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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城副使,無城统领,星斗城都督,十城之人来了九个,还有一个在路上。各大宗门的来客更是不计其数,门派中的长老比不得仙城中的修士职务繁忙,大多颇有闲情逸致,来此不仅是观看书院大比,更是与老友相聚。

对书院而言,五年一次的大比声势极为浩大,展示学生苦修的本领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显露书院强大的实力。若没有实力,书院也无法护住众多年轻修士、奇珍异宝、法术秘籍。就像花先生布下的梵行诸天阵,除书院之外,即使是再大的门派,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高阶修士能支撑此阵。而一千年来,在紫微书院里读过书的学生数不胜数,即便没有留下来,也会被书院心存感念。

各种原因下,书院才能一直处于超然的地位,不偏不倚,扶助散修。

不过这样的事,自有书院的峰主先生们操心,与学生们并不相干。

归雪间一行人正在等待先生的查验,再一同进入双叶峰中。

此次大比的规矩很多。特制的通行玉牌不能放在储物戒指中,必须随身佩戴。连带进去的东西也需要经过筛查,不能携带与自身修行法门无关的物件。比如归雪间修的是阵法,可以携带布置阵法的材料,而别的符箓灵器之类,一概不允许带入双叶峰中,就连丹药只能带几瓶用于简单疗伤的。幸好孟留春得了弄云仙人的传承,也算是丹修了,允许他携带不同效果的丹药。

花先生正在指挥先生,对梵行诸天阵做最后的测试,无意间瞥见归雪间,飞了过来,言语间很是傲气:“你是我的学生,这次比试不要丢我的脸。”

又叮嘱了一句:“在里面动点脑子,不要只会打打杀杀。”

归雪间乖乖应了。

周先生正好也过来看完学生,倒是很看得开,对归雪间道:“你年纪小,身体又弱,不行就出来,还有下一次。”

归雪间又应了一声。

花先生听了,火气很大地评价:“真是没有志气!”

两位先生平时不碰头,井水不犯河水,乍一见面,对教导学生的理念大不相同,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也像是要打架了。

归雪间夹在两人之间,正想着该如何劝架。

他还没想好,两位先生先熄火了。周先生尊老,花先生爱幼,总之看在归雪间的面子上,彼此冷哼了一声,没打起来。

归雪间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个时辰,归雪间站都站累了,大阵终于开启,上千名学生同时被传送进双叶峰内。

甫一落地,归雪间睁开眼,入目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上次、或是上上次的书院大比中被打塌了半堵墙,时至今日还没修好。

书院的意思大概是,反正修仙之人席地而睡也不会着凉生病,懒得费这个事了。

进来的第一天,夜漏会给学生使用的时间,不会要求他们立刻交付玉牌,用于交换他们第二天不被淘汰的权利。

归雪间向外走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圈四周环境,对别风愁说:“严壁经说的不错,抽中这里确实是有点好处的。”

虽然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山腰处只有劣势,但他却可以创造优势。

防守据点,有时不用多少人力。

一个像归雪间这样的阵法天才足矣。

但这样一个阵法,仅凭归雪间很难在短时间搭建而成,同行几人都得帮忙才行。

于是,便出现这样一幕。在最危险的山腰处,孟留春一个金丹正在哼哧哼哧地测量土地方寸,为阵法的布置做准备,他看起来毫无防备,就像是进来凑热闹的。

路过之人难免会起别的心思。

有人想趁机击破这里的夜漏。最后留下来的小队是书院大比的冠军,但击破别队夜漏前三名的小队,也都有丰厚的奖励。

还有些人想要抢走孟留春的玉牌,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于怀鹤,他暂时不能露面,名头太大,一出现在外面,那些想要来试探的人看到他全都跑光了。

那些路过想要捞一笔的人,当然都败在几人手下,一一败退,留下自己的玉牌,遗憾离场了。

真是感谢这些同窗。

第一天结束,围绕着夜漏布下的多重阵法终于大功告成,阵法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成功走出阵法,不仅修为要高,对阵法也要很了解才行。

而到了第二天,迫于生存的压力,学生之间的试探升级为打斗,难免会出现受伤的状况,不过不用担心,在大比期间受的所有伤都由书院负责治疗。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于怀鹤同其余三人出门,归雪间和小鱼留在据点,负责看守夜漏。

这里只有归雪间一个人,反倒没什么人敢来了,生怕设有什么陷阱。

第三日的午后,有人看到落单的归雪间,起了心思。

青蛇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那位师兄没能看见,而归雪间的修为实在太低,不像是能有什么大本事的样子,近在咫尺的玉牌和夜漏不拿,他实在心痒难耐。

这么想着,他从破损的院墙外翻了进来,一步一步靠近归雪间身后的夜漏。

他的脚步极轻,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他举起手中的武器,将要毁掉那个夜漏。

但夜漏却只是一个幻影。

那是虚假的。

不是幻术,而是阵法。

毕竟身处梵行诸天阵之中,又在书院众多先生峰主的眼皮子底下,归雪间很谨慎,不会做多余的事。

万一露出蛛丝马迹后被察觉出他的体质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那位师兄僵住了,难以置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之前一直毫无察觉的归雪间忽然回过头,打了个响指。

另一个阵法也被触发,周围的情形一边,雾气四起,却化作枷锁,将那位师兄困在其中,不能逃脱。

归雪间看起来很是柔弱,甚至无法夺下面前这人的武器,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来:“师兄,对不住了。”

一道闪电般的青色光芒窜了出来,迅速夺下那位师兄的通行玉牌。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逐出双叶峰了。

小鱼翘着头,将玉牌从脑袋往下滑,撞到身上本来挂着的两块玉牌,用尾巴尖勾住,往归雪间面前一递。

归雪间从小鱼尾巴上接过玉牌,对着光看了一眼,也没挂在身上,而是放在了夜漏旁边。

他有点无聊,托着腮叹了口气,静静地等待下一个落网的师兄或师姐了。

双叶峰外。

“不错,不愧是我的学生。”

花先生不顾身旁的贵客,照旧悬浮在半空,看到这一幕时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他忙了两三天,待阵法稳定下来,才抽空来看书院大比的场景,任性至极地调到归雪间身边的灵玉玉幕。

花秉秋是真正的阵法大师,无论行为有多乖张,在场之人忌惮他的修为和能力,也不会加以阻止。

而一个耗费如此多人力灵力的阵法,若是只用于辨别身处其中之人是否拥有通行玉牌,未免太大材小用。梵行诸天阵最不同凡响之处,是能以天地为造化,将阵内发生之事,丝毫不差地展示给外人观看。

在此之前,书院大比与普通的宗门比试并无太大差别。

一百六十年前,花先生初来书院,在当时峰主的建议下研究此阵,又耗费三十余年,最终确定双叶峰为最佳地点,书院大比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双叶峰内遍布灵玉,一位先生须得为一片区域内的灵玉供给灵力,使之记录下灵玉周围发生之事。而这种灵石本身并无感应的能力,只是能通花草树木之感。灵玉的功能是聚集植物所搜集的信息,再投射至阵法外。说来简单,操控起来非常复杂,也只有花秉秋这样的阵法大师才能构建出来。

花秉秋正得意着,见到坐在不远处的周横,笑容又一僵,总觉得不是滋味,归雪间明面上还是这人的学生呢!

同时又在心里痛骂赵游,要不是那天这小子非得拉着他去检查阵法,他也不会错过归雪间。

没过一会儿,灵玉里又出现别人的身影。

但这次却不是被归雪间的弱小引诱上钩的师兄或师姐,而是于怀鹤一行四人回来了。

看几人的神色是收入颇丰,也没有减员。但他们出去一天,期间时刻警惕,极度紧张,所以也需要休息。

于怀鹤却不见疲色,径直走向归雪间。

只见于怀鹤半蹲下来,从怀中拿出所得玉牌,一块一块挂在归雪间的腰间。

没人料到会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看的却更加聚精会神。

玉幕之上,归雪间试着站了起来,微微蹙眉:“好沉。”

又问:“这么多,没分给他们么?”

他们——指剩下的三人一蛇。

于怀鹤“哦”了一声:“分过了。这些都是我的。”

站在后排的学生里也有被于怀鹤一行人淘汰的,对着这一幕咬牙切齿。

在别人还在为存活下来苦苦挣扎时,于怀鹤的玉牌已经多到能给归雪间挂着当装饰品了。

归雪间歪了下脑袋:“我又不出去,你在外要多备几个,万一掉了呢?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怀鹤说:“想给你。”

归雪间想了想:“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拿到几个玉牌,要我给你挂上吗?”

“好。”

终于,场外也多了些窃窃私语。

赵游有些迟疑地问:“这两人……什么关系?”

司徒先生的脸一阵青白,冷笑着道:“师兄弟!还能有什么关系!”

后排的学生嘀嘀咕咕:“师兄弟?不像吧。”

“情兄弟还差不多……”

“啧啧啧,这不是不加遮掩吗!这两人胆子也太大,完全不把书院的规矩放在眼里。”

“于怀鹤一贯如此,之前不就听说过吗?”

“不要命了,小心被司徒先生听到。”

“那司徒先生睁眼说瞎话,我们是仗义执言。”

“好,你胆子大,去司徒先生面前去说。”

“不应该啊……你们真的觉得司徒先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吗?”

归雪间拿起一块玉牌,正准备给于怀鹤挂上,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身处梵行诸天阵之中,一言一行皆可能被外人看到、听见。

普通学生对阵法的理解不深,很难察觉到灵石所在之处,归雪间却在无聊等待的时间里,早已辨别出布在这个破屋子周围的灵石。

而有一枚就在不远处。

虽然别处可能有激烈的打斗,外面的先生同窗此时此刻不一定看着自己和于怀鹤,但一想到这种可能,归雪间呆了一下,脸立刻烧红了。

于怀鹤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被归雪间捂住了嘴。

纤细的手指压在于怀鹤的薄唇上,很用力,但不会让人感觉到痛。

归雪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企图让于怀鹤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归雪间头脑和脸蛋都在发热,他怕从双叶峰出去后,司徒先生要把自己和于怀鹤发配到不同的两座山峰,中间的路程要走两个时辰。

……太可怕了。

于怀鹤很顺从地被力气很小的归雪间拽走了。

直到确定不在灵玉的感应范围内后,归雪间才停下脚步。

皮肤上有一小点潮湿的水渍,归雪间意识到那是什么,猝然收回手,手指蜷缩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靠在墙上,偏着头,不去看眼前的人。

于怀鹤站在归雪间面前,淡淡道:“有点想你了。”

归雪间微微睁大了眼。

不是才出去一天么?

一天没见面而已……

又很庆幸,自己方才把于怀鹤的嘴捂住拉走了。

归雪间看起来好像很平静,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哦。”

然而撑在墙壁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不小心被藤蔓上的刺戳破了手指。

一滴血染红了那枚刺,还有随着归雪间情绪起伏的,失去控制的能力。

一瞬间,藤蔓急速生长,将归雪间的半个身体也困入其中。他的长发散乱,与青绿色的枝条交织着,攀缘在归雪间的脸颊边。

粉白的花苞将归雪间的脸衬得细腻而柔软,比花瓣还要脆弱。

紧接着,整面墙的野蔷薇一同绽放。

归雪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怀里抱着花,鬓边簪着花,身后也满是花。

那是他此时此刻心的具现。好像也分不清季节,忽然置身于炽热躁动的夏季,一下子全盛开了。

是对于怀鹤的心动。

于怀鹤拂去归雪间睫毛上掉落的花瓣,一点一点将他柔顺的长发从蔷薇藤蔓中剥离开来。

枝叶穿过碎发,滑过后颈,有点疼,但于怀鹤的动作很轻。

归雪间半垂着眼眸,不敢抬头,于怀鹤身上的气息混合着蔷薇的香气,很好闻,他坦白地说:“我也想你了。”

于怀鹤将归雪间自蔷薇藤蔓中捞起,抱入怀中,他冷淡的嗓音里带了点笑意:“我知道。”

动作间,归雪间腰间挂着的数块玉牌相撞,戛玉鸣金,花瓣簌簌而落,于怀鹤又折下一支蔷薇:“看出来了。”

第87章 白自在

五日过后,双叶峰所剩不过百余人。与最开始就被淘汰的那些人不同,现在还存活下来的,各个小心谨慎,有一手看家本领,没有十足把握,轻易不会出手。

而因为诱使太多师兄师姐被阴沟里翻船,山腰那处破屋也出了名。远远看去,破屋主人背影纤瘦,皮肤雪白,身旁雾涌云蒸,只可远观,不可靠近,见过他长相的人,都被淘汰了,所以在双叶峰中被称作陋室美人。

又过了两日,有人小心翼翼地查探下,才发现这位陋室美人就是归雪间。

秘境归来后,归雪间虽然出了名,但他并不爱出风头,平日里很少出门,书院众人只听闻归雪间擅长阵法,现在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山腰原来是最差的地势,最容易攻下的据点,现在却都绕着走。

有人评价道:“这个归师弟看起来文文弱弱,修为又低,实际上却很有一手。”

“模样这样好看,下手却这么狠,竟从未有人能逃出来!”

“这个归雪间果然是继承了花先生的狠……”

“慎言,小心些,那位可能正在听呢!”

然而花秉秋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得意得很。

无数灵石搜集的画面在玉幕上一一闪过,最后停留在苏馥兰这边。

很多人都看好这位化神期的馥兰师姐夺下魁首。

苏馥兰将剩余之人所在的据点一一标注了出来,沉思片刻后道:“于怀鹤一行人,看起来修为不显,实则每个人本事不俗,不能小觑。”

“而想要偷袭他们的据地,也不是个好法子。在一个阵法天才精心准备的堡垒中,击破对方的夜漏是极为困难的事。”

她理智地做出决定:“这块硬骨头,留到最后再啃。万一失败,得不偿失。”

一旁的师弟道:“馥兰师姐,我之前见你不大看得上这个于怀鹤,还以为你要率先攻下他那队呢。”

苏馥兰将地图折好,收入怀中:“我去年一整年都在闭关,并未见识到这位师弟如何厉害。见他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以为又是你们夸大其词,所以不以为意。现下接触过后,才知道这个于怀鹤是有真本事的人,剑法出神入化,行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看轻他。”

她挑选北面一处据点作为此次进攻的目标,而对面的几个人她都极为熟悉,知道对方弱点,便从自己的小队中挑选适合的人一同前去。

苏馥兰看了一圈四处,冷冷地问:“百自在呢?”

她对同队之人的管束非常严格,不允许私自行动。

有人接话道:“自在师弟?他不是同我们一起侦查……”

回过头,遍寻不到,他奇怪道:“他人呢?”

*

书院大比期间的大多数时间,归雪间都待在据点中。

首先,他的身体较为脆弱,适应不了长时间的潜伏隐藏,可能会暴露痕迹。再来,多动多错,万一归雪间一不小心露出灵府中的能力,又被书院的先生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是待在据点中守株待兔,控制阵法最为安全。

而对于别风愁这样的妖族而言,这样成天待着不能动弹简直是一种酷刑,他觉得归雪间很可怜,为了这次比试付出太多。

归雪间倒没有。如果非说有什么地方不太喜欢的话,就是于怀鹤成天不在,没有人陪他说话。

但想到名剑断红,而且书院大比也就十天左右,一切又都可以忍耐了。

第七天,很寻常的一天。

归雪间撑着手肘,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夜漏旁,缠绕在他手腕上的小鱼昏昏欲睡。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归雪间待在这里,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然而,一个呼吸间,归雪间的心吊了起来。

周围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声音,连风吹过树梢都是安静的。

但作为一个阵法师,归雪间对环境的变化极为敏感。

他知道有什么改变了。

所有的阵法,包括梵行诸天阵全都失效了。

这是一种超高品阶法器对低阶阵法的压制,纯粹的以力破阵,当然这件不知名的法器不可能使整个梵行诸天阵停摆,但是令不大范围内的灵石黯淡无光却很简单。

如果只是自己构建的阵法出了问题,来者或许是为了大比。但连梵行诸天阵都失效,只有一个可能——

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归雪间没有犹豫,刺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那半块玉佩。

这玉佩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稀奇之处,书院先生允许他们将其带入双叶峰中。在较短的距离间,这对玉佩的作用与传音符无异,而且严壁经还很擅长符箓,可以在有限的条件下绘制传音符,所以这对玉佩也不是用来作弊,只是两个人随身携带惯了,有备无患。

然而这对玉佩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无论是怎样的超高品阶法器,都无法阻断另一块玉佩收到警示。

被切断联系的梵行诸天阵中,一个人影自暗处走出,他的脚步极轻,悄悄靠近再也没有防护,任人宰割的归雪间。

他的动作很迟疑,手中先是瞄准了归雪间的心脏,又往下挪动,对着他的小腿。

本该一击致命,又想要是归雪间失去行动能力,折磨归雪间。

在他即将出手之际,青蛇的体型骤然变大,利用自身体重和力气将一边挺直的竹子压弯到了极致——几乎到了要折断的程度。归雪间跃上竹脑,青蛇飞向另一根竹子,一人一蛇配合极为默契,原来的那根竹子又笔直地挺立起来,归雪间也一同飘然而起,最后停在半空中。

归雪间立于青竹顶端。他将《重明十八影》修到第二式,如今身轻如燕,能轻松立于窄小之处。

他低下头,看清来者何人。

竟然是那个新来的师弟百自在。

归雪间自认是个低调普通的学生,几乎不和别人结仇——真结了仇的都死了,他和这个师弟素不相识,本该无冤无仇,却到了要生死拼杀的地步。

对方要么是魔族,要么是白家。

但鉴于这人姓百,归雪间想,白家还真是阴魂不散。

或许是没想到失手,白自在暴怒:“白十七,我要你的命。”

然后,奋力掷出手中匕首,裹挟雷霆般的灵力,向归雪间所在的竹子而去。

锋利的刀刃破开青竹,一根接着一根的竹子轰然倒塌,归雪间在竹海间不断跳跃。一片沉翠的青绿间,唯独有一小点雪白的衣袂,一起一伏间,宛如蜻蜓点水,灵活轻巧,不见丝毫仓促,保持着微妙却不可打破的平衡。

归雪间将身法用到了极致。

匕首落地,归雪间停于竹梢,随风飘飘摇摇,轻声问:“你是谁?”

他早已猜出来者何人,询问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想动用灵府中的东西,会留下痕迹,有被书院发现的危险。

而且……他相信于怀鹤一定会来。

白自在恨声道:“白家人,来收割你这叛徒的命。”

归雪间有一瞬的沉默。

白家抽掉他的仙骨,囚禁他的身体,禁锢他的魂魄,最后以他的躯壳为第一魔尊的容器,归雪间觉得自己的逃跑是理所应当。

但眼前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看来那些白家长老还有另外一副说辞。

白自在领命来此以有一月时间。

在此期间,归雪间要么出现在人多的场合,要么和于怀鹤形影不离。白自在不认为自己会败给于怀鹤一个元婴,他有白家的独门法术相助,修为很高。但如果在书院里打起来,不能一击制胜,很容易被人发现。

只能徐徐图之。

直到书院大比才等来时机。

他要让落单的归雪间死在双叶峰中。

思及此,白自在拔剑,腾身而起,跃至归雪间面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来,仿佛归雪间是已经得手的猎物。

归雪间一怔。

白自在以为他是吓傻了。

毕竟他以为眼前这人背叛白家,不得法门,无法修炼,只会雕虫小技。

那剑来的太极太快,剑刃磑磑,映着午后的日光,亮到能刺伤人眼。

归雪间被很轻地扯了一下,他没有任何抵抗,与身后之人交换位置。

周身的温度陡然降低,剑气凛冽,犹如冷露,以一种归雪间的眼睛不能捕捉的速度袭向对面之人。

白自在愣了一下,急忙回挡,后退十多步,勉强卸去余力。

他像是反应了过来,嘲讽似的一笑:“怪不得你们能逃出来,原来早有私下勾连的伎俩。”

归雪间被于怀鹤搂在怀里,在这人的耳畔道:“这里的梵行诸天阵被关了。”

于怀鹤应了一声,揽着归雪间的手自上而下摸索了一遍,动作很快,没有片刻的停留,是为了探查归雪间有没有受伤。

白自在的眼神怨毒,大吼道:“白十七,你对得起白家对你的付出吗?以千万计的灵石都被消耗殆尽,只为了蕴养你的灵府。”

与人动手之时,于怀鹤很少说话,此时却冷冷道:“闭嘴。”

白自在的眼神里交织着怨毒和嫉恨,他说:“你是完美无缺的容器,本该是重振白家的希望!”

话音刚落,他像是释放出了什么,周身的灵力暴涨,远超元婴,已经到了化神的境界,就像能够控制自己的修为一样。

……有点眼熟。

归雪间想到了自己。

如果他拥有仙骨的话,稍加修炼,似乎也能做到掌控修为的程度。

归雪间复杂地看了白自在一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白自在也是被选中为魔族躯壳的一个。

白家筹谋此事已久,未经尝试,不可能直接让第一魔尊降临至人族的身体中。

除了归雪间——他是最重要也不能代替的一个,白家必然还有用于尝试的备选。

而因为灵府不够大,白自在不能作为第一魔尊的容器,养育他长大,只为了校实此事是否可行。

而他又足够幸运,得以保有自己的魂魄和神识,身躯没有被魔族占据,不知道真相,以为无需苦修而来的庞大灵力是白家长辈对自己的赐福。

所以白自在嫉恨归雪间,归雪间拥有他没有的天赋和重视,却又抛诸脑后。

归雪间轻轻叹气,只觉得白家罪大恶极,将这么多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白自在先动,而于怀鹤的剑更快。

他护着身后的归雪间,对灵力收放自如,无懈可击。

白自在很快显出颓势,越发着急,他迫切地想要杀死归雪间,但那些灵力并非由他修炼而来,在于怀鹤面前不堪一击。

刹那间,白自在的剑碎裂成无数片,他从半空中跌落,重重砸在破屋上。

于怀鹤抱着归雪间落地。

尘烟之中,飞来一把匕首,就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于怀鹤挡在归雪间面前,他只是略偏过头,那把匕首沿着他的发带擦过,甚至没能割断他的一缕发丝。

于怀鹤朝白自在走去。

第88章 早有婚约

白自在躺在废墟里,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从接到任务,来到紫微书院,他好像从没想到过这样的结果。

他就要死了吗?

白自在仰着头,这样广阔的天空,是他小的时候没有见过的。

他不想死。

一瞬间,白自在好像放弃了所谓白家的任务,他可以抛下一切,可以求饶,只要能用来交换自己的性命。

他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哀求道:“放过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是杀了我,书院也会对你们产生怀疑……”

双叶峰很大,足以将一具尸体处理干净。

归雪间听不下去了,他回过头,察觉到附近的灵石即将开始运转。

阵法将要启动时,总会有讯号,这是花先生教导他的,风的流动,光影的偏斜,一般人很难捕捉到这些细小的改变,归雪间对这些观察入微。

而一旦阵法重新开启,外界可能会看到他们此时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归雪间拽住于怀鹤的衣角,他有点着急了:“梵行诸天阵快要恢复了。”

于怀鹤看了归雪间一眼。

日光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在归雪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离开。

他将要松开归雪间的手。

但事态紧急,归雪间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地说:“不能启动,得让它继续失效。”

白自在的存在是一把双刃剑,归雪间和白自在都不能被书院的人发现不妥。

“要快。”归雪间强调道。

于怀鹤点了下头。

归雪间从储物戒指中拿出能用得上的东西,正准备动手,却又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魔气。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但还是循着魔气的方向看去,或许白家还有后招。

魔气竟然是从白自在哪里散发而来,而他的身躯未被魔族占据,照理来说,灵府中只有灵力,不会有魔气。

归雪间仔细分辨着,找到了准确的位置。

魔气来自白自在的心脏。

归雪间微微皱眉,他想,这是白家的一贯伎俩。

对于白家而言,归雪间是很珍贵,不可替代,将要用于第一魔尊的容器,所以他的身体内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这些知晓白家最大秘密的容器,性命一定在白家的掌控之中。

有什么扎根在白自在的心脏,等待被触发。

归雪间停下手中的动作,靠近于怀鹤,小声说:“他要死了。”

不远处,白自在痛苦地捂住左边胸口,不停翻滚着,喉咙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大约源自身体的极度痛苦。

归雪间被于怀鹤捂住了眼睛。

不过片刻,白自在的心脏爆裂开来,他喷出一口血来,意识到是有人在外面监视着自己。

对白家而言,他是一个残次品,一个消耗品,一个仅此而已的东西罢了。

双叶峰外,花先生抽出空,切换到归雪间这边。

灵石倒映出来的场景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很奇怪。

花先生知道归雪间有使灵石失效的能力,但他的学生不会那么做。就像过去几天,归雪间每次都是拉着于怀鹤离开灵石的观察范围,而不是选择破坏灵石,违反比试规则。

现在是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花先生着手修理阵法。

双叶峰极大,可供观察的玉幕有十多块,大多都停留在正在发生打斗的地方。

左边的一块玉幕之上,四五个人正在攻下山顶上的据点。

电光石火之间,各种法术全都施展了出来,半空中绽放诸多法术的光芒,精彩绝伦。

其中一个看客状似认真地看着这场打斗,实则心思全放在另一边。

这个花秉秋也太过厉害,法器快要失效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捏碎了手中的东西,粘稠的半透明液体从他的掌心往下滴落,又在一瞬间被烤干,没留下任何痕迹。

但还是很嫌弃地用了个清洁法术。

他甩了甩手,笑道:“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打斗真是精彩。”

一旁的人搭话道:“左副使这样的人物,心思也会被这些年轻修士所牵动?”

那人道:“可不是,掌心不自觉都出汗了。”

又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不知道在指哪个人。

而另一边,花先生才修好阵法,玉幕闪烁了几下,才映出清晰的景象,就见一人喷出热血,左边胸口往下塌陷,已经无药可救了。

于怀鹤和归雪间站在不远处看着。

不对,是于怀鹤看,归雪间的眼睛被挡住了。

骤然死了人,看台上的氛围有些沉重。

司徒先生走上前,努力辨认这人的长相,认出他是才入学不久的百自在。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凑巧死之前,梵行诸天阵还不能看了。

太多疑惑,太多谜团。

花先生解释道:“不是意外,也不是归雪间,是有人用了能够阻断一切灵器阵法的高阶法器。”

他是阵法大师,自然能辨别出来,归雪间布置的阵法也一同失效了。

不是归雪间,那估计也不是于怀鹤,就只有死了的百自在从中作祟了。

司徒先生脸色铁青,神情极为严肃,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百自在无论因何而死,都不会像表面这么简单。

他没有压低嗓音,径直对身旁的人说:“查,这个百自在究竟是什么来历。”

如果百自在确实无辜,书院要给这个学生的亲人长辈一个交代。而若是这件事是由百自在引起,无论背后之人是谁,竟敢将这些脏东西安插到书院中,他都绝不能容忍。

而对于归雪间和于怀鹤,司徒先生倒没什么怀疑。

一来两人他都接触过不止一次,自认不会看错眼。二则是以两人之前历练和秘境之中的表现,杀了一个魔尊,又粉碎了一个魔族的阴谋,拯救了数千年轻有为的修士,若只是为了获得书院的信任,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简短的交流过后,司徒先生和一众峰主都以为,百自在有问题的可能最大。而为什么选中归雪间和于怀鹤,或许是他们二人在书院里颇有声名,又毁掉魔族的阴谋,所以招来魔族的恨意。

而百自在为什么会加入苏馥兰的小队,估计是为了方便之后对她下手。

百自在当初那么做,只是为了不太快被淘汰,等到人少的时候对归雪间下手。

但一个死人不能再开口,也不能说出自己当初那么做的原因,只能任由外人猜测了。

这是书院内的事,作为客人,一同看到这一幕的宗门长老们不好插手。

他们继续观看双叶峰内发生的事,又评价道:“这孩子在阵法上的天赋无人能及,就是胆子太小了点。”

玉幕之上,归雪间将脸埋在于怀鹤怀里,紧紧抱着这个人,好像因为不远处的死人而害怕。

花秉秋很护短,听不得别人说归雪间不好,吹胡子瞪眼的:“他年纪小,那个于怀鹤又是自己师兄,抱一抱怎么了!”

周横扶额,默默无语。

花秉秋很疑惑,这人怎么了,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护着。

玉幕之内。

白自在死了,一切尘埃落定,归雪间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很莫名的,他想起于怀鹤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在那顷刻间,于怀鹤已经做出了决定。

于怀鹤要杀了白自在,不让这个人吐露出与白家有关的半个字来。

但众目睽睽之下,无缘无故杀死同窗,以书院的一贯做法,于怀鹤必然要承担很大责任,受到严重的惩罚。

但于怀鹤没有迟疑,他根本不在乎。

思及此,归雪间再也顾不上周围的梵行诸天阵,他伏在于怀鹤的怀里,声音微微颤抖:“你当时是不是想直接杀了他?”

他的喘息剧烈而急促,像是后怕,又全部淹没在于怀鹤的胸膛里,不会被外人听到。

于怀鹤的手臂环抱着归雪间:“别害怕,没有那么严重。”

于怀鹤不是赌徒,不是在赌当时的做法不会被外人发现。他打算杀死白自在时,就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对他而言,有更重要的事,有不能暴露的秘密,于怀鹤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明明在喘息着,归雪间却仿佛呼吸不畅,他的嗓音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潮意:“万一……不是说好要一起上学的吗?”

没等于怀鹤回答,他将于怀鹤抱得更紧,整张脸几乎都埋在于怀鹤的肩颈间:“如果你不上学的话,我也不上了。”

于怀鹤的目光落在归雪间雪白的后颈上,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一起逃出去,亡命天涯。”

归雪间说这句话时很认真,也很坚定,就像他要从楼上跳入于怀鹤怀抱里的那一刻,他义无反顾,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尾音却有一点颤抖,是只有于怀鹤能听得出来的音调。

于怀鹤说:“好。”

在很多人的注视下,无人倾听的角落,两个少年人说出很离经叛道的话。

不管是去哪里,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

*

百自在之事仿佛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并未给书院大比带来太大的波澜。

又过了四天,双叶峰里只剩下两队。

苏馥兰还是败了,败于于怀鹤的剑下。

夜漏被击破的一瞬间,她的身姿傲然,环视着几人:“几位师弟确实厉害,我甘拜下风。”

归雪间不能打架,远远地看着。

苏馥兰拼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人,输也输的极有气度,难怪这位师姐在书院里很有名望。

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了,徒留还未散去的浓郁香气。

孟留春松开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落地,神情恍惚道:“咱们是不是真的赢了?”

“我感觉像做梦一样,”他连走路都发飘,“前几天见监管先生问你们话,一旁又摆着具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于怀鹤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杀了人,我们都要完蛋了!”

归雪间瞥了他一眼:“于怀鹤要是那么没有分寸,你那时……”

孟留春连忙打断他的话:“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人怎么这样!”

别风愁也缓过神了,问道:“怎么样了?”

孟留春说:“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

归雪间走到于怀鹤的身边,靠着这人的肩膀笑了一下。

孟留春选择性遗忘了方才的话,又说:“我得好好想想,等出去了要选什么作为胜者的奖品了。”

别风愁是个很富有的妖,不在意奖品,在乎的是荣誉,于是说:“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

在一块久了,孟留春也不怕他:“你有出息,你不为财帛动心!”

一扭头,又高高兴兴地问小鱼:“要不要你来给我挑一个炼丹炉?”

吵吵闹闹间,监管先生确认完他们的据点里有最后仅剩的夜漏,也是最后的胜者,来到他们面前。

监管先生先是向五人一蛇道喜,又将他们身上的玉牌收回。

等过五年,书院大比还要再用。书院一贯如此勤俭节约。

归雪间的身上叮叮当当挂了一圈玉牌,摘下来都花了好一会儿。

别风愁原形是狼,讨厌束缚,这几天身上最多只带三块,对此深恶痛绝,又要为归雪间打抱不平了:“于怀鹤,早就想说你怎么一直欺负归雪间了。不让他出去,自己不拿玉牌,还全挂在归雪间身上。”

于怀鹤的视线扫过他,没说话。

归雪间:“……”

他想要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很奇怪。

犹豫间,严壁经拍了一下别风愁的肩膀,忍不住笑了:“这叫战利品。”

别风愁白了他一眼:“战利品就不沉了?”

严壁经笑意愈深:“别风愁,你当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孟留春捂起了脸。

别风愁觉得这两人都很欠揍,差点打起来。

但考虑到是在书院众人面前,还是不能丢了妖族的脸面,别风愁没有动手。

甫一走出双叶峰,迎接他们的不是书院的师生,而是一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穿着奢华的壮汉。

这人修为无比高深,将众人远远甩在后面,连书院的先生都落后数十步。

几人被迫停了下来。

这人大喜过望,眼珠子都定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了:“老夫看了你们的比试,精妙绝伦,神采奕然,正适合当我的儿媳女婿。”

归雪间:“?”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偏过头,几位舍友也都是满脸疑惑。

司徒先生落地时,正巧听到这句话,叹了口气,似乎拿这人没什么办法。

一旁的师兄小声说出这人的来历。

原来这人是嵘城城主杜峥。这位杜城主修为莫测,膝下有六子六女。一般来说,修仙之人不会有这么多孩子,产生过多因果牵绊,于修仙有碍。但这对城主夫妇的感情甚笃,两百余年间,生育了两儿两女,剩下来的八个孩子都是因缘际会,收养而来。

而这位杜城主不仅自己与众不同,且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和自己一样,都能享受天伦之乐,生平的最大爱好就是给孩子们找合适的道侣。

但他的孩子大多与一般修士相同,性情较为清冷,没有找道侣的意思。作为父亲,他十分痛心,决定亲自帮忙。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最近十次书院大比,杜城主每次都来,却是为了孩子挑选合适的道侣。

一度搞得司徒先生不想再邀请嵘城前来参观书院大比,但又怕外人误解书院与嵘城之间有什么嫌隙,只好一直容忍了下来。

杜城主还不至于仗势欺人,也不会强扭着成婚,所以五十年来,一对也没成。加上每次都拦不住,司徒先生也懒得管了。

走近一看,杜城主双手一合,拍掌的响声极大,似乎很是遗憾:“你们五个怎么都是男孩子?”

又道:“没事,正好我的三儿子也恋慕男子。”

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几人默契地往后退了退。

杜城主越看越欢喜,觉得这几人长得都还算标致,有两个特别标致,正欲上前询问。

严壁经难得装作一副正经和尚的模样:“贫僧乃是和尚,不沾俗世姻缘。”

杜城主:“原以为你是打拳的,把脑袋剃光了。这么一说,确实不能勉强出家人。”

别风愁露出两只耳朵:“我是妖族,我娘说人妖恋没有好结果的。”

杜城主:“你娘说得对,人和妖,老夫还是不撮合了。”

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他最为满意的就是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人。

于怀鹤淡淡道:“我不行。”

他说:“我有婚约。”

归雪间一怔。

杜城主干不出强拆姻缘的恶事,只好放弃。

归雪间还没说话,只听于怀鹤代为回答:“他也不行。”

杜城主拧眉,不能择为佳婿,他对这些年轻修士的爱护就大大减少了,脾气又不好,刚想发火。

于怀鹤握住归雪间的手,两人十指交握:“我们之间早有婚约。”

杜城主:“!”

司徒先生:“!!”

别风愁目瞪口呆:“!!!”

在场有上百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归雪间也微微睁大了眼,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于怀鹤不会说错话,他的耳朵也没有毛病,听得很清楚。

于怀鹤偏着头,半垂着眼,与身旁的归雪间对视。

触及到于怀鹤漆黑的眼眸,归雪间像是被烫了一下,回过了神。

他不能,也没办法否认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所说的话。

这是他做不到的事。

何况……他好像也很希望这样。

不是师兄弟,而是未婚夫。

他回握住于怀鹤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于怀鹤的体温略低,好像能使他镇定下来,至少表面如此。

归雪间的脸很热,睫毛剧烈颤抖,语调却很平静,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太安静了,所有人都能听清。

他说:“于怀鹤是我的未婚夫。”

第89章 婚契

鸦雀无声之际,杜先生看向司徒先生,惊讶地发难:“你不是说紫微书院内不鼓励学生谈情说爱,有碍修行,所以平日里禁止我来挑选女婿儿媳,难道是只针对我!”

司徒先生听了这话,终于像是魂魄归位一般有了动作,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位杜城主了,抬起手,指着归雪间和于怀鹤,手指颤抖:“你,你,你们两个……给我分开!”

归雪间如梦初醒,此时此刻,自己和于怀鹤握在一起的手简直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挑衅。

但他不想松开,而且于怀鹤握得更紧了。

于怀鹤面色不变,语调冷淡,却没有丝毫顺从的意思,他说:“不要。”

归雪间:“。”

他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意见。

司徒先生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妙,已经被气的神志不清了,大声斥责道:“于怀鹤,归雪间,我本就对你二人格外宽容。你们竟还敢当众挑衅书院规定,岂有此理!”

“来人,给我把他们两个分开。”

因为体质和常人不同,归雪间本来是不愿意被书院里这些修为高深的先生们注意到的,只想要低调行事,生怕被人看出不妥。但事已至此,面对着暴怒的司徒先生,归雪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准备和于怀鹤一起直面司徒先生的怒火了。

一旁的几位先生都没动弹。

可能是因为花先生和周先生站在人群最前面,将其余几位先生拽住了。而且因为此时和学生打起来……传出去也太难看。

至于别的书院同窗,先生们都不动,他们自然也是不动的,看着于怀鹤和归雪间的眼神有惊讶,更有佩服。若是没记错的,他们两个明面上是师兄弟的身份,每日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大概是住在一块的,竟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违反书院规定。

他们也不怕被调到天南地北,自此以后劳燕分飞。

因这消息着实劲爆,于怀鹤和归雪间的名头固然不小,但在场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一时间,交流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果然,司徒先生看了一圈:“好好好,你们都不动。等我回去,不,就现在,离见白峰最远的是那座山峰来着?”

归雪间一怔,司徒先生果然要拿宿舍的事威胁他们了。

不能说是威胁,而是盖棺定论的惩罚了。

他偏过头,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于怀鹤,不想和身旁的人分开。

于怀鹤安慰似的看了归雪间一眼,出声道:“书院为何要将有婚约的学生分开?”

司徒先生仿佛扳回一局,冷哼一声道:“有这样的规矩,自然是因为前车之鉴。你们这样的年纪,若是同心上人日日待在一起,沉溺于情爱,对修行有碍。等过了几年,书院怎么与你们的师长交代。这是为了你们着想。”

于怀鹤淡淡道:“我和归雪间同住一年,现下夺下书院大比的魁首,已经是书院第一。”

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也算对修习有碍么?”

三两句话,把司徒先生气的面皮发红,说不出话来。

但话也没错,确实如此。

文先生上前,一把扶住司徒先生,对于怀鹤和归雪间两人使眼色,让他们快走。

归雪间看到司徒先生这副模样,心有愧疚,司徒先生年纪也不轻了,不会气晕过去了吧?

但转念一想,修仙之人不会这么脆弱,不用太过担心,又拽了一下于怀鹤,准备溜了。

周围的学生都在讨论,其中有被司徒先生棒打鸳鸯,一直心存不满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

“两位师弟的年纪加在一块还没有司徒先生的零头,却将司徒先生辩得哑口无言,实在是高明。”

一个人默默道:“那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拿下了书院大比的第一,司徒先生才无话可说。”

又一人愤愤道:“痛快痛快!可惜佘妹没来,否则叫她也看看这铁面司徒的窘迫。”

身后是别风愁近乎死亡的眼神,归雪间不敢回头。

他拉着于怀鹤,想要偷偷离开,但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做不到。

于是,变成了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众人的注视中穿过人群,赶紧溜了。

回去的一路上,归雪间都心不在焉,心思还丢在不久之前,他们就那么……将婚约公之于众,太不可思议了。

幸好有于怀鹤握着归雪间的手,才不用担心不小心摔倒或是走错路。

在又一次挽救差点撞树的自己后,归雪间觉得于怀鹤好像挠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又好像没有,只是他的错觉。

归雪间回过神,只觉得于怀鹤的体温不是冷的,和自己的差不多。

热度好像从自己传递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他的呼吸很轻,慢慢地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一路上,归雪间想了很多,一切都有迹可循。

多卷阁的第一早已被于怀鹤拿下,但他一直隐藏姓名,不久前才公开了排名,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引得来往之人惊叹一番。

于怀鹤在不断加重筹码,而拿到书院大比的第一,让书院这项规定的依据荡然无存。

就算没有这位杜城主,于怀鹤也会在今日公开婚约。

于怀鹤停下脚步,偏过头,凝视着归雪间,“嗯”了一声。

他漫不经心道:“我准备了很长时间。”

如果是别人,还可能是夸大其词,但于怀鹤这么说,必然是准备得时间很长,很充分,保证万无一失。

于怀鹤半垂着眼,他的眸色漆黑,比往常都要深,但映着春天午后的日光,又莫名地显得很鲜亮。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想要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龙傲天就是这样的人,他讨厌那些风言风语的猜测,他想要做的事,他喜欢的人,无论前路有多少困难,他都会想办法克服。

而似乎想和归雪间在一起是他最想要做的事,别的都可以排在后面,所以付出很多时间,精力,不再像前世那样低调行事,直到二十多岁才一鸣惊人。

听到这句话时,归雪间愣住了。

春日的暖风从他的发隙间穿过,将归雪间的发丝吹得如云一般摇荡,他的思绪好像也要随之飘走了。

于怀鹤说喜欢自己。

而自己也喜欢这个人。

归雪间的反应慢的过分,好像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才能明白这句话,他的睫毛眨也不眨,就这么看着于怀鹤。

于怀鹤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归雪间的呼吸一滞,他的目光迟疑,慢吞吞地说:“于怀鹤,我们的婚约……”

在表白自己的心意前,他有需要坦白的事。

——他们两人之间的婚约早已不复存在。

其实当时没想太多,归雪间才重生回来,前世的经历历历在目,太过可怕,他只是想活下去,隐瞒的目的是为了让于怀鹤救出自己。但从很早之前,归雪间就知道于怀鹤不会离开自己,不会抛下自己,却还是没有说。

喜欢的本能让归雪间不愿割舍掉和于怀鹤之间的牵绊。

他从很早就喜欢这个人,但一直没有意识到那是喜欢。

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于怀鹤打断,他说:“要看吗?”

归雪间很疑惑:“?”

于怀鹤拿出了一样东西。

很薄的灵丝绢,隐约浮现着桃花的纹路,与婚契别无二致。

婚契?怎么会有婚契。

归雪间难以置信,婚契是在他手中消失的,他甚至连上面写了什么都没有看清。

但是真的有。

归雪间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伸出手,接过这张婚契——这么一张轻飘飘的绢布,却似乎压得他快要握不住了。

好一会儿,归雪间一字一句地念着婚契上的字。

这次看清了,似乎没有任何缺漏,连白家的印章都丝毫不差。

但名字是于怀鹤和归雪间。

不是白十七。

归雪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仰起头,看着于怀鹤。

于怀鹤的视线掠过灵丝绢面,又注视着自己,他随意地说:“我写过很多次。”

归雪间的心又酸又涩,好像有什么要从中涌出来,苦的归雪间不自觉蜷缩了一下,他不得不退后了一步,靠在路边的树上,整个人很小的一团,被身前这个人的影子笼罩了起来。

于怀鹤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他做过的事,甚至不会回头思考究竟有没有缺漏,因为有确凿的自信不会出错。而这样的一个人,也会犯下这么傻、这么简单的错误。

白家没有归雪间,只有白十七。

于怀鹤好像真的思考了很久,是否要将假的婚契做成真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无法写下归雪间讨厌的代号。

那不是他的名字。

于怀鹤说:“去白家那天,白家长老要退婚,没有办法。”

他的话很简单,一句话带过了那件事——那件归雪间本不该知道,但从后世之人口中听说过的退婚。

在外人看来,那是龙傲天一生中的莫大耻辱,但对于怀鹤而言,那似乎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归雪间怔怔地望着于怀鹤,心脏乱撞,仿佛要跳出来了。

一片安静中,于怀鹤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你还要当我的未婚夫吗?”

归雪间和于怀鹤对视着,他的胸口满涨着,压不住的情绪满溢而出,他也没打算再压抑。

就像是被冲昏了头脑,归雪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顾一切:“要的。我也喜欢你。”

归雪间的手指细长,他很紧、很紧地抓住于怀鹤的手,好像很怕失去。

然后,埋入了于怀鹤的怀抱。

归雪间就这样抱着于怀鹤。耳边是杂乱的心脏跳动声,自己的,于怀鹤的,全都混合在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怀鹤稍稍退后一步,归雪间怅然若失,他很不舍,还想抓住于怀鹤的袖子,只听这个人说:“归雪间,我想吻你。”

不是欲望压过了理智,他本来就想这么做。

归雪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很难理解于怀鹤的话,不止是慢了半拍,而是很多拍。

于怀鹤勾着唇,露出一个笑来:“不能亲吗?”

归雪间仰头看着于怀鹤,他的眼神有点茫然失措,但那不是拒绝的意思。

看起来非常可爱。

于怀鹤没有继续等待回答,他扣着归雪间的下巴,压下身。

归雪间的睫毛乱颤,他能感觉到疏冷的气息将自己环绕了起来,密不透风。

于怀鹤越靠越近,像是他出剑时才会有的神情,有极端的冰冷,锋芒毕露,一切都毫不遮掩,也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一剑会有怎么样的结果。眼神却又很温柔,他不是要杀死一个人,而是要吻自己喜欢的人。

太复杂了,一瞬之间,归雪间无法看清,他没有抵抗,只能温顺地抬起脸。

日光有些刺眼,归雪间不自觉地眯着眼。

在这一瞬间,于怀鹤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90章 第一个吻

归雪间骤然睁大了眼。

两人的睫毛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是前所未有的靠近。

日光不会再刺眼,他彻底被笼罩在了于怀鹤的影子里。

归雪间头晕目眩,唯一的感觉是于怀鹤的唇是冷的。

意识到此时此刻两人的唇紧紧地贴着,热度无法压抑地涌了上来。

猝不及防下,归雪间的身体动了一下,好像是要逃跑,其实没有挣扎的意图。

他只是没有经验……太超过了,和过往的每一次接触都不同。

于怀鹤好像误会了什么,手指强硬地插入归雪间指间的缝隙里,十指交握,将归雪间的手压在头顶的树干上。

归雪间彻底不能动弹了,只能承受这个吻。

好一会儿,他好像适应了一点,拾起仅剩的些许理智,本能地回应着。

于怀鹤的呼吸好像很平缓,逐渐加深了这个吻,神情略带着一点过度专注的冷,归雪间的嘴唇很柔软,在于怀鹤的唇舌下慢慢变成另外的形状。

暧昧滚烫的气息混合着春日里不知名的花的香气,在两人周围流淌着,也将他们圈在这个似乎与世隔绝的树荫下。

于怀鹤吻的很深,也吻的很重,归雪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好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只是随波逐流。

接吻是这样的吗?归雪间有点茫然地想。

模模糊糊间,沉溺于接吻中的归雪间又忽然回过神,于怀鹤的舌头不怎么费力地撬开他的嘴唇。

归雪间是个很脆弱的人,他被保护得很好,接受能力有点差,忽然遭受这样的侵入,本能地合上牙齿,好像咬到了什么。

下一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归雪间对血很敏感,他意识到了什么,瞪圆了眼。

但身前的于怀鹤毫不在意,他的眉眼映在日光下,显得非常锋利。

很快,归雪间再也挣扎不了了,于怀鹤吻得太深,好像夺走了归雪间的呼吸。

归雪间的后背抵着树干,失去所有力气,不自觉地往下滑,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的手腕被松开,于怀鹤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

热度蔓延开来,归雪间像是一团雪,不能承受这样滚烫的热。

明明……明明于怀鹤本该也是冷的,他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却快要把归雪间融化了。

归雪间没有办法,抓住了于怀鹤的头发,他的手陷在这个人的长发间,和乌黑的发丝,雪白的发带纠缠在一起,鹤红色的玉坠是这黑白交缠间唯一一点鲜亮的颜色,装点着归雪间纤瘦细白的手指。

日光和煦,微风轻拂,在这样的小道上,两个人安静又激烈地接吻。

也是第一个吻。

终于,在归雪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刻,于怀鹤松开了他——只是嘴唇,他是一团融化了的雪,完全陷在于怀鹤的怀抱里。

归雪间仰着头,没有一点力气,从下颌到后颈又绷得很紧,急促地喘息着,就这么看着于怀鹤。

于怀鹤的嘴唇破了一小点,那点血混合着水泽,非常显眼,他却毫不在意,好像也不觉得疼。

……修为再高,嘴唇也会被咬破。归雪间的脸颊更热,想要偏过头,视线却留在于怀鹤的身上,无法移开。

好一会儿,归雪间伸出手,想要替这个人抹去,又被捉住了手。

冷白的肤色下,于怀鹤的体温竟也很高。

他半垂着眼,眼眸亮的惊人。

其实于怀鹤不是擅长压抑情绪,而是很少会对别的人或事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是个天生冷淡的人。

对别人而言,以于怀鹤这样的年纪和修为,早已足够得意的了,他却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只有在归雪间面前,只会对归雪间如此。

下一刻,归雪间被打横抱起。

于怀鹤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说:“你不是走不动了?”

归雪间想要辩驳,他没有那么弱小,接一个吻,就连路都走不动了,是双叶峰离见白峰太远,他早就累了。

接吻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但说出来就太奇怪了,归雪间没有说话。

于怀鹤的脚步很稳,托着怀里的人的脖子和腰,掌心有一点薄茧,轻轻摩挲着归雪间的后颈。

走了小半刻钟,归雪间将脸埋在于怀鹤的胸膛,闷闷地说:“放我下来。”

于怀鹤的嗓音略带着沙哑:“怎么了?”

归雪间拾起为数不多的理智,又要起脸来了——虽然脸的温度还是居高不下,不能让人看见。

他说:“有人。”

于怀鹤瞥了不远处的人影一眼:“没人。”

归雪间不安分起来,试图从于怀鹤的怀里跳下来。

跳是跳不下来的。

于怀鹤的决定实在很难改变,不过还是退后了一小步。

他停了下来,改抱为背。

好像没什么差别,是一种自欺欺人。

心跳得太快,平静不下来,归雪间只好默默地数于怀鹤走路的步数,但总是数乱了。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你们两个怎么在这?不是去书院大比了吗?”

归雪间立刻攥住于怀鹤的衣服,有点紧张。

这人是住在隔壁院子的师兄,为人乐观开朗,爱好是助人为乐,和他们院子的几个人都算得上熟悉,见面也该打声招呼。

那师兄道:“我练了十多日的丹,好不容易开炉,正想过去凑热闹,还想为你们鼓劲……”

于怀鹤还没回答,但师兄见他背着人,虽然看不到脸,但众所周知,除了归雪间,于怀鹤不会背任何人。

师兄迟疑了一下,问道:“归师弟这是受伤了?”

于怀鹤道:“没有。”

那人“哎呀”了一声:“胜败是兵家常事,师弟不必这般悲伤,下次还有机会。”

言语间是安慰归雪间和于怀鹤。

一来于怀鹤的剑法是高,归雪间在阵法上也有绝顶天赋,但毕竟和对手相比,年纪小了一截,想要打败师兄师姐们还是天方夜谭;二来如果真的赢了,应当是受万众瞩目,正在双叶峰庆祝,不可能孤零零地走在回来的路上。

由此可以推断,两个师弟是败了。

归雪间:“……”

也不知道是比试输了伤心过度走不了路,只能被师兄背着,还是被未婚夫亲的嘴唇通红滚烫减不了人,哪个更丢脸。

但无论是那个,归雪间也不能说话,他把脑袋埋在于怀鹤的肩窝里,彻彻底底地装死了。

师兄道:“那你们先回去歇着,我去双叶峰凑个热闹,顺便兜售新炼的丹药。”

于怀鹤:“嗯。”

与师兄告辞过后,归雪间很想快点回到院子,不想再碰到认识的人了。

回到房间里,归雪间才松了一口气。

书院大比是结束了,后面的事情还很多。譬如去藏宝阁挑选宝物,当众颁发奖励,讲述此次大比的心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往常来说,夺得魁首的小队会留在双叶峰,挑选自己想去且合适的宗门。但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个才上了一年的学,又不打算去什么门派,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

两人的表现太过出众,修仙高门求才若渴,若是没有那个意外,怕全都铺上来了。这也是文先生叫他们离开的原因。一来是不能再刺激司徒先生了,二来就是躲开那些宗门长老和仙城使者。

在破烂的屋子里住了十多天,且每天都需要警惕外敌,对别人而言,这样不算什么,但归雪间是真的累了。

他洗了个澡,换上宽松舒适的衣服,爬到了床上,昏昏欲睡。

和往常一样,于怀鹤待在床头,等待归雪间入睡,却好像又有所不同。

归雪间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隔着帐纱,于怀鹤的脸有些模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自己垂落在床沿边的长发。

距离接吻已经过来一个时辰,不经意间的对视,都能让归雪间重回当时的感受,嘴唇上似乎还留有于怀鹤的余温。

他想了想,小声地问:“你不睡么?”

于怀鹤坦白地说:“我想看着你。”

归雪间一怔。

归雪间想了想,还是用手拨开帐纱,探头问:“要不要一起睡?”

这个人看起来是不怎么困。但大比的最后几天,于怀鹤需要时刻防范,几乎没有睡过。

于怀鹤挑了下眉,他松开腰间佩剑,靠在床头。

脸颊的热度居高不下,归雪间默默地往里面挪了挪,又挪了挪,刻意留下很大位置。

……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不用紧张。

归雪间这么想着,逃避似的闭上了眼。

下一瞬,他在床上打了个滚,脑袋枕着另一个人的手臂,被抱在了怀里。

眼角被冷的嘴唇贴了一下,又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