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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正是食堂晚餐高峰时间, 魏璋开的又是免提,大部分医护们都听到了,每个人的神情都有微妙的变化。

滑州远, 路况不好,汽车还要换电动车, 天气热, 环境差,连像样的厕所都没有……条件艰苦, 病患数量还多。

现在医院有水有电有网络, 吃喝不愁, 就算只能挤值班房, 但好歹卫生间和淋浴房自由,不论哪方面都比滑州优越太多了。

就算不去滑州, 国都城每天都有数十甚至上百名病患和家属租马车赶来看病, 完成第七项任务也只是时间问题。

并不是非去不可。

正在这时,邵院长和金老拿着手机进入食堂,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会不会强制医护赶去滑州支援?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食堂, 现在静得可怕。

邵院长清了清嗓子:

“我刚收到的消息,滑州城内病倒二十七位大郸医生, 赶去支援的太医病倒六名,德县和黄县有六名医生感染伤寒,其他县的医生也有感染……目前为止, 滑州地界的伤寒病人已有五千余人。”

“与太医同去的捧日军冒雨装袋筑守河堤,病倒了一半。”

“夏季是大郸疫病的高发时段,虽然景佑帝已经从其他地方调医师和草药过去,也是杯水车薪。”

“要不要去帮忙?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不确定因素太多,作为院长,我要大家平平安安地回到现代,所以不会强制要求你们去滑州支援。”

“根据郑院使的统计,滑州急需消化内科、呼吸科、儿科、妇产科和骨科医生护士支援。”

“景佑帝会派天武军和捧日军随行保护大家的安全,滑州城内和各县都在建飞来医馆式的茅厕,也在清理屋舍。”

“自愿去的,若大郸有任何礼物相赠,都归个人所有,无需上缴。”

“不去的,留在医院一样治病救人。”

“这次支援滑州,保科长会带人做后勤保障,食堂大厨也会抽调一部分带上各种食材和干粮,黄工会带着光伏发电机和设备随行,我会跟着一起去。”

“我刚新建了一个支援滑州群,群名片放在全院医护大群里,从现在开始接受报名,注意,女医生女护士例假期或临近的不要报名。”

“明天一早,我会清点报名人数,准备相应数量的医疗器械、药材和耗材,然后征集有车的志愿者们,争取快去快回。”

满满当当的食堂里,没一个人说不去,但也没人说去,大家就这样看着邵院长和金老开。

食堂又安静了五分钟,医护们纷纷坐下,该吃吃该喝喝,吃完继续闲聊,也有吃完就回值班房躺平的。

……

医院警务室,小葛警官和狄警官两人望着手机发呆,飞来医馆大群里正在征集赶赴滑州支援的志愿者,要求身强体壮、会开车会骑电动车、有自己的特长……

小葛警官看了看狄警官,又看了看手机,鼓着腮帮子像个生气的河豚,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大声说:“师傅,我去吧,你和王强守医院。”

狄警官斜了小葛一眼,下意识摸口袋里的烟,这时才发现早抽完了,属于又一次被迫戒烟,想了想还是嘱咐:“古丽等着你回去。”

“嗯,知道,我会小心的!”小葛警官在手机上点了报名,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完毕,小葛警官溜出警务室,走进急诊大楼后,在抢救大厅门外转悠。

邵忆秋从食堂回来要回值班室,文浩从淋浴房洗完澡,刚好都从走廊经过,看到原地乱转的小葛警官。

“你不在警务室思念古丽,溜出来干嘛?”文浩打趣。

“哇,文医生,现在很怀念我们当初不熟的时候,”小葛装模作样扮娇羞,不忘放冷箭,“你们去滑州吗?”

“我已经双休过了,明天开始上一周班。”文浩摊手,国都城的病患们每天络绎不绝地赶来,急诊还是很忙的。

邵忆秋眨了眨眼睛:“我也是,去不了。”

小葛警官嘿嘿:“我报名了。”

邵忆秋和文浩没半点惊讶,以小葛警官的性格不当志愿者才奇怪。

文浩拍了拍小葛的肩膀:“多加小心,看好你哦。”

小葛很嫌弃:“文医生,请保持你的高冷,还有,你的零食分我一点。”

十分钟后,文浩提着两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递给小葛:“全给你了。”

小葛惊得合不拢嘴,顺势就想要熊抱:“文医生,你怎么这么好啊?”

文浩不动声色地避开:“我回去睡觉了。”

邵忆秋拿了一大包口罩给小葛:“注意安全。”

小葛连连点头:“我也回去了。”

……

如果说全院哪个科室比较闲,那必须是儿科,国都城送来的病患儿童,清一色都是各种感染,给他们用小量抗生素就能超出预期的治疗效果。

儿科医生办公室里,主任问谁愿意去滑州,立刻重新排班。

丁娇站起来:“主任,我出诊过,我去。”

齐刷刷的,又站出来三位医生。

而护士站里,护士们也在报名,护士长根据报名人数,重新排班。

……

呼吸科医生们都聚集在护士站,因为是医院的明星科室,之前疫情也奔赴外省支援。

有出诊和应急的丰富经验,医护们报名的人很多。

科里肺心病等慢性病人不少,痊愈可以出院的病患只占了整个病区的一半,为了科室的正常治疗顺利进行,最多只能派一半医护出去。

派谁去,让主任和护士长有些挠头。

……

院长办公室的挂钟,显示晚上九点半。

邵院长和金老坐着,谁也不说话。

邵院长的手机不断提示有新消息,“支援滑州群”不断有医护和志愿者申请加入,通过需要人工审核。

魏璋撑着下巴,很没形象地倚在大沙发上,望着金老:“爸,我现在路也熟,人也熟,再去一趟滑州也不是什么大事。”

金老微笑:“都随你,多加小心就是,不用担心我。”

“倒是你这样关心天下苍生,实在少有。”之前为了大郢出生入死,在现代也努力学习,到了大郸一样关心。

魏璋嘿嘿:“爸,和医护们比起来,我算哪根葱啊?”

“他们啃最多的书,参加最多的考试,救治那么多病人,为病人操那么多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连一个安心工作、不用担心自己安危的环境都没有。”

“现在医院虽然设了安检,但闹事的还是有,他们只是想平安上班而已,这要求不过分吧?”

邵院长皱紧眉头,长叹一声:“魏璋,送你爸回老年病房去,明天记得在急诊大楼门口集合。”

魏璋推着金老离开办公室,向老年病房走去。

……

四月初七

早晨八点,急诊大楼门前聚集了不少人,有背着包的各科医护,保科长和志愿者们,魏璋和邵院长。

爆破组成为志愿者,而120抢人团再次出发。

爆破组的三辆厢式车经过半夜的改装,腾出了最多的空间装电动自行车和头盔,保证医护们有足够的交通工具可以使用。

停车场上,滑州车队的志愿者们正在往车后厢装随行物资,医疗耗材、药品和药剂等等将近二十大箱。

食堂大厨和志愿者们,把一箱又一箱便于保存、营养丰富的食材往车上装。

保科长按照报名清单,给每一辆车都贴了醒目的编号贴纸。

八点半,所有物品都装车完毕。

救护车最先启动,一辆又一辆车跟在后面,各种颜色、各种大小。

救护车驶出方沙城西门时,有车辆还没出停车场。

而方沙城外,天武军和捧日军士各一千,马车牛车近百辆,已经远远地等在官道上,道路也提前清理过。

正在这时,又一队马车牛车自国都城方向极速驶来,停在方沙城西门附近,下车的清一色全是大郸女子。

坐在车里的妇产科谭主任和裴莹看到她们后,立刻下车迎接,并高声介绍:“ 这些是国都城稳婆们,她们将和我们一起赶往滑州各县,帮助孕妇临盆。 ”

一瞬间,所有车内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稳婆们难得红了脸,又回到各自的马车里。

就在大家继续动身时,城西门里又跑出一队人,太医孟鸿才带着太医院的平民学生们背着大铺盖卷和干粮也来了。

孟鸿才走到邵院长车前,率领学生们恭敬行礼:“我们愿一同前往滑州。”

邵院长听了魏璋的翻译,点头同意,同时高喊一声:“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整齐地向滑州进发。

为了赶时间,天武军的焦指挥使再次坐上了飞来医馆的车,在最前面带路。

金老在急诊大楼的天台上,望着楼下空荡荡的停车场,以及远处望不头的前进队伍,眼睛里闪着泪光。

学了一辈子历史,知道太多真实的悲欢离合,虽然穿越了两次,却是第一次看到两个不同时空的医护们白衣出征,共抗疫病。

金老拿出手机,循环播放着自己最喜欢的歌,能看到并经历这些,此生无憾。

……

四月初八

不论是卫河上游,还是滑州城的永济渠段,时而大雨倾盆,时而万里晴空,但不论卫河的水位如何上涨,滑州城内外都安全了。

没有了最令人惊惧的水患,滑州城内的李知州坐在书房里,处理着城内外的各项事务,尤其是不断来报的伤寒新增病例,医师染病不起的数量……

李知州没有感染风寒,但起了满嘴火疱,因为连续熬夜,双眼布满血丝,怔怔地望着一份份急报。

忽然,管事来报:“李知州,郑院使的急件。”

李知州立刻起身,却忘了趿坐久了腿麻,整个人就这么直直扑倒,鼻子磕在了矮几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勉强挤出一个字:“进。”

管事捧着急件送到李知州手边,又退下。

李知州的心里直打鼓,难道还有更坏的消息?一瞬间,他很想取下官帽,或者把急件扔得远远的。

可是不行,滑州城内外都指望自己,而自己已经没有指望。

能派的医师们已经来了,来了又倒;能运的药材也都发下去了,数量还是不够。

李知州近乎绝望地拆开信封,望着上面的字,眨了眨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李知州,飞来医馆医师们已赶往滑州,国都城稳婆、太医院平民学生同行,共解滑州之危。郑院使留字。”

李知州连续看了三遍,激动地收好信纸,楞是塞不回信封里,大声问道:“管事,此信从何而来?”

“回知州,说是黄县快马送来。”

李知州听郑院使说,飞来医馆的大铁马不食草料却日行千里,比大郸良马快许多,是不是会更快赶到滑州?

飞来医馆医师们前来,他肯定要出城相迎,什么时候去呢?

还没等李知州算明白,管事再次禀报:“知州,城西门外十里,有极浩荡的车队,前所未见!”

李知州手脚并用爬起来:“来人,更衣!”

一刻钟后,李知州带人等候在滑州城的城西门,就看到怪模怪样、贴了大块琉璃、有四个轮子的大铁马车队正快速靠近。

这下,不止李知州和随从们都看呆了,这,这,这……就是飞来医馆的神奇之物吗? !

不是,这神奇之物怎么这么多?又怎么这么快?

就这么几眼的时间,一辆大铁马已经停在李知州面前,车门推开走下来一名年轻男子。

李知州强忍住伸手摸大铁马的冲动,高声介绍:“下官知州李念谷,不知来者何人?可有名刺?”

“魏璋,飞来医馆译语人,”魏璋伸手向后介绍,“飞来医馆邵馆长,率医师来到滑州城。”

邵院长也下了车,面带微笑走近。

李知州率领随从,特别恭敬地行礼,被魏璋一把拦住,“救人如救火,请长话短说。”

李知州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狠掐了自己的大腿才回过神来:“邵馆长,孕妇都安排在城南悲田坊,急需稳婆。”

“伤寒病人都安排在城西,染上风寒咳嗽不止的医师们都在滑州城府内。”

车一辆接着一辆停下,不断有换好防护服、全副武培训的医护下车走向邵院长。

李知州和随从又被从头裹到脚的医护们惊呆了,这,这,这……又是什么?

魏璋介绍:“伤寒有传染性,这身衣服可以保护医生。时间不等人,请带路。”

于是,呼吸科的医护们直奔滑州府衙;妇产科医护们去城南悲田坊;消化科医护们去了城西街坊,捧日军和天武军分头随行。

同样穿了防护的小葛警官犯难了,跟谁走?

魏璋随手一指:“你跟城西,有任何情况立刻打电话通知。”

“好!”小葛警官立刻跟上去。

……

城南悲田坊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孕妇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城中流行伤寒,亲朋好友被迫分开,又要面临自己的鬼门关。

因为地方不大,孕妇们人数又很多,稳婆严重不足。

于是,还没生的孕妇们窝在原地,听正在临盆孕妇的惨叫声,以及稳婆不耐烦地责骂:“别叫了!力气都花光了可怎么生?”

“叫,叫,叫什么叫?全天下女子都生儿育女,怎么就你喊个没完?”

“使劲啊!你生又不是我生!”

“……”叫声渐渐变低,转而变成哭泣。

原本孕期情绪就容易低落,既担心自己,又担忧亲朋好友,孕妇们个个愁眉不展,十个有九个在抹眼泪。

有个孕妇忍不住问:“稳婆就这么几个,万一临盆的人多可怎么办?”

稳婆也担心自己家人,又被勒令留在悲田坊不得离开,既害怕又紧张,想逃又逃不掉,所有怒气都撒向孕妇:

“怎么办?凉拌?你们自己生啊!”

这么一说,孕妇们连呼吸都有些不顺,偏偏就在这时,有孕妇大喊:“稳婆,我的羊水破了……”

整个悲田坊总共十一个稳婆,除开眼前这些暂时不生的,现在一个人要管十二个孕妇临盆,一直跑来跑去,早就累得快不行了。

忽然又听到一个要生,稳婆们也快崩溃了,七嘴八舌地喊:

“快去地字号房,躺平!”

“凭什么到老娘的地字号房啊?想累死我啊?啊呸呸呸!”

“天字号也满了……去丙间!”

“丙间也没空位啊!”

于是,稳婆的骂声,孕妇们的啜泣,临盆产妇的痛呼……整个悲田坊像进水的大油锅,吵闹得令人头大。

滑州府管事大步走进悲田坊,高声怒斥:“稳婆,你们都是什么态度?”刚才还非常愤怒嚣张的稳婆们,见到管事立刻闭嘴,赶紧行礼。

管事受了她们的礼:“这些是飞来医馆的医师们,她们先来替你们分担一些孕妇,傍晚时分,国都城的稳婆们就赶到了,不用太过担心。”

稳婆们望着全副武装的医师们,个个目瞪口呆,但因为管事格外恭敬,也都向她们行礼却被拦住。

谭主任径直走向羊水破了、惊慌失措的孕妇,向后面招呼:“来,把她扶到空地上,拉上屏风。”

“你不用怕,我们替许多孕妇接生过,来,听我说的,躺好,双腿撑起来,深呼吸……”

谭主任的声音沉稳,再加上自身的冷静,慌乱的孕妇们非常容易听进去。

“你是第一胎,还是第二胎?”

“第一胎。”

“好,第一胎的时间有些长,疼的时候不要大喊大叫,保存体力……”

十分钟后,孕妇就按谭主任的要求呼吸,在宫缩时用力,在疼痛稍减时饮水吃东西,与大郸分娩时完全不同。

“我真的可以吃东西吗?可是,呜呜呜……”孕妇的疑问还没问完,嘴里被塞了巧克力,一瞬间,双眼圆睁,真好吃啊!

第142章

与此同时, 城西专辟的伤寒病区,收容、医治伤寒病患,先是连续大雨, 现在又是暴晒,病患数量越来越多, 此前城内的医师们不是风寒就是伤寒。

城中百姓虽然惦记自己的家人, 但经过都要绕道,生怕自己染上伤寒。毕竟按大家庭利益来说, 染病一个和染病数人, 后果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 城西伤寒病区收容病人开始, 完全无人探望。

起初,频繁便血的病患既痛苦又绝望, 无论是汤药还是米汤入口很快就拉出去, 人的脸色变黄、脸庞变消瘦, 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每个时辰都有人死去。

对病患来说,没什么比亲眼看到同病相怜的人死去更可怕的事情。

整个城西伤寒病区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每位病人都恐惧而绝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第三天?

城中医师们也非常焦灼,病人不断增加, 药材却所剩无几。

就在病人们等死的时候,医师们陷入绝境的时候,太医们来到这里, 带来了全新的防治方案,和一车又一车的药材,以及补液盐的配方。

算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李知州调度有方, 病患一日两餐、补液盐和汤药都没断过,还有专门处理排泄物的杂役。

太医与滑州医师们一起守在这里,眼看着死亡人数下降,危重病人数量减少,得到有效救治的病患们症状减轻,虽然还是腹痛厉害,但便血数量和次数也减少了,治愈的希望就这样降临。

滑州城内外连续大雨,城内的部分医师也开始便血,还有一些染上风寒起了高热咳嗽不止。

病人们眼看着医师越来越少,查诊的次数随之减少,再次陷入绝望。

绝望时,人性的阴暗面就会抬头,有病人互相咒骂甚至动手,也有人试图逃离这里……

幸好随行的捧日军出手,严惩了带头闹事的几人,这里很快又恢复原样。

太医们劳心劳力,现在还要做病患的思想工作,反复强调,有一些人的上吐下泻已经停止,补液盐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没再出现虚脱而亡的病例。

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继续喝汤药,是完全可能康复的。

有人好转的事实摆在眼前。

病患的绝望愤怒,渐渐平息,又隐约燃起了一丝希望。

医师们比他们更加不安,没日没夜地熬制汤药,药材消耗得非常快,眼看着库房的药材即使见底,而病患们还不能停药,头大如斗却还要佯装镇定。

就这样,病人也好,医师们也好,望着晴朗的天空,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正在这时,他们先听到了街坊土墙外的车马声,真稀奇,之前连人声都听不见的,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出去看究竟的太医听到了李知州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飞来医馆才有的物件,确定自己没看错的瞬间,眼泪哗哗的掉个不停。

李知州也戴了口罩和护目镜,亲自带领飞来医馆消化科的医护们来到这里,介绍这里的情况。

消化科廖医生和主管护师卢芳带队,共十六人,上次医治北狄使团积攒的治疗经验刚好用得上。

时间紧,任务重,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还是一样,魏璋告诉李知州,给这里每个人都挂上编号布条,严禁互换、遗失不补。

廖医生等人在太医的介绍时评佑每位病人的身体状况,主管护师卢芳带领护士们给病人建立静脉通路,为后续补液、电解质和使用抗生素做好准备。

太医们见识过飞来医馆的手段,但李知州、本地医师和病人们都没见过,虽然不至于恐慌但有种莫名的恐惧……

这针看着没有针灸的金针长,可是为何扎得浅还要贴住?这些透明得像琉璃的物品到底是什么?虽然像琉璃却是软的?

一个又一个疑问充满他们的大脑,望着从头裹到脚、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的白色医护们,眼神坚定又专注,没有半点害怕与慌张。

同行的天武军忙着0.9%生理盐水、 5%葡萄糖水、 5%糖盐水等等一箱箱往病区里搬,在卢芳的要求下摆好。

魏璋只是戴了口罩和护目镜,冷不丁看到一个两眼放光的“大白”,乖乖站在角落里,眼神既委屈又充满期待,咝,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璋大声问道:“廖医生,这人是谁?”

角落的大白顿时慌张起来,使劲向廖医生摆手,并试图躲起来。

偏偏廖医生刚好跟着太医走进病舍,完全没听见。

推着治疗车的主管护师卢芳刚好经过,大声呵斥:“赵凝,乖乖站那儿!哪儿都不能去!”

魏璋差点双眼脱眶,赵凝怎么来了?

卢芳叹气:“魏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躲我们车上,快进城的时候才发现。她真的是大郸公主吗?”

能窝在车后厢那么长时间,硬是不吃不喝不吭声,也是个狠人。

魏璋立刻退到病区以外,拿出手机就接到邵院长的来电:“魏璋,赵凝不在检验科值班房,郑国公夫人一大早来送东西,值班房没人……正在调监控……”

“邵院长,赵凝在滑州城,被廖医生和卢护师盯着。”

手机里传出一阵嘈杂,似乎有一大群人围在邵院长身旁,好不容易吵完,忽然又听到中年女性的声音:

“魏使,能不能让嘉宁公主接……电话?”

“稍等。”

魏璋重返病区,对着站在墙角的赵凝,眼神威胁。

赵凝晃了晃,小心翼翼地走到魏璋身旁,又紧张兮兮地接过电话,第一次接有些慌,但还是学着飞来医馆接电话的标准样式:“喂……”

郑国公夫人的怒吼声就从手机里冲出来。

魏璋下意识后退一步,环着双臂看赵凝立正挨骂,并在心里默念活该。

好一会儿,赵凝恭敬地把手机还给魏璋。

紧接着,魏璋又听到郑国公夫人优雅地表示感谢,听到不耐烦的时候,不得不得打断:

“医护们来滑州本就冒着生命危险,这边救治任务繁重不堪,她如此胆大妄为,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让飞来医馆怎么办?”

“有学医之心是好的,但若能力与心愿不符就是累赘,只会给医护们添乱。”

“请立刻派车马来把她接回去。”

魏璋挂断手机,走到赵凝身旁,五句话就把她骂哭了,一句警告又让她强行止哭,乖乖地站在墙角当装饰。

医护们第一次见识到魏璋的严厉,虽然知道他深藏不露,但没想到他能言词这么激烈。

于是这一天,赵凝先挨了廖医生和卢芳的训话,又被阿娘痛骂一顿,紧接着又挨了魏璋的训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凝向卢芳借了纸笔,窝在角落罚站的同时,体会医护们穿防护服的闷热、口罩的勒脸,以及呼吸的憋闷。

即使这样,赵凝还是拿着纸笔,记录下病患的情况、大郸医师们的勇敢和坚持、飞来医馆医生的诊断和医嘱、护士们校对并执行医嘱的情况……

事无巨细,方方面面,当安静的人形记录仪,观察并记录城西病区的方方面面。

天武军按卢芳的要求到城外竹林砍合适的竹子当输液支架,一车又一车地运往城西病区。

廖医生和同事们初步看完所有病人后,先按他们不同的脱水程度补液、补电解质、止血药,然后根据北狄使团的抗生素用量,再结合滑州伤寒病人的体重给药。

医生们下完所有医嘱就能稍微喘口气。

护士们的忙碌开始第二轮,核对并执行医嘱,给这么多病人配药、换水、观察药物反应……

李知州面对前所未见的一切,即使又累又困也舍不得眨眼,生怕所见所闻都是累极时的幻觉。

虽然听郑院使说过飞来医馆的神奇,也在府衙吃过飞来医馆的速食,但面对如此高效的医治,还是忍不住再三倒吸气。

只有话本子上的“药到病除”,就这样发生在眼前。

一个下午的时间,病人们因为便血腹痛而严重萎靡的精神很快改善,腹痛减轻、腹泻便血基本消除……

李知州暗想着,这飞来医馆就是医仙聚集之所,一定是!

下完所有医嘱的医生们,开始诊治此前染病的滑州医师,染上风寒咳嗽不止的都送去滑州城府衙,高热不退的先给退热药。

疲惫的太医们像负重前行的驮夫,忽然就卸下所有沉重的背负,这么多天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哦,虽然飞来医馆的口罩戴着有些憋闷,但还是太好了!

傍晚时分,所有输液都已经结束,医护们用垃圾袋收好所有的输液器、一次性输液针头等等,准备吃晚饭。

医护们婉拒李知州一起回府衙吃晚饭的邀请,带着赵凝离开城西病区,径直出城回到临时停车区。

赵凝跟着结束治疗的医护们脱掉防护装备,塞进超大垃圾袋,洗手消毒,回到车上补充水份。

每个人渴得五分钟喝完两瓶饮料,然后努力深呼吸。

正在这时,远远看到一辆马车驶来,越来越近才发现,车夫旁边坐的是小葛警官,特别热情地招呼:

“廖医生,肖护师,大家吃晚饭啦!”

每个人都累得不想动,挥手意思一下。

很快,小葛警官和车夫抬着一个大竹筐走过来,给每个人发特供盒饭。

廖医生这人吧,长得很有特色,像某动画电影里的人物,平时说话走路都慢吞吞,特别符合内科医生的刻板印象,但工作时处理事情的速度飞快。

高强度工作这么久,整个人处理余电状态,慢慢伸手接过盒饭,慢慢打开,慢慢拿筷子,慢慢吃……

卢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疑问还是要提的:“食堂大厨在哪儿做的饭啊?总不能在城外搭土灶台吧?”

小葛警官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们不知道吧,食堂大厨报名,在食堂进修的大郸厨子也跟来了。”? ? ?

大家一脸懵,不是,滑州城是什么好地方吗?连大郸厨子也跟过来? !

“李知州知道大厨们也来,派人把他们安排在滑州城内最大的羊饭店,给我们准备一日三餐,幸亏大郸厨子们,一个下午就理顺了,才能按时出晚餐。”

小葛警官光顾着显摆,冷不丁看到离自己最远的一名医护,吓得直接弹了起来:“不,不对,她不是那什么郡主还是公主来着?”

魏璋一记眼刀Biu过去。

小葛警官立刻闭嘴,默默过去递了一份盒饭。

魏璋吃完自己的,往大竹筐里瞥了一眼:“怎么还剩这么多?天气这么热容易坏啊。”

“大厨说大家太辛苦了,按每人两份盒饭准备的。”小葛警官自己也要吃两份。

医护们吃完一份发现,再吃一份嫌多,吃一份半刚好,在滑州城这样的地方浪费粮食太可耻了。

卢芳提议:“这样,我们两人吃一份,剩下没动的送到城西病区,给那里的太医和医师们当宵夜。”

本来是要留人值夜班的,但太医和医师们坚决不同意,所以大家才能一起离开。

“也行,”魏璋吃饱后,把大竹筐抬上车,从车夫手里接过马鞭,戴上口罩,“我去去就来。”

于是,城西病区的太医再次听到马车声,出去察看时,意外见到魏璋赶马车,瞬间又惊到了,他这也太熟练了吧?

魏璋搬下大竹筐,招呼道:“飞来医馆的盒饭,你们尝尝?”

太医才三个人,盒饭倒有十份。

魏璋向里面招呼:“滑州城的医师们,都来尝尝飞来医馆的盒饭。”

呼啦啦一下,医师们都出来了,望着从未见过的浅黄色饭盒,既期待又无措地搓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魏璋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份,然后拿出垃圾袋:“趁热吃着才香,吃完把筷子盒子都扔进来。”

饭盒一打开,食物的香气就直扑鼻尖,太医也好,医师们也好,接过筷子就大吃起来。

飞来医馆的物品真是件件神奇,明明累得好几天都没胃口,也刚吃过晚食,闻到食物的香气瞬间就饿了,一筷子入口,立刻感叹怎么能这么好吃?

十分钟后,吃得特别干净的饭盒和筷子都扔进垃圾袋里。

魏璋一点都不奇怪,听大厨说,高强度工作压力、出汗多的人,就是更喜欢重口味的饭菜,这是生理性需求。

魏璋带上马车向他们挥了挥手:“辛苦了。”

“有劳!”太医和医师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又能再撑三日。

魏璋赶着马车回到城外,把马车和竹筐还给车夫。

就在大家讨论该怎么洗漱时,李知州骑马赶来,郑重其事地邀请大家去滑州城内最大的旅店滑州驿休息。

如果是平时,大家肯定拒绝,但天气热又出了不知道多少汗,不洗澡实在不能忍。

于是,魏璋带领医护们道谢,入住滑州驿,发现呼吸科的医护们已经入住,大家热情地打扫呼,进入厢房后发现大浴桶时,每个人都喜出望外,太好了!

……

李知州安排医护们入住后,又赶回府衙,府衙后面的大校场,已经临时辟为风寒治疗区。

染上风寒高热、咳嗽不止的滑州医师、保护太医们的捧日军以及其他冒雨奔波的府衙差役,全都住在这里。

呼吸科的医护们中午到达后,同样是编号牌条,检查病人情况,听肺部呼吸音、判断是否有上呼吸道感染……

全都排查一遍后才下医嘱,给退热药,给抗生素治疗。

感染风寒的病患数量远低于城西的伤寒病区,所以,一下午的时间,所有治疗全都结束。

退热药使用后一身大汗,立刻退热。

第一次使用抗生素的病患们,效果出人意料地好。

傍晚时分,咳得几晚睡不着的病人们,吃过晚食,喝过水,又按要求吃了止咳药水,只觉得咽喉清凉呼吸畅快,一个个倒头就睡。

李知州回到府衙去校场时,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正在这时,管事匆匆来报:“李知州,国都城的稳婆,太医院孟太医又领了一批人过来援助,还带了许多草药。”

“他们说是因为马车比不上大铁马,所以来迟了。”

李知州痛快地长舒一口气,早晨还觉得自己这个知州要到头了,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因为飞来医馆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走,把他们都领入城,同住旅店,看飞来医馆如何安排?”

“是!”管事带人出去。

李知州走回书房,毫无形象可言地摊开在地榻上,激动地大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

滑州驿是大郸的官方馆驿,平日招待来往的各级官员,设施和服务都是滑州地界最好的。

夜幕降临,医护们舒服地沐浴过后,虽然累但睡不着,于是三三两两窝在厢房内闲聊。

没多久,滑州府衙管事又送来了国都城的稳婆,太医孟鸿才和学生们。

稳婆们入住后,就急着找老师,谭主任和裴莹干脆给她们排好了接下来七天的悲田坊值班表。

既可以让悲田坊的稳婆们休息几日,又能让接生这项大事高效地进行。

相形之下,太医孟鸿才和学生们就有些尴尬,他们主学外科,但很明显的,滑州城的病患们主要是内科,不怎么需要用刀针。

所以他们一时不知道找呼吸科还是消化科。

刚好两科的医护们聚在一起聊天,讲到支撑到现在的滑州医师和太医们,干脆给他们也排了工作表,明天开始给滑州城百姓们义诊。

据医护们的观察,滑州城连续大雨和抗洪,随行的捧日军也好,共同守城的百姓也好,身上的外伤都不少,现在天气炎热不及时处理伤口,后果会很严重。

孟太医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刚好带学生们动手,毕竟实践积累是成长最快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