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2 / 2)

于怀鹤淡淡道:“闭眼。”

归雪间想,看来这人是打算亲自解决自己了。

他闭上了眼。

一阵冷风吹拂而来,有雪落在归雪间的脸上,不疼,反而有种舒适的感觉。

归雪间一怔,睁开了眼,细雪在他的睫毛间簌簌而落。

于怀鹤将雪吹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何时,归雪间的手被人握住,雪团砸在了于怀鹤的脸上。

他团的很松软,砸中后散乱开来的雪沾染在于怀鹤的鬓角。

归雪间歪了下头,有些失神地望着于怀鹤。

对方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狼狈落魄,眉眼反而显得越发英俊逼人。

于怀鹤半垂着眼,捧住归雪间的下巴,低下头,落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比雪落在脸上的感觉还要轻。

日光照在雪地上,将一切都映得很明亮,于怀鹤立于光中,他说:“归雪间,你赢了。”

归雪间睁圆了眼。

不是很光明正大,有作弊的原因在,但不是归雪间主动贿赂,而且这个人是未婚夫,是喜欢的人,好像也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三人一蛇:怎么没关系,我们有关系

第136章 照月阁

别风愁想来看热闹,才走过来,就听到于怀鹤的话,像是在纳闷他们两人做了什么。

亲的太快了,又在屋檐下,背对着几人,好像没被看到。

归雪间的脸有点热,下意识松了口气。

别风愁知道了结果,神情一言难尽,好像是不想再看到他们两个人了。

虽然得了名额,归雪间却不是很想和陌生人一同赏雪听乐。

没有于怀鹤,也没有别的朋友,对归雪间而言不会很有趣。

他想了想,对舍友们说:“不如我们今日一同去湖心亭赏雪,怎么样?”

别风愁立刻忘了归雪间和于怀鹤违规作弊的事:“好啊!”

至于那个名额,可以让给隔壁院子的同窗,他们六个人可以同去,不必非得有一个落单。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归雪间又出钱买了些糕点,一行人拎着酒,去往湖心亭。

昨天才下了一夜大雪,湖水没有结冰,两岸皆是一片雪白。

天彻底暗了,月亮倒映在湖面,像是一把碎掉的银色碎屑,随着涟漪时起时伏。

皎白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将一切映得很美。山中的灵气氤氲着,恍若雾气,山湖之景似真非幻。

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不畏严寒,四季都穿一套衣裳,唯独归雪间一人披着千金裘,裹得严严实实。

亭中没有灯笼,仅在桌面边缘镶嵌了几颗夜明珠,光线很是昏暗。

几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打打闹闹,和想象中的安静清净截然不同。

严壁经叹道:“有酒有友,赏月赏雪,可惜没有乐声。”

别风愁骂他:“你一个和尚,怎么天天就想着享乐?”

难得做一次宴会主人,归雪间决定尽量满足舍友们的要求。

他说:“我学过一段时间琵琶,你们要听吗?”

他已经练习很久,不至于像小道士听到的那样了。

冷风中,归雪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普通琵琶,戴上假指甲,轻轻弹拨。

临近新年,泠泠乐声中,别风愁似有触动,在朋友们面前讲出对未来的愿景。

他说:“我要在书院里好好读书,日后继承母亲的族长之位,才能不让同族受魔族欺辱,也不会被人族修士欺骗。”

在书院读了两年书后,别风愁对人族的改观很大。人有好有坏,他需要一一辨别。

说完了,别风愁又肘击了一下严壁经:“和尚你呢?”

严壁经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贫僧自然是修行佛法,普度众生。”

别风愁说:“你认真的啊。”

严壁经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真心修佛,作为城主之子,修道之路要容易得多。

两个人都说了,这件事似乎也变成了宴会上的一项活动。

严壁经身旁坐着的是孟留春,他挠了挠头:“我来书院的时候,只是想避避风头,混个日子,现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现在我想当一个丹修。弄云仙人的手札中记载了许多以俗世的普通药材代替灵药,治疗瘟疫的想法。我得了仙人的传承,也想继承他的遗志,继续钻研下去,救助千万世人。”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比起第一次见面的莽莽撞撞,每个人的愿望好像都有了变化。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向于怀鹤望去。

于怀鹤淡淡道:“与未婚夫一同游遍九洲。路见不平,斩妖除魔,收集齐世间十珍八宝。”

孟留春惊讶道:“你竟然会对这些感兴趣。”

归雪间默默地听着,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

舍友们并不清楚,但归雪间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十珍八宝是约定的成婚聘礼。

严壁经微微一笑:“孟施主,你想的未免太过浅显。”

别风愁和孟留春摸不着头脑。

归雪间觉得严壁经这人有点可怕,从于怀鹤购入天青垂水这件事,就能推测出这么多。

孟留春又说:“还以为你想成仙呢。于怀鹤,以你的天赋,日后肯定会成仙的。”

于怀鹤偏过头,看向归雪间,回答道:“不一定。”

归雪间一怔。

十四岁时,于怀鹤放弃下棋,选择了剑,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在修仙之人追求的成仙上,却好像交由另一个人决定了。

照理来说,是不应该打扰在场的唯一乐师。但比起听曲子,大家还是更想知道归雪间的愿望。

归雪间是那类看起来没什么愿望,很容易满足的人。

指间的弹拨慢了几分,归雪间慢慢地想,慢慢地说:“我想活着,想阻止魔族入侵,想要成仙,想和于怀鹤永远在一起。”

别风愁笑道:“归雪间,没想到你的愿望这么多。”

大家又找了一会儿小鱼,发现它醉倒在酒坛子里,已经不省人事,只好放过它了。

一曲终了,归雪间收了琵琶,脸靠在了于怀鹤的肩膀上。

余光瞥到小鱼的脑袋从酒坛中探了出来,绿豆大的小眼睛很清醒,根本没醉。

以往这样的热闹,小鱼肯定也是要凑一凑的。这一次却很沉默,它望着湖面的碎月亮,好像是有点伤心了。

不过片刻,归雪间想到了原因。

其实小鱼活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大,它已经经历过许多冒险,它有最想要的东西,为了那个人愿意永远留在孤独的秘境中,但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所以它不愿意说出自己不能实现的愿望。

归雪间没有打扰它。

夜深了,众人喝的半醉,一同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归雪间和于怀鹤落在最后,离热闹有点远。

又下雪了。

可能因为雪代表归雪间过去对自由的向往,他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仰头看向天空飘落的雪花,又伸手接住它们。

这样的温度对一般的修仙之人而言很平常,归雪间的指节却被冻得发红。

于怀鹤将撑开的伞用灵力悬停在半空中,握住了归雪间冰冷的手指。

这种时刻,这个人的体温又是温暖的了。

归雪间喝了点酒,犹豫又犹豫,还是问:“万一……我没能通过照月阁的试炼呢?”

倒不是他提前泄气,而是对结果的合理怀疑。归雪间对自己的评价较为客观,大多时候都有充足的自信。如果考的是阵法,或是灵力的控制,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但在某些方面,他确实欠缺天赋,比如有天下第一的剑修教导,他也不可能学会《千秋岁》的一招一式。

法诀的修行对修为的要求很高,周先生提前帮归雪间拒绝了这些课程,归雪间从没有接触过法诀。

要不要先学一学,或许到时候试炼会容易一点。

从青如斋出来后,归雪间胡思乱想很多。

两人的手握着,于怀鹤半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归雪间,没有说他一定可以做到。

归雪间知道,“一定”这样的词语,于怀鹤一般用于要求自己,而不会要求归雪间做到。

就像得知归雪间没有仙骨,无法进入书院读书时,于怀鹤不是让归雪间放弃,而是选择的是去找花先生,展示他的阵法天赋。

短暂的沉默后,于怀鹤说:“一百年前,照月阁有一个弟子突然堕魔,叛出师门,杀了十多个人。”

归雪间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忽然谈起了照月阁的旧事。

又于怀鹤继续说:“照月阁诸位长老深以为耻,对那个弟子恨之入骨。那人便一直躲藏在魔界,再也没回过人间。”

归雪间明白了。

于怀鹤接住伞:“用他的头颅换一块仙骨,估计也行。”

他松开归雪间的一只手,握住伞:“我已经在找那人了,只是需要时间。”

归雪间眨了眨眼。

在归雪间的事情上,于怀鹤永远有备选方案,有万全之策。

他说:“不用担心。”

归雪间“哦”了一声。

雪地上落下两串靠得很近的脚印,越行越远。

*

周先生将信寄出后不久便收到了回信。

紫微书院的学生有很多散修,在此之前,照月阁也曾来此招收过弟子,能通过试炼的寥寥无几。

听闻归雪间才读了一年书,已经得了书院大比第一,又是花秉秋的学生,在阵法上的天赋卓然,立刻回信,希望归雪间能够早日来照月阁试炼。

事不宜迟,两人打算尽快去一趟。

小鱼是个妖兽,虽然不用冬眠,却还保有蛇的天性,冬天不爱动弹,更不想出门了。但听说两人去的是照月阁,非要跟上。

原来西月仙人和弄云仙人从前是旧友,小鱼想去照月阁看看,是否有弄云仙人留下的痕迹。

归雪间想了想,两位同是千年前的仙人,又一同抵抗魔族入侵,有交情也很正常。

于是,除夕过后,新的一年开始之际,两人一蛇前往照月阁。

九头山骢被寄养在峦锦城的商会中,被照顾得很好。

于怀鹤挑了两头山骢拉车。

归雪间觉得一头就够了,照月阁离峦锦城又不远,不必这么浪费。

于怀鹤道:“两头跑起来平稳些。”

归雪间:“。”

他根本无法阻止这个人花灵石。

半日功夫,两人抵达照月阁。

照月阁地处灵山之上,整座阁楼浮在半空中,宛如一轮满月,散发着冷色月华,笼罩着灵山。

归雪间和于怀鹤行至山顶,遥望阁楼,似乎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里没有修通往照月阁的栈道,归雪间敏锐地发现了传送阵法。

好奢侈。

和贫穷的归元门不同,弟子数量同样不多的照月阁却十分富有。

两位身着纱衣的弟子等在传送阵法前,问道:“请问是来此参加试炼的归雪间吗?”

归雪间点头。

一人便对于怀鹤致歉道:“道友,本阁外人止步。”

归雪间上前一步:“他不是外人,是我的未婚道侣,不能一同前往吗?”

两位弟子的神情有一瞬的空白,好像是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长老们的确是有道侣,年纪这样小的,一般专心修炼,哪来的道侣。

好一会儿,其中年纪稍长些的弟子做出决定:“好。”

通过传送阵法,归雪间和于怀鹤进入照月阁。

两位长老出来接待他们,一人名为赤星,一人名为缘石。

或许是通过试炼的学生太少,两位长老的态度不是很热络,简单地问询几句,确定来者身份后,告知归雪间试炼的规则。

归雪间轻轻拽了下于怀鹤的袖子。

别人以为他是紧张,实则不然,归雪间是松了口气,幸好没问仙骨,不然他只能骗人了。

照月阁的入门试炼是由西月仙人千年前留下的一道法诀幻化而成,千百年来从未出过差错,是以两位长老不做任何考察。

赤星长老走在前面领路:“试炼变幻无穷,没有人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离开那里。”

他停了下来,悬在半空的是一扇门。

仅仅是一扇门,门后是空的,不是房间。

赤星长老道:“就是这里。通过试炼,你会自己走出来。如果失败,一个时辰后,这扇门会自动打开。”

打开门,仿佛门槛处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内外隔开,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归雪间的心情算得上放松,转身看了于怀鹤一眼,嘴型说的是:“等会见。”

没出声,不想被照月阁的长老听到。

当他走入房间,紫色光芒骤然亮起,又被自动合上的门掩盖了。

于怀鹤一直看着。

*

一瞬的黑暗后,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出现了。

无数不同景象自归雪间的眼前掠过,他还未看清,山川倾塌,河流干涸,沧海桑田,又展现到了下一幕,好像是在为他筛选合适的试炼。

归雪间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变幻莫测的场景停了下来。

归雪间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河流中。

又抬起头,观察了一圈四周。

现在是白天,太阳有点晒,但还没到不能容忍的地步。河流很清澈,不算很宽,也不深,只淹没到小腿。

归雪间抬起腿,想要离开这条河流,可是步子迈得再大,走的步数再多,却怎么也抵达不了近在眼前的岸边。

看来需要离开的就是这条河流。

归雪间身处河流中央,无论前后,都望不到边际。

或许哪个方向都没有差别,归雪间选择往前走。

鞋湿了,越发沉重,归雪间又力气不足,索性脱了鞋,提着衣角,踩在光滑圆润的石头上,慢吞吞地往前走。

因为平日里经脉中的灵力就很少,经常耗尽,最开始,归雪间没能察觉到与过往的不同。现在,他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体内没有丝毫灵力。

与之相反的是,这个试炼世界中的灵力充裕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步。

归雪间陷入思考。

西月仙人想要考校的是什么?

水流的速度并不快,但归雪间逆流而上,身体又比一般人脆弱,力气似乎很快就会被耗尽。

这条河流似乎没有尽头。

归雪间希望自己能顺流而下,那样会轻松得多。

他这么想了,也试图这么做了。

——这个世界本就可以改变,他曾亲眼见证过。

其实不难。归雪间的脑海中有完整的设想,试图让想象符合真实的规则,再调动这个世界的灵力,为自己所用,使之成真。

河流不能突兀地改变流向,而是与地势有关。

归雪间清楚地感受到变化,他的想法没错。

他令云朵遮蔽了太阳,令水中长出浆果。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很容易,因为这些规则是西月仙人刻意简化过的,简单明了,用于入门。

在此之前,归雪间没有接触过阵法,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明了。无论什么法门,修到登峰造极时,皆与天道规则有关。法诀不能借助丝毫外物外力,仅仅是以言语表达,远比别的法门更早接触到天道规则,所以才会这样难。

万法归一。归雪间在没有灵力时学习阵法,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比别的修士更能理解规则远比外力重要,也明白了这场试炼的真正含义。

如果不能理解法诀的本质,根骨再好,天赋再高,也无法修行西月仙人留下的《四十一字真言法诀》。

归雪间想清楚了,现在需要寻找机会截断这条河流,制造出终点,就能离开这里。

但这场试炼还没有结束。

清澈见底的河面上忽然浮现过去的画面,如同无法遏制的情绪蔓延开来,无孔不入,像是要将归雪间拉入曾经为之恐惧害怕的场景,将他留在这里。

似乎是试炼通过得太快,所以又来考验他的心性。

归雪间能够以魂魄状态在世间游荡,心性远比寻常人坚定。

在于怀鹤的无微不至的保护下,他在人世间自由自在地活了两年,早已放下过去,不再畏惧黑暗和鲜血,也不会在寂静时刻听到哀嚎声。即使是从前的归雪间,在关键时刻,也不会被这些绊住脚步。

这些带给归雪间的阻碍,还没有越发沉重的身体大。

直到一个英俊冷淡的面孔倒映在了河面。

归雪间停下脚步,抿着唇,与河面的于怀鹤对视。

然后,于怀鹤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人像是真的一样,腹部中剑,止不住的流血,却一言不发,只是捂住伤口,好像不想被某个人看到。

归雪间不由地屏住呼吸,情绪第一次出现波动,有些生气了。

他不是不知道是假的,于怀鹤好好地待在外面,不会受伤。却还是不能容忍被这样考验,非要面对这样的于怀鹤。

归雪间低下身,搅乱湖面的倒影,捧起一汪水,任由水流从自己的指缝滴落。

他不想就这样按照试炼的意志,按部就班地离开这个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龙之逆鳞,猫之逆毛(喂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王维《少年行四首》

第137章 两具白骨

为了考验身处其中之人是否了解法诀的本质,这里充满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

在这个试炼中,归雪间需要离开这条很浅的河流,困住他的原因是这条河流没有尽头,所以他不会被淹没。

在这个世界中,这两条是被创造出来的,最根本的规则之一。

至于别的规则,大多与真实的世界无异。

灵力过于浓郁,会化作雾气,再凝聚成水滴。

当最后一点河水从归雪间的掌心滑落,一滴水又落在了他的指尖。

半空中,磅礴的灵力席卷而来,不断地充盈,不断地被压缩,宛如一场大雨,从两岸降落,涌入河流中。

一切都是静谧的,有什么巨大的改变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灵力引起的狂风将归雪间的衣服吹得鼓起,他的身形显得更加纤瘦,好像要被吹跑了,看起来非常脆弱。

很多人都会对归雪间产生这样的误解。

归雪间半垂着眼,睫毛在风中颤抖,并非使用暴力,他很擅长以这样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标。

很快,周围的山川树木被灵力化作的雨水淹没。

归雪间始终立于河流之上,他对天空触手可及,抬起手便可摘下太阳,就像这个世界是他的掌中之物。

规则之间相互冲突,看似无限的空间,实则有限,现在被无穷无尽的灵力填满,到了承受的极限,即将要碎裂了。

一个被毁灭的虚假世界,不可能再容纳得了真实的归雪间。

这是归雪间选择离开的方式。按照他的意愿,而不是这个试炼法诀所作出的评判和决定。

他再也、再也不想看到受伤的于怀鹤了。

*

莫名的响声自门内传来,声音很小,但在座之人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能感知到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方才还镇定自若静坐着的长老忽然神色大变。

于怀鹤皱眉,站起身,走到了门前。

响声逐渐加剧,这扇门好像不堪重负。

于怀鹤打算推门而入了。

赤星问身旁的缘石:“师姐,试炼是出现问题了吗?”

话音未落,门被膨胀的灵力轰碎。

归雪间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于怀鹤的脸。

他一怔,有些疑惑,但没问出口,握住于怀鹤的手,回过头,看到身后又重新生成了一扇新的门。

这道法诀不会因为内部规则的冲突而毁灭,顶多是运行过程中出现的一点差错,罪魁祸首离开了,又被修整。

归雪间已经了解了规则,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才选择这么破局。

否则他虽然不大高兴,也不至于为此毁掉照月阁的千年传承。

门后有一轮黯淡的月亮,在此之前近乎透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此时却亮的惊人,将整个开放的房间都笼罩在冷色的月华中。

月华越亮,代表通过试炼者的天赋越高。

缘石道:“三百年来,除了闭关,每次有人经历试炼,我都在场,这样的光亮却前所未见。”

赤星问道:“你是用何种方式通过试炼的?”

归雪间答道:“规则之间有矛盾冲突,利用矛盾,可以毁掉试炼的场景。”

听了这话,赤星很是兴奋:“师弟,听说你之前都没学过法诀,竟在一场试炼中就将法诀的本质融会贯通,师兄叹服。”

又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言语之间,已经将归雪间当做照月阁的一员了。

归雪间的眼神有些躲闪,选择性坦白:“我担心时间不够,想以最快的方式离开。”

至于真正的原因,归雪间不好意思说。

于怀鹤看了归雪间一眼,好像不是很信。

两人长老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妙极,妙极。”

赤星道:“师弟,你有这样的天赋,合该加入照月阁。说不定日后能将《四十一字真言法诀》修到二十字以上。”

归雪间道:“我对照月阁仰慕已久。”

赤星又问:“等接受传承后,师弟要不要搬回来?这里的环境对修行法诀最为合适。”

归雪间推辞道:“我在书院里读书,学到很多东西,希望能继续下去。”

赤星似乎还要再劝,却被缘石压下去了:“师弟所言也无不可。你年纪小,在外游历,对修行也有帮助。”

书院里最多待上十年,和修仙之人漫长的寿命相比是不算什么。

两位长老非常热络,知道归雪间在书院里的事,又精通阵法,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像是生怕归雪间跑了,才通过试炼,就要领着他去接受西月仙人的传承。

照月阁没有入门仪式,毕竟接受了西月仙人的传承是无法抹去的印迹。

之前在山顶,于怀鹤还被拦下,现在与照月阁息息相关,已经不是外人了,甚至连前往西月仙人的居所也同去。

一路上,归雪间无心风景,胡思乱想很多。

通过试炼是不错,现在就能拿到西月仙人的仙骨更好,但归雪间的目的是以此补上自己身体缺失的那块。

如果最后没能成功,照月阁就白白折损一块仙骨。

来这里之前,归雪间和于怀鹤已经商量好了。万一此路不通,他们就向照月阁赔礼道歉,再一起去魔界抓那个叛逃的魔修,用于赔偿照月阁的损失。

到底是先斩后奏,有骗人的嫌疑,归雪间很是心虚。

他揉了揉鼻子,又往于怀鹤身边靠了靠。

照月阁的宫殿表面四散分开,实际上连成一个很满的圆,像是一轮满月。宫殿之间,以桥梁相连,远远望去,倒真像是月中仙境,颇有一番意趣。

一路上,赤星长老为他们介绍西月仙人生前之事。

西月仙人天纵奇才,自他以后,再也没有修行法诀成仙之人。他一生不愿被名利所累,为封印第一魔尊而死,要求弟子不许以先人的功绩在外吹嘘自己,是以照月阁的弟子行事低调,就连在秘境中,帮了忙后也立刻离开。

一行人跨过几座桥,来到圆月的上半部分,上下颠倒,又在阵法作用下毫无影响,来到西月仙人的旧居。

是一片桃花林。

现在是冬天,这里的桃花却四季常开,想来也与西月仙人留下的法诀有关。

他们穿过花枝掩映的小路,只见一处不大的空地,周围摆放了几个悬空的架子,有书,有酒,有珍奇法器,也有古筝。

中间则有一张棋盘,棋局未定,对弈二人已化作白骨。

一人是西月仙人,另一人是谁?

归雪间正疑惑着,小鱼从他的手腕处一跃而下,径直向其中一具骨骸游去。

它的身形很小,速度却快到了极致,有不顾一切的气势。

归雪间很奇怪,小鱼虽然有自己的脾气想法,却不是任性,更从未失控。

忽然,归雪间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弄云仙人的尸骨。

弄云仙人死了?

在场之人都有一瞬的怔愣,缘石回过神,仔细端倪着小鱼,试探着问道:“这条蛇……是弄云仙人的妖宠?”

归雪间“嗯”了一声,追了上去。

缘石道出这两具尸骨的由来,其中一具是西月仙人,另一具是弄云仙人。

他说:“千年前的那场封印亘古未有,由四位即将飞升的仙人共同完成。西月仙人为首,耗费太多心血,而弄云仙人被第一魔尊所伤,无法痊愈,不能再次渡劫。”

两人是旧友,弄云仙人没有留在自己的仙宫中仙逝,在死前找到了西月仙人。

缘石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当时弄云仙人先一步而去,说是不想它伤心。”

现在想来,那个“它”不是某个人,而是妖宠小鱼。

归雪间站到棋盘边,看到小鱼用尾巴尖勾着尸骨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移开。

那只手掌下压着一个图案,小鱼的模样栩栩如生地印在上面,连通体的青翠绿意都别无二致。

原来如此。

弄云仙人不想被小鱼知道自己寿命所剩无几,不能成仙,布置下阵法,准备好一切后离开了仙宫。

他应该是希望小鱼能好好活着,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追随而去,便给小鱼留下一个任务,希望它能守护雀水。

在弄云仙人的设想中,天生喜欢热闹的小鱼,不会在枯燥乏味的弄云仙宫久留,伤心过后,会去外面的世界渡过自己的一生。

但是小鱼一直留在仙宫之中,宁愿无止境的休眠,也要守好雀水。

直到一千年后,书院的一行人走入弄云仙宫,归雪间拿走了雀水,小鱼才愿意随他们一同离开。

小鱼是条很聪明的蛇,在听到缘石的话后,应该也明白了。

它沿着这具尸骨的手腕慢慢向上攀缘,缠绕着弄云仙人的脖颈,仙人的骨骼充满了灵力,不会随意散架,它还是非常小心。

归雪间的心颤了颤,他很不舍,又无法挽留。

他曾经以弄云仙人的名义说服小鱼离开危险的秘境,这个办法不能再奏效,他只能弯下腰,和小鱼对视,轻声问:“你是想留在这里吗?”

小鱼用脑袋贴着弄云仙人的下颌骨,骨头是硬的,不会有体温,但小鱼却很贪恋这样的接触,表现得那里好像还有余温。

它再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再也不想离开弄云仙人的身边了。

小鱼点了下头,轻声嘶鸣着,说了几句话,带给不在这里的几个朋友。

又伸出信子,舔了一下归雪间和于怀鹤的手指,好像要把两个朋友的气味深深记住,带入休眠后的梦中。

归雪间的眼眶很热,还是笑了,好像一个平常的午后,他们要去上课,小鱼懒懒散散地留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说:“再见。”

小鱼,再见。

书院很好,和朋友们在一起也很开心,桃花酒很好喝,看热闹很有趣,但它还是义无反顾,没有任何犹豫地留在主人的身边。

它……它只是一条被弄云仙人捡到的小蛇,它本来就应该留在主人身边。

片刻后,小鱼陷入了沉睡,就像过去的一千年那样。但这一次是非常幸福的,很安心的,不是无望的等待。

第138章 后背

归雪间的睫毛濡湿,慢慢眨了几下眼。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被于怀鹤扶住。

缘石叹了口气,走到另一具骸骨边。

西月仙人一袭蓝衣,一具白骨看起来也风度翩翩。

缘石施展法术,小心翼翼地从西月仙人的脊柱中拿出一块骨头,她没用手接住,而是将骨头放在一个特制的玉质容器中。

莹莹的仙骨泛着白光。

缘石又用了一个法诀,将灵力捏成骨头的形状,严丝合缝地填入脊柱的缺口。

西月仙人的身体少了一百块骨头,也还是完整的,不会支离破碎。

缘石接住玉碗,善解人意道:“今日二位远道而来,师弟又接受了试炼,大约筋疲力尽了。此事不必着急,你们不如先行住下,等休息好了再接受传承也不迟。”

归雪间点了下头。

毕竟是很重要的事,他最好不要勉强自己。

缘石走在前面,率先离开了这里。

归雪间和于怀鹤回过身,看向不远处。

小鱼没有呼吸,只有微弱的心跳了,就那么亲密地、毫无间隙地缠绕在弄云仙人只有白骨的脖颈间。

它一般会待在归雪间的手腕,或者于怀鹤的剑鞘上。

对待主人是不一样的。

归雪间又看了小鱼一眼,终于移开了目光,离开了桃花林。

*

归雪间还未入门,照理来说应该是要住客房的。

但他天赋太过出众,照月阁上上下下都将他当做阁内一员。又因归雪间有了道侣,虽然尚未成婚,还是分到了一间比普通弟子大得多的房间。

夜深了,天幕一片漆黑,照月阁的灯全点亮了,和天空遥遥相对,像是有两个月亮。

窗户大开着,归雪间恹恹地蜷缩在于怀鹤的怀里。

他胡思乱想很多。

明明知道小鱼是幸福的,他待在了自己最想回到的人身边,并不是在痛苦和失望中沉睡过去。

归雪间还是难过。

在此之前,归雪间其实并未经历过离别。他的前世是孤独的,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联系,母亲去世得太早,他的年纪小到还不足以理清这种复杂的感情。

直至此时此刻,归好像才第一次切身体会这样的感受。

他的下巴抵在于怀鹤的肩膀上,两人交颈而卧,透过窗户,望到高悬的月亮,莫名的怅惘从心头蔓延开来。

于怀鹤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归雪间,陪伴是无时无刻不在的安抚。

他的手臂很有力,很容易便将归雪间揽入怀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月上中天。

归雪间蹭了蹭于怀鹤的脸颊,感受着这个人冷的体温,看到月亮改变了方位。

他的心绪好像也逐渐平静下来。

小鱼的归处在弄云仙人的身边,它得偿所愿,所以想就此停留。归雪间可以将这件事放下,寄托思念,回忆和小鱼在一起的过往也是开心的。

人生总是如此。每个人,每个活着的东西,都有自己的意志,有各自的路要走,好像总有要分开的一天。

不对。

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在这条路上,他和于怀鹤是要携手同行的,是不会分开的人。

归雪间猝然仰起头,脖颈的曲线绷到了极致,他想要看到于怀鹤的脸。

这个角度没有办法。

归雪间动了动,尝试着从于怀鹤的怀抱里挣脱。

于怀鹤松开手,问:“怎么了?”

归雪间撑着手肘坐起来,他没想太多,嗓音很小地说:“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很难理解。

于怀鹤怔了一瞬,也坐了起来,两人靠得很近,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归雪间的脸,他淡淡道:“我们不是从没分开过么?”

听到这句话时,归雪间才后知后觉。

自从相遇之后,即使是身处昏迷中,他们也从没离开过对方。

大多数时间,每天都会见面,少数的几次,不能待在一起,归雪间看到很多东西,有些和于怀鹤好像没有关联,也会不经意地想起这个人。

此时此刻,又一次想起于怀鹤了。

归雪间这么想着,抬起眼,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层很薄的纱自他的头顶展开,垂坠,有一种很脆弱的美。

光线很快被于怀鹤的遮住了。

这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隐约觉得身形高大,肩宽背阔。

归雪间微微蹙眉。

第一次被于怀鹤背着的时候,十八岁的少年后背还有些单薄,现在已经不同了。

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察觉?

归雪间忽然明白了,正是因为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这样细微积累的变化才很难发现。

他参与了于怀鹤人生的每一天。

于怀鹤抬起手,托起归雪间的脸:“从前不会分开,以后也不会。”

他是这么说的,语气很肯定,世间好像没有能阻拦这个人的障碍。

归雪间很轻地“嗯”了一声,挪到了于怀鹤的身后,有些费力地揽住于怀鹤的肩膀,埋在他的后背,安心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归雪间醒的有点迟,决定接受仙骨。

照月阁单独为归雪间开辟了一片无人的桃花林,林中灵力充沛。

缘石将盛有仙骨的玉碗交给归雪间,没有留下来。

接受传承全看个人天赋和能力,别人帮不上忙。有些人需要有长辈的看顾才不会紧张,但归雪间不是,缘石不想让这个小师弟不自在。

归雪间看着玉碗,歪了下脑袋:“我有点紧张。”

于怀鹤说:“别怕。”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无论结果如何,归雪间没有胆怯。

对于失败的可能,归雪间并不害怕,对未来有很多信心和希望。

他伸出手,拾起那枚不大的仙骨。

然后,闭上了眼。

掌心中,仙骨散发着微微光亮。

刹那间,光芒极盛,巨大的灵力从仙骨中喷涌而出,宛如无形的、流淌的滚热岩浆,将周围的灵力也一同吸纳进去。

同时,狂风骤起,桃花被吹得四散飘零,枝叶横斜。

这和两位长老所说的继承传承完全不同。

归雪间睁开眼,下意识向身旁的人看去。

于怀鹤脸侧垂着的玉坠剧烈摇晃着,两人的发丝也纠缠在了一起,其间掺杂着粉色花瓣。

释放了灵力之后,仙骨变得虚幻,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不为强风所动,像一滴水落入湖泊,就那么融入了归雪间的身体。

仙骨。

仙骨。

归雪间的心脏一颤。

从小到大,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但是当这枚仙骨融入他的体内,填补上灵府与经脉间的空白,他忽然无师自通,懂得了过去的自己缺少的是什么了。

是对灵力的感知。

归雪间在修仙一道上很有天赋,他对灵力的掌控很强,否则无法修行《无为心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重明十八影》练习到那种程度。

按照常理,他能完全掌控体内的灵力,对身外的灵力也会有天然的感应。

归雪间却做不到。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无需集中注意力,归雪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每一缕灵力流淌的痕迹,他可以随意调动那些灵力,轻而易举。

恍惚间,归雪间闪过一个念头,他修习阵法的速度远超众人的原因,大多源于天赋,也有一部分修行方式的缘故。

比起别的法门,阵法更注重规则。比如于怀鹤用剑,在斗法中,在修行中,灵力的流向决定着他如何出剑。

很多修士习惯如此,也以对灵力的感知取代了对阵法真正的观察。他们无意识地混淆了其中的差别。归雪间没有仙骨,反而能够严格地按照规则判断阵法布置的正确与否,而不只是拘泥于灵力。

归雪间张开嘴,喉咙发出难以抑制的颤音。

他无法控制灵府中的灵力了。

一般来说,人经过修炼,灵力由经脉汇聚至灵府,提升修为。归雪间不同,他的灵府中贮存着足以渡劫的灵力,身体却不过炼气期。现在有了仙骨的连接,灵力由高到低,本能地从灵府横冲直撞向经脉中涌去。

他需要理顺体内的灵力,才不会伤到经脉和身体,不至于走火入魔。

如果只是这样……

归雪间又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太快了,太敏锐了。

一瞬间,灵力流动清晰了成百上千倍,归雪间无法分辨体内体外的差别了。他又不像于怀鹤那样刻苦修行多年,缺少掌控庞大灵力的经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身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本能地想要关闭杂念,强行令这些干扰的灵力消失。

归雪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拽住于怀鹤的手:“不要担心,我不是、不是……”

他几乎失去睁眼的力气,连于怀鹤的脸都看不清了,却始终能感觉到有一股灵力环绕着自己。

那灵力似乎很矛盾,剑一般的冰冷锋利,却又温柔地拥着归雪间,将杂乱无章的灵力排除在外。

是于怀鹤。

自己不是昏迷,归雪间不想让于怀鹤再像上次那样担心,乃至难过了。

混乱中,于怀鹤的唇贴了一下归雪间的额头,他说:“我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醒来。”

归雪间的身体一软,他闭上了眼,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第139章 传承

归雪间睁开眼,在自己的灵府中醒来。

天空灰蒙蒙的,彤云密布,似乎山雨欲来。

与以往的平静不同,灵府中风雪大作,原来堆积在地面的细雪化作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天幕与地面间翻涌。

雪很脆弱,轻飘飘的,很容易消融,捧在掌心中很绵密,却也能压倒一切,将所有痕迹都悄无声息地抹除,掩埋,最后只剩下这一片雪白。

在这场暴雪之下。

归雪间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是由他的幻想构建出的世界。

风太大了,令人寸步难行。

归雪间费力地站着,玉簪被风吹得跌落。

他伸出手,雪白的发带自远处而来,缠绕在指间。

很短暂的时间,雪堆积在归雪间的手腕上,和他的肤色融为一体。

归雪间用发带束起长发。

又抬起手,并拢手指,微微往下压,他轻声道:“安静点。”

下一瞬,在他身边纷飞的雪花平静了下来,落在了地面。

归雪间并不害怕风雪,他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一步一步向前走,直至脚印遍布整个灵府。

一场暴雪在主人的命令下停歇了。

归雪间终于有余力探查别的东西了。

他的身体……现在很混乱。

灵府才安静下来,过多的灵力已经涌入经脉,仙骨中的传承蠢蠢欲动,总而言之,他只是解决了最危急的事。

身体无法承受过多的灵力,归雪间坐了下来,闭上眼,调息在经脉中乱窜的灵力。

归雪间的身体太过复杂,他是人,又作为第一魔尊容器,拥有远超寻常魔族的特质。

仙骨脱离了世俗的形态,不再存在于人世间,来到了他的灵府,填补上了本来缺漏的部分。

这样说来,与吞没魔器的方式很相似。

但归根究底,如果不是为了成为第一魔尊的容器,归雪间不会失去仙骨,也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拥有。

归雪间决定暂时不再思考这些短时间内得不出结果的问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灵力停了下来,缓慢平和地在归雪间的经脉中流淌。

归雪间松了口气。

最后是西月仙人的传承。

他尝试触碰仙骨中留下的东西。

《四十一字真言法诀》自然而然地烙印在归雪间的脑海中,他了解这四十一个字的含义,却与通达相差甚远。

法诀的修行太复杂了,很难从表面的字意去理解。

入门太难,所以传承竟成了必不可少的修行法门。

意识中,过去、现在、归雪间从未经历过的,在骨头上铭刻着的印迹不断在眼前浮现,像是光怪陆离的梦,转瞬又破碎。

日月变化,沧海桑田,蜉蝣朝生暮死,那些宏大的事物和微小的改变,一切都按照天道的规则运行。

修仙是顺应天道,也是逆天而行。

人的身体本来是没有那样的力量的,是寄天地灵力于一己之身,才拥有了成长、创造,反抗的能力。

世界变幻莫测,真正的规则在他的面前显现。

太过深奥,也太过繁杂,人的意志在这些面前非常渺小,好像很容易令人沉迷其中,失去方向。

难怪照月阁的传承需要考验天赋,且接受传承也有时间长短和优劣之分。

西月仙人并非将人的性命置于传承之上,一旦接受传承的人被规则的意志裹挟,或是因无法理解而神识模糊,仙骨就会结束传承。

归雪间很有天赋,能够理解复杂的规则,又经历过太长时间的孤独,很擅长应对神魂毫无保留的冲击。

最重要的是,他对外界不是一无所知。

从始至终,冷的气息一直环绕陪伴着归雪间。

是于怀鹤。

归雪间知道自己是谁,明白身处何处,就不会迷失。

观察体会的时间越长,归雪间对《四十一字真言法诀》的了解也就越深。

那是一种很难领会的东西,幸好归雪间的悟性不错。

但这也不是没有止境的。

仙骨中所能承载的东西有限,可能脸西月仙人也没想过,能有人能承受这么长时间。

忽然间,像是日食的一个瞬间,灯熄灭了,周围漆黑一片。

归雪间知道结束了,他睁开眼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桃花间的于怀鹤的脸。

他眨了眨眼,身体可能是太久没动弹了,很不灵活。

就像昏睡之前听到的承诺那样,于怀鹤一直待在这里,陪在归雪间的身边。

对于昏迷之后的事,归雪间很想知道。

他没有说话,于怀鹤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托起归雪间的身体:“照月阁的长老来看过几次,说你正在接受传承,时间长的前所未有。”

这不能全怪自己,归雪间想,于怀鹤也要对此负责。

在无穷无尽的规则演算复现中,归雪间有片刻的疲惫和失神,但一想到于怀鹤就在自己身边,他又回过神了。

于怀鹤对传承之事的兴趣似乎不大,他抬起手,抚弄着归雪间的眉眼,动作很轻,无比认真地问:“仙骨怎么样?”

龙傲天总是运筹帷幄,对人对己都了若指掌,游刃有余,他很少会有这么在意一件事的时候。

可能因为此事事关归雪间的寿命吧。

归雪间点了下头。

于怀鹤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鼻尖也撞在一起,非常亲密无间。

归雪间被抱了一会儿,又轻轻说:“是不是该去拜会长老们吗?”

毕竟自己是在照月阁接受传承,对这里的长老也要有所尊重。

于怀鹤“嗯”了一声。

他稍微松了松,但没放下归雪间。

天怎么忽然暗了?

归雪间抬起眼,看到黑压压的天空时,差点以为自己还身处灵府中。

他懵了一下:“这是雷劫吗?”

于怀鹤也看了一眼,平淡道:“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归雪间很疑惑。

于怀鹤解释道:“你有了仙骨,灵府中的灵力可被天道感知,修为提升,一定会有雷劫。”

归雪间想,看来天道不是想把自己劈死,所以是等他醒来,才降下雷劫。

于怀鹤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万年雪莲完全吸收了,我也要渡劫。”

归雪间:“!”

命契,对魔族修行方式的惩罚,又是两人同时渡劫,这次雷劫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他已经算不清也不想算了。

反正只能面对。

归雪间还未反应过来,于怀鹤就抱着他,自照月阁的琼楼玉宇之上一跃而下。

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两人宽大的衣袖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他们抱在一起,像一颗从月亮上坠落下的星子。

风很冷,归雪间蜷缩在于怀鹤的怀里,嗓音软绵绵的:“为什么要跳下来?”

于怀鹤的声音是冷的:“这次雷劫估计会很厉害,你想把照月阁的宫殿劈碎吗?”

归雪间搂紧了于怀鹤的脖颈:“不要。”

于怀鹤的速度极快,片刻间就赶到了离照月阁十书里外的山上,停了下来。

雷劫来的很快。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黑压压的乌云,一层又一层。

比起上次,这次的雷劫恐怕要厉害十倍。

一道冷蓝色调的天雷裹挟万钧之力,笔直地向二人劈来。

于怀鹤抱着归雪间,拔剑出鞘,连天雷都被断红斩断。

轰鸣声不绝于耳,归雪间在于怀鹤的怀里非常安全。

他甚至还有空观察周围的场景,天雷才落下没几道,已经被于怀鹤斩断,余威都足以将大半边山头劈得粉碎。

归雪间心有余悸。

幸好于怀鹤当机立断,从照月阁跳了下来,否则八成会把照月阁劈了,不知道要赔多少灵石。

这次天雷太多了,也太密了,于怀鹤孤身一人,断红的剑气是很锋利广阔,也有挡不下来的地方。

一道雷似乎就要劈在于怀鹤的身上了。

这是权宜后的抉择。

于怀鹤无所畏惧,他的身体可以承受,只是松开了手,将归雪间推远了些,不想让归雪间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归雪间一怔,紧握着于怀鹤的手,不肯松开。

或许一道天雷不会造成真正致命的伤害,但他想保护于怀鹤。

危急关头,他不假思索地吐出两个字。

——“天幕。”

近乎于天的云层出现在两人的头顶,天雷没入其中,被层云吞没,像是泥牛入海,很快销声匿迹了。

这是《四十一字真言法诀》的第三十七、第二十三字。

法诀中的四十一个字并非固定,可以随意排列组合,只要施展法诀的人真正懂得其中蕴含的规则即可。

维持这样的法诀绝非易事,归雪间体内的灵力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才能支撑下去。

断红插在地面,于怀鹤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他偏过身,不轻不重地扯了下归雪间的手腕,又将对方拽入自己的怀抱。

归雪间想到这人刚刚推开自己,又很少一点的生气,但又舍不得推开对方,抿着唇,不是很心甘情愿地被抱住了。

于怀鹤看着归雪间的脸,将手指插入归雪间的指缝,两人十指交握:“你很厉害。”

归雪间没拒绝,默默地屈服了。

他抬起眼,看了于怀鹤一小会儿,坦白道:“所以可以保护你了。”

于怀鹤道:“你不是一直在保护我么?”

在秘境时,在于怀鹤昏迷时,归雪间倾尽全力保护着于怀鹤。

归雪间蹙眉,觉得这人故意曲解自己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下次不要推开我。”

于怀鹤淡淡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他微微用力,将归雪间的手攥的很紧。

粉紫的天雷撕裂天际,留下一道光芒,照亮了于怀鹤的脸。

归雪间看着他,屏住呼吸,忽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于怀鹤好像是在说,他活着,他清醒着,保护归雪间就是他的本能,和面对着怎样的对手,归雪间的修为多高,有多厉害毫无关系。

这个人永远都会这么做。

归雪间的心一颤,他说:“那……我会握住你的手,永远不会放开的。”

《四十一字真言法诀》和断红交替出现,不知过了多久,雷劫终于劈完了。

最开始归雪间还会数一数,到了后面是在累了,根本无暇顾及。

在寻常修饰严重近乎无解,会被劈得魂飞魄散的可怕雷劫,在他们两个面前竟可轻松化解。

归雪间松了口气,却见十多道身形飞速向他们的位置赶来。

那是谁?

他歪了下头,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认出缘石和赤星两位长老,便很心虚地拽住了于怀鹤的袖子。

照理来说,这些连绵不断的山脉也是照月阁的一部分,现在被天雷劈的七零八落,好几个灵山已经被夷为平地,灵石碎成齑粉,再也不能用于修炼开采了。

这些照月阁的长老们前来,不会是找他们索要赔偿的吧?

归雪间小口小口地喘气,还未完全适应现在的修为,默算着自己和于怀鹤手中的灵石,也不知道够不够赔的。

十几人落地,只听为首之人道:“阁主吉人天相,恭贺阁主渡劫成功。”

归雪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很是茫然地“啊”了一声。

自己不是还未入门,怎么就成了阁主?

难道他中途睡了很久,还是无意间失去了记忆,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吗?

也不对。

于怀鹤的模样和自己昏睡前没什么差别。在那个月夜,他看的很仔细,特意观察过,连于怀鹤下眼睑有根特别长的睫毛都记得,现在醒来也没什么变化。

时间应该不是很长才对。

遇到不明白的事,归雪间本能地向于怀鹤寻求帮助。

于怀鹤缓缓收剑入鞘,看到归雪间迷茫的眼神,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只是勾唇笑了。

第140章 阁主

于是,归雪间问:“为什么我是阁主?”

为首之人名为水镜,是目前照月阁修为最高的修士。

他负责统领照月阁的一切事务,是目前照月阁修为最高的修士。

严格意义上来说,照月阁的修士都是接受了西月仙人传承的弟子,彼此之间并不论资排辈,大家的性情也很高洁,对虚名俗务不感兴趣,不用非得选出一个阁主来。

归雪间以为是这样的,所以阁主之位一直空悬。

实则不然。

没有阁主是因为没人能将《四十一字真言法诀》修到二十字以上,在此之前,最多是修到了二十六个字。

西月仙人生前曾留下遗言,将法诀修到三十字以后,才有教授旁人的能力,可以成为阁主。

归雪间和于怀鹤渡劫时闹出的动静很大,照月阁的人居高临下,都能看到归雪间用了三十字以后的法诀。

是以雷劫一结束,照月阁的长老就赶来了。

原来如此,但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这事来的突如其然,归雪间毫无准备,他打算当个平平无奇的修士,为了仙骨骗人已经是做错了,何况错上加错。

怎么能当照月阁的阁主呢?

他皱起眉,拒绝道:“我还没有入门,怎么能成为阁主?”

水镜盘腿坐到归雪间的对面,两人平视道:“此言差矣,接受西月仙人的传承时,就已入照月阁,谈何没有入门?”

好像也是。

但还是不行。

归雪间又说:“我的年纪太轻,资历不足,不能担当此等重任。而且对法诀的体会,与我的修为和经历有关。”

《四十一字真言法诀》太难,归雪间对灵力的掌控细致入微,以及规则的理解又远超常人,这样的天赋已是世间难寻。加上他前世的经历,神魂凝练,不畏惧仙骨对魂魄的冲击,才能完全继承西月仙人留在仙骨中的神念。

水镜的模样很年轻,笑道:“阁主此言差矣。”

作为周先生的学生,归雪间算得上很伶牙俐齿了。但毕竟才入世两年,不能舌辩群雄。对方人数又多,思量许久,更辩不过了。

归雪间很无助,又看向于怀鹤了。

这一次,于怀鹤没再沉默,而是开口道:“我的未婚夫才渡过雷劫,还需要休息,诸位不如改日再议。”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人年少相伴,连雷劫都一起渡,感情甚笃,无人能及,归雪间肯定很看重这位未婚夫的意见,如梦初醒道:“正是,此事也不着急,两位不如先随我们一同去休息。”

照月阁高悬,须得飞上天上宫阙。

在座之人,修为皆在化神以上,没有不会飞的。

唯独一个大乘期的修士除外。

归雪间被于怀鹤抱着,很心安理得,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众人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两人回到之前歇息了一晚的房间,待那些人都离开了,归雪间才松了口气。

松到一半,又想起于怀鹤方才的所作所为。

他蹙着眉,望向于怀鹤。

于怀鹤视若无睹,将归雪间捞入怀里,低下头,随意地吻住归雪间的嘴唇,像是想这么做很久了。

归雪间不能拒绝这个人。

他微微张开唇,回应着这个吻。

在神识中,他一直用于怀鹤的发带束发,没忍住拽住于怀鹤垂在脸侧的玉坠。

于怀鹤身形高大,侧着身,被迫偏着头——这么说并不准确,归雪间的力气不够,很难做到,他是自愿的,让归雪间拽的轻松点。照理来说,这样的姿势会有些狼狈,但于怀鹤看起来完全不会。

他的神情似乎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睫毛半垂着,漆黑的眼眸很深邃,体温提高,由冰冷变得滚烫。

两人的唇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归雪间能感觉到于怀鹤体温的每一点变化。

一个轻而漫长的吻结束后,归雪间慢半拍地想到之前的事。

他摸索了一下,手掌压在于怀鹤的大腿内侧,撑着身体,应该是在兴师问罪,但嗓音沾着潮湿,听起来没什么气势:“方才……你怎么不说话?”

于怀鹤握着归雪间手腕,稍微换了个位置。

这个人被压疼了吗?归雪间疑惑不解,又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手指蜷缩了一下。

于怀鹤的目光落在归雪间的脸上:“觉得你可以做到,也很适合照月阁阁主的位置。”

所以才没有阻止。

归雪间,好像明白这个人的意思了。

于怀鹤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是讨厌麻烦,不喜欢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身外之外的价值。

在某些方面,于怀鹤的保护是完全占有,不容他人觊觎。但在其余大多时间里,于怀鹤希望归雪间拥有更多,有良师益友,有朋友相伴,在同窗间也有,任何人都不能看低归雪间。

他会保护归雪间,也确信自己能够做到。

如果归雪间成了照月阁的阁主,在修仙界的身份也会不同,任何人,任何想要伤害归雪间的东西,都需要思考能否付得起代价。

但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雷云散去,昏黄的日光下,于怀鹤的神情显得很温和:“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们就离开这里。”

他抬起手,指腹落在归雪间的唇边,很轻地按压了一下:“谁也不能勉强你。”

最重要的是归雪间的想法。

于怀鹤总是这样。

归雪间看了于怀鹤一小会儿,没忍住小声问:“龙傲天都是你这样的么?”

于怀鹤听到了,似乎不太明白,问:“什么?”

归雪间摇头:“没什么。”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那些游荡的日子里,归雪间听过很多龙傲天,有些是故事里虚构的,有些是真实的人物,听起来好像很光鲜亮丽,令人歆羡。

于怀鹤和所有或真或假的龙傲天都不同,是独一无二,属于归雪间的。

他缓慢眨了下眼,视线无法离开眼前这个人。

于怀鹤的头发在雷劫中断了好几缕,看起来很明显。

于是,归雪间问:“要我帮你束发么?”

于怀鹤点了下头。

归雪间解开于怀鹤的发带,放到一边,慢吞吞地梳理着满手的头发,指甲不小心勾住几根发丝。

这么长时间了,归雪间还是不太熟练,可能是他为于怀鹤束发的次数太少了。

很多事是熟能生巧,归雪间没有这个机会。他醒来的时候,于怀鹤早就去练剑了。

他这么想着,小心地将于怀鹤的头发捋顺,垂着头,温热的呼吸落在于怀鹤的后颈,问:“有没有弄疼你?”

于怀鹤说:“不会。”

归雪间费了很大的力气,重新整理好了于怀鹤的

和于怀鹤待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做这些时,归雪间的心绪平静,思考了很多事。

和于怀鹤想的不太一样,他是觉得自己得到了西月仙人的传承和偌大的帮助,重新拥有了仙骨,可以继续修仙,也应该回报照月阁,完成西月仙人的遗愿。

虽然无论当不当阁主,他都会在理解通达的基础上教授《四十一字真言法诀》,但照月阁的长老们似乎很怕他跑路。

……好像也只能当了。

好不容易为于怀鹤束完高马尾,将断掉的发丝掺杂在中间,归雪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长进的。

至少比第一次好。

归雪间还没看够,于怀鹤伸手将归雪间拉入怀抱,两人一同倒向背后的床褥。

才经历了一场雷劫,归雪间也累了。

渡劫过后,对于修为的提升,归雪间还没太多实感,现在才有时间探查一番。

归雪间的灵府中虽然存有足以渡劫的灵力,但那些并不完全受他控制,只有吞没魔器和魔族能力,那些灵力才会转化过来,供他使用。

所以归雪间现在是大乘期。

渡劫期的修士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数遍修仙界也没有几个,上一位有记载成仙的修士还是在一百年前的峨洲。

那自己现在似乎也厉害了?

归雪间还没想明白,思绪又被打断。

于怀鹤覆身而上,又是一个吻。

这一次很深,撬开了归雪间的牙齿,唇舌交缠,连呼吸都是炽热的。

他好像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很擅长忍耐,没被发觉。

很厉害的大乘期修士归雪间对此毫无反抗之力,身体都被亲软了。

他紧紧拽着于怀鹤胸口的衣服,似乎很紧张,有点推拒的意思。

于怀鹤抬了下头:“很久没亲你了,现在也不行么?”

归雪间很茫然,“啊”了一声,瞥了眼四周。

照月阁的房间太开阔了,四周一面墙都没有,仅有轻纱覆盖,在晚风中漂浮着,从外面能将房间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又是不熟悉的地方,归雪间感到羞怯和不安全。

他迟疑了一小会儿,问道:“为什么?”

接受传承用了一个多月,和普通修士闭关相比不算长,但对归雪间和于怀鹤而言并不短暂。

于怀鹤说:“不想打扰你。”

归雪间:“?”

还能怎么打扰,他对外界都没有知觉。

于怀鹤解释:“灵力会透过唇舌,进入你的身体。”

然后扰乱经脉中的灵力,归雪间想了想,这样他或许真的会因此失神,被迫中断继承。

那好像是很久了……

归雪间动摇了,又看了一眼于怀鹤,彻底屈服。

安全起见,他打算布置一个阵法,虽然像是掩耳盗铃,但总比现在这样好。

还未着手准备,就听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说:“这里是不行。”

于怀鹤的嗓音很低,也很沉:“归雪间,我想进入你的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