时候可以添人进口,太无聊了。后院的十七与阿元日日忙着铺子里的事,都没人陪我说话了。”
她念叨着无趣,心生回金陵的想法,可想起府里一大一小,大的忙着政事,小的忙着课业,一忙起来,两人饭都忘了吃。不行,自己不能走,自己得盯着她们。
她最亲的人只有女儿了,还有半个孙女。
陈卿容唠唠叨叨半晌,循齐回去后,沐浴更衣,赶走婢女,躺床上就睡觉了。
婢女给少主掖被角,听到熟睡的呼吸声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屋门合上的时候,床上‘熟睡’的人迅速睁开眼睛,穿上衣袍,悄然来到窗口,支起来,翻身跃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待出了院子后,循齐笑着拍拍手,笑着往十七院子而去。
十七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两人坐在屋子里正在核对账目,婢女迎着循齐走进来,“十七娘,元姑娘,少主来了。”
两人抬首,十七欢喜地站起来,笑看着循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看看你们。”循齐转身看向婢女,“你退下。”
婢女朝两人行礼,默默退下。
循齐趁机走向阿元,道:“我有话想问你。”
“好,十七,你先出去。”阿元明白她的意思。
十七纳闷,“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吗?”
“我是医者,你该听我的。”阿元朝着将十七往外推,甚至抬首亲了亲她的侧脸,羞得循齐捂了眼睛,待睁开眼睛,十七已跑开了。
循齐这才摆正面容,等阿元回来后才开口:“我问你,女子生产后,脉象可看得出来?”
“这、老大夫可以,我不成的。我家山长可以。”阿元说道,惭愧道:“这样的本事,不是每个大夫都会的。”
循齐点点头,神色略显凝重,原来山长也会,她说道:“京城中还有谁会呢?”
“你去找老大夫,他们经验老到,说不定就可以。你查这个做什么?”阿元不理解循齐的做法。
“我随意问问,在书上看到的罢了。”循齐微微一笑,站起身,“莫要告诉第三人,知道吗?”
“我懂,你放心,我连十七都不会说的。”阿元保证,“你对我二人如同再生父母,我不会泄露的。”
阿元既然保证,循齐也放心,同她一笑,转身离开院子。
她走后,十七抱着药材进来,扭头看了一眼黑夜下的人影,“小齐好像心*事重重,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长大了,烦心的事情就多了,她还要去巡防营报到了,应该在担心这件事。”阿元故意说谎,心中却起疑,循齐是在查自己的身世吗
生产后的女子?指的是左相吗
当着十七的面,阿元没有说,但心中开始生疑了。
月上柳梢头,月影如钩,照亮大地,万籁俱寂,四周都显得沉寂。
无霜悄然而进,走到床榻前,小声禀报:“家主,方才少主装睡赶走婢女,随后去了十七娘的院子,不多时,十七娘出来了,少主私下与原姑娘说话。”
“我知道了。”
帐子里传来颜执安平稳的声音。
无霜闻声而退。
帐内漆黑一片,颜执安眸色微亮,循齐悄悄去见阿元做什么?为何要赶走十七。
女儿大了,心思深,她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颜执安犹自觉得庸人自扰,不仅为陛下解决朝政大事,还要给她看着女儿,生怕循齐走错了路。
心中藏了事,一夜难眠。颜执安几乎一夜未睡,天亮时自己醒来,疲惫不堪,眼睛睁不开,脑子却十分清楚。
颜执安登车去上朝,一路上都闭着眼睛,下车时,眼睛略好受了些。
朝会上说些什么,她也没心思去听,散朝时,右相上官礼拦住她的去路。
“我瞧你,一整日浑浑噩噩,你这是怎么了?”右相打量她,发觉她眼下乌青,可见近日没有睡好,好心问道:“近日有难事?”
颜执安心中愁苦,却不知开口,只道:“我有一堂妹,喜欢女子,而循齐昨夜半夜偷偷去找这个女子了,你说……”
“循齐喜欢那个女子?”右相闻声色变,“她是干什么?”
“你说为何半夜过去?”颜执安不理解循齐的思路,“就算半夜过去,堂堂正正去不可吗?为何要偷偷摸摸过去呢。”
犯事沾染上‘偷偷摸摸’准没有好事。
右相推测,“她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姑娘?”
闻言,颜执安脸色微变,“你别吓唬我。她若是喜欢女子,陛下非将我活剐了不可。”
右相的脸色也不好,“这位姑娘是哪里的人?”
“金陵原家。”
“原浮生的族人?”
“对。”
“那就让原浮生来一趟,从这位姑娘口中套一套话,正好让原浮生去国子监上两天课。”右相快速打定主意,“让她与原家的姑娘、你的堂妹远一些。她如今正是懵懂情爱之时,万一被影响了,左相,你该知晓后果。”
颜执安浑身凉透了,就连心口都是一阵发凉,道:“她若喜欢女子,你我究竟是成全还是制止呢?”
“自然制止,国运系于她一身,岂可任性呢。”右相语气无奈,“她这一世,注定无法任性妄为,就连你我都不能肆意行事,她又怎么能做到呢。左相,您还是得空去问问她的意思,你如今是她的母亲,她对你依赖,对你不会有警惕。”
颜执安沉默,一时间,不知自己走的路,究竟是对是错。她问道:“既然你我可以自由选择婚嫁,为何要逼她呢?”
“她是储君,我们不过是臣子罢了。”右相也是无奈,眺望宫城,一股凛冽气息逼迫而来,“我们有如今的选择,皆因自己的努力,而我们只是自己,她则是江山的未来。”
“可是你问过她的意思吗?”颜执安忍不住辩驳,从她在天牢抱住循齐的那一刻开始,谁问过循齐的意愿呢。
耳边仿佛浮现了循齐的声音:“我没有野心。”
她说她没有野心。颜执安眼睫轻颤,右相语气坚定,“她生在皇家,享受富贵就该肩负责任,她如今的快乐建立在你为她筹谋的道路之上,没有她的身份,你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吗?”
颜执安罕见地无言以对,自顾自离开了。
右相则慢走两步,走到最末端。
****
循齐出府,撇开无名,走街串巷,买了一堆吃的,最后被无名找到。无名吓得脸色发白,“您去了哪里?”
“我买吃的,你不吃吗?”循齐将自己买的一堆吃的递给对方,笑容纯澈。
她手里提了不少吃的,确实是去买吃的,无名放心了,接过烤鸡腿就狠狠咬了一口,刚刚就像从鬼门关走出来一样,吓死她了。
主仆二人吃完东西回府,此时日落西山,循齐回屋了,她买了许多医书,回来刻苦看书。
颜执安来时,少女坐在案后,皱眉不解,看得十分苦恼,她不觉好笑,信步走过去,看见了桌上摆的医书。
她半夜偷偷摸摸去找阿元就是为了学医?
“循齐。”颜执安疑惑地唤她。
“嗯?”循齐吓得将医书合上,紧张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进来怎么不敲门啊,她顿时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她的动作让颜执安生疑,朝她伸手,“书拿来。”
第34章 你要回去睡吗?
春末夏初的温度已有些热了,循齐却生了一身的冷汗,尴尬地看了母亲一眼,讪讪一笑,故作镇定:“您怎么不敲门啊?”
“是你心虚听不到脚步声。”颜执安也有理,自己不是鬼,走路有声,怎么会听不到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过心虚。她朝小东西再度伸手,“你在看什么书?”
“医书。”循齐知晓躲不过去了,不得不将自己的书递过去,生无可恋地捂住眼睛。
颜执安心存疑惑,待看清书名后,双眼瞪圆,罕见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确实是医书,是女子产后一类的书籍。她抿了抿唇角,不知如何开口,她想问,看这些书籍做什么?
孩子长大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颜执安与她年龄相差悬殊,一时间无法摸透她的心思,但看这些书籍做什么?
为免她蒙混过关,她又将书籍翻了一遍,确认中间没有夹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反反复复查了两遍后,她终于确认下来,小东西是真的在看女子产后的书籍。
“你、看这个做什么?”颜执安险些崩溃,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名堂来。
循齐摸摸自己的耳朵,绞尽脑汁,斟酌道:“我想看看医书,在十七那里随手挑了两本,就挑到这本了。”
她低头摸耳朵的小模样,极是心虚,颜执安怎么会信她的鬼话呢,心中不免担忧,“循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循齐蓦然抬首,对上母亲的担忧的目光,傻气地对视一眼,“我、我没有、我没有啊。”
她这模样,不似作假。颜执安悬起的心终于落回腹内,欣慰道:“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再过两日就要去巡防营了,做好准备,这些书籍无甚用处。”
没有心上人!颜执安陡然觉得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话就是这句话了。
“罢了,自己看,我先走了。”她都出了一身冷汗,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小东西,不免说道:“你若有心上人,要告诉我。”
“阿娘,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循齐觉得母亲太过奇怪了,像是高兴傻了一般。
颜执安故作镇定:“无事,我先走了。”
出了书房门,夜色渐黑,颜执安脚步松快,几月来的心烦事,终于解决了。想来也是,循齐日日在她的眼皮下,见过的人都可以说出来,怎么会有心上人,她的心思还是在课业上。
颜执安晚间多用了半碗饭,消食回来,床上多了一个人,小东西裹着被子坐在她的床上,盘腿坐得笔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阿娘,我学会把脉了,我想给你试试。”
“你看了多久的医书?”颜执安不免好笑,果然,刚学就开始显摆,还是孩子性子。
循齐言之凿凿,“半日。”
颜执安;“……”快来人收走这个孽障。
“你过来、你过来、坐下。”循齐略显兴奋,眼眸湛亮,整个人都蒙上一层光泽,颜执安无奈,屏退婢女,自己坐过去。
“我和你说,疯子病了,我在药铺里当过两天药童,我知道怎么诊脉。”循齐唇角弯弯,心中悸动,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指,轻轻地搭在母亲白皙的手腕上。
她说得煞有其事,颜执安极力忍着笑,给庸医做药童还沾沾自喜呢,小傻子。
循齐屏住呼吸,耐心去诊,可除了脉搏后,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不信,再耐心去试,还是一模一样。
“诊出什么了吗?”颜执安笑容就要压不住了,“少主、颜少主?”
循齐懊恼,道:“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颜执安笑问:“你想要什么感觉?”
循齐欲言又止,面上浮现犹豫,颜执安看着她:“你这模样,让我以为我自己得了疑难杂症,你这开始自己学医救母。”
“不行,我先睡了。”循齐不敢再说了,害怕露馅,翻身就躺下了,只给颜执安露出一个倔强的小脑袋。
颜执安哭笑不得,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晚安。”
“晚安。”循齐闷闷地回了一句。
颜执安顺势在外侧躺下,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一夜好眠,颜执安身子也轻快许多,上朝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右相,“循齐说她没有心上人。”
“她说你就信?”右相打起精神,“我和你说,这个时候的孩子最是叛逆,想法奇奇怪怪,捣鼓一些大人们不明白的事情,你觉得荒唐,她却觉得甚好。她说的话,不要信。”
“我想不到她喜欢谁,她接触的人中会喜欢谁?”颜执安不禁思索,“休沐日在的眼皮下,寻常在左相府,是谁与她相识能不被我们发现”
右相忧心忡忡:“你府上的那位外姓姑娘?”
“那是我家十七娘的心上人,她不会的。”颜执安笃定,言道:“你不要把她想得那么坏,且二人见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两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凑在一起,任何政事只要两人合心都会解决,可面对孩子的事情,竟一起犯难了。
两人面色不愉地走在垂龙道上,迎着晨曦,谁都没有开口。
“这不是你我二人擅长的事,让原浮生来京一趟,她教导孩子多年,她最擅长。”右相开始打了退堂鼓,她可以教导课业教导知识,但摸索不到孩子的心里想法。
颜执安抿唇,心中犹豫,“再等等。”
“你还想等?别等出事了,说我没提醒你。”右相不赞同她的说话,还等什么呀,将人招来便是,一来一回,三月的时光罢了。
颜执安不想见原浮生。她麻木地跟着右相行走,走了一段路,司马湛巴巴地跟来,她扫了眼,道:“我先走了。”
她快走两步,司马湛追不上了,只能将目光放在右相府上,可右相无子无女,联姻也是不成。
司马湛的目光放在右相的侄女身上了,她没有女儿,但是有侄女儿。右相无子无女,日后的心思必然放在侄女身上。
“右相。”他巴巴地过去说话。
右相快走一步,直接撩下他。
司马湛两头都没有捞到好,干干地看着两人大步离开,自己成了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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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齐埋头看了一晌午的书,再度翻墙溜了出去,无名只当她在书房里,便没有在意。
循齐去找的老药铺,将与阿元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老大夫望着她,眸光疑惑,循齐知晓他的意思:“不是我。不信你来诊脉。”
老大夫当真给循齐诊脉,诊后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问这些做什么?”
老大夫有医德,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人家家破人亡,故而,循齐问的时候,他十分谨慎。
“我就问问罢了,我看到书上是这么写的。”循齐巴巴地将医书带来,又拿了颗金豆子,放在桌上,“还请您给我解惑。”
原来是个学医的学生。老大夫捻起胡须笑了起来,细细与她讲解,可循齐听得模棱两可,但有句话听懂了,老大夫说,“姑娘与夫人之别,可用药物鉴别出来。”
咦……循齐眨了眨眼睛,顷刻间,醍醐灌顶,“什么药?”
老大夫说:“皇家秘药。”
说了等于没说。循齐翻了白眼,老大夫说:“西域来的药,不过极为稀有,但你方才说的,诊脉即可辨别出来,倒不需求药。”
循齐听了一番,无疾而终,落寞地回府去了。
皇室的秘药是弄不来的,且谁也不知吃了会不会对身子有害。循齐果断将药抛弃了,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去让老大夫给母亲诊脉。
左相府内有女医,寻常头疼脑热,都是女医来诊脉,她是左相的心腹,断然不会为自己所用。
这么一盘算,几乎无懈可击,母亲的身子压根不会旁人来靠近。走了一遭,都是白忙活,最可行的办法就是自己学会诊脉,可阿元自幼学医都无法诊断得出来,自己这个半路上的半吊子怎么去学。
若真是要学上五年十年,那还有什么用呢?真如疯子所言,吃过早饭买油条,黄花菜都要凉了。
循齐精神慢慢地出门,回来的时候无精打采,从后门溜出来的,再从后面溜进去。
回到府上,她一人坐在校场上,呆呆地看着箭靶,一旁的无名找了过来,“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别说话,我自己静静。”循齐双手托着下巴,凝视前方,脑子里一团浆糊。
她每回觉得自己的母亲冰清玉洁,清心寡欲,如同神宫里的神女,那样的干净、不染尘埃,怎么会喜欢不知名的男人呢。
岭南的空坟开始,她便觉得有怪了,母亲的话处处有漏洞,就像是一个洞一个洞凑起来的一面墙,轻轻一推,墙壁就倒了。是自己愚蠢,到今日才发现了秘密。
枯坐半日,颜执安回府,闻讯来校场看她,箭靶上空空荡荡,可见她今日一支箭都没有射出去。
“小东西,又想什么呢?想你的心上人吗?”颜执安走过去,拍拍她的小脸。
夕阳西去,光色如暮,颜执安换了一身墨白的家常裙裳,颜色淡雅,带着几分不多见的温婉。循齐看过去,目光落在她清冷的眉眼上,一身素雅衣裙穿出了神女的气度,这样的出尘脱俗的女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循齐心口微热,不敢再看,心中不敢生起妄念,但她的异样让颜执安起疑,“当真在想心上人?”
“我在想巡防营的事情。”循齐闭上眼睛。颜执安俯身坐下来,微凉的气息贴了过来,夹杂着疏冷香,激得循齐心口荡漾。
她又说:“你和我说说我爹的事情。”
“书生罢了。”颜执安的声音冷下来,如山间凛冽的清泉,激散了春日里热意。
循齐便不问了,这么不愿提起来啊,是不愿,而是没法提呢。
她是越发生疑了,但不敢显露出来,因为她太喜欢眼前的生活了,有权有势,有人护着,这样的感觉,如同生活在天堂里。
“阿娘,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循齐问道,我的身上没有流淌你的血,你为何对我这么好,甚至百依百顺呢。
颜执安笑了,瞥她一眼,道:“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呀。”
真的吗?循齐勉强笑了起来,意味不明道:“疯子也对我好,她说,她日后靠我养老,所以,她必须要对我好。”
“是呀,你日后也给我养老。”颜执安随口就说了,“想疯子了?”
“嗯。”循齐的声音闷闷的。
夕阳落下去,晚间的风有些凉了。颜执安也没有多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语气轻和:“等休沐日,我带你去看看她。”
“好。”循齐顺势点点头,母亲与疯子不一样的,疯子捡到她的,无奈才养大她,而母亲呢,费尽心思将她弄回来,图什么呢?
循齐自觉自己一穷二白,身上什么都没有,母亲究竟是何意?
“走了,回去吃晚饭。”颜执安淡然起身,如同往常一般将人拉起来,俯身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回去。”
循齐亦步亦趋地看着她,眼神晦涩,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白皙柔软,这样的女子在旁人身下承欢吗?
循齐莫名觉得不值,哪怕那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也是不值。
她开始犯糊涂,甚至走进了死胡同里,咬定自己不是颜家的女儿,左相未曾成亲、未曾生子。
唯有这样的说法,才让她甘心。谁都不配碰她。
走回正院,颜执安松开了循齐,一只雪白的胖猫朝着她扑来,她欲弯腰去抱起来,身后掠过一抹黑影,快速地提起胖猫的后颈,“你跟着夫人,一日九顿饭,胖死了。”
陈卿容喜欢吃喝玩乐,自然少不了胖猫的吃喝,她觉得好吃,给胖猫吃,觉得不好吃,也给胖猫吃,吃多了,还是给胖猫吃。一来二去,小身子飞快地胖了起来。
“你是不是说我胖?”陈卿容闻声走了出来,上前就去揪着循齐的耳朵,“背后议论长辈是谁教你的规矩?”
“我没有。”循齐力证清白,“我是在说胖猫,和你没有关系的。胖猫胖了,您看看您,没有胖的。”
“这样啊,饶了你。”陈卿容从她手中夺过胖猫,略有些沉了,“好像是胖了。”
循齐白挨了一下,终于看到陈卿容的自省,回身看向母亲:“你看,她揪我耳朵。”
“旁人可以替你揪回去,她不成。”颜执安爱莫能助,“但我可以替你要一个铺子过来,想要吗?”
“你要铺子啊,我给你啊。”陈卿容眼前一亮,谁要铺子谁是傻子,累死累活的,不如躺在家里快活死了。
循齐诧异,很快反应过来,“我也不要铺子,我有钱花,要什么铺子。”
“小齐,你知道吗?其他姑娘出嫁都是喜欢铺子做嫁妆的,你怎么不要呢?”陈卿容觉得这个孩子傻了,要了铺子,收益就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循齐言之凿凿:“我娘开矿,我要铺子干什么。”
一时间,陈卿容哑口无言,不得不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执安,赶紧嫁人再生一个,她太嚣张了。”
颜执安眼前一黑,道:“你俩吵架别搭上我,我招你们了吗?”真是过分。
两人偃旗息鼓,循齐悄悄觑了母亲一眼,骤然觉得她对成亲一事,十分厌恶。
三人坐下来,如往常一般吃晚饭,陈卿容止不住开口,说起京城里的亲事,最多的便是后宅一事,说了两句,想起一事,道:“上官家要办喜事了,右相的侄儿要成亲了。”
“娶的哪家姑娘?”循齐莫名,谁家还刚将姑娘嫁给她家呀。
陈卿容抿了口汤,悄悄说:“是一文官的女儿,你也知道,京城里到处都是官,我没记住。下回再听到,就给你们记住了。”
“谁家这么不长脑子。”颜执安道一句,冷冷嘲讽:“上官家就该断子绝孙。”
循齐眨了眨眼睛,余光轻瞥,瞥见母亲唇角的冷笑,可想而知,她也是十分厌烦的。她说:“刀割在身上才会觉得疼,上官家祸害人家姑娘,就该断子绝孙。”
“你俩在说什么?怎么就祸害人家姑娘呢?”陈卿容听着母女二人打哑谜,自己似乎融入不进去,转念一想,是个大瓜呀,她立即问循齐:“快说,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
“您这不知道啊。”循齐故作夸张,小脸故作紧绷,逗得一旁的颜执安伏案笑了起来,陈卿容拍了拍女儿,“别笑,我听着呢,循齐,你说。”
循齐搬了凳子,坐在夫人身侧,语重心长道:“上官家来自关外,有个规矩,双生男孩或双生女孩,必须杀幼留长。”
“你发烧呢,双生是天大的喜事,杀小的……”陈卿容本是笑着说话的,说了两句笑不出来了,“你还别说,上官家好像是没听说有什么双生子,你别吓唬我。”
颜执安淡然地喝着汤水,循齐也低头吃着饭,就剩下她一人迷瞪着。
“怎么没人说呢?我怎么没听到呢。”她觉得不对劲,自己来京时间也不少了,各个府邸都去过,上官家也去过,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不知道,情报这么差吗?
她望向平静的女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陛下说的,若不然我也不知道。”颜执安放下汤勺,撩起眼皮,道:“上宫家的秘密,不对外说,姑娘嫁过去了,只能认命,若是生下孩子,孩子丢了,当母亲的怎么知道呢。”
“丧心病狂。”陈卿容愤怒,道:“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还未养,怎知好坏,我朝立朝百年,上官家的规矩存在百年了吗?长此以往下去,还有多少姑娘被骗下去。不行,我得公布天下。”
“我也有此意,夫人,不如我二人来办,如何?”循齐笑眯了眼睛,拉着夫人的手臂,“您觉得呢?”
“我不和你做,你的性子太野,我害怕。”陈卿容打了退堂鼓,光她一刀捅了司马三郎的命根子,她听后都害怕了。
循齐冷哼一声:“我自己来。”
“你想怎么做?”陈卿容着实好奇怎么做,“你杀到上官家去吗?”
“不,太招摇了,我有办法。”循齐摆摆手,小脸上带着笑容,与夫人语重心长道:“我说了,刀割在自己的身上才会觉得身子疼,心口疼,既然如此,那就从那户文官家开始。”
少女笑容深深,似是嘲讽又似是隐晦,陈卿容看在眼中,无声缄默,道理是对的。
饭后,循齐留下,捧着茶不肯走,围着母亲转悠。
颜执安坐在妆台前卸妆,铜镜里照着循齐晃动的身影,“前几日还是洗漱过来的,今晚直接赖着了?”
“啊、不是。”循齐红着脸否认,踱步到母亲身侧,瞅见她放下乌黑的长发,如锦缎一般柔软,她记得初见那回,母亲似是披着长发的,后来认下她,便将长发挽了起来。
未嫁人者,才披发,嫁人者,长发挽作发髻,这是我朝的习俗。
她望着乌黑的长发,心中沉沉,既然之前母亲嫁人了,为何要披发呢,这里也是十分古怪的。
“想什么呢?”颜执安放下梳子,回身看着她,“呆呆傻傻,最近总是有心事的模样?”
散下长发后,颜执安的长发至腰间,显出几分女子柔美。
循齐看得眼睛发直,道:“我想上官家的事情,想与您说一说,怎么办。”
“与我说作甚,自己去做,别伤了你的老师即可。”颜执安笑了,灯下眉眼朦胧,远山眉缥缈,她继续说:“别牵连她,怎么闹,她都可以给你收拾残局,知道吗?”
“我知道。”循齐郑重点点头,“阿娘,你将您的探子借给我用两天,我要去知晓那户人家的动作。”
“可,我让无霜去安排,那你要回去睡吗?”颜执安轻声询问她,也不知她小脑瓜子里想的什么,怎么时而聪明时而呆呆的呢。
第35章 你以后该怎么办?
循齐浑浑噩噩地点头,眼神心虚地瞄了眼母亲,然而,对方并没有看她,对镜卸妆了。空心虚一场,转瞬间,循齐喜笑颜开,凑过去摆弄她的妆奁。
妆奁里摆了许多首饰,琳琅满目,宝石、玉石,都十分名贵。循齐拿起一对血石耳环,血石如绿玉一般,通体清亮。
循齐玩了会儿,颜执安起身走了,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素净的脸颊,再低头看着珍贵的首饰,眼神明亮起来。
颜执安回来后,循齐还坐在铜镜前,低头翻着首饰,“看什么呢,喜欢哪个?”
“都一样,没什么太喜欢的。”循齐说不上来,觉得贵重,摸起来沉甸甸,十分沉重,她摸着步摇,道:“不自在。不如束发自在。”
“那就束发,待你入了巡防营,日后多是束发了。”颜执安看着那张白净柔软的脸颊,眼眸里浮现澄澈的泉水,此刻看过去,呆傻中带着热忱,干净得如同雪山顶的圣雪。
循齐玩了会儿,将妆奁放回原处,深吸了口气,模样可人,颜执安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几分,最后道:“去洗漱,你的衣裳拿回来了。”
“好。”循齐站起来,眉眼弯弯,一笑间还有浅浅的梨涡,脸颊长了些肉,看着十分健康,个子也拔高不少。
她高高兴兴地走了,颜执安俯身坐下,明月光华落地,洒进窗内。
颜执安靠着软枕,看着妆台前的凳子,眼前浮现少女偷戴她首饰的模样,似乎是小人穿大衣,别样可爱。
过了六月就要成年,意味着还有三年的时光。
可如今陛下还在原地踏步,杀了司马勋,断了纪王一臂,可纪王依旧代表喜着皇室,如何拉下纪王,才是重中之重。
自从假公主的事情过去后,纪王便隐匿身形,似乎在等太子长大。
如今的太子在东宫学习,也不过问朝堂事。纪王与太子隐匿身形,她们就无处着手了。
颜执安心中不平,还是要给纪王找些事情做,若不然,干等下去,循齐长至十八岁,太子依旧是太子,循齐回来,无所适从。
颜执安莫名烦躁,索性躺了下来,片刻后,循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吹灭了灯,爬上床榻里侧,钻进被窝里。
钻进去的一刹那,她就翻过身子,面朝母亲,“您在想什么?”
“想你最近怎地日日赖在这里。”颜执安睁开眼睛,眸色清亮,转而去看循齐。
少年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嘿嘿一笑,道:“我想在这里睡。”
“随你。”颜执安对她要求低多了,没心上人就好了,至于她想做什么随她去了。
只要她别喜欢女子就好了。再来一回,她都要吓死了。
循齐往她跟前凑了凑,深深凝视母亲素净的面容,慢慢地打了哈欠,合上眼眸,睡着了。
一夜好眠,颜执安早起离开,她也醒了,精神好,早起去练功夫。
循齐的生活十分枯燥,每日里都是这样,颜执安可不同,她的生活可精彩呢,日日听着朝臣们吵架,纪王站在边上,也不吭声儿。
吵了半晌后,朝堂安静下来,颜执安上前一步,同女帝揖首,“陛下,臣探得昭惠公主的消息。”
刚刚寂静的大殿,顿时倒入了沸水,噼里啪啦炸开了。
“昭惠公主在何处?”
“左相所言可是真的?”
眯着眼睛的纪王也睁大了眼睛,朝面前的女子看过去,只见左相如往常一般立于众人之首,神色淡漠,让人看不出情绪,一时间,摸不清她想要干什么。
“在何处?”女帝开口质问。
左相扫了众人一眼,唇角弯了弯,回道:“臣派人去寻,陛下静候消息即可,臣相信,皇天不负苦心人,定会让陛下母女团聚。”
司马湛立即上前拍马屁,“陛下,此乃大喜,臣恭贺陛下达成心愿。”
他说完,其他人跟着附和,女帝眉眼舒展,笑容难掩,但她的目光在纪王身上,先前还是不管事的模样,如今蹙了眉眼,似乎在想什么。
颜执安这一招祸水东引,就看纪王会不会上当了。
散朝后,纪王追上左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开口就问道:“不知左相在何处探寻公主的消息?”
“告诉您,然后您派人去杀殿下,对吗?”颜执安也不给他留颜面,自从女帝将公主给她后,她就与纪王站在了对立面上,她目光深深,“我不明白,都是您侄儿的孩子,你为何态度不同呢。”
颜执安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路过的人都听到了,使得众人都跟着顿足,试图探听些消息。
纪王的小心思被揭露开来,纪王不耐地看着面前的左相,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可他不敢跟对面翻脸,只好陪着笑脸,故作长辈慈爱道:“左相,你是不是有所误会了,都是我皇家的血脉,我怎会厚此薄彼。”
“可你派人去杀过两个假公主。”颜执安不装了,彻底摊牌,笑容幽幽,顷刻间显露威仪,她继续前进一步:“所以,纪王,我不会告诉您公主在哪里,我也确信,那位就是真公主殿下。您在京城等着便是,何必来我跟前探听消息呢。”
言罢,她潇洒转身,留下一脸茫然的纪王,这个女人太过分了,翻脸都不看场合,这么多老狐狸看着呢,真是不明所以。
纪王也气得拂袖而去,等着看热闹的朝臣们面面相觑,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中的右相微眯了眯眼睛,颜执安开始动手了吗?
再过两月,循齐就成年了,该入朝参与政事。
垂龙道上的众臣心思各异,面面相觑,老臣们陡然一颤,昭惠公主要回来了,京城要起风。
****
循齐没在意这些事,到了入巡防营的时间,领着无名去巡防营报道。
巡防营指挥使任职三年,年过四十,唤赵俯。循齐来时,赵俯在门口迎她,亲自带着她入营。颜家的钱给的实在到位了,人人有份,架不住人家挥金如土。
入营后,赵俯表态,日后将士们不听她吩咐者,赶出巡防营。
钱与成衣都已经到位了,对于这位走后门来的副指挥使,无人表示不喜欢。循齐娇柔的模样,落于众人眼中。
赵俯有心给她撑腰,选了个身子纤细的人给她垫脚石,特地来比试骑射。
循齐却摇头,道:“我自幼在山间长大,与野兽为伍,准头极好,指挥使,我们试试?”
她不敢比而赵俯比功夫,但比射箭,略可以平手。
闻言,赵俯眼睛大了,看着她身子纤细,没想到还是山野长大的,他立即挥手,“来,我与少主试试。”
赵俯尊称一句少主,显然是给了颜执安的面子。
下属抬来箭靶,又拿了箭靶过来,循齐挨个试探,而赵俯直接选了最重的弓箭,循齐抵不过他,选了个次等的。赵俯笑道:“你能拉开,也是十分不错的。”
嘿,真有意思,原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有点真本事。
循齐扫视一圈,众人都在看着她,这一回不能露怯,得拿出真本事来。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力气,缓缓拉开重弓,看得赵俯瞪大了眼睛,忙将箭递了过去。
“谢谢。”循齐低声道谢,接过弓箭,上箭,随后‘当’地一声,箭出弦,稳稳地射在肩膀上。
“嘿,不错啊,再练练,准能拉得开我弓,我就不射了。”赵俯眼里闪过欣赏,握着配刀,与循齐说道:“你放心,我这里的兄弟都是好手,回头教教你。”
循齐淡笑,将拉弓的手背在身后,手臂都在发抖,“好,谢谢指挥使了。”
众人看向循齐的目光也变了,指挥使拉着循齐进屋说话,道:“我这里都是巡防为主,城里一块的治安归我们管,我和你说,遇到世家们打架最是头疼,两边都不能得罪。我和你说,我们不仅要巡防,还要两头兼顾。所以,你得认情这些达官贵人,这几日,我带你去巡视,你先认识认识。”
“好,我记住了。”循齐爽快地给予回应,武将们痛快,最忌婆婆妈妈的人。
赵俯取了城内布防图,挨个指给循齐看,他教得仔细,循齐听得也认真,一日间,她就摸透了。
到了下值的时间,循齐笑呵呵说道:“我在明月楼给您定了桌席面,您带着他们去喝酒。我都已经打过招呼,都算在我的帐上。”
“哎呦。你不去?”赵俯意外,他还以为她去呢。
循齐摆手,“不成,我阿娘不准我在外逗留的,今日代我与他们道歉,改日到我府上来饮,我先回去了。”
循齐说完就跑了,赵俯喊都喊不回来,他不觉撇嘴,还是听娘话的小姑娘。
今日一见,发觉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还真不柔弱,手臂力量大,身上有劲,是个好苗子,不是绣花枕头。他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不如绣花枕头就成了。
各自欢喜。
循齐下值后,策马跑去官署,巴巴地等着母亲一道回府。
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天色擦黑,颜执安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大步迎上前,“左相。”
熟悉的声音传入颜执安的耳中,颜执安微微一愣,循声看过去,少女一袭束袖劲衣,腰肢纤细,身体里蕴藏着力量,一瞬间就长大了。
“你怎么来了?”颜执安诧异,三步并两步上前,对方朝她一笑,“我下值了,今日学了许多东西,赵指挥使人不错,很认真地教我。”
颜执安莞尔,赵俯出身寒门,经女帝提拔才有今日,轻易不会与世家作对,且这回颜家给巡防营送成衣送俸禄,聪明的人都不会与她作对的,且循齐本身是有些能力的。
“走,回家。”颜执安牵起少女的手,踏着暮色登上马车。
循齐心花怒放,柔软细腻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后眯了眯眼睛,主动开口,道:“我明日就开始去巡防了。”
“自己注意些,我会派人跟着你。”颜执安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心中茫然,不知此举是对是错。
循齐哪里知晓她的心事,与她靠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巡防营的事情。
她说得全,颜执安听得就细,巡防营管京城各处安危,赵俯手下五千人,算是握着小小的兵权。待赵俯退下后,巡防营就是循齐的。
女帝的想法,便是将循齐往上推,握住兵权。自古以来,兵乃是要害,只要她有兵权,将来回归皇室,与太子平起平坐。
天色漆黑,左相府里各处挂起了灯笼,主人回府,婢女提灯引路。
陈卿容在府上等着循齐归来,乍见两人一起回来,就知道循齐下值后找她娘去了。
她顿了顿,扫过女儿一眼,发现她神色淡淡,自己索性就不说了,招呼两人坐下吃饭。
吃过饭后,循齐就跑了,“我去找十七。”
撒欢地跑快了,一入黑夜,就没了影子。颜执安扫了一眼,陈卿容蓦然开口:“她太过依赖你了。”
“母亲觉得不好吗?”颜执安回神,瞧见母亲阴沉的模样,心口微凉,“您这是怎么了?”
“她不想着成亲,日日依赖着你可不好。”陈卿容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我虽说没有养大你,可在金陵也是看着你姐妹们长大嫁人的,十五岁就该定亲,明年后年就嫁人了,哪有日日黏着你的道理。”
“母亲,我希望她依赖我。”颜执安挑明心意,她与循齐不一样。此刻是母女,将来是君臣,若此刻将循齐推开,无法积累深厚的感情,将来又该如何呢。
帝王多疑,她此刻对循齐好,将来,朝朝暮暮,循齐就会记得她的好。若遇分歧,循齐必然会偏向她。有付出,才会有回报,难不成现在推给她,不管不问,指望将来循齐对她百依百顺吗?
她说:“母亲,我与循齐是母女,她的亲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她还小,不懂什么是感情,我若逼迫她去和男人相处,她会开心吗?此事莫要心急,她正是求上进的时候,也该拼一拼,其他女子或许该如你想的那般嫁人生子,但她,不一样。”
循齐的任务是成为明君,而不是困于后宅,仰望四方天地等候丈夫归来的妇人。
她的想法、做法,都没有得到陈卿容的理解,陈卿容只说一句:“她若是你的亲女儿,你宠她亲近她,都可,若不是你的女儿,你该注意分寸。”
“母亲,您想多了。”颜执安忽而明白过来,“您是不是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多了。循齐那个样子,傻乎乎,见人都要呆一呆,怎么会如你想的那么差劲。”
陈卿容被说得老脸一红,一本正经地与女儿辩解:“我提醒你罢了,如今京城内不少女子不嫁,你别自己给自己挖坑。”
“母亲,我若是她的姐姐,你说得或许在理,可我比她大十四岁,确实可以做她的母亲,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颜执安哭笑不得,又觉得羞耻,便道:“您当真错了。”
“等会。”陈卿容叫停了,品着‘我比她大十四岁,确实可以做她的母亲’这句话,细细推敲,心凉了半截,“她真不是你女儿?”
事已至此,颜执安不好继续诓骗母亲,无奈颔首,“对,不是。但您放心,待她十八岁,她就可以离开。”
“十八岁,那你三十又三了,你怎么办?”陈卿容浑身发凉,站起身,怒喝道:“我就知道有问题,我问你,你怎么办?你将人家女儿养到十八岁,送还人家,你日后谁给你养老?颜执安,你是做官做得脑子糊涂了吗?”
三年后,人家欢欢喜喜地将女人接回家去,你呢?守着这间空宅,生老病死,谁来看你一眼?
陈卿容又气又心疼,心口凉了半截,这是在干甚?
“你给人家养女儿干什么?带进带出,给她铺路给她造势,她踏着你成名。颜执安,人可以无私,但怎么可以无私到这个地步”
陈卿容的怒骂下,颜执安保持微笑,修长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浅啜了一口,回道:“她会让颜家成为京城第一世家的。”
“那又怎么样?你蹉跎了五年时间,颜执安,你知道五年时间意味着什么吗?”陈卿容心疼过甚,脸色苍白,话语虽说严厉,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的女儿为旁人付出良多。
她说:“你为她不止蹉跎了时间,还有名声,你知道外间怎么说你吗?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尤为不耻。颜执安,你以前是何等高贵,世人追逐你,如今呢?你成为了人人嘲讽的、嘲讽的……”
她说不出口了,气得眼泪横流,“颜执安,你要逼疯我吗?”
“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用担心。三年后,我会过继兄长的子嗣,立为少主,好生教导。”颜执安对母亲也十分愧疚,低声道:“是我让您担忧了。”
“这是让我担忧的事情吗?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捡她回来干什么?”陈卿容泪如雨下,心痛到极致,“她是一头野狼,你那样对司马三郎,手法阴狠,你还希望她日后对你好吗?”
“您怎么又提司马三郎。”颜执安十分无奈,语气温柔下来:“我不求她回报的,母亲。”
循齐对疯子念念不忘,说明她是善良的人,有恩必报,而司马三郎觊觎她,怎可相提并论。
“我不管,我不想在家里看到她。颜执安,我怕忍不住会骂她,赶她走。”陈卿容发泄恨意,狠狠地看着她,“让她走。颜执安,别让我去戳破。”
“母亲!”颜执安气势微显,“您不要插手这件事,她不是寻常的人,她生来富贵,陷入淤泥,我拉她一把,将来,颜家显赫与否,系于她一身。”
话说到此处,陈卿容眼前一亮,“她是昭惠公主?”
颜执安沉默。
她的沉默代表着认可。陈卿容瘫坐下来,哭了又哭,“造孽啊、造孽啊。”
颜执安:“……”与造孽又有什么关系,孩子又不是她和女帝生的,哪里来的孽。
陈卿容埋头痛哭,哭声阵阵,吓得颜执安不知所措,她忙驱赶婢女,关上门。听着母亲的哭声,她也是不知所措了。她唯有上前低声哄她,“别哭了。”
“颜执安,成亲,今年就成亲。”陈卿容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我不管,你要成亲,你喜欢谁,我给你去提亲,喜欢女人也没有关系,去成亲,我不怕人笑话,你不能一个人孤独终老……”
说完,又大哭起来,“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颜执安默默叹气,也不劝了,端起凉透的茶水又喝了一口,这才说:“我女儿都成年了,我还要成亲,人家会笑话的。”
“我不管,我不管。”陈卿容如同孩子一般撒娇,“你不成亲,我就告诉天下人,她不是你的女儿。”
“您说,有人信吗?只待她回家认祖归宗,才会有人信。”颜执安抿了口水,润润嗓子,“作何要成亲呢,我如何生活得哪里不好吗?且看我如今,哪里让您不满意?我答应你,待循齐离开后,我寻一伴侣,结伴过日子,如何?将来呢,循齐也会给我养老的。”
陈卿容哭诉道:“我信你个鬼,你二十岁的时候就说二十五岁成亲,二十五岁的时候说等等,我没等到你成亲,就等到了你给人家养女儿。颜执安,你将对外人虚与委蛇的那套都用在我身上了,你让我如何信你。”
谎言说多了也无人可信,陈卿容对她的保证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颜执安苦恼极了,哄骗小的还要来哄骗老的,真让人发愁。她蹲下来,安慰母亲,“您相信循齐,日后,她会待我如母,会……”
“我信个鬼。”陈卿容想也不想地打断她的话,哭诉道:“颜家这些人看着畏惧你,可背后是什么样子,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你不成亲的时候就想让你过继,学你一身才学,个个都不判你好,日后你过继谁能有好日子?你病了老了,谁侍奉塌前?我不求你成亲生孩子,只盼你日后有个照应。”
“我说错了吗?颜家那些恶狼,等你死后指不定给你挖坟出来,看看你的尸骨里有没有矿,你指望他们吗?你做梦,颜执安。”
第36章 左相从未生子!
颜执安头疼不已,循齐却找到了阿元,支开十七,她拿着医书去找阿元。
“你要不要去找老大夫去学一学这个本事?”循齐笑吟吟地忽悠阿元,自己是学不会的呀,但阿元学医多年,希望肯定比她大一些的。
循齐睁大了眼睛看着阿元,看得阿元不好意思,阿元摸摸自己的小脸,心中发闷,“其实,你是不是想试试家主?”
“阿元,你别问。我不会亏待你,我会给你二人买宅子,京城地价贵,寸土寸金,靠你二人靠铺子赚钱,一辈子也买不到一套宅子。你若帮了我,我会你一个安稳的家。”
循齐并没有解答,抛出诱惑的条件,静等阿元的答复。
“循齐,我是学不会的,不如你请山长过来,她是一探便知的。”阿元硬着头皮开口,“山长医书精湛,我不过学了些皮毛,给人看些小病症的。”
事情太过棘手,阿元不愿接下来,唯恐无形中得罪了家主,但循齐于她们有恩,她若拒绝,对不起循齐。思来想去,唯有这么一个办法。
寻常人无法近身家主,但原山长可,她来即可。
可循齐拒绝了,她捏了捏袖口上的纹路,“山长不会与我说实话的,她与家主是好友,怎么会透露好友的秘密呢,阿元,只有你了。”
“可我实在是学不会。”阿元头疼不已,“你等我学会,都要老了。你想想其他办法,以前给家主诊脉的大夫呢。”阿元已然是病急乱投医了。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叹息,阿元悄悄地问:“你为何会怀疑呢?”
“因为漏洞太多了。”循齐也坦然说出来,“但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何收留我,我这一穷二白,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阿元也是想不通,对面的循齐垂头丧气,模样可怜,但唇红齿白,是个好看的姑娘。她是好看,可不足以让家主这么费心思。
“会不会你是颜家哪个郎君在外的孩子,都是颜家的血脉呀。”阿元顺着推测。
循齐很快否认了,“不可能的,若真是哪个郎君的孩子,与我直说便是,用得着大张旗鼓地骗我吗?”
这点说不通的,都派人去岭南挖空坟了,可见是背后大有深意。
“我再去学。”阿元被打败了,实在是好奇,想要知晓真相。
循齐感受到她的好意,粲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泄露出来的,你慢慢学,我回屋去了,时间久了,十七会生疑的。”
“好,你回来慢一点。”阿元压着声音嘱咐对方。
循齐这回是光明正大地来的,走时也是从院门离开,巴巴地跑去母亲的院子。
咦,黑灯瞎火,这是还没回来?循齐站在门口纳闷,又转头去夫人的院子,她爬上院墙看了一眼,灯火亮堂不说,屋门紧闭,母女二人说秘密呢。
非礼勿听。循齐快速地翻下墙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回去沐浴了。
明日要去巡防,她就不去打扰母亲了,自己沐浴后便躺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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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卿容哭到半夜,最后将颜执安赶出去,吵闹着要回金陵城去给她爹哭坟。
最后,颜执安无奈,派人来守着,自己回屋睡觉了。
卧房里黑灯瞎火,进去后,婢女点灯,她去床榻上一看,嘿,今日人竟然没来。今日吹了一股歪风,老的发颠小的发疯,都不正常了。
颜执安自己沐浴、就寝。
第二日,陈卿容整理箱笼,领着自己从金陵带来的人,备好马车,准备回金陵去了。
颜执安没赶回来,循齐恰好巡防,闻讯打马回来,乍见门口十多辆马车,未曾感叹其奢靡,就见陈卿容扶着婢女的手,迈步下台阶。
她飞扑过去,紧张道:“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好端端怎么就走了?”
“关你什么事,我不想看到你。”陈卿容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母女不和就是因为你。但是她不敢说,只能幽怨地看一眼。
那一眼,让循齐觉得自己天理不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循齐面色惆怅极了,“您和我阿娘吵架了吗?”
听到循齐说‘我阿娘’三字,陈卿容心中的无名怒火就翻了出来,化幽怨为愤怒,“我和她吵架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循齐,我告诉你,这个家有你……”
话到嘴边又顿住,陈卿容不敢说了,得罪不起眼前的菩萨,越想越委屈,登时就哭了出来。
循齐莫名,自己做了什么让夫人这么生气?昨晚吃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夜间就变了呢。
“夫人,我扶您回去好好说。门口这么多看着,多丢人呀。”循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对方不管不顾地上车去了,看都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