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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流觞曲水

归雪间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接住,落在于怀鹤怀里的一瞬,他睁开了眼。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于怀鹤抬起的下颌,以及微微扬起的眉眼。

是很少有的,有些春风得意的神情。

或许是才从高处坠落的缘故,心跳的骤然加快让呼吸也不平稳了,但也许是因为在于怀鹤怀里的缘故,归雪间很轻的喘息着:“你很厉害。”

“我一直都知道。”

这不是前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与天道之子有关的消息,而是归雪间在于怀鹤身边,发现一个从未有人知晓的秘密。然后,于怀鹤重拾幻兽棋,来到九州大会,赢下比试,成为最年轻的冠军。

好像是因为自己才有的改变。

于怀鹤抱得很紧,不会让怀里的人跌落,但归雪间还是很习惯勾住这人的脖颈,他听到于怀鹤“嗯”了一声,又想靠得很近了。

……不对。

片刻的怔愣后,归雪间回过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看台处传来的嚣杂人声更大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不好。

归雪间收回手,推了推于怀鹤的肩膀。

于怀鹤低下头,挑了下眉,好像不是很愿意,但归雪间的意愿似乎很强烈,还是松开了手。

归雪间从于怀鹤的怀里跳了出来,他的脸很热,平复了一小会儿的呼吸,想把自己藏在云雾中,随风飘散算了。

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炉香是特制的,烧出来的烟宛如云雾,甚至有一层薄薄的水汽,不会呛人。

按照惯例,比试结束后,炉香不会熄灭,而是燃烧殆尽,买票前来的看客可以观赏棋子展示所有形态。

云雾中出现几个人影,向归雪间和于怀鹤走来。

细想之下,从看台跳入殿内的事很是离谱,如果大家以后都跳,岂不是乱了套。

归雪间有点慌,这几个人不会是要来抓自己的吧,他往于怀鹤身边躲了躲,又被握住了手腕。

几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对归雪间违反规定之事视若无睹,反而笑着拱手道:“恭喜道友赢下此次大比。流觞曲水宴已经设下,两位道友可否一同前往?”

九洲大比结束后,三大商会会设下宴会,招待前来参赛的诸位修士,同时发放比试的奖品。

归雪间想了想,或许这是对冠军的优待也说不定。

于怀鹤点了下头。

两人跟着为首之人离开参同大殿,又坐上更为奢侈的山骢车,前往商会府邸。

那位商会负责人笑如春风拂面:“于道友一鸣惊人,棋艺高超,两位小友情谊深重,看客们都说此次观棋时间虽短,票价却很值!下次还要来看。”

归雪间:“……”

自己这一跳,似乎过于冲动,也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后果。

他侥幸地想,书院远在千里之外,司徒先生又忙于俗务,应该不会听说这件事吧?

但……也没有后悔。

因为于怀鹤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来到他的身边。

照理来说,所有参赛棋手都会赴宴,但裴金鞍没来,估计也没脸来。至于其他人,见作弊之人不在,兴致很高,随意宴饮了几杯后就拉着于怀鹤要下棋了。

这也很正常。如若不是真的痴迷,这些修士又怎会在幻兽棋上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就连于怀鹤也很是沉迷了一阵,曾经中断修行,没日没夜的下棋。

天慧老人仗着年纪最大,排在了第一个,摩拳擦掌要与于怀鹤再对弈一局,其余的棋手全在看着。

观棋不语,但这是玩乐,所以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要指点两人下棋。

归雪间倒没觉得吵闹,颇有兴致地看于怀鹤下棋。

两局过后,归雪间就有点累了,他软绵绵地靠在于怀鹤的肩膀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于怀鹤瞥了归雪间一眼,眼前这局也即将结束,他落下棋子:“我该走了。”

排在后面的人急了:“你这小友怎么不懂规矩,从前得了魁首的人,都是要陪我们下个痛快的!”

于怀鹤不为所动。

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摇了下铃,商会的人抬来软榻,供归雪间休息。

而归雪间打了个哈欠,在于怀鹤的耳边说:“你下吧,我先睡了。”

他知道于怀鹤不是抵触下棋。

有归雪间陪着,于怀鹤便继续下了。

春日的风不冷,吹在身上很舒服,归雪间躺在软榻上,枕着于怀鹤的腿,身上盖着千金裘化成的披风,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周围的棋手东倒西歪,有的睡了,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观棋。

而于怀鹤还在和人对弈。

归雪间仰着脸,看着于怀鹤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好奇地问:“你下了几局了?”

于怀鹤道:“十一局。这是最后一局。”

归雪间:“。”

这些人也太痴迷下棋了。

又问:“你累不累?”

“不累。”于怀鹤的手搭在归雪间散乱的长发间,随意道,“不过之后的几个月都不想下了。”

这人也有烦了的时候。

可能是这些棋手太过热情,十几个人纠缠着他一个,自己在睡,所以实在走不开,只能一直下棋。

归雪间忍了忍,没忍住,笑声从喉咙间溢了出来,实在有点明显,只好把脸埋在于怀鹤的小腹,企图压下去。

下一瞬,归雪间感觉到于怀鹤压着自己头发的力道忽然变重了。

是报复吗?

也不对。于怀鹤很快就收回了手,又单手捞起归雪间,千金裘随之滑落,归雪间在清晨的风里瑟缩了一下。

于怀鹤偏过头,他的眼眸漆黑,似乎很平淡地看了归雪间一眼,拾起千金裘,披在归雪间身上,又系好衣带,

然后,他抬起手,拂去归雪间压在脸颊上的碎发,压在耳后。

于怀鹤的指尖有点热。

归雪间怔了怔。

下完最后一局,这些棋手总算愿意放于怀鹤离开了。

商会的人适时前来,解释这确实是流觞曲水宴的传统,他们也不好插手,又呈上一万五千灵石的灵票,是胜者的奖励。除此之外,作为九洲大比的魁首,还可以获得炼器大师白头道人亲自炼制的棋盘一副,所用材料皆可随自己心意,且能够以自己的形象特别定制一枚棋子。

修仙之路漫漫,很多人折于半途,但在幻兽棋上,成为大罗金仙似乎也是一种宽慰。

意外的是,白头道人没有自己的洞府,而是居住在祥麟商会府中,若是回客栈再过来一趟很是麻烦,两人索性直接去拜见白头道人。

商会之人将他们领到白头道人的院落外就离开了,他的意思是白头道人喜好清静,不愿被过多打扰。

这话倒也合理,两人推门而入,穿过院子,直至走进屋内,横在大厅里的是一方水池。

池水澄澈至极,是以纯粹的灵力化成,名为净水,用于洗涤炼制完成的法器。

法器或灵器炼制完成后,难免会带上炼器师的印迹。一般来说,这些印迹不会影响到使用,但如果炼制出的器具本身非常珍贵,或者威力巨大,为了不影响使用和价格,就会用净水洗涤法器,去除炼器师的印迹。

但净水价格昂贵,很少会有炼器师洗涤自己炼制出的所有法器。

眼前这个水池中却堆满了法器,可见这位白头道人的确是一位大师。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穿过大厅,里面的门没关,只见靠着一个须发皆白的男子。他的头发极长,从躺椅上垂至窗边,看起来还算年轻,但眼角遮掩不住的细纹显露出他真正的年纪。

白头道人道:“你们两个,走近一点。”

又仔仔细细打量着两人,感叹道:“原来你们俩的年纪真就这么点大,我离得远,还以为你们是老妖怪装嫩。”

归雪间很疑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也被当做老妖怪了。他平平无奇地看棋,甚至跳个看台都要人接,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白头道人解释了一句:“一个是最年轻的九洲大比冠军,一个又极其擅长阵法,一个倒也罢了,两个凑在一块实在少见。”

归雪间明白了,白头道人撞到了自己逃过抓捕的那一幕。又松了口气,他当时想周围的人很多,或许会有真正的大能,便以阵法作为遮掩,没料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白头道人道:“我平生好棋,最恨有人背地作祟。观棋的时候,察觉裴金鞍的人意图不轨,还打算祝你一臂之力,你自己却逃出来了,也不用我出手了。”

看起来还是位嫉恶如仇的大师。

他顿了顿,又问:“你年纪小,阵法学得这么好,师承何人?”

归雪间坦白道:“花秉秋花先生。”

白头道人闻言一愣,又大笑:“那个又矮又胖的老头竟然有模样这样标志的徒弟?我记得他平生不是最恨好看的人吗?”

归雪间:“有么?”

他回忆了一下,花先生好像的确在自己面前提起过某某先生,某某峰主模样好看,一看就不靠谱。

笑声渐歇,白头道人似乎倦了,他懒懒散散道:“你们选好想要什么样的,我早点为你们炼制完成。”

于怀鹤将玉简打开,同归雪间一起细看。

挑来挑去,最后选了翡翠为棋盘,暖玉为棋子。

白头道人看着于怀鹤,又问:“你自己想当哪一枚棋?”

于怀鹤把归雪间往前一推:“我想以他的模样为棋子。”

归雪间还未反应过来:“?”

怎么变成了自己?

白头道人却“咦”了一声,他皱了下眉,端详着于怀鹤的面容,更为仔细,仿佛要由皮入骨。

他问:“你和庸城城主游疏狂是什么关系?”

“你的眉眼和他有三分相像,似乎有亲缘。”

据传白头道人已在祥麟商会数百年,他为九洲大比的胜者炼制棋盘也有两百年了,以人为棋子,必然得将对方观察得细致入微。

他回忆道:“七十年前,游疏狂赢下九洲大比,我曾为他只做幻兽棋,所以看得很仔细。”

归雪间一愣,于怀鹤和庸城城主有什么关系吗?前世并未听说。

他现在也有点见识了,知道九洲十城的名头,庸城即便不居于首位,也在前三之列。

白头道人的话锋一转:“不过,他赢的可没你这么干净,就是手段比你的对手更高明些。”

归雪间头皮发麻,白头道人的意思是,游疏狂就是权势更盛的裴金鞍吧。

这样的品行,无论是什么城主,还是离龙傲天远一点为好。

于怀鹤道:“素不相识。”

作者有话说:

师兄:先生,听说于师弟得了九洲大比的冠军!

司徒先生:好!书院人才济济,正该如此。

师兄:先生,听说归师弟从九洲大比看台跳下去了。

司徒先生:他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岂有此理,竟有人敢欺负书院的学生!

师兄:没人欺负,归师弟跳到于师弟怀里了啊,好多人都看到了。

司徒先生:……

师兄:先生,先生你怎么不说话,来人啊,司徒先生晕倒了……

第82章 安慰

归雪间偏过头,看向于怀鹤,这个人神情没什么变化,睫毛垂着,遮掩住了眼眸,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忽然听闻与亲人有关的消息,或许很多人都难以抑制情绪上的波动,但这件事好像很难对于怀鹤产生影响,他也没有和那位庸城城主扯上关系的意思。

于怀鹤一贯如此。

白头道人欲言又止道:“你……”

他好像又想要拿于怀鹤和游疏狂作为对比了。

归雪间不喜欢这样,于怀鹤只是于怀鹤,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于是打断他的话道:“我可以挑选棋子了吗?”

……不知不觉间已经默认了棋子会是自己了,明明之前还想问于怀鹤来着。

于怀鹤又推了下归雪间,问:“可以吗?”

白头道人也反应过来,眼前两个人似乎都不愿意再提,不再提及游疏狂的事:“也不是不行。但你以后可不能后悔,到时候来找我麻烦,说定做你的棋子。”

又饱经风霜地感叹一句:“你们少年人总没个定性。”

于怀鹤道:“我不会。”

白头道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又仔仔细细端详着归雪间。

归雪间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不自觉握紧了于怀鹤的手。

两人的手握得很亲密,指缝分开,于怀鹤塞进了自己的手指。

白头道人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见。

他打量了两人一眼,饶有兴致地问:“要不给你们做一对?”

两人一同点头。

于是,棋子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白头道人开始挑选材料,从储物戒指里搬出很多东西,各色宝石翡翠在半空乱飞,随机坠落在房间某处。

归雪间和于怀鹤闪转腾挪,很快就没处落脚了。

白头道人回过神,似乎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人:“你们怎么还在?棋盘棋子制作起来虽然快,但也要几个时辰,你们出去玩吧。”

归雪间不是很懂炼器,但也知道一般炼器师烧制棋子,是一枚一枚来的,最起码要几天功夫,而白头道人只需要几个时辰,说明他连棋子都是整炉烧制的,对火候和灵力的控制细致入微。

两人出了屋子,但没走远,这是商会的府邸,他们不太熟,不好乱逛。

又往前走了一截,两人停了下来,归雪间斜倚在走廊的红漆栏杆上。

于怀鹤靠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天气很好,春光倾泻而下,笼罩住了于怀鹤,将一切映得很明亮。

于怀鹤半低着头,若有所思,他的眉眼隐没在光的阴影中,侧脸的轮廓极深,整个人看起来很沉。

或许于怀鹤也不是完全不在乎的。归雪间想。

忽然知道自己的亲人可能是这样一个人,以于怀鹤的性格而言也很难高兴。

归雪间微微皱眉,想让于怀鹤暂时忘掉这件事,不要不高兴了。

但他没有安慰过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做。实际上,归雪间和别人相处的经历很少,在他的回忆里,人生的前十七年总是独自一人,只见过母亲几面,中间数不清的年岁更加孤独,没有人能看到他,听到他的话,而他什么也做不多。

直到现在,归雪间接触过最多的人是于怀鹤。

与之前的人生相比,有太多记忆,太多话语,太多触碰了。

归雪间托着腮,他的睫毛颤了颤,想起了于怀鹤的拥抱。

那不是一种刻意的安慰,但从第一次见面,归雪间从楼上跌下,总是能在于怀鹤的怀抱里得到安全,完全放下心,不用再担心任何事,因为于怀鹤会将所有危险和风雪都隔绝在外。

或许……自己的怀抱没有那么有力,但也可以抚慰另一个人,令这个人不要难过。

归雪间这么想着,直起身,朝于怀鹤走去。

他停下来,慢慢贴近于怀鹤。

于怀鹤是一个非常敏锐的剑修,几乎没有人能从背后这样靠近他。

除了归雪间。

归雪间的身体轻盈纤瘦,轻轻地覆在于怀鹤的后背,他的手臂展开,圈住了于怀鹤的肩膀。就像一朵绽放的花,一片一片展开柔软的花瓣,包裹住锋利的剑刃。

他并不害怕被伤害。

归雪间垂下头,脸贴着于怀鹤的后背,嗓音很轻:“你不要难过。”

于怀鹤一怔,任由归雪间抱着,没有说话。

周围很安静,只有归雪间的声音响起。

于怀鹤不怕冷,一年四季都穿得单薄,归雪间的脸贴在了他的后颈,很温暖。

归雪间想了想,继续说:“他是他,你是你。无论他是怎样的人,和你又没有关系。”

好一会儿,于怀鹤转过身,他将归雪间捞入自己怀里,两人脸贴着脸,目光沉沉,和之前不太一样。

这人被自己安慰好了吗?归雪间很怀疑。

于怀鹤“嗯”了一声,他说:“我只是……”

又顿了顿:“在想母亲的事。”

归雪间感觉拥抱起了作用,所以在于怀鹤的怀里,也尽力抱着这人,闻言眼睛睁大了些。

于怀鹤解释:“我小的时候,她曾对我说,不要追究父亲是谁。”

归雪间说:“她可能知道对方不是好人,不想你伤心。”

于怀鹤低下头,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归雪间的身影,他说:“我只是没想到她会离开得那么突然。”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归雪间心脏处传来一阵很闷的痛感。

纵观于怀鹤的一生,这人得到无数赞誉,是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其实拥有的很少,母亲和师祖都已离开人世,只留下空无一人的归元门,他自己和他的剑。

于怀鹤说:“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对归雪间几乎没有要求,总是保护,总是赠与,这好像是他唯一的私心。

很简单也很困难,简单到无需任何付出,很容易完成,困难在要在十七岁时就承诺永远。

归雪间的呼吸一滞,可能是没想到于怀鹤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春光中,归雪间的睫毛纤毫毕现,他抬着眼眸,凝视着于怀鹤,是非常美丽,非常天真的神态。

他对于怀鹤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又问:“于怀鹤,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

*

拿到棋盘后,两人对白头道人道谢,离开商会府邸。

回到客栈,归雪间算了算,出门一趟,收入颇丰。

于怀鹤有三大商会的奖励,而自己一直压于怀鹤,赢来的灵石很多,现在也很富有了。

但一想到书院,又有点头疼。

入学测试是在四月,但书院里别的学生上学没那么晚,二月已过,开学的日子已经到了。

而归雪间和于怀鹤还在星斗城,没有回程。

庸城离这里有千里之遥,轻易去不得,于怀鹤又不寻亲,加上母亲的嘱托,没有理会的打算。

归雪间归心似箭,主要是怕书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找他们麻烦,不好叫司徒先生抓住他们的把柄,到时候就有了借口。

然而上路之后,归雪间却察觉到不对。

即使他没有看过地图,也知道回程不是这个方向,但也不是很担心,于怀鹤又不可能把他拐走卖掉。

而且路程很赶,一连两晚都歇在车上,归雪间猜测可能是有更近的路。

又一天,他昏昏沉沉地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没人。

于怀鹤一贯会坐在那里,防止他从软榻上掉下来,车上的床毕竟很狭窄。

归雪间撑着手肘坐起来,看了一圈,四周的窗帘被封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只有车内点缀着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于怀鹤也不在,而车是停着的。

人呢?

归雪间还没来得及细想,帘子被人从外掀开,于怀鹤站在外面,只露出半边身体,好像是叫他出去的意思。

他踩着鞋子,慢吞吞地朝于怀鹤走去。

不知为何,外面的太阳很大,很刺眼,归雪间闭了会眼,才又睁开。

猝不及防间,归雪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视线所及范围内是无边无际,浩渺无垠的蓝。

在过去生活的地方,蓝不会这么多,多到能够铺满归雪间的眼睛,像是天空的倒影。但这不是天空,水面有粼粼波光,颜色更深也更纯粹。

这是大海。

被困在院子里的时候,归雪间曾无数次幻想过大海的样子,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大海离白家很远,遥不可及,也无拘无束。

于怀鹤下棋的时候,曾经抽中过大海作为疆域,归雪间坐在看台上,感受烟雾凝聚成的波浪席卷而来时,以为那就算是大海了。

但想象永远不能等同于真实。

此时此刻,归雪间站在海面上,迎面吹来的海风略有些咸涩,不像山风那样柔和,很冷冽。

归雪间有一瞬的怔愣,他反应了一小会,睫毛慢慢抬起,瞪圆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

于怀鹤半抱着归雪间,左臂圈着他的腰,很怕他不小心被风吹得掉下去。

又压下归雪间散乱的长发,捋在脸的一侧,叫他的名字:“归雪间。”

“十八岁生辰快乐。”

第83章 海底游

今日是二月十七。

归雪间偏过头,皮肤被海风吹得有点苍白,他的嗓音很轻,像是要被扯散了:“你……你知道啊。”

像是很不可思议。

其实归雪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他从小到大一直被困着,没有人给他过过生辰,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于怀鹤看着他:“婚契上有。”

原来如此。

归雪间有点心虚。

他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婚约对象,但白家没有真放他离开成婚的意思,他也就忘了这事。等重生回来后,他拿起婚契,还没来得及看,婚契就在他手中灰飞烟灭了。

所以归雪间不知道于怀鹤的生辰,连自己的也不知道。

而于怀鹤似乎仔仔细细地看过婚契。

想到这里,归雪间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但于怀鹤没有追究,他拉着归雪间坐了下来。

两人吹了一会儿海风,归雪间不觉得无聊,他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但或许还要赶路,不知道能待多久。

于怀鹤问:“要下去吗?”

归雪间:“?”

下去是什么意思?去海面玩水吗?可他不会游水。

还是点了下头。

山骢得到指令,往下奔跑。

离海面越近,山骢的步子越慢,甚至是抗拒。它是山中灵兽,跨过一个小溪浅滩还行,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难免会害怕。

于怀鹤拿出一个盒子,中间掏空出一个半圆,以灵力灌注,很快产生一个泡沫。

泡沫被移至海面,慢慢膨胀扩大,很快就能容纳得下两个人了。

盒子用于操控产生的泡沫,于怀鹤点了一下,泡沫从中间缓缓打开,他说:“翻了些书,没有找到与海底城池有关的确切消息。”

这很正常,因为那是撰稿人为了稿酬编的,并非真实存在。归雪间小时候无意翻到书,书中各种奇景写的很真切,他深信不疑,非常向往。

如果是个俗世的普通人,长大了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偏偏归雪间身处修仙界,知晓大能有排山倒海之力,在海底修建城池好像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幻想持续到了十七岁。直至走出院子,踏上仙船,他还将这件事说给于怀鹤听。

“但下海一观,还是能试试的。”于怀鹤跳到了泡沫中,朝归雪间伸出手,他说:“要来吗?”

日光下,碧蓝的海水前,泡沫泛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归雪间仿佛置身于幻境中,睁大了眼。

年幼时的幻想也可成真。

他握住了于怀鹤的手。

泡沫缓缓闭合,沉入海面以下。

日光逐渐远去,周围是纯粹的深蓝色。

归雪间很新奇地注视着外面的场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问:“这是从哪来的?堰城吗?”

这真是很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堰城。

于怀鹤点了下头。

堰城里都是水系修士,对水下活动之事很有研究。但海水和湖水还是有点差别的,炼器师听到于怀鹤的要求后,没有立刻答应,但还是拜服于灵石之下。

幸好最后赶上了归雪间的生辰。

广阔无垠的海底,周围的一切都是暗沉的,所有活着的东西也都很安静,它们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唯有归雪间和于怀鹤所在的泡沫里亮着的,像是一只萤火虫。

泡沫忽然停了下来。

眼前有一座山拔地而起,不,不是山,而是一只妖兽。

于怀鹤令泡沫往上升,归雪间也很努力地抬起头,脖子都酸了,才看清这妖兽的全貌。

在此之前,在归雪间心中,弄云仙宫里的青蛇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妖兽了,但与海中的这头妖兽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它像是一座山一样横亘在海底,张大嘴,深吸一口气,海底骤然出现一个漩涡,一吞一吐间,方圆数里的鱼虾全都被吞吃入腹。

而盛着两人的泡沫看似轻飘飘的,却佁然不动,归雪间靠着于怀鹤,围观了妖兽进食的全过程。

很震撼,又有点吓人。

似乎是察觉到身旁多了只萤火虫,那头巨大的妖兽的眼珠子转了下。

它的身躯极其庞大,极为平常的动作都会掀起巨大的水流波动,就这么看了过来,却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它很聪明,知道里面是活着的人,尝试着顶了一下。

归雪间很紧张:“它不会把这个戳破吧!”

于怀鹤握紧他的手:“别怕。”

果然,水泡没有被戳破,而是在它的顶弄下滚开了。

归雪间被于怀鹤抱着,体验了一次翻滚着天旋地转的乐趣。

既是妖兽的游戏,也是归雪间的。

妖兽乐此不疲地玩了起来。

几下过后,归雪间就头晕目眩了。他的身体较为脆弱,经不起来剧烈的折腾,这样的游戏也只能适可而止。

和这只妖兽道别,两人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归雪间见识了海底的风景,与山中鲜活生长着的花草树木不同,海底是沉默的,某些时刻近乎于死寂,与书中编写的不同,但来上一次,可以满足归雪间的好奇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海底失去了感知时间的方法,归雪间捂了下肚子。

于怀鹤问:“饿了?”

归雪间点头。

于怀鹤又问:“要在海面下吃饭吗?”

归雪间想了想:“有光的海面吗?”

于怀鹤“嗯”了一声。

归雪间说:“好。”

海底世界当做奇景来观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做作吃饭的场所又有点压抑了。

泡沫慢慢往上攀升,在盒子的操纵下变大了,直至一仰头就能看到海面上一圈圈扩散的光芒,才终于停了下来。

于怀鹤摆出一张不大的矮脚桌,拿出新鲜的饭菜。

储物戒指中的饭菜虽然不会腐败,却会随着时间流逝丧失风味,所以这是不久前才做的。

归雪间:“……”

这人到底趁着自己睡着时做了多少事?

生辰酒宴都已备好,没有别人,只有归雪间和于怀鹤。

两人席地而坐,因是生辰的缘故,归雪间边吃饭,又喝了点桃花酒,加上之前太过全神贯注,现在不太坐得住了,想找个地方躺一躺。

然而现在不在车上,周围没有床,归雪间看了一圈,慢慢地往于怀鹤的身边挪动。

他的意图很明显,于怀鹤需要操控泡沫,没有喝酒,伸手推开了桌子,单膝曲起,另一只腿平放着。

是一个很舒适的位置。

归雪间枕在于怀鹤的膝盖上,仰脸看着这个人。

于怀鹤低头看着归雪间,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颊,有点热。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海面之下虽然有日光,但不够亮,归雪间看的很模糊,他拽了下于怀鹤的袖子,想看得更清楚点。

于怀鹤便低下身,两人靠得很近。

归雪间抬起眼,将于怀鹤的脸看得很清楚。

深刻的五官轮廓,冷峭的神情,长眉锋利,眼睫浓密,以及漆黑的眼眸——远比海底幽静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但归雪间不会害怕这样的一双眼睛。

归雪间抬起手,指尖描摹着于怀鹤眼睛的形状,慢慢往下,他碰了碰于怀鹤的眼眸,很轻的一下,像是蜻蜓点水,他知道不能用力,否则会弄伤这双眼睛。

于怀鹤没有眨眼,任由他抚摸,即使这是个很危险,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动作。

仅仅这么一下,就使归雪间失去了力气,他的手腕半垂着,被于怀鹤握住。

于怀鹤的嗓音略低,没有平日里那么冷淡:“醉了么?”

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他们对视间流淌着,满溢出来,令归雪间的心跳加速。

归雪间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他咬了下唇,想要将过快的心跳压下去,却只能是徒劳无功。

为什么会这么快?为什么他会这么想触碰这个人?

——愿望强烈到了心脏震颤的程度。

于是,在十八岁的生辰这天,归雪间没有压抑欲望,他以被握住的那只手为支撑,借力投入于怀鹤的怀抱。

他的脸埋在于怀鹤的肩头,呼吸都落在这个人的皮肤上。

于怀鹤的语气很温和,他轻轻拍着归雪间的后背:“怎么了?”

归雪间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于怀鹤又问:“归雪间,生辰过得开心吗?”

归雪间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语调,含含混混地回答:“开心。”

于怀鹤问的很简单,不是想要显露他为此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灵石,似乎只是希望归雪间度过一个愉快的生辰,完成年幼时的幻想。

这样不求回报的事,于怀鹤做过无数次,每一次的保护,每一次的照顾,每一次将自己拥入怀抱。

而自己也愿意为这个人这样做。

归雪间的身体很沉,只能依靠着于怀鹤,心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很喜欢待在于怀鹤身边,不仅仅是依赖,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也会本能地握住于怀鹤的手。

除了于怀鹤,他不会和任何人十指相扣的握手,不会枕在任何人的腿上,不会安然地睡在任何人的身侧,不会产生永远待在一个人身边的念头。

他的每一次心跳加速都是因为这个人。

归雪间偶尔也会思考,但一直没有明白,他没有被长辈教导过,人生中也没有别的可供比较,能与于怀鹤相提并论的对象,所以只知道于怀鹤是特别的,唯一的,不可取代。

他们同坐于桃树枝头,于怀鹤对自己许下承诺,归雪间也沉溺其中了,想到了很多未来的事,都与于怀鹤有关。

模模糊糊间,归雪间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不是婚约,不是保护,不是照顾,他只是……喜欢于怀鹤。

他那么、那么喜欢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雪间猫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喜欢啊!那我不是一直在喜欢龙傲天吗!

第84章 开学

二月将尽,归雪间和于怀鹤总算回到了书院。

和他们两个在外逍遥快活不同,舍友们被困在书院上课,日子过得很是平常乏味,其中以别风愁最为不满。

回来那天,书院其余几人为他们接风洗尘,别风愁拍着桌子道:“你们两个出门玩得很开心吧!”

乍一回到书院,归雪间还不太适应,他说:“还好。”

别风愁冷笑:“我都听说了,于怀鹤得了九洲大比的魁首,你高兴得直接从看台跳下去了。”

归雪间看了别风愁一眼,欲言又止。

这也能听说?

但听说自己跳看台的原因是开心……也行吧。

小鱼很喜欢送回来的桃花酒,整条蛇蜷缩在酒坛里,喝的醉醺醺的,幸好还知道把头伸出来,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看起来像是死了。

孟留春捞起小鱼,用清水为它醒酒,小鱼醒来竟然也没有咬人。

主要是孟留春开始学习炼丹,但过于笨手笨脚,差点把丹炉炸了。作为同住一屋的舍友,小鱼很担心自己房间的安危;而作为弄云仙人的妖宠,它不能忍受主人的传人竟然如此笨拙,多方面考量下,它只好去帮孟留春看炉火。

这么一来二去,一人一蛇的关系缓和很多。

两人请假的时间太长,错过了开学的时机,回来后要先入赵游峰主那里一趟解释缘由,选择课程,排列上课顺序。

赵峰主很忙,事情颇多,但很有耐心,帮他们两人处理这诸多事宜。

去年是赵峰主直接排好课,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次两人都在这里,峰主为了方便,便将两人相同的课程排在了一起。

虽然归雪间和于怀鹤重叠的课程也不太多,但总比去年要多多了。

课排到一半,司徒先生过来有事要谈。

对于这位严厉的司徒先生,归雪间很有点畏惧,往于怀鹤旁边躲了躲。

司徒先生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似乎有想打人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他从上而下地审视着两人:“你们在外面为书院争光的事,我早已知晓,很是为你们高兴。”

可先生你的脸上没什么高兴的意思。

而且不是只有于怀鹤拿了九洲大比的冠军吗?自己什么也没做,归雪间总觉得司徒先生在隐隐暗喻自己跳下看台的事。

当时跳的时候没有后悔,现在也没有,就是不太想面对司徒先生。

司徒先生冷冷笑道道:“既然你们两个这样厉害,过两天入学测试,不如过去帮忙,也给新来的师弟师妹们做个榜样。”

赵游闻言道:“不都是年纪大点的学生……”

话还没说话,就被司徒先生打断:“你二人是去还是不去?”

为书院做事本来就是学生的责任,毕竟上学不用交灵石,归雪间又心虚,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等排完课,从赵游峰主那里出来后,归雪间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和于怀鹤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司徒先生刚刚想打我们两个?”

因为害怕被别人听到,所以离得很近。

于怀鹤的眼底浮现些许笑意:“有么?”

归雪间谨慎地猜测:“先生不会是听说星斗城的事了吧?”

照理来说,司徒先生俗务缠身,应该没空听这些有的没的吧。

于怀鹤却说:“什么事?”

归雪间呆了呆:“没什么。”

从看台跳到这个人的怀里,不能说是伤风败俗,但也是违反了书院的规定。因为喜欢于怀鹤,所以冲动之下就跳了,但现在却不太能说得出口了。

他微微偏过头,就当没说。

忽然间,归雪间又想起了什么,问:“现在不才三月,怎么就入学测试了?”

于怀鹤道:“今年是五年一次的书院大比,整个四月,书院都不上课,学生也都很忙,所以会提前入学。”

书院大比?

归雪间曾听说过。

紫微书院名震修仙界,除了早有门派家族的修仙子弟们,散修的人数更多。而一旦走出紫微书院,散修们就要独自面对错综复杂的修仙界了。虽说书院创立之初就是为了培养散修,但也知道独自一人的修仙路难免艰辛,有个依靠更好。书院大比的作用就是展示学生自身的修为、才学和法门,到时候各大宗门,各座城池都会派人前来观看,挑选适合的学生收入门下。而到决出胜负之时,掌门城主更是会亲自前来,争夺书院大比的冠军。

书院大比五年一次,一般来说至多参加两次。无论是散修还是宗门弟子,只要是紫微书院的学生,对书院大比都极为看重,不愿辜负自己在书院的数年时光。

归雪间也有了点想法。

*

到了开学测试那天,归雪间难得起了个大早,同于怀鹤一起下山干活。临走前,于怀鹤把还在睡梦中的小鱼叫起来,交给了归雪间。

小鱼很不解,不知道入学测试有自己什么事,它又不会说话。但对它来说,也只是换个地方睡觉,所以缠在归雪间的手腕上,又继续睡了。

作为师兄,归雪间的身体太弱,力气小,甚至连嗓音都不够大,面相不仅不凶,还过分好看,连当个恐吓新生的门神都不行。

文先生想来想去,想不出归雪间的去处,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在入学现场看看,如果有问题就来叫我。”

传音符很贵,师兄师姐们前来干活,大多不愿意再付出这样一笔灵石。加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和文先生熟识,经常找不到人,有归雪间当在中间传话的,解决效率倒是高了不少。

至于于怀鹤,他修为又高,又很得力,被安排到了另外的地方。

山门下,入学测试的现场很是混乱,经常有什么灵器又不亮了,或是查出来某个学生的履历造假——归雪间也干过,幸好没被发现,亦或是谁被淘汰了,嚎啕大哭不愿离开。

归雪间的活说起来轻松,实际上也是忙的团团转,一位师姐又来说是笔墨没有了。

这笔墨是书院特制的,以防日后有人修改学生的信息,所以用完了得去找文先生讨要。

待拿来笔墨,归雪间听到一人高谈阔论,很吵,他回过头望去,和那人对视,两人面面相觑,那人的脸刷的一下黑了。

竟然是去年那个口出狂言的华服男子,见到于怀鹤用爆了乾坤灵动仪后就跑了,原来是没继续考,又等到了今年。

归雪间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那人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一甩袖子,又跑了。

旁边的侍从追着他道:“少爷!少爷!老爷说您今年再考不进紫微书院,以后就不去再来了,好好在家修炼!”

归雪间:“。”

他觉得这真不是自己的错。

一个小插曲过后,归雪间继续干活,经过排列极长的队伍时,听到有人提到了乾坤灵动仪,他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刚刚一个师弟听说了于师弟的事,也兴致冲冲说要炸了乾坤灵动仪。”

“这个也要炸灵动仪,那个也要炸灵动仪,哪来那么多灵动仪让这群人炸。”

“结果大概是一个也炸不成的。”

“那个师弟通过测试了,亮倒是亮,但是离碎裂还差得远呢。”

在场的人极多,人头攒动,归雪间只闻其声,看不到人。

那位扬言要炸乾坤灵动仪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那位于师兄轻松炸了灵动仪,没想到这么难。”

归雪间想,此言差矣,于怀鹤是数千年难得一见的龙傲天,并不是什么一个去年随随便便的师兄。

做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师弟开朗的嗓音似乎有些多了点沮丧:“我果然不行吗?”

师姐安慰他:“不用气馁。于怀鹤灵力的精粹程度本就远超常人,他入学不过一年,在书院里的名头已经很大了。”

那师弟问:“师姐,那位于师兄真的很厉害吗?”

“当真。”为了宽慰这位小师弟,师姐又列举了几项于怀鹤所做之事,“哦,对了,他还有十分爱惜的师弟,两人形影不离,实在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这人打断:“于师兄的师弟也是个厉害人物吧?”

师姐道:“他的修为似乎不大高,但十分精通阵法,确实厉害。说起上次秘境之……”

听人提到于怀鹤,归雪间听得颇有兴致,提到自己,归雪间连忙溜了。

而那位师弟的视线却穿过人群,他的眼神饱含嫉恨和怨妒,目光近乎凝聚成了实质,死死地盯住了一闪而过的归雪间。

——白十七。

白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而他却不顾一切将全族抛下。

找到你了。

小鱼是妖兽,对充满恶意的注视异常敏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从睡梦中惊醒。

它一下子从归雪间的袖口钻了出来,脑袋高昂着,环视四周,想要寻找到视线来源。

那目光消失了。

归雪间问:“怎么了?”

小鱼一无所获,缩回了脑袋,尾巴尖贴着归雪间的小拇指,轻轻蹭了蹭,是叫他小心点的意思。

而放眼望去,周围除了书院的师生,也只有前来赶考的年轻修士。

难道有什么祸患隐藏其中吗?

归雪间微微皱眉,他没有感应到魔气,而大庭广众之下,书院的众多师生皆在,难道有人胆敢作祟?

不大可能。但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来,归雪间记下了这件事,转身继续去忙了。

又忙了一个多时辰,归雪间体力不支,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将话带给文先生:“徐师姐说,那边的人手不够,今日怕是测试不完了。得多派几个人过去。”

文先生可怜地看着他:“你慢点,不用着急。”

思忖过后,又加上几个学生。他知道归雪间没有仙骨,修为又低,所以对归雪间格外照顾。

虽然司徒先生的意思好像是要让归雪间从早忙到晚,但他人又不在,文先生便做主放归雪间休息去了。

归雪间“哦”一声,向于怀鹤所在的地方走去。

到了擂台边,归雪间身着书院的服饰,排队的学生让开位置,他挤进去,找了个位置,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于怀鹤。

测试学生身手的活不好干,以往要么是先生来,要么是在书院里待了很久的师兄师姐们代劳。

总之既要修为高,又要有分寸。

但临近书院大比,先生们都被拉去干活了,师兄师姐们的人手不够,于怀鹤又一贯很靠谱,就让他上了。

于怀鹤用的是一把木剑。他出手只是测试考生的水平,不是真的动手。最开始还有人不服,见识了于怀鹤的剑法以及败于他手下之人的惨状后,终于心服口服了。

如果于怀鹤用的是真剑,他们中能招架得住的怕是没有几个。

于怀鹤一刻不停地对战了三个时辰,背脊依旧很真,额头没有一点汗意。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归雪间。

两人对视了一眼。

于怀鹤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一扔,精准地落在师姐旁边,然后跳下擂台,朝归雪间走来。

师姐早就过来接班了,但于怀鹤说不用休息,就一直等着。

于怀鹤走到归雪间面前,一如既往地握住他的手。

这似乎已经是一种无需语言表达的习惯了。

于怀鹤的剑法颇为冷酷无情,即使意在测试,刻意放轻力道和速度,但仍旧杀的诸位后辈丢盔弃甲,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修行水平来了。

但握住归雪间的手的动作却很轻。

周围窃窃私语,有人小声说:“不是说紫微书院管的极严,司徒先生最擅长棒打鸳鸯,怎么这两位师兄如此胆大妄为?”

归雪间都听到了,于怀鹤却置若罔闻,不仅要握,还要挤开他的指缝。

热度沿着皮肤,从指尖一路往上蔓延,归雪间的脸变得很热。

他的手攥的很紧,于怀鹤不能和他十指相扣。

可能是之前跑得太急,归雪间的呼吸还没有调匀,他小声地喘了两口气,很想要压下去,听起来却软绵绵的:“我觉得……在书院里要收敛一点。”

他很没有底气地解释。

于怀鹤半垂着眼,没有说话。

他没再继续坚持,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归雪间。

两人往外走。

见归雪间要离开,小鱼从他的手腕跳下来,吊在树上,继续看热闹了。

它一贯很爱看人打架。

两人走到了一片没人的地方,归雪间很累,倚在一棵树上。

于怀鹤说:“现在没人了。”

归雪间偏过头,咬了下唇。

其实说要在书院收敛只占原因里的很少一部分。

在此之间,归雪间习惯和于怀鹤很亲密的接触。两人之间的底线,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就抱了,也背了,之后同住一屋,拥抱好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靠在于怀鹤的怀里时,归雪间的心跳的确会加快,他不知道缘由,也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什么不对。

而在意识到喜欢于怀鹤后,一切就都不同了。那些当时不能明了,迟来的害羞全都涌入归雪间的心头。

而像现在,两人一牵手,归雪间就会无知无觉的脸热,浑身僵硬,大脑放空,反应剧烈。

更近一步的话,归雪间怀疑自己的心脏也会炸开。

就像那个乾坤灵动仪承受不了于怀鹤的灵力,他似乎也承受不了于怀鹤的触碰。

疏落的树影下,归雪间侧着脸,他躲避和于怀鹤的对视。

好一会儿,他听这人问:“归雪间,你的手不能握么?”

归雪间:“……”

龙傲天,你为什么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问出这样的问题?

好像不让握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但已经习惯了的事忽然被制止,并不是于怀鹤的错。

做错了人好像是自己。

归雪间的呼吸一滞,他忍了忍:“……可以。”

于是,他的手又重新被握住,指缝没什么抵抗地被挤开,十指相扣。

和以往一样亲密,又有所不同。

归雪间垂着头,他很想蜷缩成一团。

于怀鹤又问:“脸也不能碰么?”

事已至此,归雪间已经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可以。”

他怀疑于怀鹤知道自己会同意,但就是想问。

于怀鹤伸出另一只手,捧住归雪间的脸颊。

不知为何,归雪间觉得这人的体温比往常要低得多,到了让他觉得冰冷的程度了。

于怀鹤淡淡道:“你的脸好热。”

归雪间被于怀鹤挟制在这棵树边,退无可退,无路可走,睫毛颤得厉害,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蝴蝶,只能胡乱扑腾了。

他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耳边嗡鸣,没有听清就回答:“都可以。”

第85章 断红

听到归雪间的回答,于怀鹤很轻地笑了笑。

他的身体慢慢往下压,近到眼眸中只能倒映彼此的程度。

归雪间没有后退躲避的余地,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屏住呼吸。

……太近了,他整个人被疏冷的气息环绕着。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额头和鼻子被贴了一下,又很轻地蹭了蹭。

动作似乎很温柔,和之前询问的语气完全不同。

于怀鹤的体温偏低,使归雪间燃烧着的脸蛋稍微降温。

过了一会儿,归雪间睁开了眼,他抬起睫毛,与于怀鹤的睫毛交错在了一起。

归雪间的心脏不由一颤。

于怀鹤站直了身体,半垂着眼眸,看着归雪间的左手:“走了。”

归雪间的皮肤太白,于怀鹤的力气根本不大,但挤入对方指缝的时候,仍留下少许红痕。

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于怀鹤的视线在红痕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他说:“去吃饭。”

*

忙完入学的几天,归雪间歇了一天,又开始上课了。

每日同于怀鹤出门,有一半的课程都在一起,再一同吃饭,下课,回来看这人练剑,好像比之前还要形影不离。

别风愁对此大为不满,他也想和归雪间在一起念书,上课可以摸鱼聊天,还能让归雪间帮自己解决功课。

现实却很残忍,他只好求助严壁经了。

这么几日下来,归雪间自认为生活得很平静,但同窗们却都很躁动。

盖因书院大比即将来临。

书院大比是紫微书院最重要的盛会之一。学生们对此都跃跃欲试,很多都想在大比中大展身手。但年纪不大,修为较低的,书院不建议参加,等再过五年还有机会,现在非要去,还不能展示自己在书院里学到的真正本领。

归雪间的年纪不大,表面修为比绝大多数同窗都要低。是的,去年那些才入学,没有修为的凡人如今大多都筑基了,正式踏上仙途了。但他也想要参加此次书院大比。

因为归雪间在藏宝阁中看到了一把名为秋水的剑,和于怀鹤很合衬。

在此之前,归雪间也有很多灵石,但大多来自于怀鹤,用龙傲天的灵石给龙傲天买礼物,说起来总有点奇怪。而从星斗城回来后,归雪间很富有了,于是特意挑那位话很多的师兄不在的时候溜去藏宝阁,想为于怀鹤挑个东西。

在琳琅满目的宝物中,归雪间相中了一把名为断红的剑。

准确来说,是他从后世之人口中听说过这把剑。

碧浔仙人是数百年前的铸剑大师,天下闻名,一剑难求。断红是碧浔仙人临近飞升时所铸之剑,自觉此剑已臻化境,完美无缺。而她在人世间所留时日无多,已不能再为此剑寻找适合的主人,又担心世人会因断红而起纷争。索性又为此剑重新炼制了一层“外壳”,掩其光芒,静待有缘人发觉此剑真正品貌。

直到后世人找到碧浔仙人留下的铸剑图谱,才得知此剑。但遍寻九洲,断红却不可再得。有人猜测,第一魔尊现世后,断红也遗失在了那场混乱的战事中。

提及此剑也是因为谈到于怀鹤。天下第一的剑修,却不能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本就有些遗憾。

归雪间初看此剑,又确认了一一遍,这把剑确实与后世人口中的断红别无二致。

也不能算抢别人的机缘,断红本就遗落在了战事中,后来再也没有被人发现。

归雪间想,无论这把剑有多昂贵,也要将其购入,赠给于怀鹤。如果手头的灵石不够,他还可以下山帮商会绘制阵法,多攒一攒,怎么也能买到。

但那位师姐却告诉自己,这把剑不卖。

断红披上了一层朴实无华的外壳,但仍旧是一把难得的好剑,才会被书院收入藏宝阁中。

书院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会藏私,但也不会将所有的秘籍、法器、武器和奇珍异宝都摆放在藏宝阁中,任由学生挑选。

过于深奥的秘籍,学生无法理解,贸然修炼,很可能会走火入魔。而修为不够,却又得到威力极高的武器,如同幼童身怀利刃,反倒会伤及自身。

所以这些秘籍或武器也是要达到书院的标准,才能用灵石购买。

很明显,归雪间与这把断红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而最简单的方法,则是获得书院大比的优胜,便可随意挑选藏宝阁中的宝物。毕竟如果书院第一都不能算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些宝物也不知道还能给谁。

书院大比以四至八人为一队,如果归雪间要参加,那于怀鹤必然也会参加。

他还在犹豫。

春夜很暖和,归雪间穿着薄薄的春衫,坐在窗台上,看于怀鹤练剑。

他的剑法中又多了一招,名为青云四浮。

一剑既出,寒光闪尽,叫人无法判断剑刃所来的方向,只觉眼花缭乱。

于怀鹤舞剑总是很赏心悦目的。

练完剑,于怀鹤又练起了别的。新的一年,他又换了几样武器。

归雪间将手指按在墙壁上,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朝着武器架的方向攀缘而去。

自星斗城回来过后,于怀鹤又在院子的边边角角栽种了很多花木,归雪间能够操控植物,这些花木也能帮得上忙。

而现在,归雪间便用藤蔓偷偷勾起于怀鹤摆放在一边的剑,拖到窗户边。

在书院里这么做实在是胆大妄为,但有于怀鹤在,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剑被拖拽到了归雪间面前,他伸出手,拔剑出鞘。失去剑鞘的重量,他倒是能握住这把剑了。

归雪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把剑。

与书院里众多宗门弟子的武器相比,论锋利,论材质,论威力,这把剑都排不上名号,叫人见之胆寒,退避三尺的原因完全因为使用它的人是于怀鹤。

但或许是见识到了断红,归雪间总觉得这把剑不太够看了。

于怀鹤放下手中武器,朝归雪间走来,看起来是打算找偷剑贼的麻烦了。

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既然是礼物,提前说给对方听就没什么意思了。

归雪间摇了摇头,像是展示一般地说:“我能拿稳你的剑了。”

因为自己的力气大了,而不是没了剑鞘。他没什么底气地想。

话虽如此,归雪间的手腕太过纤细,他握着剑,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划伤自己。

于怀鹤半抬着下颌,瞥了归雪间一眼,好像识破了他的谎言。

归雪间还没来得及将剑还给于怀鹤,就见这人忽然走近了,撑着手掌,坐在了窗台的另一侧。

有点挤。

归雪间蹙着眉,没把于怀鹤赶下去,而是一点一点地往另一边挪动。

但又动不了了。

于怀鹤伸出手臂,从后面握住归雪间的手腕,很轻松地挽了个剑花。

归雪间瞪圆了眼。

灵活的都不像是自己的手了。

然后,剑就顺势从归雪间的手中滑落,被于怀鹤拿走了。

归雪间偏过头,朝于怀鹤望去。

于怀鹤还是握着归雪间的手腕,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我准备参加书院大比。”

归雪间:“?”

龙傲天,你不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吗,怎么突然就想参加这个了?

归雪间确定于怀鹤前世没有参加书院大比。以这人的性格,不参加就罢了,参加就一定要赢。而书院大比第一这样的事,一定会流传于后世,自己不会从未听说。

“因为,”于怀鹤顿了顿,他微微皱眉,很少见的,脸上露出一点厌烦的神情来,“我讨厌收敛。”

归雪间呆了一下。

和于怀鹤靠得太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也变得迟缓,无论什么都需要思考一会儿。

所以他没能立刻明白这人的意思,又眨了下眼,才意识到“收敛”这个词好像是自己不久前才说过。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于怀鹤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跳下窗台,将剑收入鞘中,又问:“归雪间,你要一起吗?”

归雪间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好。

*

两个人是无法参加书院大比的,正好第二天休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归雪间同几个舍友提了这件事。

几人正有此意。

严壁经有想要誊抄的古经书,书院以他的修为不够拒绝多次了。别风愁对所有能出名的事都有兴趣,想叫远在万里之外的族人知晓自己学有所成。孟留春也摩拳擦掌,想要大展身手。而小鱼则是朋友们都去,它一条蛇留下来很无聊,也要凑热闹。

为此归雪间还特意询问了负责此事的峰主,对方看在小鱼的修为只是元婴的分上,不算很突出,不会扰乱大比的结果,允许小鱼也参加书院大比了。但是要占学生的名额,否则大家都带驯服好的妖宠灵宠进去斗法岂不是乱了套。

但几人也没有把小鱼当做自己随从的意思,这样更好。

到了报名当天,几人一同前往双叶峰。

一般来说,参加书院大比都会凑够八个人,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像归雪间一行人只有六个的很少见,像是去玩闹的。

但他们并不是去凑热闹的。而是觉得如果加两个不太熟悉的人进来,彼此之间不能相互了解,反倒蹩手蹩脚,不好发挥,五人一蛇也够了。

日上三竿,先生姗姗来迟。

正排着队,只听一位师姐大怒道:“许秋生是死了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敢迟到!”

归雪间闻言抬起头,循声望去。

骂人的那位师姐名叫苏馥兰,以香入道,修为已至化神,是一等一的天才,在书院里也很有声名。队此次书院大比势在必得,提前一年就挑好了人,只等今日,没料到竟有人没来。

人没来齐,不能报名,几人只好暂时从队首退了出来。

方才人还没到,苏馥兰心急如焚,已经提前找了个师弟前去许秋生的住所,一问究竟。

此刻那师弟回来禀告道:“许师兄不知怎的,昨夜修行出了岔子,人被抬到丹师那里治疗了,只是还在昏迷。”

人还晕着,就算救回来,也要好好修养,不能参加此次书院大比了。

而现下已经到了报名的时候,有心夺魁之人早已找好了队友,不会临时放鸽子换队。而苏馥兰又是奔着第一的名头去的,也不可能随意找个人凑数。

焦急万分之刻,一位师弟毛遂自荐,对苏馥兰一拱手道:“师姐,您看在下如何?”

这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与众人不同,是才半个月前入学的学生。

苏馥兰拧着眉,打量着眼前的人,对一个才入学的小师弟不是很相信。

正要将人打发了去,这位师弟恳切道:“本人有元婴修为,也有十分精通的法门,师姐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归雪间听着有点耳熟,回忆了一会儿,记起这人就是在入学测试上打算爆了乾坤灵动仪却没能做到的那个师弟。

闲着也是闲着,苏馥兰便叫身旁的同门应战。

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竟然打的不分上下。

停下来后,苏馥兰高看了他几眼:“不错,你倒是有点本事。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这边会缺人?”

那位师弟开朗一笑:“我知道自己初入书院,不认识人,师兄师姐们对我也不甚了解,又想在此次大比中拔得头筹,便想着在这等待机会。”

苏馥兰笑道:“拔得头筹?好,有志气,你叫什么名字?”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让这位师弟救急了。

那人道:“在下百自在。”

如此一来,苏馥兰携新师弟又杀入队伍,抱着必胜的决心。

别风愁“哼”了一声:“不过如此。”

孟留春愁道:“怎么新来的师弟都这般厉害!咱们能……”

别风愁打断他的话:“孟留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鱼也长嘶一声,像是颇为不满,孟留春给自己打了打气,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已知雪间拿冠军是想要断红,求问龙傲天拿冠军是想要什么?

总之是会让司徒先生昏倒的那种(喂

第86章 此心

“秃驴,你能不能对自己的手气有点数!”

书院大比的报名时间为三天,又过了两天,书院将名单整理出来后,又安排每个小队过来抽签。

书院大比在双叶峰举办,为期十天,以小队为单位,抽签是为了在双叶峰中选择据点。

抽签那天,别人都要上课,只有严壁经和小鱼有空。严壁经说自己已经提前向观音菩萨寻求保佑,且对抽签一事跃跃欲试,所以就让他去了。

结果就抽中了半山腰的位置。

根据书院大比的规定,每支小队都有自己的据点。据点中会拜访一个夜漏,一旦夜漏被人击破,整支小队都会被立刻淘汰,所有人都会被场内监管的先生请出去。

每个参加书院大比的学生都有一块特质的通行玉牌,除此之外,双叶峰中也藏有数百块玉牌。每当昼夜交替之时,据点里的夜漏会收走一块玉牌,而身上没有玉牌之人,则会被布在整个双叶峰之中的梵行诸天阵驱逐出去。

也就是说,要在双叶峰中存活下去,不仅要保护据点中的夜漏,还要取得别人身上的通行玉牌。如何在两者之间取舍,则是学生需要思考的事。而十八般武艺,各种神通,也会在这样极端苛刻的环境中显现出来。不过到底是书院学生之间的切磋,不是真正的生死搏斗,不许闹出人命,也不许下手太狠,否则也会被一同淘汰。若是打的难解难分,身处双叶峰内的监管先生也会迅速赶来,防止出现意外。

而半山腰自然是最差的据点,易攻难守,无论山顶还是山脚的人从据点门口经过,都想着要不试试击破这里的夜漏。

别风愁听说后大发雷霆:“知道自己的手气臭就别抽了。每次都这样!”

上次的徒水村之行也是如此。

严壁经笑眯眯道:“菩萨的指示如此,或许此处会有好事发生。”

别风愁只想和严壁经打架。

归雪间出来劝架:“事已至此,改又改不了了,不如琢磨该如何应对。”

一旁站着于怀鹤,不让他们动手,架就打不起来。

这次参与书院大比的有上千人。一般来说,每个队里都有见识过上次大比的师兄师姐,或是曾亲自参与过的,像他们这样完全没有经验是极少数。

书院大比开始那天,紫薇山内外极为热闹,宾客如云。

几位峰主正在外迎客。虽说这才是第一天,不到决出胜负之时,但来者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