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遭人声鼎沸, 唯有他们这片角落是安静的。
祝闻祈将娄危虚虚环在怀中,低着头,将下巴放在娄危肩膀上, 一言不发。
娄危整个人僵硬起来, 抬起的手落在半空中, 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清浅的呼吸扫过娄危后颈,雪松冷香探进鼻子里, 周围被清冽的淡淡香气环绕。
这其实是相当冒昧的做法。
祝闻祈对这里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没有请柬,没有熟客, 与娄危也尚未相识——即使换成现实里的娄危,贸然抱上去,也是唐突之举。
娄危茫然地眨了眨眼, 还是没选择推开。
祝闻祈还没缓过神来。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便像被人死死攥住一样,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下意识将怀中的娄危圈得更紧。
娄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半空中的手犹豫几次, 最后还是轻轻放在了祝闻祈的背上。
“怎么了?”他小声道。
祝闻祈长长地,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遏制住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声音有些闷闷的:“老夫只是饿得头晕眼花……”
话语被尽数咽回口中, 他一个字都没透露。
既然早晚都要发生, 为什么还要把这些说出来?还不如让他在幻境织造的美梦中多停留一会儿。
娄危眼底疑惑更甚,却还是试探性地拍了拍祝闻祈的肩膀:“是我考虑不周,我现在去催——”
“先别。”祝闻祈制止住娄危下一步的动作,手无意识地拽起红线, 连紧绷到了极限都没察觉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引得所有人目光都朝那边看去。
娄危同样停下了动作,视线落在了正厅处。
发出尖叫声的是个小丫鬟,她浑身发抖,手指着横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祝闻祈顺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到横梁下挂着的人影时停住。
清瘦人影挂在白纱上,随着风左右摇晃起来。脚上的鞋子已经掉了一只,鞋尖染血,直直冲着前院的人群。
娄危松开祝闻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祖母?”
声音颤抖,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祝闻祈怀中瞬间空落落的,他的目光落在娄危的背影上,落在娄危止不住颤抖的手指上。
场景骤然间变化,身旁幻影飞速掠过,七嘴八舌的议论却始终回荡在周围。
“那算命的不会说的是真的吧?天,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儿?”
“娄兄祖母身体一向康健,也从未听说过有别的变故……”
“不会真是克死的吧?”
“嘘!小点声儿,人还在这儿站着呢!”
娄危不为所动,只是默然无声地站在原地。
“要不咱们之后再来吊唁,我现在看见娄危心里都发毛……”
“倒也不是不行……”
“走吧……走吧……”
低语在身旁环绕,即便捂住耳朵也能从缝隙当中透进来。祝闻祈注视着娄危,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娄危。”
他喊了一声。
娄危依旧没什么动作,只是沉默地背对着他。
祝闻祈站起来,伸手想去触碰娄危,红线却在此刻绷紧,无论他再怎么尝试,都始终无法向前更近一步。红线在两人中间竖起一道无形的隔阂。
窃窃私语逐渐远去,宅院也化为一片虚无,黑暗之中,只剩下死寂。
他环视一圈,连出口都找不见在哪里。
“娄危?”
这次娄危动了下,缓缓转过身,面向祝闻祈。在对上目光时,祝闻祈心下忍不住一惊。
像是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娄危眼神空洞,朝着他走来。祝闻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娄危却从他身体穿过,漫无目的地走向黑暗深处。
“砰——”
幻境再次碎裂,幻化成点点碎片消逝。祝闻祈只是眨了下眼,眼前的场景便重新变回了宅院。
手上的红线不再紧绷,他抬起头,果真在红线的另一头看见了娄危。
一直到娄危站在他面前,祝闻祈还没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你发什么呆?”娄危蹙眉,看向祝闻祈。
祝闻祈反复确认了几次手腕上绑着的红线,又伸出手想去捞娄危的手腕。他动作相当自然,像是还把面前的人当成了幻境中那个彬彬有礼的少年。
在触碰到的瞬间,娄危面色一僵,下意识甩开了祝闻祈的手。
甩这一下后,祝闻祈总算清醒过来,眼神重新开始聚焦:“……天王盖地虎?”
娄危眉头皱得更深:“失心疯了?”
听到熟悉的嫌弃语气后,祝闻祈心下一松,抚了抚胸口:“还以为认错人了。”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和你失联了,”祝闻祈指了指宅院大门的方向,“这里的幻象可以看到我。”
刻意绕过祖母之死的事情后,祝闻祈又开口询问:“你那边呢,什么情况?”
娄危言简意赅:“把幻象杀了。”
祝闻祈微微一怔。
娄危依旧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幻象只是心魔按照记忆捏出来的一幅空壳,做出的各种反应都是提前预设好的。”
“你看到的也是……”祝闻祈艰难开口,手在空中比划比划。
“当然是我自己,”娄危扬了扬眉,“换成别人不好下手。”
他本来还在细细查找破局之处,结果手腕上的红线越来越紧,便猜测祝闻祈那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当下也来不及再做他想,只能三下五除二将面前的幻象斩杀,幻境便轰然碎裂成千万片,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场景。
祝闻祈被这话噎了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那边看不到我这边的场景吧?”
这次娄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视半晌后才反问道:“很在意这个?”
祝闻祈挪开目光,语气带着一丝心虚:“……你不说也行。”
娄危语气淡淡,看了眼身后的宅院后,继续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走吧。我有预感,马上就能出去了。”
怎么真的不说了!
他只是客气一下!
祝闻祈面色纠结,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再问一遍,手腕上的红线便开始催促他跟上娄危的步伐。
祝闻祈:“……”早知道就不绑什么红线了,只起到了束缚自己的作用。
越往后,宅院就变得更加冷清。门前的石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个,另一个眼睛被砸掉半块,门槛前积起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无人踏足的样子。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门槛上越来越厚的灰尘。
直到最后一处宅院时,娄危停下脚步,眼底罕见地流露出犹豫。
祝闻祈收回目光,抬头,发现这处和之前的宅院完全不同。更小,更朴素——最大的不同是,这里处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一半已经倒塌,另一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尘埃。
娄危垂下眼,开始调整不知何时变得急促的呼吸。手开始无意识地敲击匕首,发出“叮当”脆响。
他不敢进去。
午夜梦回时,他不止一次梦到当初的场景。梦中的每处细节都清晰可见,梦到时,就好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好在梦中的人脸都不清晰,时间久了,他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但幻境中会是什么情形?会和当初一样吗?
不知不觉间,娄危的呼吸再次开始颤抖,手上敲击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现在的焦虑,除了他自己。
他从没走出过那场大火。
这次轮到祝闻祈不知所措了。他的手垂垂悬在娄危肩头,不知道该不该拍两下以示安慰。
之前的心魔像势如破竹般化解,娄危丝毫没有犹豫,连对着自己下手都没眨下眼。只有这里,也唯有这里,表现出一副要和心魔共处生生世世的样子。
半晌,祝闻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红线在手中绕圈。
一圈,两圈……
绕到最后,红线在两人间绷直。祝闻祈拽了拽红线,将那头的娄危拽回神来。
“你还要给他们报仇,不是吗?”他轻声道。
红线在祝闻祈手掌上勒出一道道印痕,祝闻祈却浑然不觉,只是坚定地望向娄危的眼睛。
娄危和他对视许久,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收回了目光:“走吧。”
宅院塌了个差不多,踩上台阶会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仿佛再用点力就会将台阶踩成两段。两人绕过所有看起来脆弱的建筑,直到走在大门前。
大门并未完全紧闭,而是一边虚掩着,能从中隐隐看见里面的残败景象。
娄危同样在门口站了许久,祝闻祈这次没催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娄危闭上眼,将手掌放在门上。
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前院一片灰败,正中央的祭坛上,正摆放着一把剑。
是本命剑!
祝闻祈转头,还没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娄危,便先一步看见了娄危已经闭上的眼睛,和眼尾落下的眼泪。
祝闻祈心底猛地一揪。
第42章
他转过头, 再次捕捉到被忽略的东西。
祭坛前除了本命剑外,还有两个烧火棍似的棍杵,通体焦黑, 还有黏糊糊的东西顺着流到地面上, 散发出一股恶臭。然而若是仔细观看, 便能发现那并不是死物,而是两个被烧焦的人。
脸上的五官已经全溶在一起, 一个眼眶里空空荡荡, 另一只眼球要落不落的挂在眼眶外,仿佛马上就要掉在地上, 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融为一体。
“烧火棍”嘴巴一张,脸上的皮肤就“簌簌簌”地落了下去,发出的声音更是嘶哑难听:“娄危……”
音量不高, 却像是毒蛇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人的周围,让人毛骨悚然。
祝闻祈蹙眉,去看娄危的表情。
娄危垂着眼,连嘴唇都在跟着颤抖。
“是我不孝……”
每个字砸到地面都如同惊雷炸响,祝闻祈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对面的“烧火棍”为何物。
然而对面的怪物并没有要放过娄危的意思, 拖着乌漆嘛黑的粘液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声线低沉:“来吧……来吧……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祝闻祈手放在了腰间剑鞘上,眼神警惕地扫过对面两人。
声音像是洪钟一般在耳边回荡数次,高低错落间窃窃私语钻进人的大脑中, 仿佛想要割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祝闻祈神色焦急, 明知这件事应该让娄危自己解决,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别上他们的当!”
若是被心魔永远困在这里,那才是真的辜负父母的期望。
随着祝闻祈说完,娄危眼中恢复一线清明, 茫然一闪而过,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低着头,避免直接对视那两个非人非物的东西。每从牙关蹦出一个字时,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我不能和你们走……”
话音刚落,对面像是感到不可置信一样停了下来。
还没等松口气,“烧火棍”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
“不孝子!”
厉鬼般的声线翛然穿透人的耳膜,祝闻祈脑中瞬间传来一阵巨大的嗡鸣声——顾不得犹豫,他当即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直指向那两个怪物!
“不行——”
“我们全家都是被你害死的,你怎么还不来陪葬!”
两道声音同时重叠在一起,娄危听到这话时面色“唰”一下变得苍白。呼吸骤然间变得急促,最后却还是坚定地,不容决绝地将祝闻祈的剑按下。
祝闻祈手上力道片刻未松,定定地注视着他,试图唤起娄危残存的理智:“他们不是你的父母……”
话说到一半,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娄危眼底那抹仓皇的痛苦。
于是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祝闻祈张了张嘴,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当啷——”
剑应声落地,祝闻祈还想说话,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茫然地四处看了一圈,发觉不知何时宅院外的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浓重的夜色像是从此要将人吞噬掉。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娄危,娄危避开他的视线,试图平复自己错乱的呼吸声。
除去黏黏糊糊的粘液拖动声,宅院陷入死寂当中,安静得可怕。
祝闻祈垂着双手,看着地面上的剑,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忽地,他抬眼看向娄危。
没有丝毫犹豫,他果断走到娄危面前,伸手捂住了娄危的眼睛。
娄危呼吸一滞。
祝闻祈放低声音:“别看。”
视线陷入一片漆黑当中,隔绝掉那形状可怖的怪物后,娄危原本全身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松懈半分。
见娄危心境逐渐平复,对面的两个怪物肉眼可见地着急了起来——它们发出更加歇斯底里,高昂的尖叫声。
“孽障!!”
“早知有今日,一生下来就该把你扔掉!!”
“灾星!!”
叫嚷声越来越高,像是想要通过精神攻击让他们二人在此地七窍流血而死。祝闻祈一只手捂着娄危的眼睛,另一只手聊胜于无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开始蹙眉。
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突然手心一痒,而后有什么打湿了手掌。
祝闻祈一怔,看向娄危。
虽然挡住了娄危的眼睛,但那些污言秽语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娄危的耳朵里。
周遭夜色变得越来越浓郁,宅院脚下的土地也跟着开始动荡不安,地面龟裂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冒着热气的岩浆从中喷涌而出,激起三尺高。
祝闻祈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指尖在娄危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别听。”
落下最后一笔后,娄危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掌。他指尖不住的摩挲祝闻祈划过的痕迹,像是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慰藉。
怪物还在激烈输出,左右逃不过“不肖子孙”、“天煞孤星”、“来陪葬”这些话题,反反复复如同陷入了某种怪圈,听得祝闻祈耳朵都要起茧了。
“你这个孽子——!”
祝闻祈拖长了尾音:“为什么不给我们全家陪葬——”
“所有人都因你而死——!”
祝闻祈打了个哈欠:“你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
“火烧得我好疼——!”
祝闻祈开始打瞌睡:“嗯……什么来着?”
他蹙眉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道:“来地狱一起陪我们!”
怪物说不下去了。
怪物面向祝闻祈,虽然只有一只眼球在眼眶外面吊着,却还是能感觉到不可置信。
“你是什么人!”
祝闻祈眨了眨眼,颇为新奇道:“呦,新语音包?”
这两位在心魔幻镜里横行霸道惯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脸皮这么厚的,气得连说话都开始打结:“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祝闻祈气定神闲:“别紧张,有话慢慢说,我不是就站在这儿嘛。”
“问你话呢!!”怪物开始急了,说话间还夹杂着低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祝闻祈神色丝毫不变,“那么着急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偷偷看了眼娄危。见娄危没什么表示,便悄悄松了口气。
怪物气急攻心,连身上粘液的流速都开始加快,甚至有朝着这边阴暗爬行过来的意图。
草草草草草!
祝闻祈险些跳起来,跳到一半又想起自己还捂着娄危的眼睛,硬生生忍了下去,花容失色道:“有话好好说,别把这玩意儿靠过来!”
太恶心了,感觉弄到身上臭味会余味绕梁怎么洗都洗不掉。
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表现的这么明显的嫌弃,怪物停下了动作,举起辨认不出的双手左闻闻右闻闻,半吊在外面的眼眶转了一圈,滴溜溜地盯着祝闻祈:“很臭吗?”
祝闻祈:“……”
很难说,如果自己承认了对面会不会当成生化武器扔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调转话题:“今天天气还怪好的……”
夜空连一丁点光都没有,地面还在开裂,岩浆还在喷涌,一人两烧火棍视线齐刷刷扫过一圈后,很有默契地安静片刻。
祝闻祈:“。”
这辈子再也不没话找话了。
察觉到娄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趁着对面的怪物还没反应过来,祝闻祈贴在娄危耳朵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找到破解之法了吗?”
他暂时还不想待在这里永生永世和两个烧火棍辩经,如果能早点出去,再拿到本命剑,那真是再好不过。
娄危没回答,只是将祝闻祈的手拉了下来。
一改刚进入幻境时的犹豫不决,娄危眼神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刃反射出岩浆流淌的色彩。
随后便坚决地,一步不差地朝着两个怪物的方向走去。
“……谢谢。”声音不算大,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祝闻祈的耳朵里。
他目光追随着娄危的背影,心情复杂。
娄危想通之后,对面自然不足为惧。他眼也未眨,像是解决掉自己的幻象那般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两个烧火棍。
怪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一摊。黑色粘液顺着流到地底,娄危甩了甩手中的匕首,转身想朝着祝闻祈走过去。
“你先别过来,”祝闻祈眨了眨眼,怎么也不能忽视娄危袖口被溅到的黑色液体。
娄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顺着祝闻祈的视线朝自己的袖口看过去,而后了悟。
他扬了扬眉:“有洁癖?”
祝闻祈尬笑一声:“哈哈……倒也没有很严重……”
主要是那俩烧火棍实在是记忆深刻,他怕一看到就忍不住吐出来。
娄危没再说什么,本想将匕首顺势插回腰间,又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还是将匕首握在手中。
幻境逐渐恢复平静,天色破晓,岩浆熄灭。祝闻祈看了眼安安静静插在祭坛里的剑,眼睛一亮,故意用手指了下:“这是什么?”
两人朝着祭坛走过去,娄危盯着看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祝闻祈开始撺掇:“试试吧,你一直没把剑,说不定这个能带出幻境。”
娄危不言可否,只是伸出手,向上一拔——
没拔动。
祝闻祈傻了。
他看了眼娄危,又看了眼剑,反复回忆自己当初有没有记错情节。他记忆力一向不错,虽然遇到的心魔幻境有差错,但本命剑已经摆在这里,不可能是别的问题。
娄危表情平淡,并未坚持:“看来只是装饰品。走吧。”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祝闻祈心下一急,伸手去拉娄危:“你再试一下!”
这次娄危没有选择抽回手。
第43章
祝闻祈同样楞了下,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抓到的是娄危被溅到黑色粘液的那只手。
指尖沾染上的痕迹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味,祝闻祈屏住呼吸,心里把娄危骂了个遍, 试图对娄危表达自己的不满。
是不是故意的!?他无声地瞪着娄危。
娄危左看看, 右看看, 看看天,看看地, 就是不看他。
祝闻祈:“……”懂了, 就是故意的。
本想深吸一口气,想到手上的粘液后祝闻祈硬生生忍了下来, 臭着脸对娄危道:“再去试一次,别逼我把这玩意儿抹到你脸上。”
奸计得逞,娄危面上不显, 却还是心情很好地遵从了祝闻祈的指令。他再次走到祭坛上,反手去拔剑柄,这次用了七分力。
然后没拔动。
他再一用力,手上青筋暴起,剑身还是稳稳地插在祭坛里, 纹丝不动。
祝闻祈围着祭坛绕了一圈, 啧啧称奇:“居然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这可是原文的主角!世界的中心!怎么会连自己的本命剑都拔不出来?他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原文都能倒背如流了,怎么都归结不到是自己记错了的原因上。
娄危停下手, 瞥了眼祝闻祈:“你来。”
“我怎么可能?”祝闻祈坚定地摇了摇头, “说不定这是把双手剑,你两只手一起拔试试?”
娄危:“……”
他深吸一口气,竟然真的听了祝闻祈的话,双手去拔祭坛上的剑。
还是不动。
同样是面无表情, 祝闻祈总觉得娄危脸色更臭了。
“你去。”娄危默默靠近他,手虚空搭在祝闻祈肩膀上,大有一副他不去拔就要把粘液抹在他身上的架势。
“我怎么可能拔得出来……”祝闻祈屈从于淫威之下,一边抱怨,一边随手一拔——
而后盯着手中的剑开始发呆。
娄危双手抱胸,靠在祭坛上看着他:“这剑认主人。”
祝闻祈:“。”
他当然知道这剑认主人。
可认的也不应该是他吧?
祝闻祈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拍了拍剑身,小声念叨:“虽然不清楚剑也会有脸盲的症状,但你先看清楚,旁边那位个子比我矮点儿的才是你的主人……”
娄危听觉相当敏锐,自动忽略了祝闻祈前面那些碎碎念,他耳朵一动,朝着祝闻祈面无表情道:“谁比你矮?”
不知何时,娄危已经改变了原先斜斜靠在祭坛上的动作。他站姿如松,微抿着唇,和祝闻祈平视。
“扇”了剑身十几个“巴掌”后,娄危的本命剑依然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祝闻祈长叹口气,遗憾地停下手,转身上下打量了眼娄危。
大抵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都快,跟后院栽种的竹子一样,总是出其不备,趁其不意,在所有人都意识不到的时候“噌噌”疯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窜出去很远了。
他穿过来满打满算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从炎炎夏日到天凉转秋,娄危看他已经从微微仰视到了平视。不光是身高长了,连身上最后那点稚气都全然褪去,乍看过去,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影子。
见祝闻祈只是盯着他不说话,娄危悄悄将腰板挺得更直,轻咳了一声。
“咳咳。”
祝闻祈回过神来,却没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将手中的剑递给娄危:“诺,你的了。”
剑身通体雪亮,剑柄上还雕刻着古朴的花纹,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把好剑。娄危没接,只是抬了抬下巴:“是你拔出来的,为什么要给我?”
祝闻祈张口停顿了半天,很难和娄危解释他的本命剑是个脸盲这件事,绞尽脑汁也只说出来一句:“每个人都只能有一把本命剑,我已经有了。”
娄危显然不信,毕竟祝闻祈腰间上的佩剑每天换一把,上次的剑丢在了演武场也没去拿。
“怎么从未见过你的本命剑?叫什么名字?”
祝闻祈眼一闭一睁就开始胡编乱造:“叫狗蛋。”
娄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什么?”
“取这个名字,如果碰到愣头青喊着‘大道无情吾辈有情,世事不公吾辈来鸣,剑来!’,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剑被叫走了。”
祝闻祈一本正经道:“况且由此可推,平常出门都不用带剑,遇敌的时候大喊一声剑来,总会有倒霉蛋的剑找错主人。”
“所以叫狗蛋也很合理。”
娄危:“……”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祝闻祈,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刷新了对于祝闻祈脸皮厚度的印象。
大致糊弄过去后,祝闻祈强硬地将剑塞到娄危怀中:“拿着吧,总不能一直用匕首,说出去谁知道你是剑修?”
“本来就要给你找把剑的,只是一直被找到合适的剑。况且这剑出现在你的幻境中,也本该属于你。”
见祝闻祈坚持,娄危顿了顿,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本命剑接过。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帮助娄危拿到自己的本命剑0/1。奖励正在发放中……”
系统说话的时候,祝闻祈顺势看了眼娄危头顶的好感度,惊喜地发现好感度头一次变成了正数!
这虽然是好感度的一小步,却是他的一大步,完成任务已经指日可待!
祝闻祈喜滋滋地想着,完全忘记了好感度是什么时候涨起来的,自动归类为娄危已经冰释前嫌,心情相当美丽:“准备给你的剑取什么名字?”
娄危将剑握在手中试了试,不轻不重,像是为他而生。他随意道:“还没想好。”
“不如就叫翠花吧?”祝闻祈灵光一闪,提议道。
娄危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条提议:“我没有那种癖好。”
祝闻祈:“……”哪种癖好!这名多好,有人喊万剑归宗的时候都不用担心被叫走!
他默默盯了娄危半晌,发现对面确实没有要把自己的本命剑叫成翠花的想法,只好长吁短叹,吹胡子瞪眼地催娄危去找幻境的出口。
宅院已经倒塌了差不多,祝闻祈特意绕开了两个烧火棍被融化的地方,从四个角开始细细找起。最后转悠了半天,两人从后院的杂草丛中找到一扇小门。
看到小门的瞬间,娄危便确定了这是幻境的出口。
“我当时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娄危指了指半掩的门扉,谈起往日的噩梦时,神色依然保持着平静。
他伸手一推,小门被推开,天光顺着门缝泄露进来,明亮程度和浓重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门被推开的瞬间,整个幻境轰然碎成了千万片,顺着阳光消逝在空气当中,就好像两人刚才只是经历了一场梦。
祝闻祈眯了眯眼,良久才适应了外界的光亮。
外层的幻境还是一片荒凉,枯木上分出的树杈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地面上的杂草长出半尺高,长势相当吓人。
稻草人偶还安安静静地挂在腰间,两人确实从心魔幻境中出来了。
幻境当中并不会有日夜更替,也无从得知他们在幻境当中待了多久。思考片刻后,祝闻祈还是决定先回到最开始的幻境入口处。
两人走走停停,拨开一路上的杂草和树上掉下来的藤蔓,良久过后,才走到了第一个分叉的路口。
祝闻祈的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从哪条道上过来的。他皱眉,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两个岔路口,在脑海中询问系统:“统,你说我的幸运值是多少来着?”
“103号为您服务。经检测,宿主您的幸运值一直稳定保持在20。”
祝闻祈沉默片刻,又问道:“娄危的呢?”
“娄危的幸运值为80。”
挺好,他俩凑起来刚好100。
祝闻祈抬了抬下巴,朝着娄危说道:“二选一,我选左边那条。”
娄危并未对这一决策产生任何异议,只是垂眸思索片刻后,平静开口:“我也选左边那条。”?
他眉头皱得更深,第一次觉得系统的判定有点不太靠谱。
祝闻祈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连树上的藤蔓都又向下长了一寸,才半纠结地踏上左边的分叉口:“那走这边?”
左边的小径看起来普普通通,右边的小径则更加阴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娄危倒是没犹豫,先一步走到了祝闻祈前面,语气淡淡:“走吧。若是碰到什么脏东西,正好试试这把剑。”
注视着娄危的背影半晌后,祝闻祈眨了眨眼。
好像确实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
两人安静地朝着目的地前行,出乎祝闻祈意料的是,这一路上相当顺利,别说各色魔物了,连挡路的荆棘丛都没见到。
一直走到幻境入口处,依然无事发生。已经有人三三两两聚集在入口的大树底下,祝闻祈扫了一眼,便找见了自家门派的位置。
林沐同和叶知秋二人早早便在树下等待,他们弟子太多,除去已经捏碎了稻草人偶的弟子外,还有几个没出来。
看到祝闻祈后,林沐同扬了扬眉,眼底惊奇一闪而过。想到还有弟子在身后看着,只好将那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咽回肚子里。
祝闻祈还在琢磨都选左边的概率,连林沐同的眼神都没注意到。
又过了一阵儿后,剩余的弟子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各自的门派。见人已经到齐,几个门派便陆陆续续准备一同离开幻境。
路上一片寂静,连脚踩碎枯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从选岔路口开始,祝闻祈的眉头就没放松过。心中的预感不断提醒他,仿佛有无名状的恐怖正要笼罩住整个幻境。
“咔嚓——”
声音相当细微,却绝不是踩碎枯叶的声音。几个修为高强的长老齐刷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祝闻祈一动不动,目光凝聚在层层叠叠的藤蔓之后,连呼吸都停滞了。
弯曲交错的藤蔓后,悄然露出一只眼睛——那是只魔物。
上千年来,幻境从未出现过别的活物。
他握紧腰间的佩剑,心底的预感终于成真。庞然大物缓缓从藤蔓后现身,在看清魔物躯体的那一刻,祝闻祈瞳孔骤缩。
魔物身上刻着繁重复杂的图腾,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和娄危身上的一模一样!
几乎是看到魔物的瞬间,娄危迅速隐退到人群当中,下意识将脊背靠在枯木上。没人发现他这一怪异举动。
除了祝闻祈。
林沐同同样在观察这怪异的魔物,还没等他和旁边的祝闻祈商量对策,便有一阵风从他身边极速刮过。
林沐同眼神惊愕,一转头,只看见祝闻祈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风将他的发丝吹起,手中的剑泛射出凌冽寒光,他眼神凛然,心中杂念全无,只剩下魔物一个目标。
必须除掉它。祝闻祈心想。
第44章
魔物长啸一声, 震得枯叶“扑簌簌”落了一地。祝闻祈目光专注,仿佛已经摒弃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他抬手斜劈,剑气在身前划过一道长弧, 顺着空气层层推进, 霎时间划开了魔物的皮肉!鲜血四溅, 像血雨一般落了下去,众人纷纷用袖子挡住脸, 生怕这魔物的血有毒。
这正合了祝闻祈的意。他又提起一口气, 脚尖在魔物扑过来的爪子上一点,凌空后翻至魔物身后, 随意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魔物缓缓转身,面向祝闻祈。它三只眼睛全部死死盯着祝闻祈,邪恶的黄色竖瞳让人不寒而粟。
祝闻祈毫无退缩的意思, 手腕一转,剑身寒光凛冽,上面的血水顺着血槽一点点落在地面上。
“你的对手是我,”祝闻祈朝着魔物温润一笑,声音却不带丝毫感情, “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虽不知魔物从何而来, 却明白此事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暴露娄危图腾的目的同样不明,但一定不安好心。
休整片刻后,祝闻祈深吸一口气, 再次抬眼, 提剑朝着魔物冲了过去!
林沐同眼尖,是众人中第一个发现魔物身上图腾的人,同样也是唯一一个明白祝闻祈用意的人。他没有转头去看娄危,也没有再将视线放在魔物身上, 只是提高声音,同祝闻祈一道做了出头鸟。
“各位!”林沐同环视一圈,注意到了因紧张而用力到手指泛白的娄危,眼神一扫而过,防止有人发现端倪。
“魔物实力深不可测,为了各家弟子的安危,不如先暂且退出。”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稻草人偶。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犹豫。
比武大会十年一届,每届都有天赋异禀的弟子像雨后春笋一样,一茬茬地冒出来。若是错过了这次,夺得名次的希望就会更加渺茫。
没有人会不垂涎比武大会的奖赏,自然也不会轻易选择退出。
林沐同说完之后,没人动弹,除去祝闻祈和魔物缠斗的声音外,寂静得可怕。
祝闻祈同样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缠斗间微一分神,便被魔物呼啸着扇过来的爪子穿透了肩膀。
肩膀瞬间皮开肉绽,血花喷涌而出,祝闻祈还没来得及打开痛觉屏蔽系统,便在针扎一样的刺痛中,大脑空白片刻。
作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社畜,祝闻祈当场就想躺下叫120了。在反应过来周遭的环境后,他只好默默忍下痛意,一边死死摁住肩膀防止伤口撕裂,一边向后撤退。
他现在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再被爪子挠两下就要一命呜呼了。
然而放在别人眼里,就是玄霜派第一剑修,在整个仙界都能排的上号的人物,仅仅几招就处在了下风!
几名长老脸色瞬间变化,连嘴皮子都跟着哆嗦起来:“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也忍不住连连后退,抓紧身边同伴的手,眼神中充满惊惶。
祝闻祈屡战屡败,逐渐被逼到一个角落里。
劣势之下,反而有人被刚才的话说动了。
片刻后,有人经受不住如此重压,狠狠捏碎了手中的稻草人偶,霎时间便飘成一道烟,退出了幻境。
第一个人出现后,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捏碎人偶。人群中冒起的烟越来越多,林沐同嘱咐着自家门派的弟子出去后在固定地点位置集合,看着他们一个个捏碎人偶后才放了心。
叶知秋扫了眼那边的战况,扭头言简意赅地对着座下弟子道:“按林长老说的做。”
很快,人数越来越少,不等林沐同松口气,身旁又被带起一阵风。定睛一看,正是赶着要去帮忙的娄危!
他这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娄危,厉声道:“你干什么去!?”
娄危被急急拉住,扭头时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倾泻而出:“难道要和你们一样看着他去死!?”
一向在他面前弭耳受教的学生陡然间露出爪牙,林沐同被噎了下,目光顺着看向还在半空中和魔物缠斗的祝闻祈。
祝闻祈一身道袍已经破破烂烂,血花在他身上四处绽开,隔着老远,依旧能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咬紧牙关,手中的剑被鲜血沐浴,已经分不清是他还是魔物的了。
真的好痛……大脑空白的次数越来越多,身形也逐渐凝滞,挥剑的手像被植入了固定程序一样,只记得在魔物身上胡乱挥砍,破坏掉魔物烙印着的图腾。
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祝闻祈心底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林沐同收回目光,看向娄危的眼神里带着恨铁不成钢。又怕被别人听到,只能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现在上去,祝闻祈做的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混乱中一个不注意,娄危捂得死死的秘密就可能被所有人看到,便会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说着,他扭头,再次朝着身后之人高声喊道:“还不快走!”
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几名长老也跟着捏碎人偶后,幻境中只剩下他们几个知情人。
叶知秋变成一缕烟的瞬间,娄危挣脱了林沐同的禁锢,抽出剑,脚尖一点,仓促冲进祝闻祈和魔物间的战场。
祝闻祈早已是强弓之末,在看见娄危冲过来的身影时,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来干什么……”
话未说完,一口血涌上喉间,口腔中瞬间弥漫起浓郁的铁锈味。最后的一点力气也跟着这口血消散,祝闻祈眼前发黑,身体直直向下坠——
而后落入了一个怀抱当中。
他的腰被一双手死死锢住,好至于不继续向下坠落。祝闻祈勉强睁开眼,对上了娄危的眼睛。
娄危眼底仓皇一闪而过,和当时在心魔幻境中看到的眼神如出一辙。
祝闻祈还想开口,喉咙却被血沫充斥着,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等……出去之后……”
“现在不是说遗言的时候!”娄危厉声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眼看祝闻祈气息奄奄,娄危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捏碎了祝闻祈和自己的人偶!
眼前恍惚片刻,再睁眼时,面前的场景已经变回了无华山——以及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祝闻祈。
身上连一点伤口都没了,连道袍都恢复了开始时的齐整。
娄危缓缓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等出去之后……”祝闻祈说得有些牙疼,硬着头皮把幻境里没说完的话补全,“伤口就会全部消失。”
娄危仍旧一副反应迟钝地样子,半晌才回应了祝闻祈。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祝闻祈诚恳点头。
娄危深呼吸。
娄危再次深呼吸。
娄危再再再深呼吸。
祝闻祈眨了眨眼,试图分析娄危现在的情绪:应该不是生气,毕竟自己上去挨了那魔物好几爪子;看脸色,也不太像是因为他没死成而伤心……况且他现在都把好感度刷成正的了。
难道是尴尬?
娄危以为他要死了?
想到这点后,祝闻祈恍然大悟,相当豪爽地大手一挥:“害,进去之前忘记和你说了。只要不是死在幻境里面,不管多重的伤,出来之后都能恢复的。”
娄危抿唇盯着他,还是一句话不说。
祝闻祈被他盯得心虚,忍不住撇开目光:“门派里的应该都出来了吧?我去看看他们什么情况……”
“还疼吗?”娄危突然开口,依然注视着他。
祝闻祈一怔,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出来之后,痛感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好。”说完后,娄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祝闻祈站在原地,凝视着娄危的背影。这次无论他怎么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娄危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
清点完人数后,无华山的掌门松了口气。毕竟在幻境中因心魔而死,和因为出现魔物而伤亡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好在无人伤亡,同样的,所有人都在这届比武大会的第一关沉沙折戟,败兴而归。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无华山掌门承诺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比武大会在一地鸡毛中结束,没人从中获得半分好处——除了祝闻祈。
他不仅完成了系统派发的任务,还顺利将娄危的好感度刷上来了,心情大好,返回门派的半途碰见了金羽阁的灵舟,还冲着他们笑了下。
金羽阁的人受宠若惊,大眼瞪小眼,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祝闻祈这是笑给谁看。
祝闻祈自然不知道这些,靠着舷侧和系统聊天:“这次的奖励是什么?总不能还是只有数值点吧?”
“系统103号为您服务。本次任务奖励除了100点数值点外,还有一张特殊符咒。”
“什么特殊符咒?”祝闻祈被勾起了好奇心,“比那一百点数值还贵重吗?”
“该符咒可以隐蔽宿主的踪迹,非化神期以上决计发现不到破绽。效果长达百年之久。”
祝闻祈眼前一亮,直觉这个符咒以后能用上。
“数值还是全加到修为上吧。”思索片刻后,祝闻祈决定把修为点满。被殴打实在太疼了,大不了以后遇到怪就打,打不过再跑路。
“已经为宿主全部加到修为上。”
“宿主当前修为:元婴后期。”
祝闻祈心满意足,回到门派后连吃掉两份桂花酥酪,躺在床榻上盖好被褥闭上眼时,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直到听见殿门“咔嚓”一声轻响,被人缓缓推开后,神思才陡然清醒过来。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手悄悄摸上剑鞘,大气也不敢出。
那人动作很轻,走到他床边时,一阵微风恰好从窗边经过,带起熟悉的冷冽气息。
夜色浓重,祝闻祈在黑夜中眨了眨眼。
第45章
那人在他床前停了下来。黑暗中视线模糊, 祝闻祈只能看见有个人影恰好挡住窗外的月光,映照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半晌,那人终于动了下, 俯下身来探祝闻祈的鼻息。
祝闻祈:“……”好想跳起来质问娄危能不能换一招, 在青岩村就喜欢用这个, 到了现在还是这样。
可惜手指横已经在他鼻间,祝闻祈相当熟练地放缓呼吸, 装出一副自己已经熟睡的样子。
见祝闻祈当真已经沉沉进入梦乡, 娄危暗自松了口气,将手里端着的桂花酥酪悄悄放在桌子上, 而后放轻脚步离开,还不忘带好了门。
门“咔哒”合上的瞬间,祝闻祈从被窝里蹦出来, 盯着那碗桂花酥酪陷入沉思。
“统,现在娄危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来着?”
“经查询,娄危当前对您的好感度为15。”
好感度都到这份儿上了,总不会是专门来给他下毒的吧?祝闻祈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决定撸起袖子亲自尝一口试试。
桂花酥酪入口即化, 香甜气息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祝闻祈满足地眯起眼睛——不对,忘记看里面有没有下毒了!
突然意识到这点之后, 他拿起瓷勺在酥酪里翻来翻去, 始终没发现类似毒药的可疑物,反而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碗酥酪比往日的更甜。
很符合他的口味。
愣怔良久后,祝闻祈再次拿起瓷勺,慢吞吞地吃完, 躺回床上和周公相会去了。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推开门时,祝闻祈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一边打哈欠,一边伸着懒腰踏出门槛——而后碰到了倚靠在门口的娄危。
祝闻祈硬生生将哈欠收了回去,眼尾的泪花还没蒸发,透着模糊的视线看向娄危:“你怎么来了?”
这一大早的,得是什么急事儿才能在门口蹲他?
“……酥酪好吃吗?”半晌,娄危只憋出来这么一句。
祝闻祈:“……”
他现在又要开始怀疑那碗酥酪里有没有下毒了。
他试探着发问道:“还不错?挺甜的。”
娄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小吉今天早上也给我送了一碗,确实有点甜。”
暂且不说小吉绝不会干出主动给娄危送酥酪这种事,就算真的做了,也只会往里面加致死量的盐。
祝闻祈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一边试图压下翘起的嘴角,握拳轻咳了两声:“小吉确实口味有点重,但我还蛮喜欢的。”
“真的?”娄危紧紧盯着他,想要从祝闻祈的眼神里辨别这话的真伪。
“骗你作甚?”祝闻祈实在憋不住,伸手把娄危翻了个面,催他去学堂,“赶紧去学堂吧,要不然林沐同又要骂人了。”
娄危倒是没发出异议,乖乖顺着祝闻祈给他指明的方向走了。一直目送娄危离开后,祝闻祈才发觉自己嘴角已经压不下去了。
“统,你说娄危为什么要给我送酥酪?”乐完之后,祝闻祈又忍不住开始琢磨娄危的用意。
没下毒,还要借着小吉的名义悄悄给。
“按照大数据模型进行合理推测,娄危的举动可能是出于感激宿主。”
祝闻祈产生了兴趣:“怎么说?”
“宿主在比武大会上替娄危解开心结,并隐藏了他的秘密,使得娄危得到了自己的本命剑,并且免于将秘密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对他产生了直接利益。由此可以合理推测,娄危是感激宿主。”系统一板一眼地分析着,每一步都有理有据,让祝闻祈颇为信服。
“而潜入宿主房间,也可能源于娄危的内敛性格,所以才做出昨晚的决策。”
“你说得对。”祝闻祈恍然大悟,脑中关窍全部打通,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防着他的暗杀了?”祝闻祈举手发问。
这次系统没有立即回答,半晌后才断断续续地开口,发出“嗞嗞嗞”的电流声。
“……恕我直言,宿主似乎只是在间接性地预防娄危的暗杀。”
祝闻祈动作一顿。
“从很早之前开始,宿主就对娄危放下戒备,并且还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这次幻境中突然抱住娄危,以及在娄危遇到危险时选择蒙住他的眼睛……”系统声音冷冰冰的,开始一件一件的翻旧账。
“闭嘴。”祝闻祈冷酷开口。
“好的。”系统默默沉入祝闻祈的神识之海中,不说话了。
哼,不懂看人眼色的系统。
祝闻祈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出于何种心情,选择将系统的话抛之脑后,哼着小曲回到殿内睡回笼觉去了。
……
再次睡醒时,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刻。
祝闻祈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盯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半晌突然穿衣下床,风风火火地朝着学堂的方向走。
出门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来送绿豆汤的小吉。小吉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绿豆汤,又抬头去看祝闻祈:“仙尊?这个点您要去哪儿?”
祝闻祈回头瞥了小吉一眼,冲着他安抚性地一笑:“有事去找林长老。先把绿豆汤放下吧,我回来喝。”
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小吉茫然点头,决定回去小厨房再给绿豆汤里加点糖。
祝闻祈的住所十分偏僻,山上只住着他一名长老,离门派内其余地方都相当远。还没学会御剑飞行的娄危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床,在模糊夜色中赶往学堂。
路上人烟稀少,道路两边的灯稀稀拉拉地亮起几盏,只能照亮灯旁边簇拥着的草丛。祝闻祈飞在天上,微风将他的长袍吹起,在初秋的天气下,冷意尽数吹进袖袍当中。
祝闻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御剑的速度却分毫未减,一路朝着学堂所在的山峰飞去。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剑稳稳停在了学堂门扉前。祝闻祈朝里一望,透过窗户看见学堂子弟们都还在学堂里听林沐同讲课,松了口气。
他悄然溜了进去,回到自己熟悉的小土堆上,扒着窗户观察里面的动静。
“……今天先讲到这里,下课。”林沐同的声线依旧毫无起伏,说完后就拿着经书离开了。
弟子们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在林沐同走出教室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围在了娄危的位置面前。
“比武大会是不是有很多门派参加?合欢宗真的和传闻中一样每个弟子都很漂亮吗?”
“听说所有人都在第一关选择了退出,到底发生了什事情呀?”
“祝长老用剑是不是很帅?好可惜,居然没有到现场去看!”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都跟着叽叽喳喳问起来。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娄危被围在其中,头一次表现出无措的神情。
“人很多,没见到。”
“事因还在调查,不便透露。”
“……确实。”
祝闻祈还扒在窗户外,听见娄危的回答后愣怔片刻。
“天!早知道这样,说什么都让我爹带我去观摩了,”一个同样出自大门派的男弟子抱怨道,“若是有机会见到祝长老出手,我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
“就是啊,你要是缠着你爹一块儿去了,回来还能和我们说道说道。”旁边有人附和他。
“……哼。”
热烈的讨论声因这一声冷哼停了下来,娄危停下收拾的动作,目光看向声音的来处。
祝闻祈同样扭过头,而后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冷笑的葛安。
葛安依旧倨傲地微微抬着下巴,眼神锐利如箭,直直盯着娄危:“你居然还能活着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这话显然带着极强的挑衅意味,娄危身旁围着的弟子都停下了动作,讨论声逐渐变小,直至消失,而后学堂内陷入了一片安静。
娄危面色不变,语气平静:“借你吉言。不止我一人,比武大会所有人都毫发无伤。”
话音落下,葛安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眼神中的敌意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这次算你走运。”
眼见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剩下的人也不敢参与战场,都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悄无声息地,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
学堂内只剩下娄危和葛安两人,黄昏如血,透过木窗直直照射进来。
祝闻祈依旧悄悄扒在窗户边,手摸上剑鞘,准备看时机不对就冲进去给娄危撑腰。
所有人都离开后,葛安干脆将最后一层伪装也彻底撕下,走到娄危面前,“啪”
地一声狠狠拍在桌面上。
葛安眼神阴冷,看起来不像一个少年人,更像是泡在阴谋诡计中许多年的老手。
“以为躲过这次就万事大吉了?除去这次,还有下次,你总有被所有人发现秘密的时候。”
娄危无动于衷:“说完了吗?早点回去练剑吧,最开始还以为日月谷把你送过来是为了让你成为内门弟子呢。”
葛安被这话一噎,额角青筋都跟着暴起:“关你什么事!你这种可怜虫,还不配评价我!”
娄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地相当敷衍:“嗯嗯,你继续说。”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葛安,若是怒火能化为实质,恐怕娄危此刻已经被烧成灰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勉强平复下来,冷笑一声道:“你早晚要为了现在的态度后悔。以为自己在接近真相,以为自己能给全家人报仇……”
娄危绕开葛安,起身准备离开——而后被葛安伸手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