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灵府中
一般来说,只有渡劫期修士的灵府才能有足够充足的灵力,使一方小天地成型。
归雪间是一个例外。他还未开始修行时,灵府就有渡劫期的灵力。
于怀鹤是另一个例外。他继承了母亲的天赋,自小修行《大归经》,灵府比之同期修士阔达无数倍,又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入微,是以也在大乘期拥有了成型的灵府。
灵府不是能随便出入的地方,结下婚契或命契的修士才能进入对方的灵府。
归雪间看了一眼周围在风中飘荡的轻纱,又想起照月阁长老们热忱的目光,心有余悸。
他们对自己太过关注了。
灵府是独属于他的世界,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
而且很久之前,于怀鹤就表达过这样的想法,进入自己的灵府。
没有拒绝的理由,归雪间说“好”。
两人握着手,十指交握,灵力在彼此间交换缠绕,归雪间闭上了眼。
下一瞬,归雪间来到了灵府中。
他睁开眼,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以往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于怀鹤。
灵府中下着雪,天空灰蒙蒙的,盘旋着未消融的灵力。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纯白的,无暇的雪。
两个人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归雪间问:“是不是有点无聊,这里只有雪。”
于怀鹤说:“不会。”
归雪间想了想,说:“这里代表我对世界最初的想象。”
于怀鹤停下脚步,转过身,两人对视着,似乎有些探究的意思。
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提起过去的事,归雪间需要时间思考。
他慢吞吞道:“小的时候,我被困在楼中,从没出去过,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待,又不知道那些书中所说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里,归雪间又停了下来,有点纠结接下来该怎么说。
还没想好,就听于怀鹤说:“你不知道喜不喜欢那些地方,但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喜欢雪。”
归雪间怔了怔,看着于怀鹤,像是不太明白这个人怎么完全了解自己的想法,又露出一个笑来,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和你一起出逃后,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长了很多见识,但还是最喜欢这里。”
纯粹的,自我的,属于归雪间的世界。
于怀鹤凝视着归雪间,他的目光好像也变得细雪那般的柔软,这个人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这里和你很像。”
归雪间点了下头,拉着于怀鹤坐了下来。
灵府中的雪不会融化,归雪间枕在于怀鹤的膝盖上,听到雪落下的微响,混合着于怀鹤的呼吸声,很令人安心。
不过片刻,于怀鹤的眉眼间便堆了少许的雪,归雪间抬起头,将那些拂去。
发带飘飘摇摇,随风而来,落在归雪间的手腕间,和于怀鹤束发的那条一模一样。
于怀鹤也看到了,他挑了下眉,问:“这么喜欢?”
归雪间含混地“嗯”了一声,脸颊发烫:“你不知道?”
于怀鹤拾起发带,拨开归雪间的长发,将其系在归雪间的脖颈上。
两枚玉坠落在归雪间的侧颈,有点凉。
于怀鹤说:“我知道。”
这么明显的事,于怀鹤不可能看不出来。
如此一来,又有了新的问题。
归雪间忽的蹙起眉。
他想问一件事,又觉得问出来会很奇怪,所以犹豫不决。
于怀鹤的上半身斜倾着,挡住了落入归雪间眼眸中的雪。
他说:“你是想问,为什么知道你喜欢,没有把发带送你吗?”
于怀鹤还很贫穷时,就为归雪间买下昂贵的八宝琉璃灯,只为了能在夜晚长明不熄。后来又在藏宝阁中购入无数珍奇灵器,花灵石如流水,不会舍不得一条发带。
于怀鹤的手臂横在归雪间的身后,将归雪间抱起来,又捧起他的脸,一边说:“因为你喜欢这个人发带的原因是……”
他顿了一下,两人对视着,归雪间不由屏住了呼吸。
在此之前,他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甚至连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对一条发带寄托那么多的感情。
玉坠在于怀鹤的脸侧轻轻摇晃,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继续道:“看到这条发带,意味着我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归雪间的心脏猛地一跳。
因为……他就是那么喜欢于怀鹤,从很早就开始了。那些还未明了的感情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归雪间还没被淹没,尚且无知无觉,喜欢却会通过各种方式表现出来。
那是无法隐藏的东西。
归雪间的嗓音颤了颤,说出了真正的原因:“因为我喜欢你。”
周围很安静,于怀鹤抱住归雪间,下巴抵在归雪间的肩膀上,又一次说:“我知道。”
自己的灵府待久了有点无聊,两人抱了一会儿,归雪间问:“可以去你的灵府么?”
于怀鹤打了个响指。
眼前的景色飞快改变,转瞬之间,他们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归雪间了解于怀鹤的性情,以为这个人灵府里的景色肯定很简单疏冷,结果却截然相反。
灵府布置得井然有序。远处群山环抱,与天空相对着的是一块天蓝色湖泊,旁边有一个院子。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院中栽了几棵垂丝海棠,长到了二楼窗台边,树荫下摆着幻兽棋棋盘。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除此之外,地面覆盖了一层雪。
这样的季节,在春天里,在日光下,雪的出现非常突兀。它是不能存在于真实世界的东西,却可以在于怀鹤的灵府中维持着雪的形态,也能感受到春日的温暖。
就像归雪间也是这样,在于怀鹤的保护下逃离白家,一直活了下来。
归雪间拽着于怀鹤的手,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问:“你是不是之前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洞府?”
不能算问,归雪间的话很多,对于怀鹤说过很多事,大多转头就忘了。
但于怀鹤记得,将归雪间的想法一一实现。
于怀鹤说:“嗯,想和你一起待在灵府里。”
最后,归雪间逛得累了,他从湖泊走回来,两人在二楼的窗台接吻。
接吻的时候,归雪间呼吸不畅,对外界的感知也下降了。直到有什么从衣服下摆伸了进来,碰到他的皮肤。
是于怀鹤的手,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有非常强烈的触感。
归雪间的身体一僵,瞪圆了眼。
于怀鹤半垂着眼问:“外面不行,这里不能做么?”
听起来是征求归雪间的意见,实际上连动作都没停。
归雪间被吻得反应慢了半拍,但又不笨,很快转过弯来。
在外面问的明明是能不能接吻,怎么到了灵府里又变了。
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算了。
归雪间没想太多,因为他也非常、非常想念于怀鹤。
他眨了眨眼,答应得很快,根本没有预料到其中的危险。
这里是于怀鹤的灵府,归雪间的神识来到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于怀鹤是不会伤害归雪间,但会以另一种方式令他崩溃。
归雪间躺在宽大的窗台上,他仰着头,能看到远处反转过来的湖泊和群山。这里远比照月阁的房间更开阔,但是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于怀鹤两个人,所以好像什么都不用顾忌。
海棠生长到了窗内,遮掩了少许阳光。
归雪间被压倒在窗台上,身体隐没在海棠的花与枝条间,雪白的皮肤,绯红的花瓣,淡绿的枝叶,一切饱满而美丽的颜色相互映衬着。
于怀鹤居高临下地看着归雪间,就这样看了一小会儿,好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很突然的,归雪间被抱起,翻了个身,又被放下来了。
归雪间不明所以,伏在了窗台上,看不到身后的人和他做了什么。
于怀鹤的手指是冷的,落在归雪间的后颈,沿着脊背,一点一点往下滑。
归雪间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上传来的感觉越发明显,他被于怀鹤的气息环绕着,倒没有不安,但会本能地紧张,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双拿剑的手握住了归雪间的腰。
太……太深了。
归雪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很难形容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们亲密无间,又身处灵府中,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毫无隔阂,每一点感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归雪间的感官过载,近乎崩溃了。
不知道为什么窗台又变高了,归雪间脚不能着地,小腿直至足尖都绷得很紧。
日光倾泻而下,将归雪间的脊背的曲线映得很美。
归雪间很怕从窗台上滑下来,在撞击之下保持平衡更难,指尖抓着窗台边缘,用力到泛白,又忍不住咬住唇。
下一刻又被掰开,被迫含住了于怀鹤的手指。
归雪间的大脑一片混乱,理智全无,无意义地叫于怀鹤的名字。
“于怀鹤,于怀鹤……”
眼泪又洇湿了这个人的手掌。
然后,他又被翻了过来,换了个姿势,接了个吻。
归雪间抬起眼,努力想要看清于怀鹤的脸,只觉得这人的五官在日光下锋利到了极致,有欲望在漆黑的眼眸中涌动着。
于怀鹤说:“声音好小,这里又没有别人。”
归雪间想要骂人了。
盈着泪水的眼眸很湿,归雪间瞪着于怀鹤,却不能让人感到一丝威胁。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府是一个凝固着的,近乎永恒的世界,归雪间无法通过任何改变判断时间。
他感觉是很久很久,神情茫然又恍惚,后背,腰背,大腿,每一处都是潮的,有汗水,也有别的。
于怀鹤终于停了下来,他俯下身,不轻不重地压着归雪间的小腹,淡淡道:“归雪间,你的肚子怎么了?生病了吗?”
归雪间的身形纤瘦,且很匀称,小腹平坦,现在却微微鼓起来了,里面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归雪间确定这个人是故意的。
可能因为这里是于怀鹤的灵府,所以这个人恶劣的本性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之前这个人好歹会收敛一点,没有这么过分。
归雪间没有力气,双腿软绵绵地垂着,也不想搭理这个人了,却被反握住手腕,压在自己的小腹上,他能感觉到那里的弧度。
他的动作比任何时间都迟缓,感觉又比任何时间都敏锐。
明明是自己身体的皮肤,归雪间连碰都不能碰,只想抽出手,却抽不开断断续续道:“于怀鹤……你好烦。”
他想打这个人,又打不过,脸很热,剧烈地呼吸着,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蜷缩起来,又被于怀鹤单手压着,被迫展开身体。
于怀鹤看着这样的归雪间,作为罪魁祸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说:“好可怜。”
归雪间完全没觉得这人在怜爱自己,他偏过头,咬住于怀鹤撑在自己脸侧的手臂,留下一个不深的齿痕。
于怀鹤又笑了。
于怀鹤很擅长清洁的法术,却很少在这种时候使用,他会先帮归雪间擦拭一遍,再去洗澡。
归雪间昏昏沉沉,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融化了,消散在于怀鹤的灵府中。
就像一团春日里的雪。
第142章 桃花梦处
照月阁的房间没有窗帘,天亮了,日光自四面八方照了进来,归雪间被晒醒了,又把脸埋在于怀鹤的胸口,企图抵挡强烈的日光。
他不是很困,身体没有过往精疲力竭的感觉,但不是很想起床。
什么时候从灵府中出来的,归雪间已经记不清了。
他平躺在窗台上,和于怀鹤的皮肉紧贴在一起,对方的体温很高,他的意识逐渐模糊,闭上了眼。
再醒来是在于怀鹤的怀里。
回到真实世界后,神识中发生的交合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好像有利无弊。事实却截然相反,那些发生的事仿佛烙印在归雪间的神魂之上,一感受到于怀鹤的气息,归雪间浑身战栗,有很大反应,还是被于怀鹤强行抱在怀里,挣扎无果,就那么睡了。
想到这里,归雪间抬起脸,滚到床的另一边。
虽然这个房间是为了两个人准备的,但修仙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摆的是两张床,中间隔了个屏风,单张床不大。
归雪间一翻身,差点滚下去,又被于怀鹤捞入怀里。
归雪间下定决心道:“以后不去你的灵府了。”
于怀鹤的身体靠了过来,淡淡道:“有什么地方不喜欢么?”
归雪间瞪了于怀鹤一眼,觉得对方在装傻。
又小声说:“窗台高了,我根本站不住。”
“为什么会突然下雪,落在身上很冰……”
他的控诉好像很多,意见很大。
于怀鹤挑了下眉,耐心的听着,没有道歉的意思。
那是于怀鹤的灵府,他可以随心所欲操控任何地方,做的太过明显,根本没打算遮掩,被归雪间指出来后也没狡辩,指腹缓慢滑入归雪间的衣服里,停留在小腹上,不轻不重地按着。
这样的动作好像没什么,和情色与欲望无关,归雪间呼吸却忽的一滞。
他的小腹很平坦,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曾经有过。那样的感觉……归雪间记忆犹新,不愿回想。
于怀鹤坐了起来,将归雪间单臂揽在怀里,领口微微散开,露出薄薄的肌肉,认真地问:“真的不去了么?我以为你喜欢。”
在对方的注视下,归雪间的脸慢慢热了,他偏过头:“也不是。再说吧。”
虽然于怀鹤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但归雪间好像没办法拒绝这个人。
午后,归雪间觉得不能再躺下去了,起床和于怀鹤一同见了照月阁的长老们。
比之昨日雷劫现场的突然相会,今天的见面要正式的多。
开始之前,归雪间再次征询了各位长老的意见,无论当不当阁主,他既然接受了西月仙人的传承,已是照月阁的一员,日后自然也会承担责任,负责教授照月阁的弟子。
他身着一袭白衣,长发挽起,灵力内敛,身形纤瘦,修为看起来颇为微弱,却被一群修为高深的长老们恭敬又热切地围在中间。
赤星听了这话,急道:“难不成阁主以为我们只是为了修习法诀不成?照月阁隐世已经,一千年来,《四十一字真言法诀》无人能修到三十字,那些门派都以为照月阁败落了,西月仙人的传承已断,我等深以为耻。”
照月阁并非没有大乘期的修士,但不是以法诀为道,修到这等境界的。西月仙人深知法诀修行的困难,门规中特意写明,如果在法诀上再无寸进,可以改修别的法门。而那个叛出照月阁的弟子,就是太过执拗,在法诀之道上走火入魔,为了体会一个“命”字,竟真以俗世凡人为工具,随意玩弄他们的性命,走上了邪门歪道。
立派之本都修不出来,确实会招惹闲言碎语。
水镜代理阁中琐事,性情温和,劝道:“阁主之位空悬已久,虚位以待,只等今日。”
归雪间在心里叹气,知道不能再推辞下去,只好接受。
但要提前约法三章。
第一,归雪间自己还是个学生,前不久才得到传承,很怕把别人教的误入歧途,须得经过时间修习,完全理解通达,彻底理解法诀的规则和运行方式后,才能教授旁人。
水镜道:“这是自然,教授法诀以长远为计,不必急于一时。”
第二,归雪间自知年纪不大,资历又浅,照月阁可以将他在《四十一字真言法诀》的修行进度昭告天下,但暂时不要公开他的身份。归雪间还想在书院里安静读书。
他本来的打算是彻底隐藏此事,但照月阁似乎很需要一个在法诀修行上有进展的阁主,他很体谅这些长老们的心情,先退后了一步。
第三,归雪间虽有阁主之名,但对阁中诸多复杂俗务无能为力,至少现在不行。
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在座长老几乎未加思考,一一应允下来。
如此一来,便算是谈成了。
水镜起身,供了下手,举止间都是对归雪间的尊敬:“阁主思虑周全。”
归雪间:“。”
这算什么周全?
归雪间想,要不是他的经历较为复杂,意志也颇为顽强,可能会在照月阁长老们无底线的吹捧下丧失理智。
照月阁有了新任阁主,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立刻将此事昭告整个门派,弟子们也有了盼望,法诀的修行不再是传承时的一锤子买卖,日后也能有人教导了。
隔天,归雪间收到了照月阁阁主的通行玉牌。
于怀鹤也有一块,是昨日加急炼制出来的,十分精美,与阁主玉牌看起来是一对,日后可以畅通无阻地行走照月阁各处。
这些时日里,照月阁将这位新晋弟子的未婚道侣也打听了一番,于怀鹤的名头很大,在书院里暂且不谈,斩杀魔尊和叛徒游疏狂的事令他声名远扬,品格的修为都无人能置喙,照月阁的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归雪间手中这块玉牌权限高的吓人,可以在照月阁积攒上千年的藏宝阁中随意挑选宝物。
归雪间认为无功不受禄,坚决不去。
……也不对,他的确白拿过东西,还拿了很多,持之以恒,没有任何愧疚,但仅限于于怀鹤给的,别人的不行。
不知为何,那位负责看管藏宝库的长老看他拒绝了,似乎很可惜。
不过另一个地方,归雪间倒是很感兴趣。
是西月仙人的书房桃花梦处,里面存放了他多年来对法诀的心得体会。
水镜感叹道:“那里已经多年没人去过了,如今终于能重见天日。”
归雪间很好奇:“你们不去吗?”
水镜解释道:“去过,历代长老也将其中一些较为浅显的东西摘录了下来,交由弟子们阅读,剩下的太过深奥,对法诀了解不深的人,看了后反倒会怀疑自我,迷失其中。所以许久无人再去了。”
原来如此。
归雪间想了想,又问:“于怀鹤可以一起进去吗?”
这句话没别的意思,归雪间习惯和于怀鹤待在一起,随口一问。如果不行,于怀鹤留在外面练剑修炼也没什么。
水镜点头。
既然照月阁对于怀鹤放下心,就不会刻意阻拦。而且与照月阁的弟子不同,于怀鹤没接收过传承,不会对西月仙人留下的手札感兴趣,进出反倒不碍事。
直至走到桃花梦处门前,归雪间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了脚步。
听水镜的意思,这地方是西月仙人的私人场所,不是藏书阁。他以己度人,想到独自一人时,在白家的阁楼中写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很多事胡言乱语,或者是情绪的宣泄,或许西月仙人也有。
所以问:“里面有不能翻阅的东西吗?”
水镜有一瞬的疑惑,归雪间又添了一句:“就是西月仙人不想被外人看到的东西。”
水镜明白他的意思后笑了。
西月仙人临死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身后事。桃花梦处里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可以翻阅查看的,至于那些不愿被别人看到,也舍不得毁掉的旧事,都放在他指间的储物戒指里封存起来了。
将两人送到桃花梦处,水镜告辞离开。
归雪间拿出玉牌,光芒一闪,随即退去,走入了这间由桃花簇拥的院子。
里面大多栽种的是桃花,氤氲着灵气,书房的地方不大,三面开窗,是一如既往的开阔。
归雪间走到书架旁,随意抽出一本,是西月仙人修“晚”这个法诀时游历所得。
他翻了两页,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了。
于怀鹤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
他做任何事都很专心致志,全神贯注,不受外人打扰,也无需休息。现在却不大一样,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就会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归雪间一眼,停留少许时间,像是休息,又像是在确定什么。
归雪间偶尔会撞到几次——在他本能地看向于怀鹤的时候,于怀鹤不会避开他的目光,很理所当然一样。
最开始,归雪间不是很明白,不明白自己,也不明白于怀鹤。
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对于怀鹤独特的,无法言述的感情后,懂得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人总是会被喜欢的东西吸引。
于怀鹤这样的人也不能例外。
看了小半个时辰后,归雪间如梦初醒,摇了摇头,觉得不能这样,强迫自己放下游记。
这里存放着的大多是西月仙人写下的心得体会,原本不能带出来,归雪间打算誊抄一份,回书院慢慢看。
一个人抄太慢,他打算找于怀鹤帮忙。
又翻开一本书,这本很杂乱无章,像是西月仙人顺手写下的,归雪间看到上面写着的,这次不能走马观花地翻阅一遍
归雪间走到于怀鹤的身边。
西月仙人一贯放荡不羁,坐姿似乎也不大老实,房间内的椅子相应造的都很宽大,归雪间挤了挤,和于怀鹤坐在了一起,将手中的书在桌案上摊开铺平。
上面简单记录了西月仙人对第一魔尊的观察和揣测。
因为修习法诀,西月仙人对天道规则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第一魔尊率领魔族攻打人间时,西月仙人发现这些魔族非常奇怪,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直觉,似乎有什么在操控这些魔族的意志,制约他们的行动,命令他们奋不顾身,为了一个目标悍不畏死。
直至在战场上见到第一魔尊,西月仙人才恍然大悟。
数十万魔族的行动全都遵循第一魔尊的意志。
操控他人的法术,在修仙界也不是没有。但第一魔尊对魔族的操控是无条件的,也没有任何限制,简直就像是一种规则。
西月仙人深感恐惧,认定这场战役再这么下去,人间的损失绝不仅限于此,必将生灵涂炭,白骨露野。
第一魔尊必须要死,越快越好。
然而第一魔尊又无比强悍,大多时间身处万千魔族当中,西月仙人无法以一人之力杀死他,便决定集四位渡劫期修士之力,运用《四十一字真言法诀》的最后一字,将第一魔尊封印起来,期限是永生永世。
西月仙人的决定很正确,也为此付出了仙途和性命。但他没想到,第一魔尊以他人的身体为容器,金蝉脱壳,离开深渊,再次为祸人间。
看完这些,归雪间想起丹青说过的话,产生一个疑惑。
第一魔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是魔,是肉体凡胎,却拥有近乎天道之力。
恍惚间,归雪间又想起前世,于怀鹤一剑斩下第一魔尊的头颅,该是怎样可怕的修为。
被迫待在第一魔尊身边的日子,是归雪间人生中最痛苦茫然的一段时间。他不想自己的身体被用于杀死无辜的人,却又无力阻止,他想要逃避,陷入彻底的安眠,又求死不得,最盼望的是有人能杀了第一魔尊,又见识了太多次压倒性的血腥屠杀。
于怀鹤和第一魔尊决战那天,归雪间不敢抱有希望,很怕失望。
第一魔尊死的太快,归雪间后知后觉这人是自己的未婚夫。
于怀鹤也看完了,他低下头,看着归雪间失神的眼眸,问:“怎么了?”
归雪间的睫毛无知无觉地颤了颤。
于怀鹤偏过身,手臂揽着归雪间的腰,稍稍用力,将人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又托起归雪间的脸:“怎么忽然伤心了?”
他的指尖是冷的,力气很轻,捧着归雪间的脸,像是对待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归雪间回过神。
他仰头看着于怀鹤的脸。
有点可惜,没能看到当时的于怀鹤。
能够提前见到未婚夫几十年后的样子,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吧。
但是……算了。
此时此刻,他和于怀鹤在一起,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也不会改变。
以后再看就是了,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归雪间这么想着,勾着于怀鹤的脖颈,柔软的唇贴着于怀鹤的下巴,他吻得很轻,又很密,一点一点在这个人的皮肤上留下潮湿的痕迹。
第143章 泥人
约法三章后,归雪间在照月阁多呆了几日。
虽然暂时不能举办继位大典,但作为阁主,对照月阁没有丝毫了解也说不过去。
归雪间和于怀鹤将整座月宫走马观花地逛了一边,听水镜讲述照月阁千年以来的运作方式,认识了照月阁上下二十七个人,另有有十人在外游历,五人闭关。
期间,长老们还有很多突发奇想,譬如毛遂自荐去书院当先生,以照看保护阁主,亦或是选年轻有为的弟子,陪伴在阁主左右,帮他做些琐事。
这么看来,照月阁的人的确对紫微书院的事不大了解。
归雪间听得头皮发麻,坚定地拒绝了。
结束照月阁的诸多事宜后,归雪间和于怀鹤与长老们告辞,返回书院。
甫一进山,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周先生。
见面时,周先生的神情又惊又喜,就像是结果太好,反而会隐隐担心是幻想,不是真的。
归雪间站在周先生面前,乖乖伸出手。
周先生没有说话,径直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释放灵力,小心探查,灵力顺着经脉流转了一圈,才放下心。
他收回手,很明显放松下来,咳嗽了两声,又道:“一月不见,有人不仅得了仙骨,都有大乘的修为了。”
归雪间:“。”
他有点心虚,眼神闪烁了一下,逃避似的看向一旁的于怀鹤。
二十岁不到的大乘期修士,世间绝无仅有。归雪间的修为来的很古怪,但没人发现不对。
照月阁对归雪间的了解不多,加之于怀鹤和他一同渡劫,两人又是未婚道侣的关系,照月阁那边估计以为是隐秘的家门传承,没有多问。
周先生知道归雪间原来的修为,猜测是那块仙人遗骨的作用。
实际上两边都猜错了,是归雪间的灵府中存有很多灵力,加上理解了法诀的规则,道心和灵力俱全,醒来后就渡劫了。
想到这里,归雪间小声说:“无论什么修为,我都是先生的学生。”
周先生的修为不高,与现在归雪间更是相差甚远,闻言不以为意地点头:“不然你还要反了天?”
他又打量了归雪间一眼,没忍住笑了:“差点忘了,你还是照月阁的阁主。”
归雪间听了,偷偷的、不是很恭敬地瞪了周先生一眼。
他觉得周先生是在取笑自己。
周先生收了笑意:“你既然有这样的能力,自然可以做好,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说的倒是很认真。
归雪间知道,周先生是个读书人,性情十分孤傲高洁,又非常护短,觉得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什么都好。之前还听说有宗门子弟捉弄夏新雨,被周先生教训了一顿。
所以觉得归雪间的这个照月阁阁主当的也理所应当。
思及此,归雪间轻轻叹气,又对周先生说,还是先不要将此事告诉书院了。身份太多,会很复杂,他只想安静地读书。
然后,他又将从照月阁中找到的悬春草拿了出来。秘境关闭,高品质的悬春草不太容易找到,在照月阁里看到后,还是要了些,怕不够用。
时间还早,归雪间又履行自己作为学生的职责,帮周先生整理典籍。
于怀鹤也一同帮忙。
小半个时辰过后,周先生停下动作,毛笔上的墨汁往下滴,幸好被归雪间用法诀接住,才保住快写完的一页纸。
他问:“先生,怎么了?”
周先生紧紧皱眉,看起来是大为不高兴:“我忍你们很久了。”
归雪间:“?”
顺着周先生的视线望去,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俯下身,在誊抄典籍的于怀鹤。
帮忙也不对?
下一刻,归雪间反应过来了,毕竟他不是夏新雨那样的榆木脑袋。
姿势不大对,太亲密了,于怀鹤低下身写字时,两人脸贴着脸,头发缠在一起,还一直窃窃私语。
忘了,周先生是个喜好清静的先生,还熟读圣贤书,认为书房是读书的地方,不能有私情,更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忘乎所以的勾勾搭搭,亲亲我我。
虽然归雪间觉得没什么,在桃花梦处时,他们还坐一张椅子……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周先生被气笑了。
于是,二人被逐出青如斋,忙也不用帮了。
看起来周先生似乎忍了很久,再也忍不下去了了。
归雪间抬起头,看了一眼于怀鹤,默默无言。
他迟疑道:“以后周先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吧?”
他们方才是被阵法逐出来的,阵法发动之前,于怀鹤揽住了归雪间的腰,现在还没松开,他说:“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能?
归雪间想了想:“还是要收敛一点。周先生身体不好,不能生气。”
……不像司徒先生身体好,修为高,偶尔生点小气也没什么。
*
离开青如斋后,两人回见白峰,走到院门时,远远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过头,是从另一条栈道过来的孟留春。
归雪间停下脚步,等待舍友。
孟留春三两步赶了过来,一边推门,一边回头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的那边的栈道?”
归雪间:“上午。先去了一趟周先生那。”
孟留春很是羡慕:“你们又出去玩了一个多月!”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既然你们上午就回来了,那小鱼呢?它又不喜欢在安静的地方待着,我出去前,房间里也没个蛇影,难道又去哪看热闹了?”
归雪间一怔,周身的轻松愉快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的神情有很突兀的变化,连对这些并不敏感的孟留春都看出不对了。
今日是休沐,别风愁的耳朵很灵,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知道是归雪间和于怀鹤回来,也立刻扑出了门,闹出很大动静。
严壁经紧随其后。
孟留春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它是和你们一起出去的,总不可能遇到什么意外吧。”
归雪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想怎么开口。
别风愁和严壁经也走了过来,停在不远处。
良久,归雪间抬起眼,和孟留春对视,眼眸里有少许伤心,很多怀念。
他说:“在照月阁里,小鱼见到了弄云仙人。”
孟留春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这怎么可……”
话说到这里一顿,又意识到了什么,唯一一种可能是——
归雪间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好像很不舍:“弄云仙人早在千年前就仙逝了。小鱼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于怀鹤握着归雪间的手,能感受到微微颤抖的手指,他替归雪间说出告别的话:“它离开了。”
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
小鱼沉睡前说的话,归雪间记得很清楚,一一转告给每一个舍友。
它对别风愁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妖族,躺在你的白毛里很舒服。”
是的,别风愁不能化作原形,但人形时头发非常茂盛,到了近乎爆炸的地步。小鱼也喜欢待在那里,就是有时会把别风愁梳好的头发弄乱,搞得他勃然大怒,又追不上一条灵活的蛇,气得半死。
对严壁经说:“和尚,祝你斩杀所有的坏妖怪。”
又不忘嘱托孟留春:“好好炼丹,记得将弄云仙人的丹道传下去。”
孟留春失魂落魄:“我知道的。”
归雪间望着他,想起小鱼最后留下的话,唇角微抿,有点像是微笑的弧度:“小鱼还说,它走了,没人再帮你看火了,以后你要自己守好丹炉,别又发呆。万一炉子炸了,很贵,你现在买不起这么好的了。”
孟留春眼眶发红,终于没有忍住嚎啕大哭:“我知道的。”
他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天,临行前的早晨,他还在嘀咕小鱼怎么又出去玩,不能帮自己看火了。
小鱼回骂他,说自己又不是看火的道童,偷懒永远炼不出好丹药。
那样平常的对话,那样简单的一面,竟然就是永别了。
春天了,石桌旁的高树又发了新芽,一阵风吹过,有很轻微的响动,像是某种无言的回应。
*
之后的几个月,归雪间过得很是平静。
他又长大了一岁,成了十九岁的归雪间,彻底摆脱了前世死在十八岁的命运。
其实归雪间已经很久没想到前世的死了,他的人生早已在那个春日落入于怀鹤的怀抱时就改变了。
归雪间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适应了大乘期的修为,一直钻研学习《四十一字真言法诀》。身体在灵力的滋养下有所好转,但毕竟前十八年都体弱多病,改变得很是缓慢,看起来还是很弱不禁风的样子。加上灵力收敛,灵府太过广阔,没人看得出来归雪间已经是个大乘期的修士了。
每天晚上,他都和于怀鹤相拥而眠,很多时候将书院的规定抛到九霄云外。
反正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两个。
但逃课不能太频繁,所以有时候在灵府,有时候用腿。
好处是身体不会精疲力尽,也有坏处。从灵府出来后,接下来的一整天,留在神魂上的余韵会影响到身体,但凡和于怀鹤有一点接触,归雪间都会止不住的颤抖。用腿的话,大腿根的皮肤会被磨得很痛,有时候归雪间会怀疑弄破了,忍不住流泪。
下一次还是会做。
六月的一个夜晚,归雪间修行法诀,于怀鹤练剑。
练完剑,两人又开始了比试。
说是比试,更多的是锻炼归雪间。
吞食的魔器,魔族的能力,常人难以理解的法诀,这些归雪间都会,实战经验却太少,不会打架。
月光下,于怀鹤单手握剑,隐没于夜幕中,唯有肩膀上的两枚玉坠闪着深红的光芒。
归雪间坐在窗台上,手指按住攀缘在墙壁上的藤蔓。
他说:“来。”
又念:“去。”
一时间,藤蔓疯狂生长,爬满整个院子,极有攻击性,对于怀鹤跃跃欲试。搁在架子上的各式武器全都漂浮在半空中,蓄势待发。
这些全都受归雪间的操控,灵府和经脉通达后,他可以同时使用魔族的能力和法诀了。
武器和藤蔓一同向于怀鹤袭去,眼花缭乱。
于怀鹤身形高大,腰背挺直,连影子都是好看的。他只凭身法和剑刃,几乎将所有袭来的武器都打落在地,似乎也有躲避不及的时刻。
一把锏借着藤蔓的掩护,转瞬间就要刺到于怀鹤的后腰。
那里很暗,又被于怀鹤的半边身体挡住了,归雪间看不清楚,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让锏在刺破衣服,且不会伤害到于怀鹤的位置停下。
即使真的刺中,这样品质的武器几乎也不可能突破于怀鹤的防护,再靠近半寸就是几个月来的第一次胜利。
伤害到于怀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归雪间还是没有犹豫的卸下灵力,收回法诀。
锏身瞬间脱力。
断红自腰侧而出,挑中还未落地的武器,清脆的一声,于怀鹤又赢了。
归雪间歪了下脑袋,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于怀鹤说过,他会留下普通修士在面对这样场面时可能会出现的差错作为破绽。否则想赢天下第一的修士未免太难。
如果再来一次,归雪间也还是会这么选择。
于怀鹤收剑入鞘,身形逐渐被灯光照亮了,走到窗台前,淡淡道:“归雪间,这么心软?”
一个人能对喜欢的人铁石心肠吗?
归雪间做不到。
于怀鹤停下脚步。
他不笑的时候,神情冷淡,压迫感很强,居高临下地望着归雪间,好像要作为胜利的一方收取战利品了。
归雪间坐在窗台上,任由于怀鹤的靠近,直至影子完全笼罩住了自己才仰起头。
他的睫毛颤了颤,露出纤细的脖颈,好像是准备引颈受戮,付出心软的代价了。
于怀鹤半垂着眼,抬起手,握住归雪间的脖颈,虎口贴着颈侧微微凸起的筋脉。
连天青垂水都没被触发,默认了于怀鹤的靠近,好像这个人无论对自己的主人做什么都可以。
等了半天,于怀鹤也没用力,与其说是掐,不如说是抚摸。
归雪间说:“你不也是?”
于怀鹤笑了,手掌往上移动,托起归雪间的脸,大拇指用力,不太克制、算不上温柔的蹂躏柔软的淡色嘴唇。
这能算恶劣的欺负了吧?
归雪间想咬人了。
但还没下定决心,就听到了很轻的响声。
他几乎以为是错觉,却看到于怀鹤也偏过头,循声望去,视线穿过大开的窗户,落在房间的某个地方。
响声越来越大了。
下一瞬,于怀鹤跳入窗内,顺手将坐在窗台上的归雪间捞起,直接来到桌旁。
归雪间抬手,打开用于隔离的法器。
丹青留下的泥人个头很小,模样勉强算得上可爱,从没有异动,现在却在法器中不顾一切地跳跃着,连脑袋上都有了几道裂缝,似乎撞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不会停止。
它拼尽全力,发出最大的声响,想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留在这里的泥人是没有理智的死物,它只是丹青用于传话的小东西,但此时此刻,它的音调却极为焦躁不安,仿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代表的是丹青的心绪。
一瞬间,归雪间的心中生出巨大的慌张,他下意识地搂紧了于怀鹤的肩膀,想要和这个人靠得更近。
这诡异的一幕还在持续着。
泥人的声音越发尖锐刺耳,像是完全失去控制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啦——”
所有的话语就此戛然而止,泥人突然碎裂开来,化成一团烂泥,再也没有了形状,在桌案上缓慢流淌,从桌案落下。
“啪嗒”一声,像是鲜血滴落在耳旁的沉闷声。
归雪间一惊,他死死咬住了唇。
第144章 山雨欲来
一切疯狂、失控、崩坏在转瞬间消失,好像之前发生的事都是幻觉。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归雪间的心中升起。
滴答声持续不断,比归雪间近乎停滞的心跳要大得多,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的心中升起。
归雪间缓慢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于怀鹤,他的嗓音很轻,伴随着泥点的坠落,几乎要被淹没了。
他说:“第一魔尊复生了。”
千年来,丹青一直与紫犀为敌,因狡猾的性情,灵活多变的能力,从未被逼到将死的地方。
而现在,泥人沉浸在崩溃的情绪中,心智都被瓦解,甚至清晰地表达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
只有一种可能。
丹青被第一魔尊操控了,毫无还手之力。
于怀鹤眼眸深沉,他非常冷静,握着归雪间的手腕。
第一魔尊以紫犀为容器,逃脱封印,重返人世了。
他们必须要做出应对。第一魔尊的现世,与整个人族都息息相关。
事不宜迟,下一刻,归雪间和于怀鹤将此事禀告给了书院。
*
第二日午后,书院召集众人在明镜堂议事。
来的大多是先生,也有一些在书院里读书的学生——他们是各大门派的亲传弟子,能直接与宗门联系。
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人早到了,看着人群接连不断地进入明镜堂。
人快来齐的时候,别风愁和严壁经一前一后赶来了。
别风愁来书院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身份与别人不同,但书院对待他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区别待遇——无论是好是坏。这次忽然收到消息,说找他有事,他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为何事。
快到的时候,又在门口撞到严壁经,他们两人是从不同的课上被叫过来的。
别风愁眼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径直朝归雪间的方向走来。
归雪间看到他们,差不多能猜到两位舍友也被召集至此的原因。
别风愁所在的妖族与修仙界结盟,而作为妖族,血脉相通者会有特别的联络方式。
严壁经是城主之子,身份不同寻常,由他联络父亲更好。
在场的除了少数几人,譬如司徒先生,文先生,其余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何时,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又过了半刻钟,一位垂老的道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立于首座,视线扫过众人。
堂内骤然安静下来。
他的模样很陌生,归雪间之前没见过。
又很快反应过来,猜测这位道人是绿蘅山主,紫微书院的院长,十三座主峰的主人。
听闻山主有渡劫期的修为,年事已高,常年闭关,是以他们这些新来的学生从未得见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