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季然真的勾出来了。
这个花样在这个年代是第一次流行,在上一个世界就是复古风,他曾经跟周姨学过,还是他对照着周姨的花样册子学会的,所以这一次,季然对着他的毛衣在尝试了几遍后把这个粗麻花勾出来了。比其他人快,不是她们慢,而是他有经验。
所以被张海鸥她们震惊的看着,季然很谦虚的跟她道:“不用叫我哥,给我画幅画就可以了,要穿衣服的。”
陈学又呛了下,他怪异的看着季然,因为季然现在就跟怪物似的。打牌会心算就当他学习好,那也会勾毛衣就有问题了吧?
季然在他们众目睽睽下继续勾,他不在意别人的眼神,看他如怪物的视线他以前见多了,并不会入心。反倒是他们被季然这种淡定的神态折服,赵传民朝他竖了个拇指:“哥以前就服雁子,以后哥就服你。雁子也得排在你后面。”
徐雁凛不在意的说:“好,我在季然后面。”
他媳妇第一没毛病。
季然把这个花色勾出来后,张海鸥等人也不说什么了,跟他学着勾。张海鸥许诺季然给他画一副勾毛衣的画,说也许以后还能成名,几十年后让她的后世子孙瞻仰一下,伟大的勾毛衣的男人。
陈学笑的差点儿背过气去,也不知道他的笑点在哪儿。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雁凛下的面条,手擀面。
他搓玉米搓到一半就去擀面条了。
他那个手劲擀出来的面条又筋道又好吃,小麦面都是自己推的,不加任何添加剂,本身就已经很好吃了。所以季然最爱吃他做的手擀面。
今天还有一个荷包蛋,徐雁凛捞在季然碗里,赵传民说他:“雁子,你现在是越来越偏向了啊,当着我们面就给季然开小灶了?”
他就是开玩笑,季然吃的少,是他们的一半,但季然没少分东西,他平时虽是拿5个工分,但他给大队帮忙,大队长额外奖给他跟张建辉一部分,这些足够季然吃了。
再者季然在这里没少给他们帮忙,先不说给他卷烟,只编书这一块儿就是最大的功劳,本来是他们这些人的工作的,所以赵传民没事也会给季然留点儿好吃的。
春燕姐也站在季然这一边:“今天季然就是最大的功臣,别说一个荷包蛋了,姐晚上再给你加一个。”
能把这个麻花花样勾出来,多好啊!她还以为她要学好几天呢。
赵传民抱着碗说:“行,你们几个都偏向他,我不说了。”
徐雁凛点头:“这就对了。”
李瑾也笑:“你吃你的就行了。”
李瑾看了一眼徐雁凛,他觉得徐雁凛这些日子心情很好,比在雪峰上好太多了,这是因为回到了这里,见到了季然,他是真心把季然当成亲弟弟看的。
不过季然这个弟弟也确实很好,对雁子好的没话说,要是季然是个姑娘,他们就劝季然给他当媳妇了。
哎,就是个带把儿的。
晚上徐雁凛给季然撑着线,季然在团毛线,两人对坐在被窝里,徐雁凛手上撑着线不能动,用脚丫子饶季然掌心,季然怕痒说他:“别动,快好了,团完这一个我们就睡觉。”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有吸引力了,徐雁凛看着面上淡定的季然深吸了口气,心想他这辈子是被拿捏的稳稳的了。
徐雁凛还想逗他:“我现在就想睡。这一团线咱们睡完再团。”
季然往后坐了下,离他远一点儿,现在就睡,那他压根不可能再团线了,直接就睡过去了。
徐雁凛幽怨的看着他:“宝儿,你太冷酷无情了。”
季然嗯了声:“还无理取闹呢。”
徐雁凛扑哧笑出声来,季然宝贝会怼他了,太难得,要配合。徐雁凛这次老老实实的给他撑着线了,反正夜长着呢,除了今夜还有明晚,以后还有无数个夜晚呢。他们有无数个日子的,对吧?
徐雁凛就盯着一圈圈的红线看,他在这一刻也有了小儿女的心情,愿这红线牵的长长久久,永远不断。
他希望跟季然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那天他打断了赵传民的话,不是赵传民夸张,是怕他说实话。
他们那天也被埋了,哪怕是第二次雪崩,也非常严重,他在被雪埋下来的那一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他还没有跟季然说喜欢他。
他承认他喜欢季然了,哪怕季然是个男的,他也认了!
他想要见季然,躲了整三个月,他再也不躲了,他要再见到季然,如果他活着他再也不跟季然分开了。
也许是凭着这个执念,他死死的扣住了拦腰的石头,躲过了雪崩。
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是因为他在雪原上待了太久,找到人,再把他们安全的带下山,他眼睛得了雪盲症,从医院回来,他就摸索着跟赵传民他们往回走,等到城的时候,眼睛还没有好,怕他们担心,只得把县城里的会议一起开完了。
这就是回来的晚的原因。
这就是他现在这么粘人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黏人的。
幸亏晚上睡觉的时候,季然都在他被窝里,他伸手就能摸到,暖热的熨贴着他,抚平了他的不安。
这几天季然都扑在这个毛衣上了,坎肩跟毛衣不太一样,季然中途拆了一次,编的有一点儿小了,上个世界他织的有点儿大,这次想收着点儿,但徐雁凛跟他上个世纪的江未寒身量相似,都是大骨架,还是要织大一点儿好看。
看季然对着徐雁凛背比划,赵传民吃醋的说:“季然你不能对雁子这么偏向啊,凭啥给他勾坎肩呢?”
徐雁凛只睨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传民气道:“徐雁凛你不要太得瑟,等你穿上这个色等着被笑话吧!”
季然一个冬天变回来了,白净的人穿红色好看,徐雁凛那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穿上红坎肩,哈哈。
季然拿着线一顿,看向他:“他穿红色不好看吗?”
徐雁凛拿脚踹赵传民:“你懂什么,这是时尚好不好?我爱穿红色!”
他就想跟季然穿一样的红色,不管别人笑不笑话。
赵传民跳着脚躲开后,跟季然说:“季然,那你什么时候也给哥织一件。”
徐雁凛直接道:“滚远点儿!”
赵传民切了声:“你属狗吗?护食也就罢了,人你也护着!”
徐雁凛懒洋洋的嗯了声:“你说的对,我就护下了。”
季然觉得他们几个幼稚,没有理会,跟春燕姐学着锁V边领。
春燕姐也跟他说:“不用理他们,跟小孩似的。季然,你帮姐再想想,咱俩在成衣店看到的那个围脖的花纹是什么样子的来?”
季然想了一下,其实是让233给他调出图片来。
233跟他说:【少爷,你怎么知道我拍下照片来了?】
季然跟它说:“因为你走到哪儿拍到哪儿啊。”
233跟他笑道:【少爷,晚上的照片我没有拍哦。】
太多了,它也拍不完,不,应该是蒙在被子里,它也拍不到。
季然脸不红的说:“你可以拍,要是不和谐的话。”
233给他调出那天它拍的赶大集的图片,围脖的它还真拍了。季然对照着花色在纸上画,他的画技一般般,所以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成型,还被来的张海鸥笑话了一边。
她今天带着画本来的,要给季然画画。正好帮季然美化了下他画的东西,画出来后得到了春燕姐的肯定。
张海鸥画画确实很好,比她织毛衣好多了,所以季然不用给她专门摆POSS,他一边织毛衣张海鸥就给他画。
徐雁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画板前看的,一直都没出声,张海鸥沉浸在画画中,都没有发现他,等画出季然的脸,画他的眼睛时,背后出来一声:“他的眼睛这个地方弯一点儿。”
这把张海鸥吓了一跳,回头看他:“雁哥啊,你也懂画?”
徐雁凛摇头,他不懂画,但季然身上哪一点儿他没看过呢。而且张海鸥画的还是季然半低头的姿势,那他就看的更多了,季然给他编书的无数个夜晚的样子都刻在他心里呢。更不用说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了,半阖着眼,眼睛似弯月,长长睫毛是月亮投在湖里的一抹惊鸿照影。
张海鸥半信半疑的去看季然,照着徐雁凛说的,把季然的眼睛微调了下,果然觉得对头了,眼睛一下子就传神了。
张海鸥朝徐雁凛竖了个拇指:“雁哥你眼神真好,季然就这双眼睛有灵气,其他都面瘫着,眼睛活了,他的整个人就活了。”
徐雁凛嘴角抽了下,这是夸他家季然的话吗?不过看在大画家勤勉的份上,徐雁凛也不说什么了,不打扰她了,去擀面条,今天准备请大画家吃饭。
张海鸥这一副素描竟然画了一天时间,赵传民起初还说她:“你这要是靠画画吃饭那不得饿死啊,这比相机慢多了啊。”
张海鸥气的怼他:“这叫艺术好不好?相机是快,可相机拍的照有我画的好吗?!”
赵传民歪着头说:“应该比你画的像。你看他这脸上怎么黑乎乎的一块?”
“那是阴影懂不懂!”张海鸥把他打走了。
但是等到傍晚,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夕阳打在季然身上上,赵传民终于理解画面上为什么有阴影了。
夕阳中的季然就跟画面上一样,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安静美好,如果非要用句书面的话,就是透过这幅画能够看到岁月静好。
赵传民跟张海鸥竖起来拇指:“大画家!”
张海鸥哼了声,招呼季然来看。
季然跟她道谢:“谢谢,我很喜欢。”
张海鸥也爱不释手的看着:“我也喜欢,这是我画的最有感觉的一幅画。可惜这里没有裱画的工具,要不裱装起来会更好。”
徐雁凛把画拿起来跟张海鸥说:“交给我,我给裱装起来。大画家来这边吃饭吧。今晚上比中午更丰盛。”
张海鸥狐疑的问:“你是因为看到我画的好了才给加餐的?!”
徐雁凛揽着季然的肩膀跟她说:“不管你画的好不好,画我都会要的,饭也都会请的。”
张海鸥切了声:“我信你!”
春燕姐很喜欢她的画,感叹的道:“画的好,太好了,你们都是多才多艺的,我可羡慕你们了,我要是会画画,那以后绣花样子就简单多了。”
张海鸥很豪爽的说:“这有什么难的,春燕姐,花样子我给你画,你绣,我明儿就给你画,花花草草保准都给你齐活!”
张海鸥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来给众人画花样子,她的画技让众人惊艳,于是众人说等勾完毛衣就开始绣鞋垫。
季然也买了线的,他跟着春燕姐,一样买了一份。
春燕姐大多都是为结婚准备的,虽样样齐全,但鞋垫居多,这个花钱少却有用。一双结实的鞋垫能穿好久,村里人穿鞋快,鞋子又多是布鞋,那有一双好的鞋垫很重要。
未出阁的姑娘也会为自己的未婚夫绣几双鞋垫当嫁妆。
季然也准备绣两双鞋垫,徐雁凛登山爬坡的更需要好一点儿的鞋垫。所以他也想让张海鸥给他画个样子,季然给张海鸥描绘他的想法。
“两条红色的鱼?吐着泡泡?这是个什么说法?有什么寓意吗?”张海鸥一边听一边奇怪的问。鞋垫上绣花草蝴蝶、喜鹊梅花是正常的,绣字的也正常,季然的为啥跟别人不一样。
季然也不知道什么寓意,他只是想要这样的图案。
李瑾等人也笑着给猜:“季然你是不是想吃鱼了?等明儿咱就把养着的鲤鱼炖了,不用等过年吃了。”
江川啧了声:“得过年吃啊,叫年年有余啊。”
赵传民嘿嘿笑了声:“季然小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徐雁凛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思想不纯,果然他哈哈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有个词叫‘鱼水之欢’吗?”
张海鸥等姑娘追着他打,都不用徐雁凛出手了。
徐雁凛在他们几个人的追打中,凑近季然轻咳了声:“真的喜欢鱼?想吃鱼了还是?”
季然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没有比赵传民好到哪儿去,脑子里现在都是鱼跟水。
季然侧了下身不接他的话。
张海鸥打完赵传民,回来给季然设计划稿,她画的很漂亮,鞋垫是对称的,于是她画的是一对儿红色的金鱼,两条鱼首尾相衔接,口中吐了个泡泡,鱼尾则轻卷,对着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张海鸥一看就是有艺术功底的人,她把两条鱼中间弯的弧度设计成了桃心形状,画完后春燕姐都连连说好看,说也要绣这么一对儿鱼。
吕荷爱看书,看着这个图样说:“我想起这个形状的寓意来了!它除了我们常说的年年有余,它还有另一种寓意,古人常以鱼与鸿雁作为传递书信的信使,并以此将信札称为鱼书、鲤素、鸿书等等,这就是“鱼雁传情”典故的来历;寄信时常把书信结成双鲤形状投递,对,就是这个形状,因而又有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之说。它是另一种红线,缔结两人关系的桥梁,跟乞巧节的喜鹊有相同的属性。”
张海鸥鼓掌:“还是我们才女有文化!赵传民你学着点儿可以吗?别整天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满脑子鱼跟水的不止赵传民一人,徐雁凛恍然大悟的咳了声,朝季然眨眼,他没文化,他语文不好,不知道鱼原来有这样的红线作用。
鱼非常好!
徐雁凛指着盆里养的两条鲤鱼一本正经的说:“好好养着,不准吃。”
赵传民:“……”
晚上的时候,季然看到徐雁凛在拆一根红线,他这几天不知道在编什么,跟他织毛衣似的,编了拆,拆了编,看见他来还藏着,大概是不好意思。这确实要藏着,要是让赵传民他们看到,得笑话他一年。
季然就当没看见,他专心织他的坎肩,织完后绣鞋垫,鞋垫看上去很有难度,要用到顶针,锥子,他怕扎手就会很慢。
季然的毛衣坎肩织了一周,终于赶在春燕姐跟常老师婚礼前织完了。徐雁凛穿着在学校里显摆了一圈就脱下来了,不舍得穿,要跟季然在正式婚礼的时候再穿。
春燕姐跟常老师的婚礼就在小学举行的,小学白天是课堂,晚上就是他们知青点儿的住处,当初来的知青人数多,他们一起搭建的这个小学,有空余的房子,常老师这些年也收拾出来了。
徐雁凛跟季然住最西边,中间是教师跟赵传民他们几个人的房间,最东边就是新房。
结婚前的前一天晚上,新房就开始装扮起来了,红绸子裁了很多,系在家具的门把手等地,窗棂、门、墙连同其他的房间也都贴上了红囍字。
徐雁凛亲手帮着剪的,多剪了很多,所以他把他跟季然的房间也贴了不少。
婚礼的那天,老天还给送来了礼物,下了一场小雪,飞飞扬扬的把来贺喜的宾客头上都挂满了雪,连同在院子里站着等着拜堂的新郎新娘。
有嫌不吉利的村民在小声的说着什么,春燕姐跟常老师的结合,不算坦途,当年知青闹的事,村民都有芥蒂,今日虽然成了,也有说闲话的。
“这日子下大雪不是好兆头啊。”
“这新郎腿瘸着,能怎么好?春燕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哎。”
季然听了一会儿,默默看着徐雁凛头上的雪花,上一个世界的时候,临死前,他想多看一会儿的,但没能实现,所以这会儿季然就一直看着他。
徐雁凛都被他看的有些眼热了,他轻咳了声:“我没洗干净脸吗?不能吧,我今天照了镜子了啊。”
连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呢。毕竟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季然跟他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徐雁凛总会在某一刻被他坦诚的、坚决的告白话冲击到,此刻就是,他的话像是一股热流冲进徐雁凛的心里,让他的四肢百骸在这一刻滚烫激越起来,它们奔流着甚至涌上他的眼眶。
徐雁凛怕自己失态态,把视线转移了,他怕再多看季然一秒就想哭,这可不行,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他跟季然可是伴郎呢。新郎都还没有激动的哭,他哭算怎么回事?
主持婚礼的大队长已经在喊话了:“吉时已到,二位新人一拜天地……”
新人拜完天地,接受众人的贺语。
季然跟徐雁凛作为伴郎,会在最后的时候说一段话的,他们两个没有文采的人昨天晚上研究了半天,最后终于整出一段来。
“祝福春燕姐跟常新哥新婚愉快,百年好合,在余生里共擎风雨,同淋霜雪,携子之手,白头到老。不论贫穷与富贵,都不离不弃,永远相爱。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对方,照顾彼此,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祝贺语大多是‘早生贵子’的,他们两人因为研究了半晚上,终于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了,常老师听的连声说:“好,一定会对春燕姐好的,好一辈子。”
春燕姐看着他们两人眼底湿润,她听见那些人的闲话了,她以前都可以不在乎,可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也想被众人祝福。
所以她笑着跟两人道:“谢谢你们,我会跟常新哥白头到老的。”
婚礼还是热闹的,知青们还都没有走,帮着把这个婚礼办的热热闹闹,直到晚上8点多,闹完洞房,众人才都回去了。
季然跟徐雁凛回到他们俩的房间,也把簇新的龙凤红蜡烛点上了,龙凤呈祥的蜡烛雕刻的跟艺术品一样,徐雁凛买的时候,春燕姐以为他喜欢艺术品,现在看来,确实很好看。
红色蜡烛映照着窗户上的红囍字,加上床上的一对大红的枕巾,看上去特别的喜庆。他的季然穿着红色的毛衣坎肩坐在床上也跟新嫁娘一样。
徐雁凛走到他身边坐下,季然也看他,今天徐雁凛跟他穿的一样的衣服,白衬衣,红坎肩,很帅气,没有赵传民说的土气,他觉得好看。
徐雁凛看他不眨眼笑了下:“我好看吗?”
“好看。”
“愿意一辈子给我当媳妇?”
“愿意。”
“无论贫穷与富贵,都不离不弃;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对方直至生命尽头。”
这句话昨天晚上徐雁凛写的时候就念过很多次了,但今晚说出来感觉更郑重一些。
季然也看着他点头:“是的。”
他会先死的,所以对他来说是可以做到的。
第52章
徐雁凛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红绳来,给季然戴手腕上,季然看了一眼,编的还很好,约有1厘米款,还有小鱼形状的花纹,两条红色的鱼对着头,形状很熟悉。
季然抬头看他,原来徐雁凛之前藏着编的是这个。那他编了好几天啊,比他织毛衣的时间还要长。
徐雁凛语气有点儿别扭:“好好戴着不许摘下来。”
编红绳是因为他们每次去雪峰前都会在山前的挂满红绳的庙里拜一拜,那边老人说山神会保佑他们。
他从雪山上下来的时候买了红绳,从那时候就开始编,只是他手笨,没有季然手巧,编的慢。
中途又听说了季然喜欢鱼,于是拆了又重新把鱼编进去,这也幸亏是喜欢鱼,要是他喜欢别的猫啊狗啊花啊草啊,那他就更编不出来了。
鱼他也喜欢,越看越喜欢。
季然把他编的另一根也给他戴手腕上,编制绳是可以调节的,戴好后,徐雁凛就要把他往床上压:“媳妇儿,我们睡觉吧,洞房花烛夜,春宵苦短。”
事实证明根本就不短,季然把被子蹬了好几次,精疲力尽的时候被抱到了腿上,季然昏昏沉沉的看着红烛照在墙上的影子。抱的太紧,影子合在一起,看不出谁是谁来。
外面风雪大了,卷着窗户,吹的墙上交迭的影子起伏不定。
像是山坡上风卷着雪堆在行军,在斜坡上簇拥而行,压的田地里的麦苗吱吱作响;
爬过山坡,下坡的路就快了,雪花被急切而有力的风撞散了,揉碎了,顷刻间化成了水,源源不断的滋润着田地,想必来年的小麦会更加的茁壮成长。
风雪下了一层又一层,撞碎了一层雪很快又有一层,厚实的、紧紧的如同棉被一样,紧紧包裹着,让风雪的呜咽声越来越响,仿佛北风卷着千层雪拍在墙上,拍在窗上,响声如浪花拍岸,一波刚熄另一波儿又到,经久不息。
看样子风雪要下一晚上了。
其实屋内红烛安静的燃烧着,风一点儿都没有吹起来,墙上起伏不定的影子不管红烛的事,亦怪不到外面风雪的身上。
季然因着风雪困倦的说:“睡觉吧,太累了,不要了。”
但他的声音跟外面风声一样,缠绵的卷着雪花,追到天涯海角,呜呜咽咽,让听的人根本不可能停的下。
徐雁凛啄着他嘴角,把他的话悉数吞下去了。
被两对新人夹在中间的另外三个光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赵传民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这风的呜咽声……是不是有点儿大啊?”
江川嘿的一声:“讲什么荤段子。今天是常哥的洞房花烛夜,你别弄的跟雏似的。”
赵传民咳了声:“不是,我真觉得是风声,真的,四面八方,从西边就吹过来了。”
老常的洞房在东边,这风向这么不准的吗?
李瑾说:“没听天气预报吗?今晚到明天暴风雪,早点儿睡,明天恐怕得起来铲雪。”
赵新民哦了声:“怪不得呢,暴风雪,每年山里雪就是大,希望明早起来门别被堵上。”
他想到什么又嘿了声:“老常有福气,明天早上有理由晚起了,盖着棉被一觉到天大亮。夜长就是好哈。”
李瑾很有经验的切了声:“那要不人家都选在冬天结婚,为的不就是夜长吗?”
赵传民猥琐的笑了半响,李瑾踢他:“你赶紧的也去娶个媳妇吧。”
常老师几点醒的他不知道,反正季然很晚才醒,醒的时候外面很亮了,透过蓝布的窗帘都把屋内照亮了。
季然卷在被窝里,徐雁凛也没有起床,在后面拥着他,松松的抓着他手,季然把他手拿出被窝,看到手腕上交迭着的红绳,喊系统:“系统给我拍个照片。”
233很快道:【好的少爷,你是怕睡断了先拍个照留念是吧?】
季然默然片刻问:“为什么会睡断?”
233咳了声道:【没事的,少爷,应该睡不断。】
它只能看到脖子以上,看的最多的就是季然被人家握着手腕举在头顶,这么辗转着一晚上,它难免担心过头了。
233给往回找补:【少爷,我知道了,这就叫‘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季然嗯了声。
他身后的徐雁凛醒了,他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反正季然先睡的,徐雁凛现在还不太清醒,只顺着本能把他往里拉,下巴抵在季然脖子空里,用短短的胡渣扎他。季然只好翻过身去推他:“要起床了。”
徐雁凛鼻音厚重:“再睡会儿,起那么早干嘛?你婆婆他们不在这边,不用早起去敬茶。”
他说着混不吝色的话,闭着眼睛还能准确的往季然身下摸,越来越像流氓,季然抱着他头,不让他再往下了,那短短的胡渣磨在他胸口,他受不了了。
徐雁凛耍了这会儿流氓终于收手了,季然跟鱼似的在被窝里翻腾,早上起来容易着凉,他把季然老实的抱怀里暖了一会儿:“好,我不动了,就抱一会儿,跟哥说你想吃什么?”
“面条。”
“行,哥给你做,怎么就那么爱吃面条呢,水饺不喜欢吃吗?咱们过年时把水饺改成面?”徐雁凛含着他的耳垂耳鬓厮磨,季然往被子里缩,想徐雁凛越来越黏人了。
春节很快就到了,张海鸥、陈学、赵传民他们都回去了,知青点儿只剩季然、徐雁凛跟常老师,常老师跟春燕姐结婚了,常老师也算是这个村里的人了。
他们四个人在学校里过的年。
虽然只有4人,但新年晚上做的饭菜还很丰盛,饺子馅做了两种,韭菜肉、白菜肉,这些不用全包出来,要有余数。
“姐,面也多余出一些来,我做成宽面条,咱们明早上下着吃,更好吃。”徐雁凛跟她说。
春燕姐还夸他:“还懂‘年年有余’这个词了。”
徐雁凛看着常老师笑:“那可不,我还知道鱼水之欢。”
春燕姐嗔怒的要拍他,又舍不得手上的面粉,只好气道:“你们两个别教坏了季然,他还小呢。”
徐雁凛跟季然眨了下眼,季然跟春燕姐说:“姐,我今年19岁了,不小了,没关系的,你们随便说。”
春燕姐:“……”
好吧,孩子已经教坏了,就说天天跟徐雁凛他们混在一块儿,能好吗?
晚上他们四个喝了点儿酒,感叹了下人生,主要是常老师说,常老师结婚后万事足,就催促着徐雁凛他们也赶紧为自己下一步做打算。
“你今年也二十五岁了,咱们这个勘测行业也差不多完善了,你该想想怎么回城了。我这里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老常知道徐雁凛他们年年回来这里就是怕自己被欺负,要不他们这个勘测点儿可以移到更好的地方,徐雁凛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早就应该去部队了。
徐雁凛跟他说:“老常,我没操心你,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老常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听我的!过了年去当兵!”
春燕姐说他:“小点儿声,喝了点儿酒就有脾气了?”
老常大声道:“我是为了他好!他一天天的也不着急。”
季然看着徐雁凛,他知道徐雁凛不走是剧情设定,他要在这里等他这个反派。
徐雁凛会去当兵的。
看季然看自己,徐雁凛在桌下握了下他手,对常老师说:“谢谢常哥,我有打算的,你放心,你结婚了我也放心了。”
老常粗着嗓子说:“这就对了!来,喝酒。”
“少喝点儿,都少喝点儿啊。”春燕姐这么劝着,但老常跟徐雁凛还是喝的挺多,两人一盅接一盅,老白干酒后劲十足,在屋里的时候两人不觉的什么,等季然扶着他回房间时,被风一吹,徐雁凛就把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季然身上了。
春燕姐看季然撑着他缓慢往回走的背影无声的感叹了下,这两人关系太好了,以前雁子不走是担心老常,现在他恐怕又多了一个挂心的人。
“还行吗?”季然把他胳膊架好后关心的问。
徐雁凛并没有喝醉,他只是借着酒犯浑,把重量都压季然身上,跟他耳语:“我没有喝醉,我还能行。”
季然浅声说:“这可不一定,喝醉了的人小兄弟也是醉的,硬不起来。”
徐雁凛脚步一顿,嗓子都有点儿痒,他迫切的想证明下自己能行,不装醉了,直起腰板拉着季然回屋,刚关好门就压在门上亲。
他亲的太急切,唯恐自己不行,口里还残余着老白干酒的辛辣气味,揪着季然的舌尖不放,季然都觉得有些上头了,腿发软,推他:“去床上。”
徐雁凛使劲吸了一口,打横抱把季然抱起来了,季然现在知道他没有醉了,就是借着酒劲犯浑,衣服不肯给他好好脱,半解着口子亲,跟小鸡啄米似的亲,跟小狗一样的拱在他衣服里亲,胡渣一路向下的扎着季然,季然在床上翻腾的跟小鱼似的。
口里压抑的喘息声遮不住,这几天赵传民他们走后,隔着中间的房子,徐雁凛再也没有顾忌,都是这么折腾他的,也不让季然蒙在被子里了,就要听他叫唤。
上一世也这么坏,过年回家,隔壁住着季校长,江未寒还一边使劲一边让他喊‘老公’。
这一次也一样。徐雁凛半俯身的看他:“叫哥,不用担心,没有人听得见。”
“二哥~”
“哥~”
季然什么称呼都叫了,鼻音浓重的哼哼,好半响徐雁凛才消停,两人裹在被子里才好好说话。
“你是我的,你以后不准离开我。”徐雁凛宣示主权的道。
季然用鼻音嗯了声,意识已经有点儿迷糊了,他模糊的想着,徐雁凛是感知到了什么吗?每次做都跟有了这顿没下顿一样。
不过先不管了,他太困了,已经严重过了他睡觉的点儿了,且早上还要早起迎新年呢。
新的一年就过的快了,眨眼间到正月十五,知青们都回来了,准备收拾收拾忙春耕了。
徐雁凛也收到了一封家书,他看完了信若有所思的看着季然,问他:“季然,你的小提琴呢?”
季然还在折腾他的鞋垫,鞋垫比他预想的还难弄。他要仔细盯着,所以头都不抬的跟他说:“在箱子里啊。”
徐雁凛咳了声:“你拿出来练练呗?”
季然摇头:“等我缝完鞋垫。”
鞋垫缝完的时候,就要丈量土地了,大队里今年要重新规划一下田地,尤其是他们这种梯田,收成跟亩数对不起来了,重新丈量出准确的数据这是一个大工程,张建辉拉着季然帮忙。
所以徐雁凛让他拉小提琴,季然就跟他说:“等我丈量完田地。”
他在纸上写算式写的头都不抬,徐雁凛算是明白了,这小孩的小提琴排在最后面,数学排第一,就连缝鞋垫都能排上号,但他那把让人惊艳的小提琴压在箱底,就弹了那一次。
徐雁凛知道了他的爱好,也只得由着他去。
这边的田地叫鱼鳞田,一层层的迭加,看风景的时候很美,像一片片的鱼鳞,但收割及测算公分、分田地的时候就很难了。
这种畸形的田地很难算,也不怪以前算的不准。
但这一次有了季然,徐雁凛并不担心,季然在草纸上演算的“高斯面积公式”事半功倍,比当年的分割法算简单、快捷又精准。
大队长现在对季然已经很相信了,老会计还是跟以前一样,抽查出10块田地用老式算法验证季然的算法无误后,就大面积的让季然来丈量。季然把方法教给张建辉,两个人一起算。
振兴大队三个村子上千亩的这种梯田,他们三天算完了,但为了让大队长放心,推迟到一个周。
这样大队长还是很高兴,给了两人各半月的工分,还分了一篮子鸡蛋,张建辉把鸡蛋都给了季然。
徐雁凛请他们知青点儿的人一块儿来吃饭。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蹭饭了。还知道把菜园里冒芽的菜摘着来。
知青点儿的菜园没有常老师的菜园好,春燕姐来了后照料的更好。
春天的韭菜苗也长势喜人,徐雁凛做鸡蛋韭菜饼毫不吝啬,炒出来的蛋饼鸡蛋金黄,韭菜翠绿,拌进擀的筋道的面条里,别提多好吃了。
陈学吃的不抬头,赵传民一边扒着面条一边说:“雁子,你知道吗,我在家的时候最想念你做的饭了,比我妈做的年夜饭好吃太多了!”
“滚!”徐雁凛就给了他一个字,他给季然夹鸡蛋:“快吃,再不吃就被这些土匪抢没了。”
赵传民又恭维季然:“我就知道季然是干大事的人,多吃点儿。”
张海鸥说他:“吃着好吃的会说话了哈。”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这算是他们新年来的第一次团聚,多少都有感情了。
张建辉也感叹道:“我们来了也快一年了,真快。”
李瑾跟他道:“熟悉了就快了。”
张建辉看向他们:“你们今年还会在这里吧?”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知青下乡三年后就可以征兵入伍,或者走其他途径回城了。这快一年的相处,张建辉觉得这些人都很好,如果他们都回不了城,那就太可惜了。
赵传民道:“今年我们就准备入伍了。”年前那一次救援活动,他们也有功劳的。
张建辉笑道:“那就好!”
赵传民也乐:“你们再坚持两年。”
季然若有所思,剧情点儿要来了。
233跟他说:【少爷,我们的任务终于可以做了。】
季然嗯了声。
233想雀跃下的,发现作为反派系统没什么好雀跃的,一次使坏要用终身来还。
233轻声说:【少爷加油。】
季然也嗯了声,他心里有数了。
晚上,徐雁凛在灯下看信,是家信,字迹很娟秀,应该是他母亲寄来的。他正在想怎么回信,看上去挺为难的。
季然把绣了大半的鞋垫放下了,从脖子上把钥匙拿下来,开箱,把他的小提琴拿出来了。
徐雁凛看他,季然跟他说:“你是不是没有灵感,我给你弹首曲子?”
那琴盒半年都没有打开过了,难得开一次,徐雁凛给面子:“好。”
季然给他演奏了3分钟,徐雁凛点了下头:“不错。”
然后又低头写信去了。
季然默默坐着,想到了这些日子徐雁凛让他弹琴他不弹的场景,是有点儿临时抱佛脚的意思。
但也要努力下。
徐雁凛的信就写了几行,没办法,季然背着他的小提琴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唯恐他看不见。
这是知道他什么意思了,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
徐雁凛沉着脸让语气严肃点儿:“喜欢小提琴吗?”
“喜欢。”
“喜欢数学多一点儿还是小提琴多一点儿?”
“……小提琴。”
“……喜欢小提琴多一点儿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儿?”
“你。”
这次没有迟疑,徐雁凛终于没有憋住笑,待笑完后想这根本没有什么好比较的啊!拿小提琴跟自己比较,答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徐雁凛咳了声,朝他伸手,季然把小提琴放在桌上,坐他腿上。
徐雁凛说他不重的,那他就坐的很自然。
徐雁凛把他母亲写给他的信给他看:“我母亲是晋南军区文工团团长,他们今年招新兵,选拔优秀的乐理人才,你想不想去文工团?”
“想。”季然跟他点头,江未寒跟他说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他说出来,这一次不用破坏主角的声誉,要名额,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了。
徐雁凛揽着他腰:“好,我推荐你去,不过先说好了,去了后要好好练琴,你婆婆可是一个要强的人,她再次复任文工团团长,会更加的雷厉风行,你在这里可以敷衍我,去了那里可敷衍不了她。”
季然嗯了声:“我会好好弹琴,不让她失望。”
徐雁凛看着他笑:“嗯,见婆婆后紧不紧张?”
季然看他一眼:“不紧张。你放心。”
徐雁凛亲他一下:“好,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在这个年代喜欢一个男的,有什么样的压力可想而知,徐雁凛也知道他父母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弹,所以他问季然害怕吗?季然不紧张,很好。
季然又问他:“那你想去文工团吗?”
虽然他知道徐雁凛就是去当兵了,但他这次知道问问了。
文工团是一个稳定的安全的地方,如果徐雁凛去了,就不会有后来的受伤退伍。
徐雁凛听他这么问也笑了:“你看见我的手风琴在哪儿了吗?”
他也喜欢音乐,但层次没有他母亲那么高的,他停留在欣赏的阶段,要不大学的时候就会专修音乐了。
徐雁凛跟季然道:“我喜欢看你拉小提琴,你站在台上的那一刻,我现在还记得呢。”
就如同他那天穿的衣服一样,白色是天上的白月光,红色是心里的朱砂痣。
他想他会在无数年后还会记着那时季然给他带来的悸动。
季然去文工团,徐雁凛去当兵,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确定好后的日子感觉过的格外快,季然也把拉小提琴排上日程,只不过只占了一点儿时间,徐雁凛的母亲给他寄过来的歌谱,季然每天只练一首歌。
他没有感情,但记忆力强,模仿能力也强,所以也能应付。
刚开春还不算太忙,所以除了日常的练琴外,季然就赶他的鞋垫。
鞋垫比练琴难多了。难在硬,两层鞋垫一起绣更硬,要带着顶针绣,
季然就绣的慢,一晚上就能绣一厘米,徐雁凛都盘腿坐床上,帮他穿线,好不容易在征兵入伍前绣出来了。
在反面只能看得见细密的针脚,但割开后就让人惊艳了,徐雁凛都乐了:“别说还挺好看。”
季然用的线是绿色打底,绣大红色鲤鱼,白色的泡泡,大俗大雅别提多喜庆了。
季然跟他说:“放进鞋垫里别人就看不见了。他们应该不会笑话你吧?”
徐雁凛剑眉一挑:“他们不会笑话,他们只会羡慕我有一个会绣鞋垫的媳妇。还有,会织毛衣的媳妇。”
季然绣的每一针他都记着,他的家庭情况不需要手工做鞋袜针织,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亲手织的毛衣坎肩,第一双亲手绣的鞋垫。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季然,他是一个大男人,可他绣的理所当然,织的顺理成章,像是本来就是给他的。
徐雁凛无法不感触,他看着季然面无表情的面瘫脸,低头亲他,跟他低哑着声说:“去了文工团要给我写信,知道吗?要鱼传尺素知道吗?”
季然跟他点头:“可以写信。”但他写多写少,文笔好不好那可就不一定了。
徐雁凛抵着他鼻尖笑了下:“那就这么说定了。来,看看我给你收拾的行礼,我收拾的不多,粮票、钱多拿一点儿,到了文工团后,那边会统一的发生活用品,吃饭住宿都是一样的。还有这封信,我给我妈写的,你亲手交给她,她看完后就懂了。”
季然看他:“你母亲她要是很生气怎么办?”
他用的是徐雁凛的名额,他母亲肯定会生气的。季然自己不会生气,但他现在会为徐雁凛考虑了。
徐雁凛跟他笑道:“她会喜欢你的。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喜欢的。”
第53章
“她会喜欢你的。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母亲是挺严格的一个人,哪怕她是团长,可招自己入伍也是需要他自己去考试的。
所以她会喜欢认真严谨的季然的。现在的文工团汇演更注重整齐划一,严谨认真,尤其是乐理团队,灵气还要排在后面。
再说季然也是有灵气的!就是灵气用在了别的地方。
徐雁凛情人眼里出西施,季然的面瘫脸在他眼里都很可爱。
徐雁凛又道:“再说我更喜欢当兵一些,我喜欢户外,整天让我关在室内练琴我会疯的,所以就当媳妇你替我去受罪了。”
这些日子他观察了季然,季然比他强多了,虽然小提琴要排在末尾,但是他练琴的时候,很认真。他说季然敷衍他,只是说他练习的时间短,而不是指他练琴敷衍。
所以他相信当季然有很多时间的时候,他一定会耐心的抽出时间练琴的。要论耐心,没有人比季然更有了。
徐雁凛有时候都觉得季然生活太枯燥,他喜欢的东西都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自己做多久就没有问题。
就跟给他编书一样,老常说他每天晚上在这里编,一个人编了三个月,没有说一声枯燥。
不行了,越想越让他心疼了。
徐雁凛深吸一口气,握着他手道:“到了那边后工作不会很累,文工团管制不会跟其他部队那么严,你可以跟朋友一块儿出去玩,那边也会有很多好吃的。”
徐雁凛越嘱咐越恨不得一起去,只可惜他去的是兵营,虽然都同属于晋南区,但他是基层,不能轻易离开兵营,短时间内不能去看他,探亲假一年就一次,还得省着用。
季然跟他说:“放心吧。我自己没问题。”
既然徐雁凛都这么说了,那季然也就不担心他母亲了,别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徐雁凛看他这么痛快,心又发酸:“去了那里要想我。天天想。”
季然都点头:“好。”
3月份便开始征兵了,文工团先选招的人,徐雁凛陪同季然去的县城政委,选拔人是一层层来的,季然有总机关的推荐信,再加上他的音乐水平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直接就选上了,三天后就要跟随文工团招兵的人走了。
分离来的太快,众人都有些吃惊,因为徐雁凛把这件事瞒的太严实,谁都不知道,等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徐雁凛才跟大家说。在他们小学请他们知青点儿的人吃饭。
陈学嚷嚷道:“季然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啊!怎么事先都不说啊!”
陈宏明呵呵了声:“因为你这个大嘴巴。”
陈宏明怼陈学不客气,倒是跟季然道:“恭喜你。”
他不嫉妒季然,季然这一年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
他也能理解季然的做法,瞒着所有人就对了。季然只下乡了一年,情况特殊,再加上他的家庭成分问题,所以能得到这样的名额肯定是有人推荐,这种事当然要瞒着。
张建辉、张海鸥等人也恭喜季然。他们有羡慕,但也知道这是季然自己的本事,再说吃着徐雁凛做的这一桌子好饭好菜,他们也不说什么了,一切都在不言中。
从另一方面来说,季然能出去,对他们也是一种好的征兆,代表他们以后回城也能顺利。
于是陈学吃的比谁都多。
赵传民等人也都是要当兵走的,所以今天也非常高兴,他直到今天总算明白徐雁凛做的事了,他把季然送出去也好,终于没有牵挂了。
今天他们知青点儿的人都很高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季然,来干杯,哥就是有些舍不得你。”赵传民敬他。
张建辉也笑着道:“季然,没有想到你是我们这里第一个先出去的人,好!虽然舍不得你,但走了好!”
他难得说这么直接的话,季然也跟他碰杯子:“谢谢。”
“姐我也舍不得你!”张海鸥一向直言爽语,再加上她把季然当弟弟看,所以笑着道:“幸好提前给你画了副画,姐跟你说以后看到这幅画就要想起我!”
季然看了一眼徐雁凛,画让徐雁凛带着了。徐雁凛替他点头:“放心吧,大姐。”
陈学打叉道:“那这张幸亏是穿衣服的,要是不穿衣服看他怎么敢挂起来,会被当成耍流氓抓起来的。我听说文工团可是女孩子居多。”他大义凛然的说:“季然,你到了女孩子堆里可要注意影响啊!”
春燕姐说:“我觉得季然会受到女孩喜欢的,上次他往台上一站,我们村的姑娘都看他。”
徐雁凛深刻的觉到了危机,他之前只挂念季然去了那里不适应,都忘了这一茬了。
其他女孩也深有同感,吕荷说:“再加上季然还会做女红,织毛衣、缝衣服,没有女孩不喜欢的。”
张建辉浓眉一扬:“季然没准还是我们中间结婚最早的一个呢。”
陈学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靠!这酒当喜酒喝吧!季然你今天别想跑!”
徐雁凛:“……”
“来,喝,大家都干了,今晚不醉不归!”
季然坐着看他们,有一种奇怪的体验,书上说知青岁月里交到的朋友有深刻的友谊,跟战友情同样珍贵。可能就是说的这个吧。
晚上他们很晚才回去,徐雁凛跟季然送他们走后,才回屋,上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再嘱咐嘱咐。
徐雁凛一本正经的咳了声:“去了文工团,要跟女孩子保持距离,那什么芭蕾舞啊,军民鱼水情舞蹈啊,都要保持距离。”
季然看他一眼,知道他想什么,跟他轻声说:“放心,我不会跳舞。”
徐雁凛又道:“私底下也保持距离,要好好练琴。”
是谁昨天还说让他跟朋友多出去玩的?
季然直接给他吃颗定心丸:“我都不会的,她们也不会喜欢我的,就算喜欢,你也别担心,我又不行。”
徐雁凛本来还有一肚子醋的,这会儿倒不出来了,他把季然扑被窝里:“我再检查下,怎么能不行呢?”
分离前的晚上总是难舍难分的,徐雁凛也知道路途遥远,所以他控制着自己就要了一次,剩下就牢牢抱着他。他不担心季然在文工团有什么,他就是不舍得他,这才刚在一起没几个月就要面临长久的分别了。
他总觉的他跟季然聚少离多,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
送季然离开,看他坐上绿色的车,越走越远,徐雁凛心跟被拉扯开一样,他轻轻的在心里啧了声:“徐雁凛,别这么没出息,你到部队后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升官,调回总部,这样就能见着他了。”
半月后徐雁凛、赵传民他们也踏上了南去当兵的列车。
第一封信是一个月后到季然手里的。
季然终于有一封开头是他的名字的信了。
徐雁凛信写的很多,跟给常老师写的一样多,三页纸。
刚问他的话就写了大半页。
先问了他母亲有没有为难他,在文工团生活怎么样,能否适应,有没有欺负他的?他住的宿舍有几个人,人都好吗?打水吃饭有没有同伴一块儿?
女孩子漂亮吗?最近有没有排练什么舞蹈?
……
这大半页之后才写了他在兵营的生活,写的也很详细,每天天不亮起床,晚上披着星星睡觉,隔三岔五半夜一次突袭,负重越野跑,生活多姿多彩。
徐雁凛在信里洋洋洒洒,让季然不用担心,他非常厉害,说这些都是小菜一碟,他当年翻山越岭的运动量比这大多了。
让季然等着,不出半年,他就能给季然挣一个功勋杯。
三页纸都写满了,最后落款的时候还画了两条小鱼,中间团成一个心形。季然看着这两条小鱼笑了下。
季然给他回信,说他在文工团很好,他妈妈没有为难他;
文工团里有很多人,他现在也没有认全;
也没有人欺负他,他跟他宿舍的其他7个人在乐理队,他们分别学不同的乐器,没有纷争;
然后乐理队暂时不需要排练舞蹈,女孩子都还可以,他的舍友说有一个很漂亮,但他忘记名字了。
吃饭有同伴,舍友中有一个人是拉大提琴的,跟他一块儿练琴,所以有时候会一块儿吃饭;
然后他不需要功勋杯,让徐雁凛不要太累,多睡觉。
写完后发现还不足一页信纸,但他确实又把所有问题都回答了,于是季然想了下,也在落款的地方画上了两条鱼。他的画工依旧一言难尽,所以画了好长时间才能看得过去。
但就这封信徐雁凛收到后,还是又气又乐。
气季然问什么回答什么,都不待多说一句话的。乐他哪怕这么少的话里,还记得让自己不要太累,多睡觉。
这太难得了是吧?
他知道季然是一个缺乏感情表达的小孩的,他能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雁凛看着桌上两人那仅有的一张4寸黑白合影照片笑了下,这还是老常结婚他们两个伴郎蹭来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季然都没有笑,是一张小面瘫脸,所以罢了,感情匮乏,他来教。
徐雁凛仔仔细细把季然那短短的信看了三遍后才看他母亲给他的信,跟季然相反,他母亲的信整三页纸,从他不进文工团反而推荐了别人进去,到也不跟她说一声,就瞒着她去当兵,然后再到他当兵的生活,苦不苦,累不累?
就跟他嘱托季然的信一样。
徐雁凛笑了下,他母亲以前真的不是这么唠叨的人,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徐雁凛知道他母亲的焦虑,这不怪她,她的大儿子已经牺牲了,所以自己这个仅剩下来的儿子,就想让他平安的在她身边长大。哪怕是进文工团这种他不喜欢的地方。
徐雁凛仔细把信看完了了,先跟她回信道。
妈,你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给你推荐的季然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把他当亲弟弟,比我的生命都重要,他在我就在,让他替我在你身边,你就把他当成我,他就是你的儿子。
徐雁凛心里想,季然就是她儿媳妇啊,也是她半个儿子啊。以后她就知道了。
徐雁凛也想孝顺点儿,多给他母亲写点儿,奈何全都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发现就一页。
徐雁凛轻啧了声,说自己:“真是不孝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
尽管这么说,徐雁凛还是立刻把他母亲周团长抛在了脑后,在他战友都睡着的时候,他点着一支蜡烛,开始郑重的铺开信纸给季然回信。
季然同志,你知道寄一封信要多久吗?一个月啊,你不能多写两页吗?
季然同志,你知道一张纸多贵吗?你就写这几个字?!
要是实在没有话跟我说,不会写想不想我?吃的什么?每天想不想我?每天吃什么?
想不想哥哥?
每天练习的什么曲子?有什么感悟,你周团长有没有刁难你,给你布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些都可以跟我告状,我去说你周团长。
……
最后,就照着我给你写的这种样子,详细的给我拆开了写,回信要是不满两页纸你给我等着。
徐雁凛在落款的地方画上两条小鱼,中间的心画的特别标准。
他不能在信里写爱他,只能这么表达了。
徐雁凛把信纸迭好,平躺在床上,有一会儿没有睡着,信周周转转还要半个月才能到季然手里啊。
季然在文工团的日子过的也很快,没有人刁难他,他的工作也要比在农田里干活时轻松多了,环境好。每天的工作就是练琴,作为一个乐团里的一员,他只要练习的标准就不会出岔子,他也喜欢整齐有序的乐章。所以比他干农活好多了,农活只能拿5分,这里他觉得自己能拿十分。
徐雁凛的母亲周团长站在台下看着季然,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就算气徐雁凛也过去了,更何况她真的挑不出季然的毛病来。
徐雁凛是她亲生的,可她都得承认季然比她儿子优秀,在文工团这一行上比他优秀。
相貌出众到让她见到第一眼时还以为来了台柱子。那时惊喜的心情她还记得,因为下一刻得知他是自己儿子换来的,那时的心情从惊喜到惊怒,她大概不会忘记了。
那时带着惊怒的心情,她刁难过季然,让他比旁的人多考了好几只曲子,包括最新谱出来的曲子,副团长听她考这首曲子还诧异,因为这首曲子他们这些新来的学员只练习了一天。
还处在听的阶段。
但那个季然却用他的小提琴演奏出来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到了极点,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周团长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哪怕她知道季然没有任何错误,只不过因为脸色没有笑容,没有殷切,她就想给他定个罪,谁让他顶了她儿子的位置呢?
季然也在没有人的时候把信给她了,除了多看自己一眼外,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跟信里她儿子殷切的话语截然相反。
周团长都想说季然是白眼狼。
所以这些日子,周团长就都在观察他。季然的家庭成分她儿子徐雁凛在信里殷切的叮嘱她,让她多担待,恐她拿着做什么文章,周团长都快被他气死了。
季然的家庭成分太不好了,也是,如果好,他也不至于哄着徐雁凛把名额给他。
周团长当时以为季然会是很会来事的小孩,哪知两个月了,季然除了给她递信的那天叫了她一声后,后面再也没有找过她,好家伙,比她还会避嫌。
周团长看着台上侧面面无表情拉琴的季然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副团长站在她旁边,跟她说:“团长,新来的这50个人里,女孩子有35人,男孩15人,女孩里有7个苗子都很不错,舞蹈很好,都有功底,现在领舞的叫周晓,她长的也漂亮,您看呢?”
周团长把目光移到舞台中央领舞的女孩身上,他们来部队已经两个月了,都换上了绿色军装,束腰一扎,英姿飒爽,确实挺不错的。
她点了下头:“不错,这一批女孩子艺术素质都不错。”
她把视线又看向了侧面配乐的人。
副团长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季然,也笑了下,理解团长为什么这么关注季然,他太突出了。不管是长相还是琴艺。
能把小提琴弹奏的这么熟练,这在男孩中是不常见的,秦副团长家的公子也就这个水平了。
所以何副团长跟她笑道:“男孩子里面季然跟秦晔不错,正好他们两人还一个是小提琴,一个是大提琴,配合的非常不错。团长您看中的人真不错。”
周团长微微一顿 ,不是她看中的,是她儿子看中的,但米已成粥,周团长也只能将错就错。
她缓缓点了下头,其实不用小何说她也看的出来,秦晔从小就学大提琴,他父亲就是文工团的副团长,儿子优秀是肯定的。
但那个季然比他还要优秀。
哪怕她心里还在怪季然,也不得不承认她儿子徐雁凛给她找来的人不错。就如他信里写的那样,季然绝对不会给他丢人的。
周团长深吸口气道:“让他们两个多练习,十一国庆节,要演奏《梁祝》,他们两个为主。”
《梁祝》这首曲子1959年5月27日在上海兰心大戏院作为上海音乐学院向建国10周年的献礼作品首演后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于是之后的每一年,这首曲子都是保留曲目。
何副团长笑道:“好来,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两个加练,这是他们两个的荣幸。”
秦晔听完后跟她道谢:“我会努力的。我跟季然会加油的!”
季然提着小提琴没说话,把视线看向了后门处,那里已经没有周团长了。
小何看他往那边看,跟他笑道:“加油,周团长非常长看好你们。”
这个季然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笑,好在他不用跳舞,不需要露出标准的8颗牙,所以何副团长想他高冷就高冷吧。
且季然虽脸上高冷,但很听话,让排练就排练,从不抱怨苦累,这就太好了。
何副团长看季然点头后就走了,让秦晔带着季然晚上在旁边的音乐室练习即可。
文工团秦晔跟家一样熟悉,所以欣然带季然前往。
“季然,咱们俩今晚多练一会儿,你放心,这里的琴室晚上不会打扰别人。”秦晔跟他笑道。
季然问他:“要多晚?”
秦晔看他:“你回去后还有别的事吗?”
现在所有重要的事都不如排练重要吧?当然季然的水平也确实很不错,这是秦晔承认的。
季然跟他说:“嗯,我要回去写信。”
徐雁凛的信他收到了,让他写满两页纸,他现在才写了半页纸。本来以为来这里不用高考写作文了,哪知还要写信,超出800字的信。
秦晔以为他有多么重要的事,哪知就是写信,咳了声:“给谁写啊?”
有谁那么重要啊,他昨天晚上不是已经写过了吗?
季然轻声道:“我哥。”
看他已经开始调琴弦了,秦晔便知道他不想再说了。
秦晔微微合了下眼,是没有想到季然还有一个这么重要的哥哥。
这个季然神情冷漠,独来独往的,来了这里两个多月了,无论是在排练室还是宿舍,他说的话屈指可数,并不合群,所以秦晔多少有些好奇的。
秦晔坐好后,开始调他的大提琴弦,去合季然的琴。
《梁祝》这首曲子长达27分钟,共分三段,他们最常听到的是中间部分,这是大家都会演奏的。但他们要献给国庆就要完整的弹完整首曲子,整首曲子还要弹的一个也不差,且曲调都能合上,也就是说每一遍都要一样,因为到时候他们是一整个管弦乐队,必须跟着指挥走。
这就有难度的,哪怕秦晔从小就摸大提琴,也要练习。
但他最近发现季然弹的曲子每一遍都是一样的,一个音都不会错,他有时候甚至不会看谱子,也就是说季然对这首曲子熟记于心。
秦晔不服输的跟他练习起来。
他不知道季然毫无感情,没有任何灵气,因而才能每一遍都一样,他就跟个机器人一样,当然不会错了。
第54章
8点多钟的时候,秦晔的父亲来看他,季然就跟秦晔说先回宿舍了。秦晔看他已经把琴背好了,也只好让他先回去了,本来还想跟他一块儿的,他父亲来也不过是想指点下他的琴艺,那顺带着指点下季然,秦晔也觉得可以的。
但季然就这么走了。
秦父看他看季然问道:“我听团长说了,你们两个要参选国庆节节目。”
秦晔嗯了声,秦父微微点了下头:“季然表现挺不错的,你要加油。”
他也没有想到周团长没有推荐自己儿子来,而是破例招来了一个出众的人来,这就让人无法说闲话了。
所以眼下也只能让秦晔更厉害。
不仅仅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更是为了未来。
秦父轻点他:“我这辈子跟团长位子无缘了,你还有希望。”
秦父说的有些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周清云因着大儿子牺牲悲痛欲绝,说了一些对国家抱怨的话,因此被停职整顿,这三年他是代团长,依旧没有升正级。
今年周清云回来,又成了团长,不仅仅是因为她厉害,还因为她的丈夫是晋南军区的总司令。
这个他这辈子都达不到了,所以只能靠他儿子了,现在也有好处,徐雁凛没有来,那这个文工团新一批苗子里,就他儿子最尊贵了。
未来的文工团团长,他希望是他的儿子。
这些话私底下他都对秦晔说过,所以秦父点到为止的话秦晔都清楚,他也知道他父亲什么意思,他应该要拔尖,比季然还要厉害,要让所有人把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
秦晔轻点了下头:“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秦父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下:“这个季然家庭成分挺特殊的,周团长还真的是破例招的他,希望他以后在团里能安分守己,认真练习。”季然就算再厉害,他的家庭成分也注定他当不成团长,所以秦父危机感并不太强。只要徐雁凛不来,他儿子就有希望。
秦晔看了他一眼:“他的家庭成分是什么样的?”
等听完秦父的话后,秦晔良久没有说话,他完全没有在季然身上看到过躲避或自卑。他太淡定,甚至有些眼高过顶,因为他不跟任何人交好。
进了兵团那就是一家人才对,但季然独来独往。
亦或者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成分所以才不理人的?这是故意跟他们划清界限?
这么想着秦晔有些可怜季然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季然当过你死我活的对手,哪怕季然比他出色,他没有忌惮他,也许是因为季然不是徐雁凛的缘故。
他讨厌徐雁凛,徐雁凛以前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明明跟他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但他的父母老是把他们当在一起,尤其是这三年,在得知徐雁凛有可能要进文工团的时候。
秦晔嘴角轻哼了声,算徐雁凛有自知之明,推荐了季然来。
秦晔一边想着一边回了宿舍,他们宿舍住了8个人,8床铺盖对着摆,最边上有两个桌子,季然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看样子真如他说的那样在写信。
秦晔跟其他舍友打了招呼,他的人缘很好,这两个月已经跟团里的人都熟悉了,宿舍的这些人知道他是秦副团长的儿子后对他也不错,所以都跟他打了招呼,为他被选为国庆献歌的人选恭喜他。
只有季然没有回头,他依旧在写他的信。
秦晔上前去看,他知道信件是很私人的东西,但他没忍住,本来只想看一眼的,但被满信纸的‘我很想你’给震惊到了。
他看着季然那张面瘫脸,完全想不出季然还能这么热烈的想一个人。
看季然回头看他,他咳了声:“你……你还没有写完啊?”
他看清楚信的抬头了,是‘哥’,可他父亲说季然是独生子,哪里来的哥哥。
季然只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又回头写。
他跟徐雁凛事无巨细的汇报,把他要选为参赛选手的事跟他说。
“成为选手就要每天加练琴,我信能少写一点儿吗?我很想你。”
季然把钢笔盖扣上了,今天的信到此为止,已经没有东西要写了。
季然把台灯关上,部队里有电了,但是也要省着用,固定时间供电。
秦晔还站他身后,季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从他身后绕过去,到自己床上睡觉。
秦晔的床跟他挨着,只隔了半米,所以哪怕躺着都能看清楚季然,季然已经闭上眼睛睡觉了。
另一边的舍友还在小声的议论着今天女孩子排练的舞蹈好看,但季然仿佛跟听不见一样,完全不受影响。
呼吸均匀,纤长的睫毛静静的铺在脸上,衬得象牙似的脸如月光,沉睡在夜空。
秦晔看了他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徐雁凛终于又收到了季然的信,季然这一次真的写够了两页纸,徐雁凛看着
看着眼眶发烫,他把信合上,先手用盖住了眼。
他没有想到信纸会有这么重的分量,满纸的‘我很想你’,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重。
徐雁凛等情绪缓和后才重新打开信纸仔细的看。
等看完后笑了,对着信纸说:“好样的,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不过,”他话音一转自言自语的道:“给我写信不可以少,可以允许你写的慢一点儿,但每天都要给我写,我也是每天都给你写的。”
他给季然的信之所以洋洋洒洒三页纸,都不会重复,就是因为他在勘探地质时养成了习惯,有什么想法都会记下来。
比如今天徐雁凛站在哨岗,看着天边擦亮的太阳,看着第一缕初升阳光下的万里河山还有感悟呢,他轻声道:“季然,我想你了。要是你也在这里就能看见这里的美景了。要是一直都是这样太平的安静的就好了,不过你那里是平安的我也放心了。”
他在笔记本上写:“季然同志,我发现俯瞰祖国万里河山的感觉很好,有胸怀万丈,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
【季然同志,你有没有发现我觉悟变高了?我想保护这万里河山,太平盛世。”保家卫国,保护你。】
这些话都是一个月里攒下来的,等收到季然的信时他能给他写很多。
最后的时候他给季然写到:【我等着到军区总部看你的演出。】
他升职了,如果表现的好,有望看到季然他们文工团的巡回演出。
【季然同志,我升职了,新兵三月考验,过五关斩六将,被选进了猎鹰队,你哥我的身手不错吧?哥跟你说过的要给你挣一个最大的功勋。】
季然收到回信后在信纸说:我知道的。
主角的心里一直有太平盛世的。
季然继续写:我很好,我不要功勋,你要平平安安。我很想你。
他知道怎么凑字数了,每一句话后面带一句这个,徐雁凛不会说他重复,季然写的非常自然,跟吃饭喝水一样。
233系统给他数着,最后都笑了:【少爷,我们会不会太敷衍二哥了啊?】
233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跟着他叫徐雁凛二哥,也许是看到徐雁凛在信纸上写的那些猎豹队员的艰苦训练,心生敬佩了。
季然也觉得他们很辛苦,用血肉之躯为晋南边境线打造铜墙铁壁,晋南边境线最近都不太平,季然知道过不了几年,就要爆发战争了。
他不确定徐雁凛受伤是在战争里还是在战场外,但他知道跟自己有关系。因为他是反派。
季然这些想着笔有一点儿沉了。
信一封接一封,日子一月又一月,终于到了国庆节了。
晋南文工团在军区总部为国家献艺,为军民献歌献舞,徐雁凛作为‘猎豹’的一员也来了军区总部。
他坐在台下看季然演出,看不到季然,只能听见他拉琴的声音,因为他坐的远,军区总部有太多的领导,他们这些新兵能有个位置就不错了。
所以徐雁凛枯坐在下面只能等汇演结束。
他也不能擅自离席,猎豹队员一支队伍只有20人,纪律比其他队伍要更加的严格,哪怕总司令就在台下坐着,徐雁凛也不能私下里去找他。
好不容等汇演结束,已经是晚上8点了。徐雁凛看了下最前面还要跟各级将领说话的徐父没有上前去打扰,而是直接绕到了后台,先去见他母亲,见季然。
临走前,班长跟他道:“雁子,就一晚上,你记好了,咱们明早一早就要回我们驻扎的兵营了。”
猎豹队班长跟徐雁凛关系不错,得知他的家在这里,也知道总司令肯定想他儿子,于是也默许了他探假。
徐雁凛跟他敬礼:“班长放心,我明天早上一定在准时回来。”
徐雁凛在后台见到了周团长跟季然,周团长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也是特意带着季然的。
季然跟周团长关系很特殊,面上没有多么热络,可又像是有什么韧带连接着,割不断,不论周团长对季然有多冷漠,可她又把他当接班人在培养,严厉苛刻。
他们两个就默契保持着这种似远实近的关系。
所以三个人见面时,明明眼里都有克制不住的感情,却偏偏又要矜持着。
徐雁凛是顾及着他母亲在场,不好对季然做什么;季然不会顾忌别人,但他是冰冷惯了,别人不主动靠近他,他也会在咫尺之间停下,等着,跟姜太公一样。
周团长对他儿子则是是又想念又生气,所以还维持着她的尊严给徐雁凛介绍季然:“这位就是季然,我们团优秀的队员,哦,你们两个认识是吧?”
徐雁凛克制着把视线从季然身上移开,跟他母亲笑道:“妈,看您说的,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季然是我弟弟,我哪能不认识呢。您别生气了,季然这大半年是不是惹您老人家生气了,我一会儿就说他。”
周团长气道:“我的队员你凭什么说?”
徐雁凛笑了:“妈您这就护犊子了?我还您亲儿子呢。”
他就知道他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肯定是喜欢季然了,就是抹不开面子。
周团长还冷硬着说:“我没有你这样的亲儿子,一年半没有回家的儿子,我没有。”
她说到后面声音就哽咽了,徐雁凛上前抱住她,跟她旁边的季然使了个眼色,季然到旁边等着他。
周团长被徐雁凛这一抱终于没有忍住哭了:“你这孩子,过年也不回来,你不想你父亲,难道连我也不想吗?”
徐雁凛在她后背轻轻着:“对不起妈妈,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他也在心里说自己:“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徐雁凛。该打。”
周团长在他后背上捶了好几下,力气都不大,徐雁凛就让她打,周团长短暂的发泄了下自己的情绪,重新看着他道:“走,我们回家,你这次回家一定要多住几天。”
徐雁凛轻咳了声:“妈,我只能住一天,明天早上7点要集合回营地。”
周团长张了几下口,想说什么,最后又都忍回去了,她擦了下眼泪道:“那你先带着季然回家,我这就去找你爸,让他也回家看看你,他今晚不能再忙了!”
徐雁凛看她气势强大,也不拦着她,跟她点了下头:“好。”
周团长又看了他一眼后才转身去找徐司令。
她走后,徐雁凛的视线就毫不迟疑的转向了季然,也许是因为刚才被压抑着,所以这一刻热烈的像是蹦出了火焰,他向季然走去,低声喊他:“季然,过来。”
季然站在窗户边上避嫌,听着他的话看他,脚步还没有动,只看着他。
徐雁凛变了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的锐利、深刻,像是半年的军旅生涯淬炼了他的容颜,他以前也是刚硬的轮廓,高山雪峰磨练出来的男人,行走间都是硬朗的气息,只是现在这种硬气转化成了剑气,像是剑开了刃,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锐利的锋芒,看起来肃杀而有距离感。
徐雁凛的脚步迈的又急又大,几步就杀到窗边了,他把胳膊抵在墙上,把季然圈进了怀里,低头看他:“傻了?不认识我了?”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着一点儿沙哑,滚烫的气息浮在季然脸上,季然轻轻的哼了声,于是徐雁凛滚热的视线就转变成了实质的,粘稠的像是热化了的糖丝。
他把季然身后的幕布扯开,把两人牢牢的遮住了,哪怕周团长不会再回来,徐雁凛也非常仔细,厚实的幕布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他实在忍不住想要亲季然了,都等不到回家了。
季然就被他紧紧的抱住了,季然微微抬头,刚喊出他名字就被他吻住了,黑暗的幕布里看不见徐雁凛的视线,但他那火热粘稠的视线全都转化成了糖丝,纠缠着季然的唇舌,不让季然有喘息的空间。
他亲的很凶,季然不自觉的吞咽,然而这个动作被徐雁凛捕捉到,于是就来一个更深更狠的吸允。季然下巴被他掐着,让他半仰着头贴合他的吻,要严丝合缝的吻在一块儿,霸道的不留一点儿余地。
吻在这短短的片刻里就深到了极致,季然困难的扬起了脖子,张着口吞了一次又一次的口水,可还是有好多顺着唇角流下去。
徐雁凛吻的太重,太深,太激烈,扣着他腰身的手紧紧的像是要把他契进他身体里,这还是在外面,这还穿着厚厚的衣服呢,季然都能想到一旦没有了衣服,徐雁凛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这种想法让他身体轻轻的打了个颤,引得男人把他腰身扣的愈发的紧。
季然腰身发软,他有点儿缺氧了,脑门都是混沌的,有好一会儿徐雁凛才松开他,于是他才听清楚外面有人喊他。
“季然?!周团长?”
“我好像看见周团长带着季然到后台这里来了啊。”
“季然,季然?后台要合影了,咱们俩还得合影呢?有人找咱们俩合影呢?”
是秦晔跟他父亲。
徐雁凛眉眼一挑,听出来了,他摸索着季然的脸庞,还是没有放开他的下巴,
摸索着他嘴唇片刻后又亲了上来,外面两人还在说着话,可徐雁凛像是听不见一样,不管不顾,仿佛眼前只有一个季然。
他这次力度更加的重,还小小的咬了一口季然的舌尖,季然闷哼了一声,软软倒在徐雁凛怀里。
徐雁凛接着他后把帷幕拉开了,光一下子亮起来,季然闭了下眼,徐雁凛给他用手指擦了下嘴角的口水,然后拉着他向门口走去。
门一下子拉开,秦晔看到徐雁凛愣了一下:“……徐,咳,徐哥回来了啊?”
徐雁凛嗯了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父亲,淡声道:“秦叔,你找我母亲有事?”
秦父笑了下:“原来是雁凛回来了啊。没事,这不是汇演结束了,所有队员等着周团长讲几句话。他们这些队员还得合个影。第一次演出还挺成功的。”
徐雁凛哦了声:“我母亲去找我父亲了,讲话的事可能要劳烦秦叔了。”
秦父笑道:“原来是这样,那让周团长去忙吧,文工团的事我来处理。”
徐雁凛嗯了声,拉着季然出门,他没有松开季然的手,季然也没有挣脱,两人大大方方,秦父反而笑道:“我听周团长说你们两个是下乡的时候认识的,感情亲厚。”
徐雁凛也笑道:“是的,秦叔我先走了,季然我也带回家了,今天他就不合影了。”
秦父朝他摆了下手:“快回去吧。”
秦晔望着他们俩拉着手的背影微微的皱眉,季然跟团里人谁都不亲近,可现在他跟人这么亲近,而这个人还是他不喜欢的徐雁凛。
秦父看他不收回视线,也跟他轻声道:“看样子他们关系很好,怪不得周团长这么器重季然,你还要好好努力。”
秦晔咬了下牙,答应了。
徐雁凛的家离军区行政总部不远,是军部家属院里。开车的话十多分钟,
周团长的车徐雁凛也知道位置,但徐雁凛拉着季然的手一路走回去的,抄近路,徐雁凛对军区大院更加的熟悉,他父亲在他五岁那年调任晋南区总司令,于是他们全家就从京城搬到了这里,虽然考上大学的时候徐雁凛又回了京城,但总体来说徐雁凛对这个地方也是了熟于心。
他这会儿在外面就不耍流氓了,跟个好哥哥一样,详细的问了季然在这里的生活,季然平时就在这个军部的行政区工作,也跟他说了他日常的三点一线的位置。
徐雁凛握着他手指细细的摩梭着,嘴上却若无其事的问:“你在信里说的大提琴手就是秦晔?”
季然嗯了声。
徐雁凛捏着他指尖轻哼了声:“那怎么不告诉我名字?”
季然在信里都用大提琴的人来代之,徐雁凛以为他们俩训练的时候都是跟其他人一起,所以季然名字都记不全。
但今天才发现这俩人是独自合奏,虽然徐雁凛远远的坐着看不清台上的人,但现在知道是秦晔了。那徐雁凛现在就有理由吃醋了。
季然跟他说:“你也没有问我名字。”
徐雁凛磨了下牙:“以后给我离他远点儿知道吗?”
季然看他:“你吃醋了吗?”
徐雁凛斩钉截铁的道:“对。”
季然跟他说:“不用吃醋,我不会喜欢他的。”
说的平淡,像是天生的答案,他天生不喜欢别人,那换言之就是只喜欢自己。
徐雁凛咳了声,面上发热,心里也如此,他扣紧了季然的手,有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这还差不多。”
两人在温度适宜的十月份天气里缓缓走着,走了尽一个小时,把季然每天走过的路都走了,终于要到了,徐雁凛指着前面跟他说:“我家就在前面,你婆婆是不是从来没有带你去过?”
季然想了下他跟周团长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场景,说:“周团长很忙。”
徐雁凛轻轻啧了声:“我就知道今天让我带你回家是做做样子,哎,自古婆媳矛盾大啊。没事,不去也行,以后等我回家了,我再接你回家。”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这里,有困难来,跟徐总司令说,我的家就是你的。知道了吗?”
季然点头,看着前面的小二层楼。
这一个世界里,主角有着良好的家世,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等级划分,他应该是军部世家子弟,也就是高干子弟。
所以这大概是这一世界的徐雁凛性格更加自我,更加痞帅的缘故。
第55章
“走吧,咱们回家。”徐雁凛刚说完,后面就有了车灯,是徐总司令跟周团长回来了。
停下车后,周团长说徐雁凛:“怎么不让小张送你们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俩早到家了呢。”
徐雁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徐司令笑道:“我这不是等徐总司令吗?徐总司令不回家,我哪敢先进家门啊?”
徐司令一年半没见着这个儿子,但闻言还是毫不客气的敲了他一下。
他有两个儿子,他把大部分重担放在了大儿子身上,把大儿子教的稳重,堪当大任;小儿子多少就有点儿放养了,以至于现在养成了这种混不吝色的样子。徐司令见不着他时想他,见到他就想敲打他。
可他敲打的不重,握在徐雁凛肩上的手微微有些抖,刚毅威严的脸上有些许的动容,徐雁凛知道他是看着自己想起来牺牲了的大儿子,他大哥在西南战争里去世,被炮火炸的尸骨无存,这个半生都在部队的老军人在国家大义面前不说一句抱怨的话,扶着儿子衣冠冢时才掉下眼泪来。
徐雁凛知道他爸最器重大哥,大哥帮他承担了这些年的重担。
徐雁凛伸开手臂抱住了还想维持稳重的徐司令,跟他轻声说:“爸,我回来了。”
徐司令背微微僵住,徐雁凛使劲抱了下他的背:“爸,瞒着你去当兵是我不对,但我跟你保证我不会有任何事。”
他的手臂很有力气,这些年没有少锻炼,哪怕之前周团长从没让他进部队训练过,可他自己偷偷练过了。所以进‘猎豹’队是他凭着自己本事进去的,因为在兵营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想跟他父亲说,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让他不用担心。
徐司令终究是个军人,他的失态也就那一会儿,看徐雁凛还抱着他,旁边他的朋友季然还眼睛不眨的看着,他老脸一红,轻咳了声:“好了,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你朋友笑话。这个是季然吧?”
徐雁凛知道周团长肯定跟他说了,也就笑着揽着季然说:“对,我弟弟,好看吧?”
你儿媳妇好看吧?
他今天在后台转的那一圈可是看清楚了,他们整个文工团里的人,没有哪个能比季然还好看的了。这妥妥的台柱子。
徐司令看了季然一眼,好看是当然的,他的媳妇周团长眼光有多厉害他能不知道吗?让她看中的台柱子那必须是独一份的。
他也拍了下季然的肩膀:“不错,琴演奏得很好。”
他特意看过季然,季然节目偏后,但他登台的时候,还是让台下的众人精神一振,他旁边的林副司令还笑着说‘这小孩让人眼前一亮,有将风’,他说的不仅仅是季然的长相,还有他身上那种淡定从容。
作为一个新人,在军区几千人、数百位领导面前演绎,却不出一丝岔子,从始至终镇定自如,手无一丝颤音,他身边的秦晔尚且在刚开始的时候有过颤音,而他完全没有。
他对音乐没有研究,停留在觉得好听的阶段,但他可以从另一方面看人。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个小孩有大将之气。
季然也跟他点了下头:“谢谢。”
就两个字,不是不礼貌,而是不知道怎么叫自己,没有巴结,不卑不亢。
这小孩不是顶替了他儿子的名额,而是他儿子真心给他的。
徐司令能理解自己一向眼高过顶、至今没有个媳妇的儿子能对他这么欣赏的原因了。
徐司令就看向他儿子,徐雁凛揽着季然笑:“都进家门了还这么客气,叫……叔。”
他也想季然叫爸,但怕吓着徐司令。
季然看了他一眼,跟徐司令道:“徐叔叔好。”
徐司令笑道:“好,快进家里吧,还没有吃饭,该饿了吧?”
文艺汇演从下午五点开始到晚上8点,他本来是要留在军中跟众战士一起贺团员,包饺子吃的。今天不仅仅是国庆,还是中秋节。
但谁让自己儿子只住今天晚上,他也只得先赶了回来。
周团长看他们终于叙旧结束,招呼他们进屋:“快来!我已经打电话让刘婶准备饭菜了。”
警卫员给开了门,徐雁凛拉着季然进院子。
徐司令是军区总司令,但他也跟其他司令住在同一片里,家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不过周团长照料的好,院子里花花草草,影影绰绰,季然还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进屋的时候,刘婶一边在围兜上擦着手一边迎了出来,看到徐雁凛时,声音都大了:“雁哥儿真的回来了?!”
徐雁凛跟她笑道:“刘嫂,我回来了!”
刘嫂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太好了,今天是中秋节,正好一家人……团圆。”
她说到后面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哽咽,徐雁凛跟她笑道:“刘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下乡时认的弟弟,季然,你来看看好不好看?”
刘嫂得他岔开话题,含着眼泪看向季然,有一会儿才点头:“好看,好看,季然,你想吃什么,刘婶给你做。”
徐雁凛笑道:“刘婶你做了什么,我来看看,我闻着好香啊!”
“团长给我打电话后,我立刻就开始包饺子,包了你最喜欢吃的馅。马上就可以下锅了。”
刘婶看周团长跟徐司令面色已经缓过来,也笑着道,徐雁凛就是这个家里的开心果,他从小脾气就大大咧咧,混不吝色,是这个家里热络气氛的源泉,他一来,刘婶感觉整个家里都活起来。
更何况他今天还带着一个漂亮的跟画上人似的弟弟回来,这个家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终于有了点儿欢笑。
徐雁凛把季然按在沙发上:“季然你来陪我爸下盘棋,我去厨房帮我妈。”
周团长已经挽袖子要亲手下厨给自己做饭,徐雁凛决定去讨好下。
他在季然的肩上轻轻的按捏着,他也怕自己坐在季然身边忍不住。天知道他有多么想把人直接抱到二楼。
季然这次拉了下他,徐雁凛以为他不舍得自己,笑着看他:“怎么了?”
季然问他:“我真的要陪你爸爸下棋吗?”
徐雁凛笑道:“不会吗?没事,让我爸教教你,他自己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每次我回来他就折磨我,这次轮到你替哥分担一下了。”
季然看着他合了下眼,他不是不会,而是很厉害。
上个世界,他把季校长下输了,季校长好久都缓不过神来呢。
徐司令正呵斥徐雁凛:“下棋乃是修炼你的心性,磨练你的意志,锻炼你的眼力的一项活动,什么叫折磨?!”
徐雁凛握着季然肩膀说:“听见了吧,交给你了。”
季然看向徐司令点头:“好。”
警卫员给两人端来了棋盘,徐司令跟季然笑道:“会是吗?那正好吃饭前陪我下两盘,咱们就友谊的切磋一下。”
季然点头:“好。徐叔叔你先请。”
徐司令当他是礼貌,也没有再多言,下了第一子。
他们这个年代的父辈教育自己的孩子都是言语少,重行动,徐司令出身将门,早年从黄埔军校出来,不仅有一身打仗的硬本领,在棋局上更是有非常深的造诣,从他的话里就能听得出来。
他跟季然说:“围棋讲究策谋,合而为一,于动静间歼敌无声,古人说,弹指间灰飞烟灭,围棋就有这样的特性。所以下围棋能练人的缜密思维。”
季然嗯了声,下了一个白子。徐司令下棋非常果断,棋艺要比季校长好一点儿,季然也就落子有声,不需要过多的等待。
棋盘上这一会儿已经铺开了局面。黑白分明,各占半壁江山。
徐司令声音依旧稳重:“围棋还有一项特性,那就锻炼人的耐心于气性,要知道输赢乃兵家之常事,于棋局而言也是如此。”
季然又下了一颗白子,然后拿走了他一颗黑子,徐司令笑了下:“不错!”
厨房里徐雁凛挽着袖子下手,刘婶拦着他:“我来就行,马上就好了。”菜她早早的就备好了,锅里也炖上了鸡,这会儿就剩包水饺了。
徐雁凛一边揉面一边说:“刘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做面条可是一绝。”
刘婶啊了声:“今天咱们吃水饺,水饺足够多,放心吧,你的朋友季然也足够吃的。”
徐雁凛往门口处看了一眼笑道:“刘婶,他爱吃面条。”
刘婶跟周团长对视一眼,眼里都有错愕,不过没有多想,只看着徐雁凛擀面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揉起面来特别轻松,揉面,抻面,切面,做的异常熟练,刘婶捏着他切出来面条连声道:“这么细,比你刘婶我切的都要好,雁子,你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啊?是不是下乡吃苦了啊。”
刘婶说着说着就走向心疼他的路线,周团长本来也心疼的,但这会儿却咳了声:“应该吃点儿苦,下乡本来就是要学习的。”
徐雁凛灿烂一笑:“妈说的对!这点儿苦不算什么,下面条哪里叫苦,妈你一会儿可以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周团长看他:“嘴巴好像也甜了。”
她觉得徐雁凛今天格外的高兴,不是说他平时不开心,徐雁凛是乐观的性格,是他们家最不着调的一个,但这一刻她还是觉出不一样来,笑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太满,于是溢于言表。
周团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然的缘故,她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人,季然真陪着徐司令下棋,从徐司令面上看他也挺高兴,声音洪亮,说了好几声‘好,好棋,这一步走的不错’。
周团长忍不住去看,正好碰到徐司令输了。
输了都这么高兴。
徐司令拉着季然下第二盘了,看周团长来笑着说:“周团长你也坐,看看小季下棋,下的真不错。”
周团长坐下来看,季然是她第一次带回家,不是她不想带回来,而是季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热络的地方,周团长还跟徐司令说过他的性格,说他过于冷漠,那时徐司令都说是季然有分寸,这是刻意的跟她保持距离,不想让别人抓着话柄说闲话。
徐司令对季然抱有大度的想法,此刻能陪他下棋,他更加喜欢他了,跟季然说:“大胆的下,下棋可以思虑,但落子时一定要果断,要落子无悔,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季然点头,落下一子,把他刚落下的黑子收走了,周团长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她的心情是放松的,因为徐司令的棋艺很厉害,跟别人下棋很少有输的时候。但当徐司令这一盘又输了的时候,周团长开始怀疑以往是他的部下不敢跟他下,要不怎么会输在季然手里,季然就算厉害也才19岁,年龄阅历都在这里摆着。
但徐司令看向季然的神情郑重起来,两局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水平了,季然的棋艺在他之上,而且还是之上很多。
徐司令跟他点头:“好棋艺,咱们再来一盘。”
周团长看他又摆棋盘忙道:“先吃饭,你这又上瘾了。”
徐司令虽然输了棋,但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跟季然很高兴的说:“那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你再陪我下。”
周团长在旁边嗔怪的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较上劲了。”
徐司令笑着道:“周团长,这一点儿你就不懂了,下棋重在有友,并肩作战,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有棋友在,我可以不吃饭。”
周团长看他竟然把季然这么一个才19岁的小孩捧到跟他平起平坐,哭笑不得,招呼他们俩:“赶紧先来吃饭,你不饿,人季然该饿了。”
徐司令伸手拍了下季然的背:“好,走,先去吃饭。”
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了,荤素搭配,满满一桌,异常丰盛,香气也扑鼻,
徐雁凛还把面条放在季然面前:“来尝尝哥的手艺。”
面条更香,鸡汤面,乳黄色的浓郁汤汁,米白色细面,上面铺满了细细的鸡丝、青翠的葱花,只看着就非常好吃。
季然跟他道:“谢谢。”
徐雁凛在他鼻子上刮了下:“跟我还这么客气,快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周团长看着他的态度,跟徐司令对视了一眼,他们一向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大少爷似的儿子不仅会做饭了,还会给别人做。这季然要不是个男孩,他们俩都怀疑徐雁凛有想法了。
幸好徐雁凛还知道父母,给徐司令跟周团长面前也各端了一小碗同样规格的面条,说:“爸妈,你们两个也尝尝我的手艺。”
周团长看了他一眼:“真是沾了季然的光了,我们两个以前可没有吃你一碗面。”
徐雁凛浓眉一挑笑道:“妈,我这不是下乡后去学的嘛,这不,一学会就给你们俩做了吗?快尝尝,你要是觉得好吃,以后我回家天天给你做。”
他今天嘴吧太甜,把周团长哄高兴了,笑着夹面去吃,吃了两口才道:“还真是不错,徐司令你也尝一下。”
徐司令尝完后说:“总算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徐雁凛啧了声:“爸,看您说的,我这以后可以去咱们食堂做饭了是吧?”
徐司令大儿子是样样都优秀,二儿子就是放羊的。
徐司令点拨他:“油腔滑调,也不怕季然笑话,快吃饭吧,季然吃。”
看徐雁凛也下筷子了,季然就拿起筷子吃,面条真的很好吃,汤鲜面滑,季然细细的嚼着,无意识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上上个世界里,霍云天做的面,他最拿手的面就是鸡汤面。
“怎么了?味道不对?可能是我半年没做饭了。”徐雁凛看他走神开始检讨自己,季然看他一眼,跟他缓缓摇头:“不是,很好吃。”
他低头开始吃面,面条夹着鸡丝又香又筋道,汤也很好喝。
徐雁凛看他开始吃了也去吃水饺,面条他只煮了四碗,刘婶他们吃,他要吃刘婶做的菜,周团长包的饺子,今天这桌菜为他煮的,他哪能不给面。
徐司令则招呼季然:“小然也吃菜,吃肉,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用拘束。”
他发现季然不怎么夹菜,面条吃的仔细,汤面他都没有吃出声音来,一看就是家教严格的家庭出来的小孩,说是少爷也不为过,不过徐司令想着季然的家庭成分,什么都没说,只招呼他吃菜。
季然嗯了声,在他面前的几盘菜里夹了几筷子,并不是拘谨,而是他真的更喜欢吃面一些。
他把碗里的面都吃完了,连汤都端着碗喝完后,才吃了几个水饺,然后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徐雁凛问他,季然嗯了声。
“好。”徐雁凛转头跟刘婶说:“刘婶,季然不挑食,但最爱吃面条。以后他来家里就给他做面条吃。”
徐雁凛以往痞气的眉眼此刻都带着自豪的笑,意思很明显,季然很给他面子。
刘婶笑着答应:“好。”
徐司令笑着道:“这倒是好养活了。以后常来陪我下棋。”
徐雁凛跟他说:“爸,你是不是碰上对手了?”
徐司令也坦荡的承认:“不错,小然一会儿再陪我下几盘。”
周团长失笑的摇了下头。
吃完饭后,季然果然陪着徐司令又连下了8盘棋,徐司令依旧是输了,不过他比季校长厉害很多,季然跟他下的棋一盘在10-15分钟,每一盘徐司令都有变化,棋局叵测,变化万千,季然也沉浸了进去。
徐雁凛在他旁边坐着,手搭在他椅背上,一副聚精会神的看棋的样子,周团长看他们爷三这么专注,陪坐在旁边都不好多插话。
好不容易等一盘棋下完,周团长把刘婶端上来的月饼往前推了下:“先休息下,大晚上还要玩这么耗精神的。”
徐司令专注力还在棋盘上,但他让季然吃月饼:“小孩子可以多吃一点儿。”
周团长说他:“中秋节怎么能不吃月饼呢?吃,每人都要吃一块儿,雁凛,你也尝尝。你们爷俩真是的,都不爱吃甜食。”
徐雁凛给面子的摸起一个,掰开了先给季然一块儿,他自己咬了一口说:“香,甜,又香又甜。”
花生白糖瓜子栗子馅,徐雁凛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这个月饼的味道,他就是觉得齁得慌,他确实不太爱吃甜食。
他那一半跟咽毒药一样,但季然就吃的很好,一手拿月饼一手捻棋子,象牙白色的手指捻着玉白的棋子,轻轻的往棋盘上一落,就引得对面征战沙场多年的男人正襟危坐,神情专注,这太难得了,徐雁凛乐的在旁边看。
看季然把他一半月饼吃完后,又把自己磨了半天没吃完的月饼塞给他,季然看了他一眼也咬在口里吃了,神情平和自然,跟以往跟他吃一个西红柿时一样。徐雁凛就看着他笑。
周团长在一边看着,无声的感叹了下,她儿子对季然太好,确实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他之前跟他大哥都没有这么亲近过,因为雁凛跟他大哥相差了12岁,徐雁凛上学的时候,他大哥就去当兵了,两人聚少离多,再后面他大哥就……没了。
周团长看着紧挨着坐在一块儿的两人眼眶微微湿润,这一刻她没有多想,因为他们爷三在一块儿的画面太温馨。爱本来就是温馨的。
徐雁凛以前陪徐司令的时间也少,像这样陪着坐在一边的时光更是少,徐司令以往也忙,跟小儿子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今天不知道是沾了季然的光,还是徐雁凛长大了,竟然能这么和谐的坐这么久。
哪怕棋盘上刀剑相向,徐司令偶尔看徐雁凛一眼眼神里都是带着欣慰的。
周团长也就由着他们几个下棋,亲自去给他们爷仨儿切水果。
“吃点儿水果养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