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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遇疯批 昨夜未归 30422 字 14天前

右相跟随陛下入朝,赶上颜执安的脚步,顺势说道:“你给她定亲了?”

“我敢吗?”颜执安轻叹一声,步履艰难,“她的亲事,是我头疼的。放眼京城,适龄郎君,谁可匹配?”

右相无言,皇家的人嫁不成,往下去看,国公府邸、侯爵府邸,再往下,对循齐便无助力了。

她止步,道:“循齐如今有颜家做依靠,还缺助力吗?”

“只有颜家吗?”颜执安眸光冷冷,“我还以为她身后还有上官家呢?”

右相止步,诧异地看着她,“你何时将我算计在内的?”

“知晓疯子出自上官府门之际。”颜执安坦然回答,迎上右相的目光,“比起太子,我相信她的胜算更大。太子只有纪王,而她有我,有陛下,你觉得呢?”

太子虽说出自正统,可惠帝的地位来路不正,真正算起来,循齐若归来,她是明帝之女,地位更为稳固。

右相轻叹一声,道:“左相算计得真深!”

她先迈一步,步履加快,先左相一步入殿。

颜方两家的亲事算是解除了,颜执安算是结束了一桩心头难事,可十七至今没有下落。

颜执安派人暗自去找,争取在家里人之前找到人。

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循齐也十分焦急,等了两月,寒冬腊月时,依旧没有回讯。

又是一年飘雪时,红梅初绽,艳丽无双。

大殿内,女帝递给左相一摞册子。

颜执安疑惑,翻开一看,皆是京城俊秀郎君的画像,她眼前一黑,道:“陛下是要给她定亲了吗?”

“过年便十五岁了,该定下了。”女帝不以为然,“先定下即可。”

颜执安握着册子,面色凝重,欲拒绝,女帝走下御阶,笑了笑,“朕欲给她定下司马家的亲事,你觉得如何?”

“司马家的何人?”颜执安极力去想,想起定国公的三子四子年岁相当。她蹙眉,道:“循齐不会喜欢的。”

“哦,她有喜欢的?”女帝诧异,循齐在相府生活,除去休沐日前往上官府邸外,素日不出门,难不成有喜欢的小郎君了?

颜执安十分为难,握着册子,举步维艰,想替循齐拒绝,循齐性子良善,整日里读书骑射,并无时间去认识小郎君。

只女帝开口,她不知如何拒绝。

“她喜欢什么不该喜欢的人吗?”女帝容色淡了下来,神色不悦,“她喜欢也无妨,日后待她为帝,再召入宫廷即可。”

颜执安明白陛下的意思,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诧异道:“她哪里有什么不该喜欢的人,循齐良善,怕是不懂情爱一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过年才十五岁,再是心急,也该晚上两年,十六、十七岁才合适。

循齐日日读书,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上官礼教导她,待她严厉,布置的课业也多,忙时至子时才歇,如此刻苦,她再去告诉她,给她定了亲事,她得多伤心。

“既然没喜欢的,那就去见一见。”女帝习以为常,循齐的武师是她送去相府的,武师说循齐努力刻苦,日日不敢懈怠,她很欣慰。

颜执安见拒绝无果,心中冰冷,只得说道:“臣去问问循齐的意思。”

“也可。你将朕的意思转告她。”

颜执安浑浑噩噩,这时才觉得自己给予循齐的承诺多么可笑,她压根无法做主,陛下赐婚,莫说是循齐,只怕是她也无法抗拒的。

她心中不甘、不敢,最后化为一抹愧疚。陛下选择司马家,是想要拉拢司马家,定国公也是太子的舅父,若是拉拢司马家,循齐的优势立即显示出来了。

她的担忧跟随了她一整日,直到晚间回府,她一入府,循齐就迎过来,将暖手的手炉塞到她的手中。

“阿娘,你冷不冷?”

“不冷,你自己拿着。”颜执安不肯要,塞给她手中,她又塞了回去,道:“我不冷的,你今日回来怎么那么早啊,我刚下课,你怎么就回来了?”

一场大雪包裹住京城,天地万物冰冻,脚下的地砖都比往日里硬了几分。

循齐穿着一身眼里的红色,发髻乌黑,远远去看,站在雪地里,恍若一只灵动的精灵误下山野。

冬日里天色黑得早,颜执安每日回来时天色都已黑透了,今日天色大亮,她便回来了。

“无事便回来了。”颜执安言不由衷,想起一事,从袖袋里拿出一只匣子,递给循齐:“给你的。”

巴掌大的匣子里摆着一对红色宝石点缀的耳环,颜色明亮,红艳剔透,看着十分喜人。

颜执安面上带了些笑容,“铺子里看到了,想着你会喜欢。”

“咦,今日是什么日子,您怎么想起来给我带礼物。”循齐关上匣子,紧紧握住,笑吟吟地与母亲道谢。

颜执安伸手,捂着她的手,陡然发现她的手十分热,犹如手炉。她正是青春,极好的年岁,热血方刚,浑身都是热的。

她主动,循齐也高兴,总觉得今日的母亲十分温柔,她笑着跟着她进屋。

看着她笑,颜执安心中堵得厉害,她该怎么开口呢,怎么说自己当初的约定不作数。

进屋后,婢女伺候两人脱下大氅,一股热意涌来,一道进屋。

进去后,循齐抱起一盘点心吃了起来,不忘给颜执安递过去一块,道:“夫人出门买了些点心过来,您尝尝。”

盘子里有八块点心,各不相同,每块的馅料都不同,循齐吃的是红豆,入口即化,她咬了两口就吃完了。

看着她大快朵颐,颜执安拿着自己的点心,轻轻咬了口,是梅花馅料的。

“阿娘,吃这个。”循齐又递过去一块新的,将她手中咬过一口的换过来,随手塞进自己的嘴里,颜执安刚想拒绝,她都已经吃完了。

颜执安道:“你吃我的作甚?”

“你怕甜,吃一块就不吃了,你咬一口,可以多尝两种口味。”循齐习以为常,一双眸子清透明亮,顾盼生辉,十分可爱。

颜执安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腹擦去她嘴角的碎屑。

第27章 不如你假成亲?

颜执安与循齐的生长环境不同,循齐觉得好吃的东西,已是颜执安吃厌了的。故而她吃时,不过吃上一块,却不贪。循齐则是长身子的时候,爱吃的事物便想多吃一口。

颜执安不动,静静地看着她吃。循齐来她身边一年了,十分听话,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对学习与骑射都十分认真,上官礼也在她面前夸赞循齐心思敏锐,举一反三。

无忧无虑的生活才将开始,便要结束了?

颜执安本不想与女帝争,那是她的女儿,未来的事情如何,自己做不得主。由心出发,与司马家联姻,确实可以加固循齐的地位。

然而,这样的循齐会高兴吗?

若是明年年初订婚,最多后年便要成亲了,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颜执安低头,如同犯错的孩子,十分愧疚。

“您今日回来怎么不说话?”循齐纳闷,往日回来匆匆忙忙,吃过饭便要去书房,今日回来得早,却一味沉默。她心里咯噔一下,担忧道:“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颜执安沉默,但摇头回应,又觉得一股寒意围绕而来,让她困于其中。

此时开口吗?

不能。

颜执安的果断在此刻荡然无存,因为循齐对她笑了,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依赖。她可以想象出循齐知道定亲一事后的反应,她不可以将依赖她的人推到火坑里。

“最棘手的事情不过十七娘失踪,还在找呢。”颜执安故作镇定,眉眼因心虚而变得十分温婉,她伸手拉着循齐在自己身侧坐下,握着少年人温热的手,这一刻,像是有什么一点点填满她空虚的心。

循齐也是愁眉不展,主动靠着母亲的臂膀,鼻尖还是熟悉的香味,“您说,她会不会故意躲着我们?”

“多半是故意躲着。”

“为何要躲着呢?”循齐纳闷一句,下意识坐直身子,“她是不是和喜欢的人逃到天涯海角去了?”

便是所谓的‘私奔’。

颜执安的脸色立时有些难看了,‘私奔’二字太难听了,一旦传出去,必然丢了颜家的名声。

事到如今,她有了更棘手的事情,在十七娘的事情上便不再那么关心,眼下循齐的事情更让她担心。

屋外又开始飘雪了,雪花若飘絮徐徐而下,不出片刻,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

颜执安只得说道:“不可胡说。”

循齐沉默,其实她早就猜出来,十七是和人家私奔了,但不可明说。她哀叹一声,忽而听到母亲说:“循齐,若是你站在十七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和十七一样,先逃了再说。”循齐撇撇嘴,转瞬又高兴道:“我相信您不会逼我的。”

颜执安给自己挖了个坑,彻底将自己埋了进去,一步一步将自己憋死。

她不言,循齐起身退开窗去看雪,伸出手臂,大瓣的雪花飘落在掌心中,眨眼间就融化了。

“阿娘,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不去,好冷。”颜执安已过了玩雪人的年岁了,又道:“那你自己去堆。”

循齐扭头看了一眼母亲,心中失望,但还是自己去玩了。

不出半个时辰,正房前多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肚子胖胖的,披着斗篷,手中抱着剑,可爱又威风。

循齐高兴地拍拍手,欣赏自己的玩物,眉眼扬起,迎着风雪。窗下的颜执安抱着手炉,静静地看着少年人与她的玩物,她还是玩雪人的年岁,怎么就要定亲了呢?

循齐懂情爱?懂男人?

不,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颜执安的心里给了答复,强烈的抗拒感,让她第一回生起违抗陛下的心思。

“阿娘。”

一声高兴的呼唤,让颜执安心口一颤,少年人披着红色的斗篷,站在雪下,发丝如雪,兴高采烈地与她打招呼。

“我的雪人可爱吗?”

“可爱。”颜执安未经思考就高声回答,她有些急了,想要留住循齐的纯真。这是陛下的孩子不假,可在她身边养大了两年,也算是她的孩子了。

颜执安心中强烈挣扎,君命难违,这一回,她要拒绝。

“进来,该冻着了。”颜执安唤了一声,随后将窗户关上,哪怕抱着手炉,她都觉得一股冷意钻入脖颈中,冻得她瑟瑟发抖。

循齐跑进来,在门口脱下大氅,拍了拍发上的雪花,跑到母亲的跟前,对方将手炉塞给她,“暖一暖。”

今年的雪比去年更大了,也更冷,总觉得冷意钻入肌肤里。

循齐接过手炉,赖在母亲身边靠着,颜执安随她去,就当抽出时间陪陪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陈卿容自己在院子里吃了,颜执安见状也不折腾,派人去取了循齐的衣裳,今夜在她院子里睡下。

从金陵回来后,循齐便从她的院子里搬了出去,自己独自住一间院子,但距离主院不远,来回很方便。

今日雪大了,循齐此刻又不想走,天色黑了,路不好走。

循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踏板上的空位,道:“我晚上睡这里。”

颜执安觉得她傻,“有床不睡,睡地上做什么?”

“我晚上和您一起睡吗?”循齐有些呆了。

颜执安微怔,她想说:你住隔壁的配屋。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停下来,改口道:“可以。”

循齐登时就笑了,凑到母亲跟前,颜执安不觉火退,拿手捂着她的嘴巴,“别说话,肯定吐不出好话。”

“您怎么知道的?”循齐握住母亲的手,不由笑了起来,道:“右相说您天生寡淡,不喜与人靠近,与我也是。”

颜执安白她一眼:“她的话,你信?”

“右相博古通今,还说出了火药的原理,十分了得。”循齐心生羡慕,“您与右相、原山长,您们怎么那么厉害。疯子也是,您说,再过十几年,我能和你们一样厉害吗?”

循齐是打心眼里敬佩,这四人不仅博学,还是女子中表率,惊才艳艳,远远超过男子了。

“等你到了那个时候,必然比我们更厉害。”颜执安被她湿热的眼神看得心中柔软,不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该努力些,循齐,你的将来,必然比我更璀璨。”

循齐如今得颜家、上官家的助力,至于司马家,若是中立也就罢了,就怕定国公偏向太子。

她深吸一口气,顿觉无奈,循齐粲然一笑:“我觉得我可以的。”

“是呀,你可以的。”颜执安化无奈为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自己去玩。”

雪花大如飘絮,旋转而下,至天黑时,地上的雪花厚若三寸。而循齐的雪人手持宝剑,戍守相府,十分威武。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

循齐舒坦地爬上床,躺在里侧,忽而摸到一只匣子,她摸了摸,颜执安直接接过来,招来婢女:“送去书房。”

“那是什么?”循齐托腮趴在床上,不舍地看了一眼。

颜执安吹灯,一面回应:“你的木头人。”

“我想起来了。”循齐嘿嘿笑了,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母亲,直到对方脱衣上榻,乌黑浓密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她的眼睛看得发直,下一息,颜执安躺下来,又将她的被子盖好。

“睡觉了。”颜执安唤了一声,而后自己阖眸。

循齐没动,趴在床上,凝着对方白皙的侧脸,目光而下,是白净、修长的玉颈。

一瞬间,她觉得不该看,忙低下头,闭上眼睛。

可一闭眼,还是方才的景色,她觉得这样不好,悄悄转身,背对着外侧,睁着眼睛看墙壁了。

她贴着墙去睡,墙壁又是冷的,冻得她抖了抖,不免又朝外挪了挪,这时,腰间贴来一只手,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你靠墙做什么,那么冷。”颜执安伸手*将人拉了回来,侧身去掖好墙里的被角,随后,自己再度躺下来。

循齐瞪着眼睛看虚空,觉得自己的心跳蓦然加快,险些跳出嗓子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飘飘欲仙!

循齐转头看向母亲,她都已经睡着了,慌乱的人只有自己吗?

怎么回事?

循齐自己想不通,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随后蜷曲身子,慢慢地缩在了里侧。

大雪落了一夜,清晨起接到消息,昨夜雪势过大,今日免朝一日。

颜执安便不急着上朝去了,起来之际,顺势将床里侧的人薅起来,道:“该去上课了。”

她这么一拉,浑浑噩噩的人立即警醒,忙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惊讶又恍惚地看着母亲,对方温柔地笑了,“起床气?”

循齐的脑子停留在昨夜,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腰际,自己整个身子都烫了起来。

她迷茫极了,摸摸自己的额头,半晌难以开口。

“发烧了?”颜执安不由担忧,俯身伸手去试探女儿的额头,摸了摸,并没有发热。她便放心了,道:“昨夜做噩梦了吗?”

“没有。”循齐急忙解释,感觉母亲的手再发烫,烫得她难以呼吸。

颜执安哪里知晓她的心思,自己整理好衣襟,又伸手去拉着循齐,道:“起来更衣。”

循齐点点头,眼中的迷惑渐渐消散,双脚踩在地上,冻得一缩,忙跳回了床上,滑稽的动作逗得颜执安笑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呆。”颜执安掩面而笑,不仅她笑,屋子里婢女也在笑,唯独循闹了个脸红。

循齐干坐下来,幽怨地看着颜执安,颜执安这才收敛,“我替你更衣,给你道歉。”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眉眼弯弯,远山眉朦胧柔美,循齐怔怔看着她,看着她蹲下给她穿袜子。蹲下的片刻,露出柔软的后颈,此刻又如平日的冷厉不同。

“下来。”颜执安拍拍循齐的肩膀。

循齐穿着鞋下榻,脚底温热,她低着头看鞋,颜执安从婢女手中取过棉衣,道:“今日大雪,骑射就免了,自己在屋里温习课业即可,若是累了,自己休息。”

循齐闻言抬头,颜执安微微一顿,看着快与自己一样高的孩子,诧异地发现循齐长高了许多。

长高意味着长大,终究过不了成亲的一关。就算没有司马家的亲事,也会有其他府上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酸涩,还有些怅然,自己养了一年的孩子,很快就要离她而去了。

可循齐对这座吃人的城池还不了解,定国公多年来又是一只老狐狸,她很担心,陛下送羊入虎口。

颜执安的担忧被循齐呆呆的模样勾了起来。

更衣后,二人在一起一道用了早膳,循齐低头吃饭,颜执安心中藏着事,用了些米粥就饱了,但她没有放下筷子,而是看着循齐吃东西。

能吃,长得便快,今年一整年,循齐的个头冒了许多,以后还会长一些。

颜执安终于融入了‘母亲’的角色中,又在感叹,循齐随时会离开她,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她放下筷子,托腮看着循齐,“你想过自己的亲事吗?”

“没有。我想和山长右相一般,不想嫁人。”循齐低头吃虾饺,随口回应一句,“我不喜欢男人。”

颜执安:“……”

“你说什么?”她头疼不已,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喜欢男人,不想嫁人不想成亲。”循齐重复一遍,吞下虾饺,认真地看着母亲。母亲问她:“清晨不好开玩笑的?”

“真的……”

“你别说了,我想静静。”颜执安眼前一黑,不喜欢男人、不想嫁人……陛下会活撕碎了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口的慌张,道:“男人不好吗?”

“哪里好?”循齐反问母亲。她的胆子大了,敢与母亲反驳了。

颜执安深思,男人哪里好?她抿唇,深深思考,循齐睁大了眼看她,罕见地说出心里话:“疯子说男人不可靠,所以让我自食其力,您看我如今有你,不需要仰仗男人来生活,您看我为何要嫁给男人。我这么努力,就是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想依附男人。”

一时间,颜执安难以反对,不得不说,她说的话很对。循齐若只是做颜家少主,确实不用依附男人的,她的一切来自颜家来自自己的母亲,男人当真没有用处的。

颜执安再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扶额苦思,不对,她得去问问上官礼,平日里给她女儿教了些什么。

循齐还没吃完,颜执安怒气冲冲出府,直接去官署。

左相怒气而来,吓得下面官员赶紧避让,进屋后,贴心的人还将屋门关上。

右相疑惑,反思近日里自己的下属们并未出错,就算是小错,也不至于左相清晨就过来兴师问罪。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亲自给人家沏茶,一面将下面的小崽子们暗骂一遍。

“您这是怎么了?”骂过了下属,她还是陪着笑脸询问左相。

颜执安推开了茶,直接就问:“敢问右相,你素日里给循齐教了些什么?”

“如何教太子,便如何教导她,哪里出错了吗?”右相疑惑,对方怒气冲冲,自己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想上一回授课,循齐并未出错。

颜执安掩面,不知如何开口,右相急了,“循齐出事了?”

“对。”颜执安冷声出口,“陛下给她定了亲事。”

右相闻声变色,联想一番,立即明白,“是司马家,对吗?”

颜执安颔首,“对,我询问循齐,我可以拒绝司马家,她若有喜欢的郎君,我就算违逆圣意,也会帮她办成的。”

“难不成她喜欢的人很难办?”右相也开始思索,一年来循齐认真刻苦,情爱一事,当真未曾察觉。

然而左相的话让她如坐针毡,左相言道:“她说不想成亲,不喜欢男人。”

右相:“……”

屋内沉寂,落针可闻。

右相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抬手抵唇轻咳一声,违心恭维道:“挺好的,随你。”

“如何随我?”颜执安蹙眉。

右相说:“你成亲了吗?你喜欢男人吗?”

颜执安无言以对,深吸了口气,无奈道:“你的意思,我还得成亲,给她做个表率,对吗?”

“此法甚好。”右相拍手叫好,“你试试。”

颜执安拍桌,“上官礼!”

然而上官礼却点破迷惑:“你自己不成亲不喜欢男人,为何要勉强她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今日才懂吗?”

“我没有逼她,是陛下逼迫我。”颜执安骑虎难下,跌入困境,很难回头了,“我昨日拒绝过陛下,陛下一再坚持,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想逼她,她若真是我的女儿,哪怕不成亲,我也不会逼迫她的。”

不是自己的女儿,无法替她做决定。毕竟她的亲生母亲是帝王,手握生杀大权。

两人面面相觑。

“左相,你若告诉陛下,陛下只会觉得你在抗拒,将错按在你的身上,若是你告诉循齐,让她自己去解决,让陛下看到你的无奈。一味逞强,只会失了帝心。”右相语重心长地劝说,“不要担着责任,循齐闹出天大的祸事,你我出面可以解决,若是你的错,谁来救你?循齐有能力吗?再者,她即将十五岁了,也该出去闯一闯了。”

“循齐不是家雀,她在山间长大,性子野,有自己的小聪明,如今养了一年,该放出去展示她的能力,若不然,我们永远不知道她的真实能力。”

“将陛下的决定告诉她,再让她自己去想办法拒绝,闹得天塌了,我二人替她善后。为人师长,可不是单单教授课业。”

右相一番言辞,从本质出发,光是一味保护,她永远长不大。她们不需要家雀似的储君,需要的是有能力有果断,敢闹敢闯的储君。

颜执安心中不定,她是怕伤了循齐,不想看到循齐伤心,而上官礼是想要一位合格的储君。

她不满,本想拒绝,对方又说:“我知道,她是你的孩子,你心疼,但你此刻不放手,日后心疼之处更多。司马勋是只老狐狸,颜执安,你就是善良的兔子吗?若司马勋当真站在对立面,凭我二家,不能将之拿下吗?”

颜执安勾唇笑了,笑容鬼魅,顷刻间,右相意识到什么,“你在诓骗我?”

“我可没有逼你给循齐善后。”颜执安挺直脊背,脖颈修长,盈盈一笑,“得右相一言,醍醐灌顶。”

右相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走过去,端起桌上的茶,直接倒在了地上,接着,生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道:“你该成亲了,给孩子做个表率才是。”

“你怎么不成亲?”颜执安讥讽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左相,我只是老师,而你,才是她言传身教的人。”右相掰回一局。

颜执安睨她一眼,压制不满,悠悠站起身,道:“我会让司马家开一梅花宴,我会领着循齐过去的。”

“在此之前,你应该先成亲。”右相逮住一点不肯放,“若不然,你就没有资格劝她成亲。”

“右相,不如你成亲,如何?我给你一座矿?”颜执安心生一计,目光幽幽。

然而,右相并不上当,嗤之以鼻,“我需要矿做什么?我若真喜欢男人,养上三五个,何必要成亲呢。成亲后,让一个男人来拖累自己?”

颜执安再度无言以对,只道:“我好奇令姐是不是也这般舌灿莲花,听闻她也至今没有成亲。”

“我长姐?”右相被提醒了,闻声色变,霍然站了起来,对上颜执安的眼神,道:“我长姐当年喜欢一女子。”

颜执安再度扶额,呼吸微重,不觉嗤笑道:“我找到根源了,后来如何?”险些害她背了黑锅。

“她二人走了。至于去了何地,我并不知情,为何捡到了循齐,我更不得而知。”右相回忆过往,“我长姐本就是规矩之外的人,凡间规矩令她痛不欲生,她教导的循齐,只怕也是一样。”

她彻底无力,继续出馊主意:“你赶紧成亲掰回一局,若不然,陛下会活劈了你。”

“你成亲!”颜执安不上当,继续说道:“她见过的男人太少……”

“颜执安,她自幼闯荡,见过你的男人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右相打断她的话,“不要再心存侥幸了,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循齐,你不如再牺牲自己,自己先成亲,做个表率,等她成亲后,你和离便是。”

“上官礼,你丧心病狂!”颜执安讥言反讽。

右相好整以暇:“你横竖不要名声了,为江山为大局计,你不如假成亲一回。”

第28章 初次分别。

两人不欢而散,颜执安气冲冲而来,匆匆而走,吓得下面的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的老大好整以暇地坐在屋内品茶,面含春风还感慨一句:“今年的雪比去年大多了。”

众人缄默,不知发生何事,照老大的脸色来猜,左相当没有讨到好处,可两人说了些什么,无人晓得。

至午后,两人不快的消息便散了,无人在意。

傍晚时,左相卧房门前的雪人比昨夜大了些,肚子格外胖,看着十分喜庆,与沉寂得没什么生气的卧房格格不入。

而这个雪山寿命还算不错,没有人敢去推毁,就连陈卿容看到了,都会诧异地说一句:“也只有循齐敢在她娘门前搭建这么丑的雪人。”

明目张胆的偏爱才让循齐有恃无恐,但她不会恃宠而骄,十分乖巧。

陈卿容心中的不满逐渐被循齐的乖巧的驱散了,有了孩子后,家里热闹许多,若是以往,死气沉沉,她女儿回府笑都不会笑下,如今见到循齐,脸上满是笑容,还会询问几句。

陈卿容今日又出门听戏去了,她是不敢带着循齐出去鬼混,循齐的课业重,每逢休沐日还要去右相府上课,一月间也没有时间休息,但她不会叫苦,每日里都是乐呵呵的。

颜执安归来时,循齐蹲在雪人前给雪人手中换了把剑,浅色衣裳不大显眼,如同一湾江水,不奔腾却十分热烈,汇入了春景中,慢慢地吸引人的目光。

“忙活得怎么样了?”颜执安玩笑道,看着胖嘟嘟的常胜将军,顿时起了玩心,摸了摸胖胖的肚子。

胖雪人经过今日的加工,更大了些,添了些眼睛、鼻子,更为生动。

循齐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拍了拍身上的雪,“好了,您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回来有话与你说。”颜执安的好心情被这句话浇灭了,想起要与循齐说一说亲事便愁得头疼。

她低着头,转身进屋去了,循齐见状,也跟着进屋。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颜执安方坐下,无情自门外而来,“家主,十七娘寻到了。”

两人皆是一惊,颜执安立即起身,循齐询问:“在哪里?”

“距离京城百里地。”无情回答,她看向家主:“不过,颜家的人也在,六爷去了。”

“阿娘,我与无情去一趟,如何?”循齐当机立断,眼神清湛,“阿娘,我希望将十七姨娘带回来,交给您处置。”

六爷是心疼女儿,但在家族利益面前,他不一定能守得住父女情分。

颜执安本欲不答应,但想起上官礼的话,颔首道:“我将无霜无情都给你,注意安全,循齐,你记住,你的命是最重要的,万事都可抛弃,我等你回来。”

“好。”循齐点点头,上前抱了抱母亲,立即转身与无情一道走了。

她第一回出门,颜执安还是放心不下,又添了几名好手,给了相府令牌,就连女帝的信物都给了,只要她不闹腾,一路上无人敢招惹她。

循齐立即出门,手持令牌,颜执安一路追出去,看着她利落地翻上马背,自己上前嘱咐道:“别惹事,将人带回来即可,只有带回来,才可保你十七姨娘无碍,你告诉她,无论她嫁给谁,我都可以做主,要嫁妆给嫁妆,我决不会食言。”

这就是颜家家主的底气!

循齐闻声低头,璀璨的明珠下是母亲那张清艳绝伦的脸颊,风姿楚楚,她不是柔弱的女人,不是无奈的疯子,她的底气让循齐震撼。

“好,我记住了,会快去快回,外间风大雪冷,您快些回屋。”循齐握住缰绳,朝母亲淡淡一笑,“相信我,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说罢,她夹紧马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

颜执安神色不变,只袖口中双手握紧,徐徐转身,回府去了。

循齐离开后,左相府安静下来,陈卿容玩耍回来,至主院,里面一派安静,她疑惑地止步,小东西犯错被罚了?

门前的胖将军还在,她走过去,看了一眼胖将军,不禁笑了起来,恍惚间看到了循齐的笑脸。

“这孩子。”她轻叹一声,抬脚进屋。

一进屋,里面安静如无人,偏偏她女儿坐在案牍后,她疑惑道:“循齐呢?”不会真受罚了吧?

“十七娘有消息了,六叔也赶去了,我让循齐去将人带回来,万一十七娘落在了六叔手里,我怕会出事儿。”颜执安面色沉沉,“当真是麻烦。”

更麻烦的还是循齐的亲事。

陈卿容走过去,望着女儿的脸色:“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近日出门,有人探话,询问循齐的亲事,我说还小不急,可过年就十五了,也不小了。”

颜执安想起那些人的算计,心中厌恶,不觉冷笑道:“当真是多管闲事,与他们何干。”

“怎么没有关系呢,她们想娶你女儿,你傻呀,打听就是想娶你女儿。”陈卿容忍不住埋怨女儿,“你自己不嫁人,难不成还不让她嫁人吗不成就招一个过来,你觉得如何?”

“你想招谁?”颜执安耐着性子询问母亲,原来外面的人都在打循齐的主意,一个个都在打算盘。

她岂会让这些人如愿。

颜执安试探的话,陈卿容还是可以听懂的,当即红了脸,道:“你说得我就是恶人一般,你还真想留她一辈子吗?”

“我不习惯府里添人,母亲。”颜执安沉眸,“旁人若是再问,您便说家里不急以此作为推辞,我颜家嫁不嫁女儿,与他们没有关系,一个个老狐狸。”

都在打循齐的主意,可她还是个孩子!

陈卿容叹气,十多年前也是这般,旁人前来旁敲侧击,询问她女儿一事,只那时她们夫妻做不得主,便以此为推脱,可如今循齐的亲事就在执安手中。

她叹气,疑惑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女婿,我给你打听打听?”

女婿?这个词语太生疏了,是颜执安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一时间,当真将她问住了。

其实,不是她想要什么样的女婿,而是什么样的人才与循齐般配,可以待她好。

沉默半晌,她无奈地望向母亲,“我也不知。”

“你也不知,看来你还没想好,等循齐回来,你自己问问,别让她走你的老路。”陈卿容站起身,叹息一句,“你这条路看似显赫,可我知道,你没有一个贴心的人,这些年来,我想着不论是男是女,你带一个回来我也足矣。”

颜执安凝眸,脸色烫得发红,“您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原山长吗?我都知道。”陈卿容老神在在,一口咬定女儿有意中人,“你二人呀,一个是原氏山上,桃李满天下,威望足矣,一个是颜家家主,官居左相,同样有显赫的学生,你二人但凡动一动,都会影响我朝半壁江山的学生,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不能让循齐走你的老路,那样太痛苦了。”

颜执安感受到母亲的心疼,但这股心疼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烫,“母亲,您想错了,我与原浮生并无您想的那种感情。”

“她对你的感情,我看得很明白,若不然,她怎么会至今不嫁,你为何又不嫁人、不对啊,循齐怎么来的?”

陈卿容说着说着,自己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女儿还有个孩子呢。

不对不对,关系理错了。

颜执安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难以理解母亲的脑回路。

陈卿容顿了半晌,忽而又问:“你就这么过下去了,不找一个吗?你才二十八岁。”

“母亲,您喜欢男人,您自己去找。”颜执安起身,抬脚走了,步履匆匆。

下一息背后传来母亲的呵斥声:“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

京城百里外,有一小镇,镇上今年新开了一家学堂,只招收女子,教授琴棋书画。学堂里有两位女先生,一人书画一绝,其中一人棋艺一绝。学堂开业后,附近的人家便将女儿送过来读书。

短短两月,就将附近的学堂逼得开不下去了,而新学堂人多还很便宜。这时,颜家的人收到举报,对方拿着画像找到了寻找女儿的颜六爷,告诉他,镇上来了一位女先生,与画中人十分相似。

颜六爷立即令人杀到镇上,果然见到了女儿,不仅见到女儿,还见到一熟悉的姑娘。

原家书院的人,原浮生的堂侄女。

学堂之后只一间卧房,两人早就睡在了一起,颜六爷似乎想到了什么,气得将女儿捆住,派人去通知原家。

原家来人很快,迅速将人接走了,十七娘突然撞门,拼死不让原家将人带走。

颜六爷气得头晕目眩,指着十七娘骂道:“你再闹,便不是我颜家的女儿。”

“你以为我想做颜家的女儿吗?”十七娘罕见地反叛,怒视自己的父亲,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一辈子无能,指望从我的亲事上给你带来好处,你以为你是什么慈的父亲吗?”

“颜十七。你放肆。”颜六爷气得眼前一黑,“那你不嫁给方家,我给你退婚了,哪怕嫁给乞丐,我也会给乞丐买房置办田地,风光地将你嫁出去,可你呢?你喜欢一个女人,还是原家的人,你让原颜二家的人有何面目见人?”

他气急败坏地痛骂女儿,颜十七渐渐安定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家里人带走,她怒极却无用,眼神涣散。

当原姑娘消失后,她跪下来求父亲:“您别找我了,当女儿死了,好不好?”

“我可以当你死了,你能保证不去找原家的姑娘吗?”颜六爷冷静地问她,“我当你死了,你去找她,丢了我颜家的脸面,原家还以为是你勾引她,是你纠缠不清,那样,我情愿你死了。”

父亲的话,当头棒喝,激得十七娘良久不语,就算是死了,她与阿元也不能在一起。

她阖眸,痛哭流涕,哭得跪下来,形状疯魔。

而颜六爷无动于衷,挥挥手派人将她带下去,“关起来,我们明日就回金陵。”

原家的人先行一步,颜家的人为避开,便选择明日离开,这样两家就会错开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揭露出来,能掩盖就掩盖,就当从来没有发生,就当两家的女儿各自离家出走出来玩儿的。

颜六爷将女儿关了起来,立即给家里写信,掩盖此事,只说十七娘出来贪玩,如今已寻到,不日将归来,好在平安无事。

冬夜寒冷,马上的风吹得人肌肤生疼,循齐马术一般,紧赶慢赶,赶到了镇上。

到达驿馆时,颜家的人已经走了。她立即调转方向,往金陵方向而去,她敢从颜六爷手中夺人,但不敢与老太爷对上。

又赶了两日路,终于追到了驿馆,可颜家的人不在,但驿馆里住了一伙人,神色匆匆。

循齐警觉,立即派人去问驿丞。

“是金陵原家的人。”驿丞不敢隐瞒。

循齐询问:“金陵颜家的人可来过?”

“未曾。”驿丞回答。

循齐摆摆手,驿丞便退下了。她认真思考,按理来说,颜家的人先走一日,应该到驿馆了。原家的人是什么意思。

她立即招呼无情过来,“你去夜探原家,看看原家搞什么名堂。”

夜探对无情来说,不过是简单小事。她颔首领了吩咐,“少主今晚好好休息,属下后半夜便回来。若真有缘由,便在出门前拦住对方。”

无情跟随颜执安多年,深得其心,查案也十分厉害。

循齐日夜赶路,也累了,闻言便躺下休息。她太疲惫,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天色蒙蒙亮时,无情小心地唤醒少主,“查清楚了,原家也丢了女儿,特地来寻的,看着方向与我们来时一致。”

“找个借口,将人扣下。”循齐登时就醒了,神色沉着,“就说我的玉佩丢了,要求原家接受检查。”

为何两家的姑娘一起出走到此地,又一起被捉回去呢?

无情立即领命,带上人,半个时辰内就围住了原家居住的院子。

“我家少主的玉佩丢了,还请留下。”无情抱着剑,走到原家的人面前,故作嚣张,“请你们接受我们的检查。”

原家的人勃然大怒,“你们是谁?”

“颜家少主,左相独女。”无情禀明身份。

对方的怒气当即消失了,脸色为难,主事人当即与无情笑着说话,“原来是左相府上的人,我们是金陵原家的人,也是姻亲。”

颜谢王原四家都是姻亲,因此,四家根深蒂固,互相扶持,多年屹立不倒。

无情闻言,朝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道:“原来是原家的人,这是怎么了?”

原家的人守口如瓶,只道是从此地路过,今日便赶回金陵。

明显是不说实话,无情也不客气,幽幽道一句:“我家少主东西找不回来,还请各位静心等待。”

说完,无情便走了,惊得原家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半路上怎么杀出个颜家少主。原家的人无奈,即刻派人去给颜六爷传信。

原家人走不开,在此耽误一日,晚间的时候,颜家的人便来了,恰好三方聚集一起。

循齐闻讯去见六祖父,对方哑然,家丑不可外扬,循齐却笑着上前,“阿娘让我来接十七姨娘去京城,她的亲事由家主作主。”

“不可。”颜六爷闻声色变。

循齐疑惑,“六祖父,我们进屋说。”

颜六爷正有此意,闻言大步进屋,循齐随后跟上,在入屋后,关上屋门。

循齐疑惑道:“六祖父何至于变色,十七姨娘做了什么事?”

颜六爷难以启齿,可家主已然插手,好在循齐不回金陵,她知晓也无妨,他无奈下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一说,惊得循齐良久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私奔!但私奔对象不是郎君,而是原家的姑娘。

循齐当机立断,道:“交给我,我阿娘会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的,您若这么带回金陵,闹得满城皆知,也与您的想法违背,待去了京城,无人知晓她的前事,您觉得呢?”

“可……”颜六爷不放心,家主就是不靠谱,做事随心,万一给她将人放了,日后该如何是好呢。

他犹豫之际,循齐保证道:“在京城,我阿娘可以给她找一桩更好的亲事。在金陵,她甘心嫁人吗?”

“好,我将人交给你。你给我保证,保证她的安全。”颜六爷果断道,“循齐,你是少主,做事有担当,我今日将人交给你,就是看在你娘的份上。”

“放心,我不会给我阿娘丢脸的。”循齐拍着胸脯保证,“您先去休息,我与十七姨娘说说话。”

颜六已然是走投无路,就这么带回去,难保不会传出去,不如带去京城,或许家主会有办法。

他唉声叹气地离开,循齐缓缓松了口气,悄然去见了十七姨娘。

往日活泼的人,如今呆呆坐在床塌上,神色寂寥,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

循齐徐徐走近,递过去一杯水,“十七姨娘。”

十七像是被人唤醒了一般,闻声抬头,见是循齐,无声浅笑。可下一息,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循齐说:“她就在这间驿馆里。”

闻言,十七娘哭声渐止,眼神疯狂,“十七,你让我见她一面,我保证日后不再缠着她。”

“你舍得吗?”循齐心口莫名疼了起来,因为她在十七姨娘身上看到了死亡的气息。

疯子说,命最重要,管它什么天理王法,要活着。

“我、我舍不得。”十七掩面哭泣,哭得浑身颤抖,可她就是止不住哭泣。

循齐将水杯塞到她的手中,只问她:“见她一面后,你是不是会去死呢?”

十七娘沉默。

循齐便说:“那我便不能让你去见她,活着最重要,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十七嘲讽出声,抬首看过去,一年不见,对面的循齐似换了一人,肌肤白净可人,眼神清澈,她被她的阿娘保护得很好,周身上下,气度从容,她的底气她的靠山,都让十七羡慕。

“循齐,若你将来与我一般,你也会想死的。”

循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中自信,“阿娘不会逼我的。”

“可你是颜家的少主,是颜家的希望,你怎么会孤独一人,你阿娘最后不也是有了你吗?”十七心中不满,肆意嘲讽她,觉得她幼稚,愚不可及。

她说:“循齐,你会有那么一日的。”

“十七,我在帮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循齐微微生气,“不管将来我如何,但我如今是有能力救你的。你爹将你交给我,带去京城,我相信阿娘会帮你的。”

“你凭什么笃定她会帮我?”十七嘲讽。

循齐蹙眉,道:“来时她说了,让我告诉你,你若想嫁,她给你安排,无论是何人,她都可以帮你的。”

“哪怕对方是个女子吗?”十七唇角勾起,一脸不羁,“循齐,你不小了,你还看不透他们虚伪的外表吗?眼下给予的承诺都是假的,日后便会翻脸不认人。我爹也说了,我想嫁给谁都可以,但我想嫁给阿元,就因为她是个女子,便不可吗?”

循齐茫然,这些问题打得她措手不及,原来不嫁人当真会是个巨大的麻烦。

她怔怔地看着十七,心中骇然,又觉得恍惚,对方咄咄逼人,“循齐,你还小,再过两年,家里人就会以联姻为借口逼迫你嫁人的,颜家看似显赫,可姑娘们都是用来联姻的。”

“不说这些,我帮你。”循齐打定主意,“我将来的事不用你管,我只知道我可以解救你。”

“不用救我。”十七面容苍凉,十分沮丧,“我得到自由又如何,阿元不会得到自由的,循齐,你救不了我的。”

循齐落寞,确实,她可以将十七带去京城,但有什么办法从原家手中救出十七口中的阿元呢。

“所以,你让我见她一面,事后,你便走,不用管我,行不行?”十七忽而站起来,朝着循齐跪下来,“你不用带我回京城,没人救得了我,你让我和她见一面,好不好?循齐、循齐,我就见一面。”

循齐被她吓得后退一步,忙拉起她,“你别这样,十七,你相信我阿娘。”

“我谁都不信,循齐,我只信你,循齐、循齐。”十七痛苦地喊着循齐的名字,“你不知道原家的规矩,她会死的。”

原家的规矩?

循齐不由想起原山长,那样博学、温柔的女子。

第29章 循齐的定亲宴。

这一刻,循齐感到重重的压力。

她问十七:“你想要和她远走高飞,对吗?”

十七不语,神色呆滞。

循齐屏住呼吸,按住心口,不知为何,心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压住一般,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帮你,让你们远走高飞,但你们日后不再是颜家女、原家女。你若答应,我今晚便帮你。”

“你能办到?”十七震惊,眸色中带着希望,“我不要什么富贵生活,我也不指望日后再依附颜家*生活,循齐,你帮帮我。”

“那你等着。”循齐道。

说完,她转身出屋,招来无情,耳语道:“你悄悄去县衙捉一名死囚犯来,要女子。”

无情抬眸,看了一眼少主,又看向屋舍的方向,少主要做什么?

“属下这就去。”她虽说疑惑,可还是照办了。

无情匆匆而去,循齐站在月光下,冬夜寒风扑面而至,瞬息将她吹醒了。

原来她们的爱恋,不容于世俗,难怪原山长那样厉害的人,竟然一生孤独。她感觉了世俗的压迫感,疯子、对,她们在世人眼中就是疯子。

疯子也是这样被逼疯的吗?

这样的爱情不碍社稷不碍世俗,为何不容于世呢?

循齐想不通,也无法认可世俗的想法。这一刻,她生起了叛逆之心,想要与世俗对抗。

她豁然回头,她发现自己对上了宗族、世俗、礼仪。寒风拂面而来,她已经感觉不到冷意了。

黑夜沉沉,风吹得人迷了眼睛。

无情办事很快,当她回来之际,驿馆里失火了,无霜打晕女囚犯,驿馆乱了,到处都在喊救火。

无霜趁机将女囚犯塞到了原家姑娘的宅子里,对方诧异,“你是谁、你……”

话还没说完,无情趁机将人打晕,悄悄带出了院子。

这时,火势蔓延,烧到了原家的院子,且风一吹,火烧得更大了。

循齐坐在自己院内廊下去观望,看着上天也在帮她,不禁笑了起来,她告诉无情:“你看,天也在帮我。”

无情与她相对,已想明白她的意图了,惋惜道:“少主,您这样帮她们,她们日后也只是偷偷摸摸,无法见人了。”

循齐同样叹气:“你说得没错,可比起死亡,不是更好吗?”

火烧了半夜,直到午时才扑灭,原家的院子烧得墙体都坍塌下来,原家的人傻眼了,有的人直接哭了起来。

颜六爷赶过去,也觉得傻眼了,好端端地,怎么就烧没了。他询问原家的仆人:“阿元呢?”

顺着原家人的方向看过去,地上有一块白布,下面躺着一具尸体,顷刻间,天旋地转,他转身就走。

他回到自己家院子里,催促循齐:“你快些走,带上十七,不要告诉她阿元死了。”

他的傻女儿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跟随阿元而去,他宁愿她恨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循齐故作疑惑,颜六爷催道:“赶紧走。”

“哦哦、好,我听您的。”循齐呆了呆,转身吩咐下属,“告诉十七娘,立即动身回京城。”

无情等人立即去安排,套上马车,即刻出发。

十七被带了出来,她望着父亲,屈膝下跪,“女儿拜别父亲。”

“听你九姐姐的话,十七,好好活着。”颜六爷心酸无奈,也不知此行究竟是对还是错。无端让原家姑娘丢了性命,是不是苍天在惩罚呢?

循齐一行人迅速登车,眨眼间消失在驿馆里,一行人不敢停,马不停蹄地朝京城方向而去。

前行十余地后,循齐勒住缰绳,看向无情,“我想回金陵,你带着十七先回左相府。”

“你去金陵做什么?”无情不理解,“年关将近,您肯定赶不回来了。”

“无情,我心中有疑惑,无法解答,我想去问问原山长。无霜,你随我去。”循齐很有主意,当即点名让无霜跟随,掉转方向,走到马车旁,“十七娘,你们先回京城。”

车帘掀开,露出十七娘洗尽铅华的面容,眼中满含泪水,“你去哪里?不一起回去吗?”

“见到我阿娘,多哭一哭,她这人惯来怕人哭,不要硬挺着。”循齐低声嘱咐,“你们已走出来这一步了,无法回头,想想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我先走了。”

言罢,马蹄疾驰,众人跟随而去。

星夜兼程,不眠不休,一行人骑马七日,赶到原家书院,已近年关,近处的学生已回家过年了。

望着书院的山门,循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无霜立即去叫门。

片刻后,原浮生匆匆而至,见到风尘仆仆的人儿后吓得不知所措,“颜少主。”

“原山长。”循齐恭恭敬敬地行礼,原山中是个多礼雅致的人,她自然要将礼数行周全了。

下一息,原浮生扣住循齐的手腕,触碰之下,那只手冷如玄铁,原浮生微微蹙眉,心疼得无法言语。

“随我来。”

书院里的学生不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今日先生们也回去了,她们便自习功课。

书院修建得极大,已有百年,前后山门,修得极为威风。

原浮生的院子靠近着山门,为的是行事方便,她一口气将循齐拉进屋,将暖手的手炉塞给她,命人去泡姜茶。

“你来此作甚?你阿娘可晓得?”原浮生面色铁青,与往日的从容温柔不同。

“我刚刚处理了颜原二家的姑娘私奔一事。”循齐淡漠地抬眸,道:“山中为何至今不成亲,是不是您喜欢的人碰不得,所以、您宁愿自己孤独一生呢。”

循齐眼神清冷,说出口的话似玄冰一般,激得原浮生良久无语。

第一回,在小辈面前丢了颜面,原浮生只能微笑地凝视循齐,少女肤白胜雪,如同凝脂剥荔。她无奈道:“你如何处置她二人的?”

“七日前夜里大火,阿元被烧死了。颜十七娘被送入京城,由家主处置。”循齐动了动唇角,抱着手炉的双手微微发烫,“我这么大的诚意,可否让山长说一说您的故事。”

原浮生强忍着一口气,闻言后,怅然笑了,“你如何看待呢?”

“我如何看待?”循齐自问一句,“我能如何看待呢?我的想法很重要吗?”

“对,你的想法很重要。”原浮生点点头,因为你是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女帝,你若认可,那么这条路就很好走,你若厌恶,那么,这条路在三十年内便被堵住了。

循齐抿唇,沉沉一笑,“您喜欢的人是谁?”

原浮生:“颜执安。”

“我阿娘?”循齐眼珠轻转,小脸上一片苍白,顷刻间,她更明白了,“她不喜欢你?”

原浮生苦笑,是啊,她不喜欢我,她的心里只有天下苍生,只有颜家的未来,没有儿女私情。她想告诉循齐,你娘不是不爱我,而是她心中无情。

你、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可走到今日了,颜执安无法回头,她不能毁了颜执安的路。她捂着心口,难过至极,道:“是啊,她不喜欢我。”

“她喜欢我爹吗?”循齐脱口而出。

这句话问住原浮生了。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推卸责任:“你该去问问你娘才是,我怎么知道她爱不爱旁人。”

“山长,这样的日子,苦吗”循齐仰首,眼中的阴沉化为怜惜,她走过去,握住原山长的手腕,“山长,我从未觉得你的感情肮脏,我千里奔赴而来,只是想问明白罢了。”

屋内的炭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原浮生反握住循齐的手腕,心中了然,泪水盈盈,“你心疼我,对吗?”

循齐点头,“循齐心中,山长温柔、貌美,该得人所喜爱,可我阿娘那样的性子,无情无爱,她应该不爱我爹。”

“循齐,她不爱你爹,是因为她怜爱世人,怜爱百姓,她约束颜家人,辅助陛下,心中藏有世人。她的爱,不仅仅只给一人。所以,我藏住了自己的爱。循齐,这条路,我走了十多年,并不觉得苦。人立足于世,心中不仅仅有爱,身上还有需要担负的责任。她的责任是为良臣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原浮生的声音轻而缓和,目光怜爱,“循齐,你若问,我便告诉你。爱没有对错,但不能让人为难。你知道吗?我爱她,是我的事情,与她无关。你若问,我爱她。”

循齐听得心口难受极了,心似乎被冰围困,困住自己,冻得她浑身发抖。

山长这般,十分凄苦。

原浮生拉着她的手至炭火前坐下,“先暖暖身子。赶路几日?”

“七日。”循齐乖乖回答。

“你这、真是小疯子。”原浮生心疼道,又抬手摸摸她的额头,“今晚休息一日,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过了除夕再走?”

明日若走,就会在路上过除夕,形影孤独,颜执安该心疼坏了。

“我明日回去。”循齐摇头,心中舒坦许多,握着山长的手,她不禁心生惋惜,“山长,我觉得我娘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看着和蔼,可我知晓,她心里没有人。”

左相府里每一处都没有她爹的痕迹,若真爱他,最少留一副画像。她去过书房,里面并没有男人的画像。

“怎么说?”

“府里没有我爹的痕迹。”循齐说。

原浮生缄默,眼睑下浮现两片浅淡的阴影,谨慎若颜执安,竟然也有疏忽之际。她扶额,苦涩道:“她对你好,便足够了。”

“我知道,但我心疼她。”循齐低下头,神色难过,“旁人提及颜执安,都道一句神女在世,可自从我回来后,旁人都会嗤笑她一句。”

原浮生从最初的震惊中走出来了,感受到了少女的迷茫,她星夜兼程赶来,就为了问个明白。

她的果断让原浮生欣赏,不得不说,颜执安将她教得很不错,她说:“循齐,你心中有爱便足矣,世间为何有规矩?是约束世人,给予人方便的,可如今的规矩、世人必须要男欢女爱,女子相爱,反而成了罪过。从何时开始,必须男欢女爱了呢。”

“循齐,记住我说的话,心中有爱,怜悯世人。”

循齐点头,“我记住了。”

原浮生抚摸她的额头,脸上浮现笑容。

循齐不敢逗留,在书院中留宿一日,隔日,骑马回京城。

来时星夜兼程,去时披星戴月,赶路十余日,才到了京城。

彼时除夕已过,朝廷开朝,新的一年开始了。循齐入城,直接回府,至门前下马,陈卿容欢喜地迎过来。

“可算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陈卿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拉住循齐的小手,端详她的小脸,“瘦了,你娘在府里呢。”

“怎么在府里,不上朝吗?”循齐纳闷,又瞧了一眼天色,天光大好,不该去官署?

陈卿容解释:“等你呢。”

循齐头皮发麻,下意识抱住陈卿容的手臂,“她是不是很生气?会不会罚我?”

“罚你都算轻的,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算怎么回事,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你听进去了吗?”陈卿容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担心得都吃不下饭了,右相还与她吵了,还说她管不住孩子,我不明白,关右相什么事儿”

循齐只当这位老师关心她罢了。

陈卿容将人送到门口,自己不进去,嘱咐道:“该跪就跪,该哭就哭,最好是嚎啕大哭。”

循齐摸摸自己的眼睛,为难道:“我哭不出来。”

陈卿容眼看着这块泥巴扶不上墙,指着屋舍的方向,“等你挨打就哭得出来。”

“可真的哭不出来,我要不要负荆请罪?”循齐眼神一亮,“我要不要弄两个荆条来背着?”

陈卿容像看傻子一眼看中自家的孙女,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还赶着给她娘递棍子挨打。

“你赶紧进去。”陈卿容烦不胜烦,直接将人往里面一推,眼不见为净。

循齐就被这么被推进屋,里面伺候的婢女鸦雀无声,瞧见她回来后,朝里面努努嘴,接着自己就退出去了,好心地关上门。

“阿娘?”循齐走进内室,躲在屏风后,悄悄露出脑袋,朝着对方露出灿烂的笑容。

颜执安坐在窗下,手中泛着原浮生的书信,提及到了书房无画像一事,她不得不思考,画像?她哪里去弄画像?

她思考了会儿,循齐急了,又喊一声:“阿娘,我回来了?”

“鬼混回来了?”颜执安慢条斯理地抬首,屏风后探出一只小脑袋,消瘦许多,也黑了些,可想而知离开的一月里是怎么过来的,星夜赶路,风餐露宿,吃不到一段好的。

听到回音后,循齐巴巴地凑过去,“我见到了原山长,她说她喜欢你。”

颜执安的眼睫一颤,双手不觉收紧,将那股羞涩强压了下去,冷静地面对少女:“喜欢又如何,与你私自回金陵有何关系?”

循齐撇嘴,被训斥也不觉委屈,反而巴巴地说:“您喜欢她吗?”

“颜循齐!”颜执安直呼其名,“私议长辈事,这是我教你的规矩吗?”

“不问了。”循齐低低答应一句,厚着脸皮凑过去,与颜执安挤在一张床榻上,伸手抱住她的肩膀,“阿娘,我处理的事情如何?我觉得若是您去,您也会这么做的,山长说您不爱一人,心中怜爱世人,我觉得她说得对。”

“马屁拍得很好,下回不要拍马屁了。”颜执安伸手拂开她,神色严厉,“你老师日日追问我,你何时回来,我与她同朝为官多年,第一回被她骂得无法还口。”

上官礼逮到她的错处,日日下朝给她上课,之乎者也的道理一堆又一堆,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偏偏无法还嘴。

循齐握着她的手,“要不给你揪两下耳朵?”

“我手疼。”颜执安收回她的手。

颜执安与司马家都已商议妥当,设一梅花宴,可循齐不回来,梅花颜倒是如期而至,人不在,司马勋十分不满。

为赔罪,她在府上设春日宴,就等这个小东西回来。

她道:“不需给我赔罪,一月内不准出门。再过半日,府内设宴,你作为少主,也该尽心才是。”

“怎么设宴?”循齐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颜执安扫她一眼,道:“自有我的用途,回去休息,把你那张小脸赶紧养白了再说。”

循齐疑惑地捂着自己的脸颊,下意识就明白过来,“你要给我相亲吗?”

“你?”颜执安瞥她一眼,越大越不好糊弄了,自己就说了这么一句,她竟然都猜出来了。

她无奈道:“你十五了。不过只是看一看,若是不喜欢,那就便罢,不必压迫自己。你放心,有我与你老师在,司马家不敢轻举妄动。”

“好,我听你的。”循齐没有放在心上,也不让母亲为难,不就看一看,又不会眼睛疼。

****

左相惯来寡淡,鲜少设宴,难得今年设春日宴,是何用意,一眼便知。

凡接受帖子的府上都携子而止,就为了在颜家少主面前展露风采。

十七娘自来后就跟着陈卿容身后管理庶务,当看到这么多年轻郎君入府后,心中咯噔一下,立即去找循齐。

“你娘给你招婿呢。”十七急道,转身关上屋门,拉着循齐进入内室说话,“你怎么不着急。”

循齐云淡风轻,丝毫不慌,对镜整理自己的妆容,懒散道:“招婿又如何,我看不上,她又不勉强我,我倒觉得是她是被外面的人逼急了,做做样子罢了。”

话音落地,门口有人敲门,十七娘立即去开门,却是无霜。

“少主,您老师给您一封信。”无霜走进门,进内室,将书信交到少主的手中。

循齐打开后,随意看一眼,神色微变,目光狠厉,“我知道了,告诉老师,我知道怎么处理的。”

十七紧张道:“怎么了?”

“没什么,告诉我今日的主角是谁罢了。”循齐将信收了起来,塞进妆台里,等得空的时候烧了。她做好一切,招呼十七:“你先去前面,我很快就来。”

“好。”十七忧心忡忡,但又帮不上什么忙,京城遍地是大官,她能做什么呢?

等十七离开后,循齐将床底的木匣子搬出来,摸到一柄小刀,是疯子给她傍身用的,今日就派上用场。

相看郎君?

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娶我。

循齐将刀套好,塞进怀中,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前院宾客满座,赏花是其次,想看左相独女是真,前院里开了场子,不少郎君凑在一起比试射箭,不时间传来喝彩声。

右相坐在轩内,端着好茶,不时听着周围妇人说笑。

“我听说颜家与司马家联姻,不知可是真?”

“我们不过是陪客罢了。听说定国公家没成亲的三子四子都来了,为了什么,一看便知。我倒是听说颜家少主身上可是有实封,要配也是配人家嫡长子,老三是嫡出的,老四还是庶的,也不知左相怎么想的。”

“听说这位少主长得十分好看。”

好看的颜家少主将司马三郎招呼进了后院里。前院都是宾客,后院里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们游玩。

司马三郎今年十八岁,比循齐大了三岁,领了御前卫的职务,常在陛下跟前任职。

少女坐在轩内,手捧鹅毛扇,笑呵呵地看着他,她的相貌并不柔媚,清艳之中带了些英气。

司马三郎心驰荡漾,略眯了眯眼,大步靠近,心中动容,都说颜少主相貌随其母,花容月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当真是好相貌,这门亲事,着实不亏。

“司马三郎。”循齐浅笑,清纯动人,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司马三郎身上,随后看向他身后的仆人,道:“退下。”

仆人看向司马三郎,美人在前,司马三郎哪里敢惹怒她,立即挥袖,道:“下去。”

他的眼睛盯着少女粉妍的面容,恨不得当即娶回家去。

“我听人说,你想娶我?”循齐开门见山,懒得与这等男人虚与委蛇。

“长辈言,不敢拒。”司马三郎故作镇定。

循齐颔首,盈盈一笑,顷刻间,轩内之景,黯然失色,司马三郎上前一步,直接坐下。这桩亲事是陛下内定的,今日此举,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看着少女的笑容,心口发软,忽而间,循齐猛地抬手,一拳砸向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让我恶心。”

司马三郎被一拳打得栽倒在地,当即高呼:“来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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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颜家宾客满座,廊下一簇簇牡丹花开得正是明艳,初春之时,万物萌生,牡丹花喜庆,正衬景色。

众人说笑,女帝悄然来临,坐在一侧,与右相说着话。

方说了两句,司马家的仆人而至,扑到定国公夫人面前,“夫人、夫人出事了,后院里,颜少主将三郎君打了。”

话音落地,众人闻声色变,暗处的右相微抿了抿唇,循齐怎么会认命呢?

她家长姐教出来的孩子,宁可死,也不会认命。

女帝立即起身,扫视一圈,唤来女官,“你在此处盯着。”

随后,她与定国公夫人一道前往后院。

右相本坐定,喝了口茶,恐循齐吃亏,招呼女官一句,“去找左相来,我去看看。”

右相是陛下心腹,女官无不应从,右相悄然而至。

女帝至轩内,就看到娘家侄儿躺在地上哀嚎,腿间一片血腥,而循齐就蹲在他的身边,笑颜如花。

“循齐!”女帝呵斥一句。

循齐抬眸,女帝匆匆而至,天光映双眉,纤长若剑。司马三郎的救兵来了,她顺势站了起来,觉得不甘心,抬脚又踹向司马三郎的肚子,挑衅地看了一眼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震惊,哀嚎一句,扑过去,转而看向循齐:“颜少主,你干了什么?”

循齐微微一笑,“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十分没礼貌,他又打不过我,我便让他断子绝孙了。”

定国公夫人闻言,眼前一黑,气得险些晕了过去,立即抱着儿子,“陛下、陛下,你要为我儿主持公道啊。”

女帝直勾勾地看着循齐,那张脸上皆是不羁,甚至带了些挑衅,她步过去,质问循齐:“你为何这么做?”

“他没有礼貌,想来平日里也是这么欺负人的,既然如此,我不如让他安分些,免得欺负其他姑娘。”循齐抬眸,直视陛下,她知道,这桩亲事是陛下定下的,阿娘无法抗拒,既然如此,那就一劳永逸。

女帝也是怒气而生,气得抬手,这时,颜执安匆匆而至,忙将循齐拉至身后,“陛下,是臣教女无方。”

第30章 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心,很高兴。

司马三郎躺在地上哀嚎,与春日浪漫之景,着实格格不入。

颜执安一力挡在循齐的面前,抬眸与陛下对视,眸色疏冷,质问司马三郎:“司马郎君入我左相府,言行不羁是何意?”

“不是我、我没有……”司马三郎急于解释,可伤处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他不甘地指着循齐:“是她、是她先动手的。”

循齐并不畏惧,据理力争,“你先眼,我再动手,哪里错了?我可不是外间柔弱的姑娘,你的眼睛不安分,我就会生气。”

“陛下、姑母,你要为我做主。”司马三郎疼得脸色煞白,不与循齐争执,而是朝自己的姑母求救。

女帝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侄儿,质问他:“循齐所言,可是为真?”

“陛下,你信她不信你侄儿吗?”定国公夫人代儿子回答,愤恨道:“她的话尚可求证,可三郎的伤却是真的,就算如他所言,两府已定亲,私下看一眼有什么不对?岂可如此伤人呢。”

“定国公夫人,您说的有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我是颜家少主,我家矿业无数,并不愁嫁。我为何要嫁给你儿子,什么叫两府已定亲,谁定的亲事谁去嫁,我不会嫁给你儿。你若实在勉强,我倒可嫁,但是你得担心你儿子能不能活到成亲第二日。”循齐眼眸锐利,难得出现厌恶色,“我和你说,下回再见面,我就会刺瞎他的眼睛。”

“你太放肆了。”定国公夫人震惊,颜家少主竟然如此猖狂,而左相站在一侧,漠视一切,丝毫没有去管教的意思。她呵斥道:“左相,这就是你教导的好女儿?”

颜执安立于循齐身前,挡住定国公夫人的视线,淡淡道:“你儿无理在前,可见您教子也是一般,您何必来挑我的理,亲事是陛下内定,既然你儿这般品性,我颜家不会将女儿嫁给司马家。如循齐所言,我颜家矿业无数,不求你司马家。”

“颜执安,你欺人太甚。”定国公夫人气得发晕,这时司马三郎终于喊出声,“娘,快去找大夫啊、我要疼死了。”

女帝这才开口,“去宣太医。”

颜执安轻咳一声,“我府上有女医,可借给司马郎君治病。”

“我不要女医。”司马三郎哀嚎一声,疼得浑身发抖,眼睛看向循齐:“循齐,我不会放过你的。”

“放肆!”女帝开言呵斥,“你父亲如何教你的,长辈在此,你竟口出狂言,你想做什么,如何不放过她?”

颜执安凛然一笑,道:“我儿日后有恙,便是你司马家所为。”

司马三郎又气又疼,直接晕了过去,定国公夫人急得喊我儿,颜执安唤来小厮,送回司马府。

“领院正前往。”女帝也是无奈吩咐一声。

吩咐过后,小厮们将司马三郎抬上担架,定国公夫人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颜执安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循齐,道:“跪下。”

循齐不委屈,提起裙摆就跪下,“我不嫁她。”

“你想嫁谁?”女帝气得脸色也不好,那是他的亲侄儿,打断胳膊打断腿都可,她偏偏……越想越头疼。

轩外春风习习,温度宜人,阳光大好。

循齐跪得笔直,直视前方,“我不嫁人,我为何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我家的矿是不是还要分司马家一半?我娘日后是不是还要给司马家擦屁股,既然如此,为何要给我自己难堪,给颜家找麻烦。”

“他的样貌不好看?”女帝不理解,她在司马家中挑了一遍才挑中三郎,都说女子爱美,三郎的样貌不差。

循齐诧异,“他样貌好看与我何干?我见他,便觉得恶心,他都不尊重我。”

女帝无言,意识到是自己操之过急了,也是三郎无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望向颜执安,颜执安却侧身看向外面的景色,她轻轻咳了一声,“左相。”

“陛下,您唤臣何事?”颜执安揣着明白装糊涂。

女帝气得睨她一眼,“你的女儿,你不管管吗?”

“陛下亲自教训是她的福气呀。”颜执安阴阳怪气,忙训斥循齐:“还不谢陛下宽宥。”

循齐会意,忙同陛下叩首,“臣女无状,冲撞陛下,谢陛下宽宥。”

女帝气得扶额,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她与颜执安说道:“纪王替太子求旨,欲求定国公幼女为太子妃。”

太子求之不得与司马家联姻,而她上赶着给循齐赐婚,她竟然不屑一顾。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女帝气得直接起身走了。颜执安抬脚跟上,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循齐,“收拾自己去招待客人。”

两人走后,循齐懒洋洋地从地上爬起来,幽幽一笑,这一幕恰好落入右相眼中。

右相踱步至轩内,俯身坐下,循齐眼前一亮,换了一副乖巧的笑容,右相眼中添了一抹玩味,“去岁一行,你增进不少,我以为你会听话地在家待嫁,然后听你阿娘的话嫁去司马家。”

“我阿娘答应过我不会勉强我,我知道,她无法违抗圣命,既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循齐爬起来揉揉自己的膝盖,无事人般坐下来,“我本想吓吓司马三郎,谁知道他的眼睛那么不安分,所以,我就动手了。一劳永逸。”

“可司马家怨你了。”右相点明要害,“嫁给司马家,可以让你、让颜家在京城内地位更加稳固。”

“老师,您觉得联姻给谁带来好处?”循齐抬首,眸色清湛,声音带了些沙哑,“给家族带来好处,唯独没有给自己带来好处。我这个人很自私,于自己无利的事情,不想做。”

她一改往日的柔软,让右相眼前一亮,道:“去岁一行,你经历了什么?”

“女子为弱,自己若不刚强,谁来帮我呢?”循齐坦然,“老师,你们立足于朝堂,也因陛下是女子,对不对?可下一任帝王是男子,届时削弱女官,又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呢?”

右相沉思,这就是她协助循齐的缘由。我朝女官制是在当今陛下手中兴盛的,可十年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她阖眸,道:“继续说。”

“没了。”循齐摇首,“等陛下退位后,我会退出京城,回到金陵,所以,我不会用自己的幸福去维系不属于自己的关系。”

右相哑然,付之一笑,道:“循齐,你会留下来的,当今天子在找回自己的女儿,她欲将帝位还于明帝后嗣。其实,都是陛下的孩子,司马家无论支持谁,将来的皇帝都会喊他一声舅父。”

“是吗万一找回的公主殿下烂泥扶不上墙呢?”循齐反问老师,“你们将未来系于未知中,这不是你们的行事风格。”

“循齐,我说不过你。”右相放弃了,循齐的想法与她们不一样,江山代有才人出,该注入一批新鲜的血液了。

右相走了。

循齐轻轻吐出一口气,捂着心口,心有余悸,随后她看向一侧的无情,道:“我刚刚如何?”

“少主很沉着,长大了。”无情由衷夸赞。

循齐粲然一笑,很快又蹙眉,“我毁了颜家与司马家的关系。”

无情劝说道:“您应该去问问家主,要不要舍弃您的幸福去维持司马家的关系,是司马家厚颜无耻。”

“你说得也对,走。”循齐又有了信心,是司马家厚颜无耻,与她无关。

一盏茶后,循齐出现在前院中,而司马家的人已走了,众人的目光被少女吸引过去。

十五及笄,已是成年人了,她翩然闯进众人的视线中,红色裙裳如同牡丹娇艳,面容娇艳,乌黑的长发落在肩上,如同绸缎顺滑,她走进来,如同清风拂来。

众人失了言语,不禁感叹她生来显赫,左相独女,单单四字就是许多人终生触碰不到的高度。左相善探山寻矿,颜家之财,富可敌国,循齐又是未来的家主,身份显赫,又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谁人不羡慕。

循齐,有权、有财,有颜,堪比公主。

夫人们扫了一眼,转身又说起司马家的事情。

“我猜这位少主不喜欢三郎,亲事怕是没了。”

“颜家肯定招婿入府,若不然偌大家业交给谁”

“招婿啊。我觉得司马家肯定不赞同,商议不好,这才一拍而散。”

众人议论纷纷,循齐站在母亲身后,打量这些好事的夫人,扫视一圈,没找到陈卿容。

“阿娘,夫人呢?”循齐又去找一圈,还是看不到。

“在隔壁,听香艳的故事去了。”颜执安不再隐瞒了,循齐一刀断了司马三郎的命根子,可见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那一刀,快准狠,准头又对,可想而知。

循齐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去吗?”

颜执安睨她一眼,她立即说:“我说笑罢了,我陪着您说话,陛下呢?”

“被你气回宫去了。”颜执安向来瑰丽明艳的容颜上浮现深深的无奈,眼底一片黑沉,如山沉沉。

她正愁闷,一只手悄悄攀上她的手背,指腹擦过肌肤,有些痒,她正欲推开,少年人软绵的声音传过来:“阿娘,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没有。”颜执安摇首,“与我无关,但你日后的路难走了。”

她的声音很低,比起平日冷冷淡淡的,却要温柔许多。

这一刻,循齐从她的话音里感觉到了浓浓的担忧。宾客嘈杂的声音纷纷散开,耳边只有颜执安的声音,温柔如水,让她沐浴在温泉中,让她陡然间有了底气。

循齐低低一笑,却说:“我并无野心。”

简单五字让颜执安诧然回首,少女明眸善睐,她骤然明白颜家少主是不需要联姻的,而储君需要。

一瞬间,醍醐灌顶。颜执安面色微变,很快又缓和过来,*当做无事发生,照常待客。

前面的不愉快过去后,接下来,顺风顺水,循齐也正式融入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了。有左相独女的身份在,不需要她去交际,便有许多人来同她来玩耍。

再观十七,她也第一回以颜家女的身份与众人认识。

午后,宾客离去,右相却留下,与左相前往书房议事,而十七拉着循齐去自己的小院,原家的姑娘被她藏在里面。

“我阿娘如何与你说的?”循齐被十七拉着进院子,“没说分开你们吗?”

十七回答:“没有,只令我们暂且住下,待过完年再说。前些时日寻我,说给我谋一官职,令我去外地,届时无人识得我们,悄悄过自己的日子。”

循齐止步:“当真见不得人吗?”

十七苦笑,连连摇首,“少主,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吗?光是世人的眼光便让你无地自容。他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甚至不与你做生意,你想吃什么都买不到。”

“你说的,我明白了。”循齐也明白了,真正吃人的不是家里人,而是世人的眼光。他们不介意男人三妻四妾,不介意他们抛妻再娶,可用重重的规矩来束缚女子。

她深吸一口气,十七说:“少主,我知你来自市井,你也该知晓市井谣言可以吃了一个人,不用刀不用绳索,那样才是最可怕的。”

“走吧,去见见你的心上人。”循齐放弃去思索这个问题,不如先见见阿元。

阿元比十七大一岁,本该去年成亲,可她病了一回,亲事拖延。

一进院子里,看到一排排木架,上面晒了些药材。循齐好奇地走过去,一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在晾晒药草,闻声笑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前面忙完了吗?”

循齐看过去,女子一张圆脸,眉毛淡而细长,眸色明亮,鼻梁微挺,笑呵呵地看着她与十七。

“是颜少主。”阿元惊叹一声,忙放下药材,“还没答谢你的成全之恩呢。”

“不用答谢的。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与十七好便可。”循齐摇首,“其实我并未帮你们什么。”

“你帮了大忙。”阿元拍拍手中的灰尘,忙将少主迎入屋子里,“十七娘,你去泡茶。”

循齐就势坐了下来,抬手打量屋内的摆设,简单、干净,可见两人是真正想要过日子的。

十七去沏茶,阿元净手后就走了过来,将屋子里的点心也端来,循齐好奇道:“你是医者吗?”

“对,我原家子弟要么习文要么习医。”阿元莞尔一笑,“让您见笑了,我打算去开一药铺谋生,但颜家主想让十七去做地方官,我们正在考虑中。”

十七走来,将茶水递给循齐,玩笑道:“我不大想做官,我想去教书,具体还没想过。”

“你们是不想离开京城,对吗?”循齐看出来了,若在京城,住在颜家,可得家主庇护,若出了京城,山高皇帝远,万一颜六爷再找过去,届时,谁能保护她们呢。

且原家人不入京城,自然就发现不了阿元还活着。

阿元浅笑,“正是这个意思,只十七娘拒绝了家主的好意,只怕会惹怒她。”

“你想多了,家主瞧着冷冰冰罢了,她不与晚辈计较的,我代你们转达便可。”循齐也觉得舒心,她直接问阿元:“你们高兴吗?”

“自然高兴,那夜分离,我都想好了,生不能在一起,那便一起共赴黄泉。”阿元低眉,神色无奈,“好在上天开眼,让我遇到你。”

促成一桩好姻缘,循齐自己也十分高兴。

那厢入书房的两人,关了门,无霜守在外头。

“今日之意,我瞧明白了,司马勋压根看不上循齐。”颜执安开口,“定国公夫人之意,亲事是我坚持的,她家被迫而为之,仗着国舅外戚的身份,轻视颜家。”

右相俯身坐下,肩背舒展下来,“既然如此,让他家吃个教训便是,难不成还有你我搞不定的人?”

颜执安将人邀请过来就为了此事,既然上官礼开口,她自然只有附和之意。

“我正有此意。”颜执安道,“定国公掌管户部,没有不吃腥的猫。”

两人对视一眼,右相会意,“我知道如何办了,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时辰不早,我先早了。”

她站起身,眉眼如旧,这时颜执安开口,道:“右相,你既然帮我,我也当回礼,上官家的规矩也该改一改了。”

右相神色一颤,侧身凝着她,“你是何意?”

“你且等着,我觉得循齐有能力办此事。她是疯子的养女,也该为疯子正名,疯子死后,只有一坟,并无墓碑。”颜执安仰首,脊背挺直,坦然地与她对视,“这是循齐欠疯子的。与你,没有关系。我今日算是看到循齐的能力,我认真思考了须臾,她该做些事情,顺势测试她的能力,你觉得如何?”

“随你。”右相并不坚持,也不与她争执,淡然离去。

颜执安凝着她的背影,极力去想,疯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疯子谈不上文韬武略,但她几乎无所不会,光是制造火。药这一样,就足以让陛下礼贤下士请她入朝了,可这样的人甘愿隐于山间。

她回到卧房,循齐坐在廊下,手中拿着块木头,她信步而去,“在做什么?”

“阿娘,你回来了。”少年人仰首,粲然一笑,凝着对方的面容,心中暖暖的,道:“我见过阿元了。”

“是吗?她是不错的孩子。”颜执安顺势坐下,惋惜道:“她们都是不错的孩子。”

“那我呢?”循齐不甘心地问一句,“我是不是也是不错的孩子?”

颜执安被逗笑了,语气温柔,“你也是不错的孩子。对了,我查到你养母的身世了。”

“嗯?”循齐握着刀,陡然来了兴趣,将木头放在一侧,“她和我老师是一家人吗?”

她猜到了,颜执安惊讶,便道:“是双生姐妹,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上官礼这个名字,便是你养母的名字,而右相并无名字。”

“所以我老师的身份是疯子的?”循齐诧异。

颜执安便将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细细说了‘双生不详’的规矩,循齐冷笑连连,“难怪她说自己是疯子,果然是被逼出来的。哪家如同上官府一般呢。”

“你想怎么做?”颜执安凝着她,循齐的性子,嫉恶如仇,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循齐耷拉着脑袋,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心口舒服极了,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您让我想想,我会给她讨回公道的。只这么一做,会将老师陷于水火之中。”

“那你慢慢想,并不急。”颜执安养了她一年多,已然摸透她的性子,心中多是心疼。

疯子养她十三年,多年来,两人相依如命,循齐身上一半的本事都是疯子教导的。她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两人靠在一起,循齐伸手抱着她的胳膊,故作撒娇:“阿娘,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心,很高兴。”

眼下,她觉得心口淌过温热的泉水,整个身子都十分舒服,说不出来的畅快。

“那是因为你是我养大的。”颜执安自己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子。

循齐由着她捏,“不对,我和疯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安心。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听她说着傻气的话,颜执安并未当做一回事,女儿依赖母亲乃是人之常情。她握着她的手,“那就永远在一起。日后给你招个夫婿进府。”

“我不要,我不喜欢府里多个男人晃荡。”循齐拒绝,蹭了蹭母亲的肩膀,“疯子说,女子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女人见男人,便会浑浊。”

颜执安眼前一黑,难怪循齐那么抵触男人,原来是疯子自幼教的。她无奈道,“可自古以来,男女……”

“阿娘,您喜欢男人吗?”循齐直接打断她的话,“我真是您亲生的吗?”

她在府里没有见到任何男人的痕迹,母亲也从来不提父亲。循齐心中生疑,就连夫人都不提,处处透着诡异。

她心中生疑,可不敢质问母亲,害怕母亲伤心。今日既然有机会,趁机便问一句。

颜执安面色如旧,便道:“他都死了十几年了,要画像作甚?”

“他葬在哪里?”循齐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死了,总该有安葬之地,我应该去拜祭呢,寒食清明给他上柱香才是。”

颜执安沉思,自己去哪里给她弄一座老坟,十多年的老坟与新坟是不一样的。

她深思,循齐慢慢地打起精神,这些问题很难回答吗?

既然可以为他生子,必然是有感情的,怎么会连他葬在哪里都说不上来呢。

循齐不禁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