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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葛安剑中的银针被抖落出来时, 全场哗然。他面色难看地盯着祝闻祈,恨不得将其生啖骨肉,吞拆入腹。

最后林沐同的簿子上还是给娄危画了个圈。葛安禁足思过一月, 且禁止参加这届的比武大会。

剩余没比试完的弟子也没了心思, 只想赶紧离开此地。祝闻祈依旧留在后面断后, 演武场的大门缓缓在身后合上,趁着无人注意, 他悄悄凑到娄危身边。

“还能撑得住吗?要不要现在帮你把银针拔掉?”祝闻祈声音很小, 为了防止别人听到,只能贴在娄危耳朵边上说。

清浅气息喷在耳廓上, 娄危悄无声息地拉开点距离,垂眼避开祝闻祈关心的目光:“不必。”

祝闻祈:“?”

他被娄危突如其来的冷淡搞懵了,抬头看了眼毫无变化的好感度, 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情况,好感度显示还有延迟?

祝闻祈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就连林沐同告知他过几天需要来学堂给弟子们做示范都没听见,嗯嗯敷衍两声就抛之脑后了。

弟子们都已经走散,林沐同总算不用端着长老的架子, 朝着祝闻祈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 他一把揪住路过的娄危,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让娄危回去记得转告祝闻祈。

不知为何, 听到这话的娄危脸色有点古怪, 最后还是点头应下。林沐同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嘱咐完后就离开了。

……

刚走到宫殿阶下,小吉听到脚步声,“噔噔噔”跑出来迎接祝闻祈。他摸了摸小吉的头, 一转身,却发现娄危没在后面。

又跑到哪里了!

顶着一身的银针,是准备到后山修炼成刺猬精吗!

祝闻祈怒从中起,恨不得现场打一套太极拳以泄心中怒火。而对着小吉懵懂的眼神,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表情变幻几次,最后祝闻祈咬着牙道:“这个混账东西……”

小吉听觉敏锐,抬起头望向祝闻祈:“仙尊说什么?”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小吉道:“没事,我只是在想娄危去哪儿了。”

甫一听到娄危二字,小吉的脸就垮了下来,撇撇嘴道:“刚才还看见在后面,好像自己回偏殿去了。”

偏殿?

得到方向后,祝闻祈又摸了摸小吉的头,直把小吉刚洗的头发摸得像被牛舔舐过一样光溜:“好小吉,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过来。”

也没等听小吉说什么,祝闻祈便转身朝着偏殿走去。

偏殿大门紧闭,祝闻祈将耳朵贴了上去,隐约听到娄危走动的声音。

他抬手,敲了敲门。

偏殿内的声响停了下来,过了片刻,传出娄危的声音:“谁?”

祝闻祈相当耐心地回答:“我。”

听到回答后,里面反而没声音了。

祝闻祈又等了半天,娄危还是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他再次抬手敲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娄危?你还在吗?”

半晌,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在。”

不知为何,祝闻祈敏锐察觉到娄危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那让我进去?”祝闻祈试探着,“你一个人没办法把那些银针全去掉。”

又是良久的沉默过后,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娄危已经脱了上衣,部分银针仍然停留在他的皮肤上,渗出不明显的血珠。

这种银针因为太细,刚扎进身体里时没什么感觉,但若是没全部清理掉,会逐渐刺入人的经脉,令人痛不欲生,甚至从此经络全废都有可能。

祝闻祈扫了一眼后,当机立断就要将娄危推回去,二话不说试图上手除掉这些银针。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娄危头顶的好感值突然往下掉了一格。

祝闻祈:“?”

他收回手,狐疑地盯着娄危的表情。

娄危神色丝毫不变,只是依旧垂着眼,不肯对上他的目光。

祝闻祈手半悬在空中,苦思冥想了半天,试探着退回门槛处。

然后果真看见好感度涨了回去。

原来是不想让他帮忙。祝闻祈松了口气,将手肘处堆积的衣袖抖了下去,准备带上门离开,扭头叮嘱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小吉说,金疮药和绷带不够了让他拿……”

话还没说完,好感度又掉了下去。

他张着嘴,一时间大脑空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半晌没听见后文,娄危总算抬眼:“师尊要说什么?”

眼神澄澈,仿佛一无所知的样子。

祝闻祈:“……”还有脸问。

他又踏过门槛,站在娄危面前。等了半天,这次好感度没动。

祝闻祈没好气地把娄危推回床边让他坐好:“闭嘴吧,刺猬精。”

银针数量不多,但过于细小,一个走神就可能忽略过去。拔针的人需得全神贯注,才能防止漏掉。

祝闻祈眼也不眨,指尖捏住一根银针的尾端,迅速向外一抽,血珠瞬间渗了出来。他另一只手抓着金疮药的瓶身,原先那只手上还拿着银针不好随意放下,干脆低下头,拿牙一咬,拔出瓶塞。

他对着娄危微微仰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帮我把这个拿了。”

漂亮的颈线完全暴露出来,对面却无知无觉,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娄危把瓶塞拿出来。

娄危顿了片刻,而后伸手将他口中的瓶塞拿出来,重新放回桌面。

而后祝闻祈便自然地低下头,将药粉撒在渗血的地方。

金疮药见效极快,同时副作用也极为刺激。娄危下意识偏头闷哼一声,祝闻祈即刻抬起头,纤长眼睫微颤,像展翅欲飞的蝶:“很疼?”

还没等祝闻祈反应过来,娄危突然站起,转身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声音闷闷的:“……先处理背上的吧。”

祝闻祈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照做。等背上的银针全部清除完后,他抬头一看,好感度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两格。

祝闻祈:“。”

娄危此刻已经转过身来,却发现祝闻祈盯着他不动。

“怎么了?”

祝闻祈手中捏着一把银针,半晌,面无表情地开口:“想把这些银针扎回去。”

第32章

祝闻祈最后还是没把银针扎回去。他冷着脸替娄危处理掉所有银针, 冷着脸把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冷着脸叮嘱娄危这几日练剑不能太过用力,防止伤口崩开。

巴拉巴拉说完这一大堆之后, 好感度奇迹般地又涨了回去。

祝闻祈:“?”

到底在搞什么?

若不是知道娄危对好感度一事并不知情, 祝闻祈都要以为是在故意整他了。

回到主殿祝闻祈让系统把今天的好感折线图拉出来, 观察了半晌,最后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虽然曲折, 但总体是向上的。”

比他之前买的股票涨幅好。

于是祝闻祈心满意足地神了个懒腰, 准备犒劳一下自己——让小吉在今天小厨房送来的糕点里多放两勺糖。

……

第二日一早,刚睁开眼祝闻祈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个人面板, 查看娄危对他的好感度。

+1,-1……

从一个时辰前开始,数值就在不断上下横跳, 仿佛好感度的主人正在纠结什么事情一般。

祝闻祈扭头,果真在殿门看见了娄危左右踱步的影子。

他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影子一僵,过了半晌从外面推开了门。

娄危依旧垂着眼睛,头也不抬地说道:“林长老让你今日去学堂一趟。”

祝闻祈撑着下巴,歪头注视着娄危, 也不说话, 任由气氛安静下来。

一刻,两刻……

半晌,娄危率先耐不住沉默, 抬起头, 还以为是祝闻祈没听清楚:“林长老让你……”

“你最近怎么了?”祝闻祈开口打断他。

自从昨日演武场之后,娄危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

沉默,又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娄危张开嘴, 却什么都没说,把音节尽数吞咽了回去。

祝闻祈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连他脸上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对视许久后,还是娄危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

“与你无关。”他语气相当生硬,说完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只给祝闻祈留下一个背影。

祝闻祈:“……”为什么会有种孩子大了进入叛逆期的感觉。

他慢吞吞的下了床榻,洗漱,束好头发,朝着学堂的方向走去。

娄危一路上都走得极快,祝闻祈和他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始终没找到上去追问的机会。

跑那么快要干什么!

准备练轻功吗!

祝闻祈恨恨地咬着牙,以至于到达学堂时,第一次不是林沐同对他臭着脸,而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沐同。

林沐同看了眼已经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娄危,又看了眼祝闻祈。

“你又惹到他了。”非常果断的下了结论,甚至没有给祝闻祈伸冤的机会。

祝闻祈语气幽幽,扭头看向春光明媚的外景:“这不是六月份么,怎么外面都开始下雪了……”

“少废话,”林沐同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今天找你来,是让你给学堂的这些学生做示范的。我不管你那些招式还记得多少,收着点灵力演示一遍就行。”

说着,强硬地将他拽进学堂内。

一踏过门槛,祝闻祈就将挎着的神情收了起来。以至于林沐同转头回去看他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上了那副标准的营业式笑容。

林沐同:“……”

视线扫过一圈,学堂内除了还在禁足的葛安已经全部到齐,于是林沐同开口道:“这位是祝长老。昨天演武场过后,想必你们也认识了。”

底下齐刷刷开口道:“祝长老好!”

祝闻祈挂着一贯的温润笑容,颔首示意。

娄危依旧偏着头,没去看他。

林沐同继续介绍道:“祝长老是剑修,你们其中有不少人应该都是冲着练剑来的。”

说这话时,底下显然有几个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其他人更专注地听着林沐同说的话。

剑修诶!可以御剑飞行,可以拔剑和魔物战斗,除了穷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今日请他前来,也是为了演示一下基础的招式。你们若是有什么问题,这堂课上都可以问祝长老。”

“是!”

祝闻祈依旧笑着,刚想拔出腰间的佩剑,手在腰带处就摸了个空。

坏。

他昨天把佩剑忘在演武场了。

祝闻祈嘴角弧度不变,跟个八音盒似的转到林沐同面对面的方向。

“今日出门过于匆忙,不知可否借林长老的佩剑一用?”

学堂上,林沐同多少不会直接对着他翻白眼,将自己的剑递给他。

准备齐全后,祝闻祈回忆着原主的肌肉记忆,随机选择了几个招式开始挥剑。他现在本就只有金丹后期的修为,能轻松把灵力收回。

他手长腿长,挥剑的观赏性极强。即使因为收起灵力后没了剑意,台下的弟子们还是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最后一式结束后,祝闻祈垂着剑,斜斜点在地面上,笑意不变:“感兴趣的可以找人一起练一练,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立即有弟子大胆举手提问:“祝长老,我可以找您一起练吗?”

话音刚落,娄危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人身上。

祝闻祈敏锐捕捉到这点,他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娄危的方向。

“我今天和他一起。”

骤然被点名,娄危茫然地抬起头,和祝闻祈对上视线。

祝闻祈三步两步下了台,走到娄危面前:“如何?徒儿愿意赏个脸吗?”

他眼中流光潋滟,仿佛有星辰借居其中。娄危定定地注视半晌,而后点头:“是。”

他一把拉起娄危,却发现不知何时,娄危的头顶已经到了他鼻梁。

“你什么时候又长高了?”祝闻祈把佩剑抛给娄危,小声问道。

娄危缄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住了他抛来的剑,将剑拔出剑鞘。

祝闻祈继续追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秉承着叛逆期小孩要耐心开导的道理,祝闻祈还是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刀光剑影之间,娄危的神情被掩藏在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拉长,两人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至祝闻祈衣袖被划破一道,才听见娄危的声音。

“……为什么要帮我?”

祝闻祈动作一顿,避开了娄危的视线。

第33章

心神微震的瞬间, 他没能躲过娄危的剑。

剑刃从他脸侧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娄危立刻垂下剑,张嘴无言, 半晌只是抿唇看着祝闻祈。

祝闻祈伸手随意擦掉血珠, 只当做没听见娄危刚才说什么, 对着娄危笑了笑:“这点伤算什么?继续。”

如果比试能把刚才的问题糊弄过去,那真是再好不过。

娄危固执摇头, 说什么都不肯再用剑。

祝闻祈盯了半天, 最后还是倔不过娄危,泄了气:“难道因为有伤到人的可能性, 你这辈子就都不举剑了吗?”

娄危不答,干脆连他的脸都不看了,垂着眼, 对祝闻祈的话毫无反应。

“娄危?”

“听得到吗?”

“你还想当剑修吗?”

无人应答。

……回去看看昨天的银针扔了没,没扔就晚上悄悄再把娄危扎成刺猬精。

他伸手把林沐同的佩剑拿了回来,也不管娄危什么表情,回去递给林沐同,没好气地说道:“可以走了吗?现在这儿应该不需要我。”

祝闻祈特地把“不需要我”这几个字加了重音, 娄危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祝闻祈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忍不住开始想娄危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帮娄危?为了好感度?可做之前也没想过……

祝闻祈越想越纠结, 躺到床上时也没能想明白, 甚至忘了让小吉送来今天的糕点。

他一回到宫殿就关上了门,小吉站在门外,端着酥酪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最后还是将酥酪轻轻放在了门口。

此后一连好几天, 两人都处于微妙且诡异的僵持当中。

娄危还是一如既往地躲着祝闻祈。不知为何,祝闻祈也不像之前那般积极地去刷好感度了。见娄危时,脚下步伐总会微妙地一顿,而后偏离原先的路线,转而走到相反的路径。

在门口守岗的小吉和小祥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这是怎么了?”小祥弯下腰,小声问道。

小吉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仙尊总算是想通了,娄危这种人不值得对他好!”

刚说完,头顶就被扇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小吉捂住头顶,“诶呦”叫出声,抬头看向路过的祝闻祈。

祝闻祈收回扇子,嘴角依旧绷直:“你俩是不是闲得没事儿干?”

小祥唯唯诺诺道:“倒也没有……”

“没事儿干自己下山玩儿去,这儿也不需要你们一直守着。”

小吉鼓起勇气发问道:“仙尊不和我们一起下去吗?”

祝闻祈面无表情:“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说着,他转身回到殿内,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盘腿,开始苦大仇深地盯着系统提供给他的好感折线图。

“宿主,你已经盯着看了好几天了……”系统忍不住开口劝告。

“我知道。”祝闻祈依旧一动不动,“但你不觉得这个折线图很诡异吗?”

系统凑过去看,仍旧是一头雾水:“哪里有问题?”

祝闻祈表情凝重:“今天只涨了三点好感度。”

他指了指折线图:“平常这个点应该涨五点了。”

系统:“……”

卡机了半天,系统艰难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电流声响:“宿主,经过这几日的观测,您和娄危的交流为零……”

言下之意就是,这几天能涨好感度都不错了。

祝闻祈长叹口气,语气幽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涨够好感度……”

按这个速度下去,他起码还得再待个半年个把月的。

“经过多方对比,宿主进展已经相当不错。只需要持续在娄危面前刷存在感,相信您很快就能完成目标。”

“再说吧,”祝闻祈有些不情不愿,“慢慢等也行。”

这几日娄危在殿外的树下练剑,祝闻祈也没再出现过,只是在娄危偶有停滞时,半夜悄悄往偏殿里扔本剑法秘籍。

娄危捡到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将剑法好好放在木桌上,自顾自去了学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比武大会来临。

掌门提前一天将他们召集起来,苦口婆心劝诫他们在外不要和别的门派起冲突,更不要打架。

说这话时,着重看了眼祝闻祈。

祝闻祈:“……”

原主之前到底是何方人物,见人就咬吗?

他站起身,对着掌门行了个礼:“掌门放心,此次我定会谨言慎行,不给门派添麻烦。”

掌门看了他半天,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出行那一天,弟子都统一站在自己师父的身后。林沐同和叶知秋后面齐刷刷排了一长列,除了祝闻祈。

他身后只站着一个娄危,还是看天看地就是不愿意和他对视的那种。

林沐同看了眼娄危,语气不解地问祝闻祈:“你俩闹得是哪出?”

祝闻祈沉默片刻,而后打哈哈敷衍了过去:“什么哪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沐同相当无情地揭穿了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恶。

祝闻祈干脆默默挪得远了一点,物理隔绝和林沐同之间的距离。

林沐同懂什么!他现在好感度马上都要刷成正的了,等到比武大会把娄危的本命剑拿到,完成目标指日可待!

掌门目光巡视一圈之后,声如沉钟:“你们都是玄霜派中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代表的是玄霜派的脸面。在外切记不要和他人起冲突,要听你们师父的话……”

顶着这样一张沉稳肃重的脸,掌门愣是絮絮叨叨了得有一个时辰,听得祝闻祈直打瞌睡,头忍不住一点一点的。

掌门说到一半口干舌燥,自然也看到了祝闻祈的动作,他话锋一转:“当然,如果是外人故意挑衅你们,你们也切记不可以忍气吞声。”

他手指一伸,指向祝闻祈:“若是有打不过的,找你们师叔,祝长老就行。”

祝闻祈茫然抬头,张嘴半晌,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怎么和掌门昨日叮嘱他的不太一样?

第34章

比武大会每十年一届, 数千年以来,都在无华山举行。

无数灵舟从身旁飞逝而过,形态各异:日月谷的灵舟上摆满了药炉, 三昧真火在其间忽明忽灭, 惹得不少人垂涎;金羽阁同样派了人来, 灵舟不大,舟身上还刻印着羽毛图腾。

玄霜派的灵舟是其中最气派的一艘, 舟身上的花纹繁复有序, 符咒不要钱似的往上堆——祝闻祈称这种为暴发户做派,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玄霜派有钱似的。但换个角度来说, 就算有小门小派之辈起了歹意,在看见灵舟上的法阵时也会收起心思,选择放弃。

无华山路途遥远, 为了打发时间,别的门派也会串过来聊天,大抵是聊些今年比武大会的奖励,以及魔界又产生了什么动荡等等,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话题。

叶知秋依旧戴着帷帽, 谁来和她搭话都不吭声, 那些人转战到林沐同那边,发现同样是个一脚下去踹不出三句话的哑巴,只好将目光转移到祝闻祈身上。

祝闻祈应付了不到一刻钟时间, 只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烦不胜烦,最后推脱要去更衣,悄悄跑到灵舟的另一头去透气。

刚走到船头,就碰上了同样躲清闲的娄危。

娄危盯着不远处金羽阁的灵舟, 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看到娄危的瞬间,祝闻祈脚下一个急转弯,转身欲走。

“宿主,有新的任务等待您完成。”

“支线任务:了解娄危和金羽阁之间的过节0/1。”

于是转弯的路上祝闻祈急急停了下来,放在外人眼里就像卡了壳。

“这任务非做不可吗?”祝闻祈试图讨价还价。

“宿主可以选择不做,但对之后的主线任务会产生重大影响,还请宿主谨慎决定。”

祝闻祈:“……”这类话术好熟悉,像公司pua自愿加班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身朝着娄危的方向走去。

站定至娄危跟前时,娄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毕竟祝闻祈已经躲了他好几日。

祝闻祈脸上的笑容像是硬扯出来的一样:“嗨,最近过得怎么样?”

……糟糕又拙劣的开场白,像是从哪本搭讪秘籍里面学到的内容。

娄危同样生硬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于是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冷到祝闻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尴尬了!

他再次鼓起勇气开口:“ 有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为师可以替你解忧。”

换到现代,他都得被吊销心理咨询师资格证。

半晌之后,娄危却点了点头,相当认真道:“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那太好了,只要能回答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为什么要帮我?”

同样的五个字,同样的一个问号,再次让祝闻祈噎住了。

娄危神色认真,不似作假。

对上娄危的视线,糊弄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祝闻祈挪开目光,望天望地,就是不肯看向娄危:“这个问题非常有价值,它的价值就在于它意义非凡,会对以后的进展产生重大影响……”

娄危目光不变,依旧执着地盯着他。

祝闻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编不下去,彻底消失。

他在害怕。

害怕自己已经模糊了书中世界和现实的界限,害怕在这里待得太久忘记自己是谁,害怕自己和书中的人物产生了连接,再想要舍弃就难得多。

这些自然不能和娄危解释。他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顾左右而言其他,用别的理由来搪塞娄危。

“帮你当然是有原因的,”再次开口时,祝闻祈显得理直气壮,“首先,作为师尊,我自然有义务帮助自己的徒弟。”

娄危眼神狐疑,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

“其次,你作为学堂中唯一一位内门弟子,每次比试都代表着我的脸面,”祝闻祈话锋一转,以原主的视角解释自己的动机,“若是输了,只会让别人嘲笑我教学不当,自己的徒弟连外门弟子都比不过。”

娄危松懈些许,但还是有些怀疑。

“青岩镇又是什么原因?”

他一只手搭在舟身上,因为用力而青筋突起,薄唇微抿,神情中隐隐透着偏执,一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样子。

祝闻祈早有对策,眼也不眨,像倒豆子一样把编好的瞎话一口气全倒了出来:“很简单,因为金羽阁给不了我要的东西。”

娄危一顿,注视着祝闻祈的眼神终于有所变化。

像是如他所料,亦或是早有觉悟。

“既然他们给不了,我何必还站在他们那边?帮你只是顺手,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祝闻祈语气平静,就好像是从一始终,他的想法都没变化过一样。

说完后,娄危像是得到什么确定的答案一般,眼中的茫然与不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刻意保持的距离在此刻终于溶解,无形的隔阂却在两人间竖立起来。

他点点头,语气毫无起伏:“知道了。”

不知为何,看着娄危的脸,祝闻祈心里有点堵。

他避开娄危的目光,将头转到一边:“问完了吗?接下来该我问你了。”

“说。”

祝闻祈还惦记着系统交给他的支线任务,逐字逐句斟酌着开口道:“金羽阁还是不肯放过你?刚才他们还问我你去哪了。”

“你怎么说的?”娄危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说你在日月谷的灵舟上拜访别的长老——放心,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对你下手。”

话音落下后,娄危“嗯”了一声,没了后话。

祝闻祈屏气凝神等了半天,娄危始终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再次询问只会显得他动机可疑,祝闻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准备和系统说自己要放弃支线任务。

“那天在暗室里,我问过被叫做‘老大’的那个人。”

娄危突兀开口,祝闻祈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将我抽筋拔骨前,金羽阁不会放弃追杀。”

第35章

娄危神情平静,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被人威胁抽筋拔骨的不是他。

“那你……”祝闻祈话说到一半,扭头看向旁边金羽阁的灵舟, 恰有人和他对上视线, 虎视眈眈地盯着娄危。

他蹙眉, 遥遥望向已经湮没在云端中的玄霜派:“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无所谓,我也有问题要问他们。”娄危语气随意, 对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是你家里人的事情?”不知为何, 祝闻祈下意识和之前扫墓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是。”娄危点头,“当初灭门我成了漏网之鱼, 为了收尾,他们只能追杀下去,直到把我灭口。”

无论多少个日夜过去, 记忆仍旧清晰。

——

他站在宅院的门前,火舌席卷了梁柱,热浪扑面而来——横梁不堪重负,砸向地面。娄危瞳孔骤缩,横梁在他眼中急剧放大, 死亡的气息翛然间逼近, 他却动弹不得。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他推到一边。娄危踉跄几步,横梁轰然到倒地,砸在他原先站在的地方。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穿透了他的耳膜, 激得娄危心中一悸。

他茫然转头, 只见有个人被压在横梁底下,隔着滔天的火光,视线让人不敢直视。

“快跑!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犹如恶鬼般嘶哑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尖锐,仿佛要敲碎他的灵魂。

还没等娄危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剧烈的疼痛便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缓缓低头,看见了被血染红的衣襟,以及插入胸中的匕首。

对面之人蒙着面罩,干脆利落地抽出匕首,转身而去。风吹起袖袍,露出羽毛图腾。

身后宅院轰然倒塌。

——

从那天起,他就踏上了逃亡之路。

缺衣少食,干旱缺水……都不是最难忍受的。

最难忍受的,是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要活在灭顶的恐惧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金羽阁的人,可能是路边骑着黄牛经过的老翁,也可能是城内吆喝着卖包子的小二,甚至拽着他裤脚要糖吃的小孩,落下的袖口上都可能缝着羽毛图腾。

而他两手空空,唯有一把匕首护身。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他昏迷在玄霜派山脚下,被路过的祝闻祈捡了回去。

原主的心情已经据不可考,娄危在门派内的生活也并不好过,只是从前挥之不去的窥视感全部消失,他头一次睡了个完整的觉。

“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了解娄危和金羽阁之间的过节1/1。奖励正在发放中……”

祝闻祈回神,注视着面前显然沉浸在回忆中的娄危,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话。

过了半天,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祝闻祈突然伸手,用力拍了拍娄危的肩膀,眼神坚毅:“别的不说,起码你以后要有佩剑了。”

娄危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祝闻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祝闻祈乐了两声,摇了摇手,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哼着小曲朝船舱的位置走去。

灵舟上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房间,一层二层是林沐同,叶知秋和弟子们所在的区域。因为祝闻祈只有一个弟子,所以将他安排在了最上层,只有两个房间,面对面紧挨着,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也方便及时发现。

刚回到船舱内,祝闻祈一边回忆原文中对于比武大会的描述,一边开始手绘地图。

比武大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需要弟子们一同进入幻境当中,接受相关考验。幻境是所有人心魔的共同显化,若是有人害怕直面心魔,则可以选择在此阶段退出。

后面什么剧情他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娄危在幻境当中拿到了自己的本命剑。

而后一路和开了挂一样,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原主本不死心还想使绊子,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原文当中,进入幻境后葛安也出来捣鬼,险些让娄危经脉全断,从此不能修炼。

前几日倒是已经将葛安禁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祝闻祈眉头紧锁,不断完善脑海中的计划。

第二日。

娄危刚出门,就和带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祝闻祈碰上了。

祝闻祈眼睛半阖,朝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

和周公相会不过两个时辰,他就被刺目的阳光照醒。距离集合的时间只差一刻钟,祝闻祈在床榻上翻过来滚过去,最后还是带着怨念穿衣下床,而后和一向准时的娄危遇上了。

昨日聊过之后,他们之间微妙的疏远氛围消解些许,别的不说,起码今天是祝闻祈这几天第一次看见娄危的正脸——之前都会避开他的视线

娄危注视着祝闻祈的黑眼圈,半晌挪开了目光。

灵舟速度极快,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能看到藏在云雾弥漫后的无华山。

正午时分,各门派的灵舟悉数抵达无华山的山脚。

原定是让祝闻祈去和无华山的掌门去交涉,娄危实在无法忽略那对大黑眼圈,带着祝闻祈在林沐同面前默默的转了一圈后,林沐同果断选择撸起袖子自己上。

祝闻祈不明所以,但还是带着标准笑容,安心待在一边当吉祥物。

趁着两人寒暄的期间,他抬头环视了一圈无华山的景象。

无华山的布局和玄霜派大差不差,长阶附着在山腰,蜿蜒而上,一直隐没到云雾之中。

幻境就在无华山的山顶,在进入幻境之前,还有一道现行试炼——爬山。

不知道从猴年马月传下来的封建糟粕,每个参与比武大会的弟子都需要不借助任何外力爬到无华山山顶,以示心志坚定。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想法虽好,但祝闻祈是真的爬不动。

在无华山的掌门笑着宣布各位可以开始爬山的时候,祝闻祈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山顶,腿一软,眼一闭,将昨晚的雄心壮志忘得一干二净。

娄危神情淡淡,听完后没多大反应,抬脚就要往台阶的方向走。

祝闻祈一把拉住他。

第36章

娄危停下脚步, 转头去看祝闻祈。

祝闻祈死死拽住他衣角,气若游丝:“行行好,就当是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

娄危低头想了会儿, 从旁边的树丛中折下根树枝, 递给祝闻祈。

祝闻祈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这什么东西?”

“形状很适合做拐棍, ”娄危语气理所当然, “爬山能省点力气。”

被折下来的树枝确实是万里挑一之姿——光滑无倒刺,笔直无拐角, 尾端尖锐,非常适合插在地面上作为支撑。

祝闻祈僵硬地低下头,盯着“拐棍”, 半晌艰难开口:“这不是它合不合适的问题。”

“是我能不能用的问题。”

堂堂一届门派长老,玄霜派唯一剑修大能,轻功天下第一……

怎么能用拐棍上山!?

娄危神色不变,作势要把树枝扔掉:“不需要我就扔了。”

一世英名和膝盖二选一,过往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 祝闻祈神色变幻几次, 肉眼可见地纠结起来。

娄危抬起手。

他的膝盖!

祝闻祈一咬牙,一闭眼,伸手夺过娄危手中的“拐棍”:“你走在我前面挡住点儿, 太丢人了。”

娄危转过身时, 祝闻祈听到一声明显的轻笑。只是那声笑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让他连发作都来不及。

祝闻祈:“……”

可恶!

一路上,他鬼鬼祟祟地躲在娄危身后,有意无意地将脸挡住, 生怕有人把他认出来。拐棍确实好用,起码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一大群人已经开始连连叫苦,体力更差的干脆待在原地休息,恢复体力之后再继续爬山。而他脸不红气不喘,感觉自己再爬一遍无华山都不是什么问题。

走在前面的娄危同样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步伐沉稳,眼神平静,如果无华山想要通过爬山来筛出意志坚定的人,那么娄危完全符合这一点。

祝闻祈在心中摇头叹息,感叹主角不愧是主角,刚想拄着拐棍继续往上走,便听见有人叫住他。

“祝长老!”

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转头,挤出一个笑容,发现是不认识的人。看脸上那一把白胡子,估计也是个长老。

那位大胡子长老盯着他的树枝啧啧称奇,而后抬起头,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祝闻祈:“?”

琢磨的说辞在肚子里转了一圈,还没打磨好,就被面前的大拇指吓了回去。

“早就听闻祝长老是一位不拘一格的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怎么想到用树枝来省力的?”

祝闻祈茫然回答:“其实是前几日被猫踩瘸了一条腿……”

走在前面的娄危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胡话来。

大胡子长老哈哈大笑起来:“祝长老仁人君子,博施济众,我等该以祝长老为榜样才是。”

“从前那么多届比武大会,人人都是靠着两条腿走上无华山的,其中不少人都因为路途遥远选择了半途而废。却没人记得,无华山的掌门只说不能用修为和轻功,凡人怎么爬山,我们就得怎么爬山。”

“可也没人说不能借助别的东西!若是能在爬山这一步剩些体力,对之后的比武大会也大有益处,祝长老聪慧非常,我等实在是佩服!”

说着,竟然朝着他行了一礼。

旁边的人悟的悟,行礼的行礼,纷纷去找属于自己的“拐棍”。

祝闻祈“哈哈”尬笑了两声,心情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