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骢是很有灵智的灵兽,遇到有想拐它的人也不上当,溜到了没人的地方等待两人的归来。
几人就看到独自在城中待了一天一夜的山骢。
白因之难以置信道:“这、这是灵兽山骢吧!”
昨日,飞云宗被两人深藏不露的修为震撼,今日又被两人深藏不露的富有震撼。
几人上了车,因时间紧迫,山骢终于能尽全力一跑了。
车没有很颠簸,归雪间本来是坐在窗户边,没过一会儿,脑袋一点一点,靠着于怀鹤的肩膀,快要睡过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以及于怀鹤的精心照顾,归雪间不至于走几步路都喘不上气,但还是没多少力气,在修仙之人中算弱不禁风的那种。
他昨晚一夜没睡,现在很困了。
飞云宗的几人不由停下了说话。
于怀鹤安静地看着归雪间,伸手手臂,抱起归雪间,调整了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
*
达到飞云宗后,果然如同宁槐所言,这里山好水好,景色优美,吃食更是别具一格,飞云宗上上下下也对他们奉若上宾,只是婚事太急,忙于准备,不能亲自领着他们观赏山水。
归雪间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和于怀鹤两个人玩就够了。
到了梅衡与罗景成婚那日,归雪间贪杯多喝了点桃花酒,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昏礼是在傍晚举行,不着急过去,归雪间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偏头看向一旁的于怀鹤。
两人是未婚夫夫,又都是少年人,所以只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人早就醒了,正在看书,也没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于怀鹤比在书院里放纵了很多。
窗帘半开着,外面春光正好,照在于怀鹤那边,又被这人挡着,不至于搅扰到还在睡觉的自己。
察觉到自己醒了,于怀鹤的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归雪间身上,手搭在他的后背。
归雪间也不想起,他闭上眼,进入灵府。
最近几日忙着出去玩,灵府中新得的魔器还未整理完。
一进入灵府,归雪间就看到发带在细雪间飘飘摇摇,下一瞬,那条发带似乎有所感应,逆着风雪,飘荡到了归雪间面前。
归雪间一把抓住发带,绕在了自己的腕间,查探起了魔器。
一件,两件,三件……每看到一个印迹,归雪间就会在手中凝成实质,确定其用途,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看到一个樱桃大的点,他几乎以为是别的魔器的装饰品,但是凝聚不出实物。
这是个什么东西?
归雪间一愣,他意识到了什么,从灵府中离开,睁开了眼。
于怀鹤很敏锐,放下手中的书:“怎么了?”
归雪间支着手肘,抬起另一边手臂,拉开帘子,推开窗户。
他们两个是飞云宗几个弟子的救命恩人,住的房间也都是最好的,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才抽绿的新枝半垂着。
归雪间睡得太久,没什么力气,又来不及起床,只想印证自己的猜想,所以就这么半伏在窗台上,拽过一根枝条。
灵力从他的指尖释放,嫩叶迅速生长,长出花苞,然后是绽放。
也是海棠。
归雪间怔了怔,他偏过头,对于怀鹤说:“我好像……获得了那个树仙的能力。”
记忆中他没有碰到树仙的血液,而树仙的灵力在灵府中表现为一枚种子,又没有身体上的改变,所以他一直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而现在发生的事可以证实,他确实有了操控植物的能力,而在灵府中不能施展的原因是那里只有雪。
于怀鹤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探出身,摘下了那枝因归雪间的灵力而提前开放的海棠花。
归雪间眼也不眨地看着,想说还是于怀鹤考虑周到,这样就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异样了。
于怀鹤并没有碾碎海棠,毁尸灭迹,而是折下多余的叶片,整根枝条上只余盛放的花朵,又用了个不知名的法术,使树枝加固。
然后,于怀鹤以花枝为簪,将归雪间的乌黑长发拢起。
归雪间一怔,下意识偏过头,能感觉到柔软的花瓣上沾着一点潮湿,蹭着自己的脸颊。
于怀鹤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花瓣:“很好看。”
一小会儿后,他的手指从花瓣转移,落在了归雪间的脸颊上。归雪间才睡醒,体温有点高,被冰冷的指尖触碰,轻轻瑟缩了一下,但是没躲开,嗓音软绵绵的:“是么?”
稀松的树影落在归雪间的身上,他的衣服散乱,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影子在上面微微摇晃着。
于怀鹤凝视着归雪间,上半身渐渐往下压,他的眼眸漆黑,这本来是一双冷淡的、无欲无求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好像涌现出很明显的欲望。
他好像很想做什么。
这种莫名的感觉极其强烈,归雪间不能明白,他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呼吸也一滞。
于怀鹤停在了距离归雪间半寸远的地方,两人靠得很近,他什么也没做,嗓音有点哑:“嗯。你好看。”
第76章 昏礼
傍晚时分,归雪间和于怀鹤如约而至,赶到两人成婚的青霭殿中。
青霭殿修建在群山之巅,远看云雾缥缈,步入其中仿若仙家洞天福地,飞云宗内的弟子成婚皆在此处。
两边长长的游廊将正殿合抱,大殿并未封顶,而是以游廊攀缘而来的藤蔓为屋顶,清新古朴,只可惜时节未到,藤蔓没有开花,稀疏的日光透过枝叶,投映在殿中。
成婚的仪式繁复复杂,步骤很多,两位新人还在做准备,他们先去了殿中的酒席上等待。
飞云宗是个不大的门派,但因善酿桃花酒,交友甚广,此次梅衡与罗景成婚,附近门派的修士也多应邀而至。
来者大多很年轻,没修到清心寡欲的水平,聚在一起话很多。
聊着聊着,不免又谈起一个多月前的秘境之行。
紫微书院的二人力挽狂澜,察觉祲秽阵,斩杀心怀不轨的洞虚期修士,否则他们怕是要交代在秘境中了。
归雪间耳朵尖,听见后拽着于怀鹤,默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落座。
而正在聊天的一人凑巧偏过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刚才还作为谈资的两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站起身,直直往两人面前走去。
宁槐正要招呼两人,撞到这一幕。
烈阳宗的功法以刚烈激进而闻名,导致修行此功法的弟子大多性情火爆,此时急冲冲去找归雪间和于怀鹤,宁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冲突,连忙上前劝架。
却听到极为郑重的一句:“秘境一别,对两位道友的修为甚是钦佩,没想到能在此处再见二位。”
宁槐又撞到三人间,与烈阳宗的人对峙,面面相觑。
一番简短的解释后,宁槐恍然大悟,心中只有佩服,而跟在后面的白因之的眼神却多了点谴责,像是不满两人怎么能瞒着他们。
被戳破了来历的归雪间:“……”
他觉得这不能算作自己和于怀鹤的错。于怀鹤懒得解释,而他每次想说,飞云宗的几人一副很理解他隐藏真实来历的样子。
归雪间的脸皮薄,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况且……作为紫微书院的学生,排场这么大,似乎对书院的名声也不大好。
烈阳宗的人道:“两位还是师兄弟,所修法门却如此截然不同,一文一武,相互弥补,真是难得一见。”
白因之在后面说:“师兄弟?他们不是……”
话没说完,被周素衣踩了一下,白因之痛得跳脚。
又聊了几句,烈阳宗的人才舍得离开。
白因之想质问周素衣怎么这么不尊重师兄,周素衣却先大发脾气:“白师兄,你是要恩将仇报吗?”
白因之:“我怎么了?”
周素衣道:“你没听旁人说过吗?书院规矩严格,不许学生之间有私情,若是被那个司徒先生发现,是要将两人隔开,一年才许见一次的!”
可能是被迫分开的情人为了泄愤而夸大其词,周素衣口中的司徒先生已是恶贯满盈,人见人怕。
归雪间很犹豫,要不要给司徒先生说点好话。花先生恶名在内,司徒先生棒打鸳鸯恶名在外,也不知道哪个更离谱。
宁槐道:“正是。两位信任我们,才告知此事,我们又怎能辜负道友的信任。”
归雪间偏头看了于怀鹤一眼,对宁槐道:“好、好吧。”
与俗世男女成婚不同,修仙之人结为道侣,无需跪拜父母长辈,而是要在天道见证下结契。
因要对天道起誓,成婚仪式并不在殿内举行,而是在外面。
宁槐的意思是,将归雪间和于怀鹤安排到靠近前排的位置,但归雪间看有许多和新人相熟的飞云宗同门都抢着靠前,位置不够,而他们和新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很近,索性退到了后面。
两人离得远了,前面又都是人,看的不是很清楚。
修仙之人总有办法,各显神通,运起法宝功法,像是在为昏礼助兴。
归雪间和于怀鹤则找了棵桃树,坐在枝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结契大典。
梅衡等在殿外,罗景自大殿内走出来,一旁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们端着梅衡所赠的聘礼,在罗景周围环绕奔跑。
修仙界虽然不止是以实力为尊,也考究品德,但修为高低还是占了很大一方面。
师妹的嗓音甜美,将所赠之物,一一唱出。
譬如梅衡前几年宗门比试中夺得魁首,得青云宝剑一把,两年前斩杀妖魔,得结丹灵药一瓶,数月前在拍卖会上购得一支昂贵的玉簪,以及这次在万里村得到的妖丹。
天近黄昏,云霞蔽日,晚风微冷,于怀鹤看着梅衡送出的聘礼,随意道:“原来成婚是要这些东西的。”
归雪间的视线从那对新人转移到了于怀鹤身上,有点惊讶,这人竟然是在认真观察昏礼的流程吗?
想想也对,归元门就三个人,于怀鹤从小独自一人出入山门,估计和自己一样,也没见过旁人成亲。
可能人都有好奇心。
他问:“怎么了?”
桃枝繁杂,卡住了佩剑,于怀鹤一手抱着剑,另一只手揽着归雪间,防止他不小心跌下去,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唱词结束,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罗景收下东西,两人准备结契。
于怀鹤听完了,淡淡道:“没了吗?”
归雪间偏过头,看着于怀鹤,心想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天道之子,那么厉害,作为两个筑基期修士的成婚聘礼,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他说:“不是挺多的了吗?”
于怀鹤“哦”了一声,有点否定的意思。
这很奇怪。
归雪间很新奇地看着于怀鹤。
这人对旁人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也从不置喙,本质上来说是性情冷淡,又非常自信,知道别人与自己的差距有多大,没有对比的必要,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显得格外高高在上。
于怀鹤是斜坐在树枝上的,高马尾垂在他的脸侧,将五官轮廓衬得鲜活而英俊。
隔在两人之间的高马尾随风轻轻拂过归雪间的眼角,他说:“我不一样。”
归雪间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是和正在成婚的人不一样。
而在归雪间即将死去的前世,于怀鹤的修为登峰造极后,不论男女,想要与他结为道侣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却从未低头看向其中任何一人。甚至在后世中那些或真或假,或是夸大其词的传闻中,也从未传出于怀鹤和谁的感情纠葛,提起他都是太过冷酷无情。
前世的于怀鹤从未想过成婚之事,现在却想了。
……因为自己在他身边吗?
好像也只有这件事改变了。
于怀鹤的语气认真,眼神专注,凝视着归雪间。
在这样的初春,枝叶新发的时节,归雪间鬓间颤巍巍的海棠花是唯一绯红的颜色。
然后,他说出在旁人听来不可能的话:“他日成婚,天下十珍八宝,我会尽数一一取来。”
归雪间有片刻的失神。
于怀鹤停顿了一会儿,将剑搁在膝盖上,空出手,扣着归雪间的下巴,慢慢捧起他的脸,动作很轻。
两人对视着,于怀鹤的眼神堪称温柔,他说:“赠给你。”
一瞬间,归雪间的心脏剧烈地颤抖,此时此刻,他又一次沉浸在婚契消失了的感觉中。
当时是害怕失去婚约后,龙傲天对自己的求助置若罔闻,现在却完全不同,他只是……只是单纯不想让婚契消失。
归雪间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真相,但眼前这个人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婚契,他欺骗了于怀鹤,但不是这件事。
于怀鹤明明知道,还是这么说了,谈到了那些很遥远的未来,好像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仅仅是出于责任的照顾——早已不是,他们中存在新的牵绊,将自己和于怀鹤维系在了一起。
而他也很留恋不舍,只想停留在于怀鹤的身边。
没有理由的,这是他的本能。
所以,归雪间眨了下眼,脸颊也变成绯红,嘴唇的颜色很淡,轻轻抿了一下,看起来湿润饱满,像是没有熟透的果实:“那我赠你什么?”
于怀鹤怔了怔,挑了下眉,昏黄的日光映在他的眉眼间,漆黑的眼眸中有很明显的笑意。
他松开了手,归雪间的身体很轻,在枝头摇晃了一下,好像要跌下去了。
但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下一瞬,他就被于怀鹤捞入怀中。
归雪间的小腹被剑鞘硌了一下,但仍很温顺的蜷缩在于怀鹤的怀里。
透过长发的缝隙,归雪间看到下面那一对新人婚契已成,在天道的见证下结成道侣,从此往后生死与共,可以进入对方的灵府了。
于怀鹤在他耳畔轻声道:“归雪间,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是守护和承诺。
昏礼是古人黄昏时举办结婚仪式哦!
第77章 九洲大比
于怀鹤好像已经有了想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归雪间并不知道,好像能模糊得感应出来,这是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自己有什么?
归雪间的脸有点热,贴在于怀鹤的胸膛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耳畔听到的心跳也没有那么平静,和过去不太一样。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下,两人抱着,在枝头摇摇晃晃,就好像此时此刻的心。
第二日,两人同飞云宗的众人道别,离开此处,赶往韫洲星斗城。
临走前,归雪间还买下了很多桃花酒,托人运回书院。
九洲大比即将开始,行程比之前赶了很多,归雪间看着地图,原来有几个打算去的地方现在去不了了。
有点可惜。
于怀鹤道:“等比完了再去。”
归雪间皱着眉:“回去得太迟,司徒先生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于怀鹤看着他,很肯定地说:“不会。”
……好有自信。
归雪间觉得作为学生,还是不能太放肆,比完了可以早点回去,日后有机会再出来玩。
山骢善奔跑,六日后,两人如期赶到星斗城。
峦锦城也算得上大了,但和九洲排行前几的星斗城还是无法相比。城中游人如织,各类珍奇无数。因一年一度的九洲大比,附近有闲暇的修仙之人都过来凑热闹了。即使不看棋,也可做些别的生意,这么多人,容易寻找到自己所需之物。
九洲大比由三个商会联合举办,统共十六人参赛。其中九人是每一洲幻兽棋比试的获胜者——譬如十四岁的于怀鹤就获得了东洲的资格。紫微书院连同各大门派的年轻人中出一个,郇洲、韫洲两地的修士最多,额外选出一人,还有四人则由三大商会推举。
毕竟九洲大比是们能赚钱的生意,商会每年在城中开办棋社,售卖棋盘。若是哪家商会赢了,夺得魁首,来年棋社的生意也会更加兴旺。
归雪间下了车,进入客栈,短短一段路,听到不少人谈及此次九洲大比的事。
原来这比试也有大年小年之分。
今年是九洲大比的第九百届,中途因种种原因,有一百年没有比试,所以算起来九洲大比至今,正好有一百年了。
比试有规定,夺得魁首之人,接下来二十年都不可再次参赛,而修仙之人寿命很长,即使如此,也曾有一位痴迷幻兽棋的前辈曾获九次冠军,远超旁人。而今年是大年,来者各个都有很大名头,除了于怀鹤和另一人之外,都曾得过冠军。而另一人——归雪间没听清名字,只知道对方是什么城池少主,早已声名鹊起,只是前些年都在闭关,经常错过比试,否则早已拿下冠军。
而于怀鹤是这所有人中唯一籍籍无名的那个。
难怪徐师姐都没挣扎一下,直接让那位本该前来比试的师姐去闭关了。
估计是觉得这次的比试毫无夺魁的希望。
想到这里,归雪间托着腮,朝于怀鹤看去。
星斗城是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鱼龙混杂,为了安全起见,两人还是住在一个房间。
于怀鹤正在看从商会处领来的册子,其中详细描写了比试的规则与禁忌。
归雪间探过身,上半身横在不算宽的桌上,也凑过去看。
于是,于怀鹤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
归雪间还未看完,手肘已经撑不住了,适时被于怀鹤抱起,捞入怀里。
这样的事在他们之间太过寻常,但归雪间靠在于怀鹤怀里时,呼吸还是有一瞬的加快。
忽然间,于怀鹤道:“我之前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下幻兽棋了。”
他半垂着眼,语气有很少的一点波动,好像是连他自己都没聊到,原来他会如此轻易地改变想法。
其实不是。归雪间想,他前世听过于怀鹤的种种事迹,唯独没听过这人是幻兽棋高手,可见终其一生,于怀鹤都没再下过棋。
于怀鹤好像很难改变,又好像很容易改变。
归雪间听明白了:“那现在你要认真下棋了么?”
于怀鹤说:“和你一起出来玩,最后输了总没什么意思。而且赢了的话,回去得迟,书院也不会有意见。”
归雪间一怔,竟然是这个理由。
他想了想:“那我听说这种比试要研究对手的棋路,你今天要熬夜看吗?”
归雪间:“?”
和龙傲天一贯的作风不符,这人想要做什么,都是全力以赴的。
于怀鹤将怀里的归雪间换了个姿势,两人面对着面,他说:“来的路上,我研究过了这次其余人的棋路了。”
归雪间很疑惑:“我怎么没看到?”
于怀鹤勾唇笑了笑:“你睡觉的时候。”
……这个人怎么还偷偷努力。
可能是察觉到了归雪间的疑惑,于怀鹤解释:“你醒着时要人陪,而且十几人罢了,时间也够了。”
归雪间慢吞吞的“哦”了一声,移开了眼。
*
第二日,归雪间醒的比平时早些,他在客栈的房间里用早膳,于怀鹤先一步出门去参同大典抽签,再回来接他。
归雪间等了一会儿,于怀鹤还未回来,他索性下楼。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归雪间看到抽签的结果出了,高悬于客栈大厅上,展示给所有客人。
于怀鹤的对手是天慧老人,对方名字后面备注了几个字,这人曾两度夺魁。
而所有十六个名字之下都有一个数字,眨眼的功夫,大多都有变动。
归雪间想了想,猜出是有人在下注。
……都修仙了还是不能远离赌博,这些人也真是。
万一输的倾家荡产,连跳楼都死不了。
归雪间对赌博一事敬谢不敏,不打算参与,准备离开客栈,去外面看看。
而客栈中聚集了一帮看客,正在高谈阔论。
“此次比试,诸位道友以为谁会夺魁?”
“是三度获胜的天慧老人?还是坐镇万行商会的赤水先生——”
另一人打断他的话:“要我说,这些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就是那个紫微书院的于怀鹤。”
有人附和:“天清棋社出来的毛头小子,一二十岁的年纪,没什么修为,棋也下得不好,过来凑个数的,就当是玩了。”
“以往不都是这样,天清棋社的”
另一人哈哈大笑:“怕是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天慧老人杀的丢盔弃甲,乖乖弃权了。”
归雪间停下脚步。
“此言不虚。”
“大家心里不都清楚得很,你瞧,连压他等着翻盘的人都没有。”
归雪间再次看向悬在半空中的牌子。
压于怀鹤之人寥寥无几,与旁人名字后面成千上万的灵石相比,只有几十枚,估计是有人来凑热闹的。
归雪间调转方向,朝掌柜走去,看着面前摆着的名字,目光落在于怀鹤的牌子上,随意道:“我要押注。”
又有人要下注了,大厅里的人听见了,也想知道压的是谁。
掌柜客客气气道:“客人想压谁?我们与万缘堂合作,童叟无欺,绝不会欺瞒骗人。”
归雪间正在储物戒指里找灵石,回道:“于怀鹤。”
见压的是于怀鹤,那些人的兴致更浓。
自从于怀鹤知道归雪间使用魔器需要灵力后,就兑换了很多灵石备用。上品灵石的灵力最为精粹,一般用来修行的效果最好。
归雪间将储物储物戒指里所有灵石都拿了出来,一共有五百枚上品灵石,折合成普通灵石,约莫一千五百枚,已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掌柜有点为难:“这么多灵石,客人你没有灵票吗?”
归雪间:“……没有。”
灵票也是有的,却是书院的。他听师兄师姐们说,若是有急事,在外面也可折价用出去,书院是很有信用的。但是对方前来兑换的时候,学生得去说明灵票的用途。要是被书院发现灵票在赌场中流通,司徒先生怕是要大发雷霆。
灵票是不能给的。
掌柜熟练地清点灵石,判断灵石的品质。
等待的功夫,客栈满堂哗然,没料到竟有人在于怀鹤身上押这么一大笔。
归雪间年纪不大,一身衣裳又别致又舒适,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修为又低,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哪家出来玩的公子哥,就是家里人对他太不放心,连灵票都不给,只给灵石。
有人起哄,恨不得蹿腾归雪间多押一些:“这么多灵石,那位书院里来的于怀鹤这算是遇到伯乐了吗?”
归雪间有点烦了。
他并不认为所有人都要了解于怀鹤,相信于怀鹤,但讨厌有人刻意诋毁于怀鹤,侮辱于怀鹤。
很烦。
也有好心人上来劝说道:“我方才去看了抽签,那于怀鹤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棋艺能高到哪里去,你这样孤注一掷,到时候血本无归可怎好?”
掌柜清点完了灵石,也提醒了一句:“客人,这一旦下注,可就不能反悔了。”
归雪间“嗯”了一声:“全都押于怀鹤。”
转过身,对劝说他的人解释:“我并非赌徒。”
他只是相信于怀鹤而已。
于怀鹤的牌子后面多了一笔灵石,和别人相比还是不多,但这是属于归雪间的相信。
他走了出去,在离客栈不远处的茶摊上等着。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归雪间盯了一会儿,眼睛都累了,看到于怀鹤径直朝自己走来。
于怀鹤站在他面前,大拇指抵着归雪间的下巴,问:“怎么不高兴了?”
归雪间扭过脸:“没有。我就是……”
他顿了一下:“有点紧张。”
于怀鹤淡淡道:“觉得我会输?”
归雪间摇头,两人对视着,他眨了眨眼,轻轻说:“因为是很重要的事,就是会紧张的。”
与那场赌局无关,归雪间没把那五百枚灵石放在心上,因为于怀鹤是重要的人,他的比试是重要的事,而归雪间的心会被这个人牵动。
于怀鹤凝视了归雪间好一会儿,他没让归雪间别紧张了,牵着归雪间的手,两人一同向参同大殿走去。
比试将至,于怀鹤将归雪间安置好,再独自去往大殿正中央。
于怀鹤本来打算给归雪间找个包间的,可惜早已订满了,幸好商会对参赛棋手有优待,亲朋好友前来观赛,不用买票,但不是单独的地方,而是一片很大的包间,没有隔开。
进来后不久,道童看着归雪间面前桌上摆着的号牌,端茶递水,又递来了两盘果子。
于怀鹤不在,归雪间只好自己剥。他一贯被照顾,没什么动手的经验,不太会剥,果子的汁水顺着细长的手指往下滴,周围一片都弥漫着很清新的甜味。
旁边几人也闻到了,问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座位,怎么就给他又送茶又送果子的,怎的我们没有?”
道童和气地解释:“茶水都有。但这果子是这位客人订的。”
大约是果子的味道真的很好闻,几人说:“也给我们上一盘。”
道童又道:“这果子是星斗城这个季节特意的,极为新鲜,不能过夜,须得提前一日讲明付钱,才能去合泉边采摘,否则就浪费了。”
归雪间默默咀嚼着果子,没有说话。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也不知道需要提前订购,唯一的解释是于怀鹤早已将一切安排好。
他们是昨日午后到的,于怀鹤却能找到门路。
归雪间朝殿内看去。
参同大殿形容广旷,上不封顶,周围环绕着一圈座位,由低至高能容纳数千人,双方棋手端坐于大殿中央,棋盘也与归雪间往常所见不同。
霎时间,上百炉香一同点燃,整个大殿内烟雾缭绕,仙气浩渺。很快,烟雾凝成实质,浮在半空中,成了一个可供在场所有人看清的偌大棋盘。
好大的手笔。
没什么见识的归雪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的法子,不然除非修行了千里眼的法术,不然那么大点的棋盘,这几千人怎么能看得清?
吃完三个果子后,突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撞钟声响彻天地。
于怀鹤和天慧老人的幻兽棋比试正式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赌博不好(×
下一秒:全压龙傲天(√
第78章 五千灵石
棋局开始,双方先落下第一子,抽选场地。
于怀鹤为海,天慧老人为山。
棋盘立刻幻化呈现出地貌。
归雪间皱眉,从一开始,于怀鹤的运气似乎就不大好。
他的手搭在桌案上,也没空在剥果子吃,全神贯注地看棋。
天慧老人年纪虽长,锐气不减,一上来就横冲直撞,很是霸道。
归雪间学了半年的棋,大多时间都只是玩,但在天清棋社的众人间,棋艺已算上不错的了,将局势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于怀鹤下的很保守,以防守为主,并不主动出击,连防御都有很大的缺漏。
天慧老人步步紧逼,于怀鹤节节败退。
归雪间的呼吸一滞。
半个时辰不到,天慧老人攻入海中,于怀鹤几乎就要陷入死路了。
不少人意兴阑珊,以为于怀鹤已经输了,兵败如山倒,这么短暂的棋局看的太不痛快。
轮到于怀鹤落子了。
归雪间移开视线,看向于怀鹤,因离得太远,他看不清于怀鹤的表情,只能看到这人的背影,正捻着一枚棋子,身形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紧张或畏惧。
所以归雪间是很担心,却没有害怕。
对面的天慧老人昂着脖子,已然是准备收下此局了。
这样的生死关头,于怀鹤并未思考很久,不紧不慢地将棋子往前推,吃掉这一片区域的宝藏。
突然间,平静无波的海水卷起巨浪,朝着对面巍峨高山扑去,连离得近的看台似乎也要被淹没了。
这样的体验,也只有在九洲大比的现场才能感受到。
恢宏的金光一闪,棋局中骤然出现第一个大罗金仙。
转瞬之间,局势逆转,天慧老人方才派出的精锐棋子被斩杀得一干二净,不得不退居自己的半边棋盘,苟延残喘。
方才还安静的看客们也爆发出惊人的声响,能看到这样绝境反击的棋局,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也有人说于怀鹤只是运气好,凑巧赌赢了,如果那一处不是上仙遗留的洞天福地,于怀鹤断不可能起死回生。
归雪间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人的闲言碎语,看的很认真。
一个时辰过后,于怀鹤险胜赢下此局。
棋局变幻莫测,险象环生,归雪间的心从头悬到尾,偶尔一瞬间脑海里又会浮现出一丝说不出的奇怪。
于怀鹤下棋的路数,真的是这样的吗?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三局两胜,于怀鹤连赢两局,面对天慧老人的猛烈攻势极有韧性,等待时机,宛如神兵天降,将对手打的措手不及。对面的天慧老人脸黑的像锅底,大概从未想过自己在九洲大比上的第一场就输了,更没料到会败给一个从未听过姓名的小辈手中。
于怀鹤能赢下天慧老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虽然看起来有运气的成分,但一个棋力不佳的人,就算运气再好,也不可能赢曾两度夺魁的棋手。
天慧老人也不是输不起的人,站起身,嗓音很大,以法术扩散开来,使全场看客都可听清,说了句于怀鹤在幻兽棋上颇有天赋,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棋局一结束,各种声音立刻一拥而上,极为嘈杂,不少人如丧考妣,比输了棋的天慧老人还痛心。
归雪间听了个热闹。
“不是说那个书院来的无名小辈必输无疑,绝无赢棋的可能吗?我就全压了天慧老人,没压别的输赢难料的局,不过是想赚点灵石,抵消客栈的房费,现在竟输的一干二净。这可如何是好!”
“陈兄,我也输光了!”
难兄难弟相对无言,只有叹气,先开口的那人道:“接下来几天咱俩也别看棋了,打听打听有什么仙丹好卖,烧几炉丹药吧。”
“那现在就走?”
“今日的票都买了,不看完岂不是浪费?况且这一场是有無城少主,这人的名头很大,天赋惊人。我们不如再压点?”
“也是。”
归雪间:“……”
赌博害人,不要赌博。
一场棋局结束,天色将暗,然而大多数人没有离开的打算,准备再看下一场。每日有两场比试,白天一场,夜晚一场。而晚上的比试人来的更多,氛围更好。到时整个看台一片黑暗,唯有棋局散发着光芒,云雾汹涌,忽聚忽散,气势磅礴。
归雪间端坐一整个下午,松懈下来后,十分疲惫,他对别人的对局不感兴趣,只等于怀鹤过来后一起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包间的门被推开,于怀鹤走了进来。
里面的人才看完比试,自然认出他来了。于怀鹤脸上没什么表情,赢了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寻常,并不值得特别高兴的事,走到归雪间面前,停了下来,旁若无人地问:“归雪间,你闻起来怎么这么甜?”
一旁的人听了难免窃窃私语。
归雪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哦,棋局开始前我在吃果子,汁水太甜了。”
他顿了一下:“好像忘记擦手了。”
看的太过专注,完全忘了这事,难怪觉得手指有点黏腻。
于怀鹤看了归雪间一眼,朝他伸出手。
归雪间将自己的手搭在于怀鹤的掌心。
温和的清洁法术过后,归雪间的手又重新变得干净了。
于怀鹤顺势牵起归雪间的手腕,准备和他一起离开。
归雪间想起了什么,指着果子道:“这个很好吃,带走吧。”
离开的时候,似乎恰逢下一场比试的棋手入场,归雪间听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那个什么無城少主好像真的很出名。
待走出参同大殿,到了外面的街上,就没那么多人认出于怀鹤了,注视他们两人的视线也少了很多。
街上人如潮涌,好像很容易被挤散。但归雪间的手腕被于怀鹤紧紧握着,不必担心走丢,他甚至还在神游天外,想到那些看客所说的运气。
但……真的是运气吗?
归雪间的脚步慢下来,问于怀鹤:“你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真的觉得是于怀鹤的运气好,每次在关键时刻都能扭转局面。但全世界和于怀鹤下过最多次幻兽棋的人是归雪间,就像棋社的师兄师姐们所说,他很聪明,对幻兽棋颇有天赋,对幻兽棋很了解,对于怀鹤更了解。
所以放松下来后,归雪间察觉出不对。
于怀鹤点了下头。
那这个人真的很会演戏。装作是运气,比真的只是运气要难太多了。
归雪间好奇地问:“你对这个也有研究?”
于怀鹤半垂着眼,注视着灯笼下的归雪间,火光映衬着他的眉眼,他“嗯”了一声,说:“和你下棋的时候会的。”
归雪间不明白。
于怀鹤将归雪间往自己这边拽了拽,避开冲撞来的人:“有时候你快输了,却忽然开出了最好的东西,转输为赢,还记得吗?”
归雪间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的。
所以是这人通过判断位置,提前占掉所有不好的东西,留给他唯一关键宝物,才能使他获得惊喜和胜利。
这个人……龙傲天有时候也太过可怕,和自己这样的新手玩心思都这么多。
归雪间身形纤瘦,整个人几乎被于怀鹤拢在怀里,有点迷茫:“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子?”
以于怀鹤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正面对抗,赢的会更快,也更令人信服。
于怀鹤道:“有人为了赢,会特意在赛场上研究对手最新的棋路。”
可能是知道归雪间会不理解,他又添了一句:“不是一个。”
而是一群人,雇佣一个庞大的群体,日夜不休的研究对手的棋路,争取在对局前解出套路,到时候打个出其不意,只为了一个人夺得冠军。
归雪间明白于怀鹤的意思了。
看来下棋也不是那么简单,输赢不止是棋局上的胜负。
而于怀鹤想要赢,就一定会做最充分的准备,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
两人继续往回走,离客栈越来越近,直到看到牌匾,归雪间陡然一惊,想起来自己在客栈押注的事来了。
而押注的人那么多,其中肯定会有去看比试的,不可能认不出于怀鹤了。
想到这里,归雪间感觉很危险,他忽然停下脚步,拽住于怀鹤的袖子:“你等一下,藏进去,反正进客栈的时候不要被人发现。”
这话说的太过突兀,连于怀鹤似乎都没能反应过来:“?”
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很麻烦,归雪间把于怀鹤往旁边推了推,很不想这个人被发现。
估计是看出来没什么大事,于怀鹤没有抓住归雪间追根究底,而是松开了他的手,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而归雪间甫一进入客栈内,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于怀鹤赢下天慧老人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入这些人的耳朵里。
早晨归雪间一掷千金之举被认为不知天高地厚,对幻兽棋毫无了解,压于怀鹤就像泥牛入海,灵石一去不回。
有些好事者本来打算等归雪间哭丧着脸回来,再奚落他一番,没想到一天过去,愚笨无知的却另有其人。
归雪间走到柜台前,掌柜似乎等待已久,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客人,大喜!”
店小二也连忙接话:“于怀鹤和天慧老人的对局赔率为十倍,您压了五百上品灵石,现在可得五千枚。”
大厅中坐着的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早就知道赔率,但现在亲耳听见又悔不当初,为何自己当初没压。
五千上品灵石就这样收入囊中了,简直是一本万利。
掌柜道:“客人,您是要灵票还是灵石?”
归雪间思忖片刻。
他能察觉到四周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般来说,他不太喜欢引人注意,拿了灵票后默默无闻地走开最好。但想起清晨时发生的种种,于怀鹤与这里的人并不相识,也无冤无仇,而有些人对于怀鹤的百般诋毁,不过是因为压了天慧老人,想赢得灵石。
既然如此,看到自己压于怀鹤赢来的灵石,估计会更加难受。
归雪间也是有脾气的。
于是,他拿出押注的票据,递了过去:“灵石。”
在修仙界,客栈这种地方不仅仅只是暂居的场所,大多与各大商会合作别的生意,南来北往的交易很多,灵石储备充分,加上近日里有开设赌局,能拿的出五千块上品灵石来。
客栈准备充分,掌柜和几个店小二一齐动手,飞快地清点灵石。
很快,柜台上摆满了灵石,堆积如山。
灵石的数量太多,不仅整个客栈内都灵气萦绕,灵石的表面还会反射光线,几乎将周围映衬得亮如白昼。
连外人从门口路过,都要好奇地看上一眼,以为是什么宝物出世。
其实只是单纯由灵石堆积而发出的光芒。
至于客栈里的那些看客也都看呆了,有人目光贪婪,有人神情心如刀绞,只恨不是自己得到这笔灵石。
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肯定是没人敢动手明抢的。
归雪间也不怕有人抢,正好能教训一番。
他一块一块地把灵石往储物戒指里搬,太多了,搬得他胳膊都累了。
然后,归雪间僵住了。
他忘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的储物戒指不够大,根本放不下这么多灵石。
归雪间有点后悔了,他应该老老实实拿灵票的,现在清点完了又提出要换,他怀疑掌柜的可能想打人。
而在书院上学时,他也曾遇到同样的困境,那次是为了给于怀鹤买储物戒指,这次是压于怀鹤赢下棋局。
每次都和于怀鹤有关。
僵硬了一小会儿后,归雪间放弃挣扎,慢慢扭过头,本能的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可能是看出归雪间遇到难题,一时间那些看客趋之若鹜,好像很愿意帮忙。
但归雪间找的不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
终于,归雪间找到了于怀鹤。
客栈内极为明亮,于怀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两人对视的瞬间,这人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估计早已猜出了前因后果。
归雪间偏着脑袋,微微蹙眉,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于怀鹤站起身。
有人惊讶道:“那不是……于怀鹤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周围鸦雀无声,看着于怀鹤走向归雪间。
于怀鹤问:“怎么了?”
归雪间很为难:“灵石太多,装不下了。”
于怀鹤的动作要利落得多,很快就将灵石收入储物戒指,和归雪间一起往楼上走去,将身后那些人的种种猜测、嫉妒、羡慕都抛之于后,并不理会。
等进了房间,于怀鹤站在床头,轻飘飘道:“归雪间,你不是同我说过不许赌博么?”
入学那会儿,归雪间察觉到于怀鹤有借钱的念头,很怕龙傲天误入歧途,对他讲述借钱和赌博的坏处,甚至有点恐吓的意思。
……虽然后面龙傲天误入了更大的歧途,在修仙之人眼里要严重千百倍的那种。
结果归雪间先去押注了。
归雪间脱了外衣,躺在床上,闷闷地说:“那些人说你赢不了,我很生气。”
于怀鹤的记性极好,想起归雪间从客栈走出来时的模样:“所以不高兴了。”
归雪间含混地应了一声:“嗯。”
他不敢直视于怀鹤的眼睛,将被子拉高,蒙住了小半张脸,艰难地解释:“也不能算赌博吧。”
于怀鹤挑了下眉,低下身,像是要认真听归雪间如何狡辩。
面对着于怀鹤突然出现的脸,以及垂落在耳侧的头发,归雪间的睫毛颤了颤,坦白地说:“我只压你赢的。”
第79章 归鞘
灯火煌煌。
不知为何,以这样的角度看着于怀鹤,归雪间总有一种想要勾住这个人脖子的冲动。
……可能是被这样抱着的次数太多了。
现在又不一样。
归雪间压下那点莫名的冲动,伸出手,张开五指,顺着于怀鹤的头发一同垂下的玉坠就落在他的掌心里。
又合住手,不怎么用力地拽了一下。
于怀鹤笑了笑,握住归雪间的手腕,顺势也躺在了床上。
他拿出几张灵票,不是书院里发放的那种,而是万行商会的。
归雪间不要。
他以为是于怀鹤收了自己的灵石,所以要用灵票来换。
但归雪间本来就是想把灵石分给于怀鹤的,就像这个人每次接了任务,都会给他购入很多物件那样。
于怀鹤说:“之前以为你用不上。”
出门在外,一切由于怀鹤照应,归雪间的确没怎么花过灵石。
归雪间:“?”
于怀鹤的眼眸凝视着他,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下次用灵票压,五百灵石,你不累么?”
归雪间有一瞬的沉默,好像也是。
又有点疑惑,于怀鹤之前是不收自己的灵石的,现在却很顺其自然,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人在自己身上花了很多。
他不太明白,又往里面挪了挪,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归雪间看于怀鹤下了两场棋,也陪他看了三四场。
与别的棋手相比,于怀鹤看的实在不算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而商会允许参赛选手前来观棋,禁止的是参赛棋手雇佣一群棋手前来观看,将对局原封不动记录下来,回去让更多人研究对手的棋路,寻找破棋之法。
这样的手段与作弊无异,即使赢了,也并非是棋手本人的棋艺高超,与九洲大比的初衷相悖。
但观棋的那几日,归雪间注意到隔壁似乎是那个無城少主裴金鞍包下的看台,每日进进出出很多人,不像是亲朋好友的样子,倒像是别的棋手。
而那个裴金鞍的几场棋局都赢的极为顺利,将曾获魁首的对手杀的丢盔弃甲,名声更大了。
有人称赞他的棋路百变,观赏性极佳。
归雪间隐约猜到了缘由,这位無城少主估计早已破解每一位对手的棋路,又有智囊相助,所以赢的轻而易举,难怪于怀鹤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棋路。
又有点奇怪,因为于怀鹤会直接将自创的剑法昭告天下,并不担心有人学了千秋岁后超过自己,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对剑法如此,下棋又有所不同吗?
几日下来,隔壁那位無城少主越发胆大妄为起来,归雪间刻意留心下都能发现不妥,而商会的人却一直没有吱声。
归雪间稍一思考便明白了。
幻兽棋与修行无关,对有些修士而言是漫漫修仙路上的哀嚎,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不过是附庸风雅,用于提升自己的名望的工具。而获得九洲大比的魁首,也只是为了装点门面。
共同举办九洲大比的三大商会并非同气连枝,互相监管对方,在一定程度保证了比试的公平。但若是遇到了無城少主这样的人物挟势弄权,三大商会都不愿出头得罪对方,也只能对其视而不见。
七日过后,于怀鹤的第三场棋局结束,他毋庸置疑的赢下了对手。明日是和裴金鞍的对局,胜者即为九洲大比的冠军。
凑巧隔壁看台的门也开了,有人走了进去。
归雪间挣扎了一下要不要偷听,或许对方为了明日能赢下于怀鹤,打算出什么阴险的招数,他听到了可以提前做准备……
但偷听毕竟不大好。归雪间只犹豫了一瞬,最后想,如果对面不是那个無城少主,他就立刻收手。
阻隔在看台之间的并非是墙,而是木质的花窗,只是花纹的样式极密,且中间隔着帘子。里面的人也算得上谨慎,布置了防止偷听的阵法。
但归雪间有自己的办法。
他坐在靠墙的位置,指尖贴着凌萝藤的叶片,细小纤弱的枝条沿着花窗的间隙伸了进去。它很微小,且是每个包间里都有的盆栽,归雪间能借此听到隔壁的动静,却不会引人怀疑。
一人正在恭敬地向上禀告着什么,归雪间很认真地听着,那些人将自己的于怀鹤的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们是书院的学生,来自东洲,出自归元门。
这人话音刚落,另一人详细地解释起于怀鹤这三场比试表现出来的棋路,以及破解之法。
一旁偷听的归雪间默默地想,可这棋路是于怀鹤演出来的。
说到最后,那人劝谏了一句:“听闻此人家贫好财,甚至连比试之前都要压自己赢,少主是否提前收买此人,以确保万无一失?”
凌萝藤的叶片很轻地抖了抖,是归雪间没忍住笑了一下。
此话一出,隔壁看台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裴金鞍一声冷笑,不屑道:“于怀鹤是什么东西,家世不够,出身自东洲那个偏远的地界,不过略学了几年棋,也配和我相比?”
“难道我赢不了一个靠运气的无名小卒吗?简直笑话。”
那个声音惶恐道:“少主,在下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这个于怀鹤的运气……好到有些不正常了。但少主天人之姿,有上天庇佑,自然不必担心一个无名小卒的气运。”
周围候着的其他人连忙诺诺的应了,又奉承了裴金鞍几句。
裴金鞍道:“行了,我养着你们不就为了这一天。得了九洲大比的名头后,無城满城同喜,父亲面上有光,也好将来往通行的权柄交给我。你们说的也不错,是该做好万全之策。”
片刻后,裴金鞍似乎做出了决定:“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恰好运气不佳……”
他的语气很是居高临下,好像只是随口吩咐一件小事:“就绑了那个归雪间。你们不是说他对那个师弟格外爱惜,不怕他不认输。”
又被人盯上了的归雪间:“……”
果然很恶毒。
但是,他没有那个無城少主口中所言的那么弱小,说抓就能抓来,再来,这人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想要威胁龙傲天。
接下来的消息都没什么意义了,归雪间收回了手,凌萝藤只是有稍微长了些,没有修剪,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它做过什么。
回到客栈后,归雪间将在看台上听到的事告诉了于怀鹤。
没什么好瞒着的,这件事与于怀鹤有关,应该让他知晓状况,而且归雪间也不觉得这点小事会影响到于怀鹤。
说到裴金鞍比到一半快输了打算拿自己威胁于怀鹤的时候,归雪间没忍住笑了。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自视甚高又输不起的人,还想要临时绑架自己……
但于怀鹤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变得很冷。
这个人平时一贯冷淡,实际上很少会有真的不高兴的时候,因为很难有事能真的牵动他的心神。
而此时此刻就是。
归雪间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于怀鹤很讨厌有人盯上自己,哪怕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家,他不顾受伤,也要审问出个结果出来。
于怀鹤伸手,握住归雪间的手腕。归雪间的肤色很白,手腕很细,很轻松就能圈住,好像稍稍用力就会被折断,所以于怀鹤握得很小心。
他淡淡道:“之前掩饰棋路,就是为了减少这种麻烦。”
归雪间恍然大悟。
于怀鹤来到星斗城后,估计就已经察觉到那位無城少主裴金鞍的不对,所以做了这样的防范。
如果不是于怀鹤以运气遮掩真正的棋力,裴金鞍怕不是已经找上门了。
但……于怀鹤从不怕别人上门找事,他是一个一往无前,从不退缩的人。
所以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归雪间一怔,意识到了什么,心底一片柔软。
锋芒毕露的剑也会归鞘,不是害怕折断,而是有了想保护的东西。
于怀鹤这么做是因为自己。
归雪间慢慢抬起手,于怀鹤没有松开手腕,所以这个人的手臂也一同被抬起。他垂下头,脸颊贴着于怀鹤的大拇指,很轻地蹭了蹭,小声说:“你不要太担心我。”
他真的怀疑,于怀鹤会向三大商会说明此事,明日申请让自己坐在他身旁比试。
又要下棋,又要贴身保护。
想到那样的场景,归雪间笑了一下:“以那些人的修为,是困不住我的。”
灯火下,归雪间那双略显得浅淡的眼眸颤了颤:“你不是知道,我也是很厉害的么?”
于怀鹤愿意为他归鞘,而他也想要保护这个人。
第80章 决赛
归雪间的脸靠在于怀鹤的掌心,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是颠倒的。
于怀鹤半垂着眼,点了下头。
这是愿意相信他的意思。
归雪间松了口气。
他曾经考虑过,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施展自己的能力。主要是书院里的人都太熟悉了,无论是同窗还是先生,对他都知根知底,知道他一个没有仙骨的病秧子,法术修得再认真也高明不到哪去。一旦使用魔器,就会被发现异常。而身边的于怀鹤更是细致入微到了可怕的地步,导致他产生了阴影,不敢轻易动用灵府里的东西。
而现在,于怀鹤也成了他的共犯,不必担心再被这个人发现不妥。出了书院,外面的人不了解自己,也无法对自己用的东西追根究底。除了雀水殁箭这类在书籍中有记载的魔器,别的东西失去魔气后,与寻常法器并无不同,一般人无法分辨。
就算是他使用眼睛,也可用幻术作为遮掩,又不用和敌人解释幻术的由来。
思及此,归雪间颇有自信,那些人不是自己的对手,想要逃脱是很容易的。
归雪间将这些说给于怀鹤听。
于怀鹤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归雪间的脸颊,很轻,像是玩弄一团堆积的雪:“万一出现意外,你没有逃出来,我只能用裴金鞍作为交换了。”
归雪间僵了一下。
不愧是龙傲天,真是简单粗暴又有效的法子。
裴金鞍是元婴,于怀鹤也是,在同样境界的情况下,能胜过于怀鹤的人并不存在。
所以下棋下到一半,裴金鞍会被当场拿下,看客们不明所以,商会大惊失色。
就是那样的场面……归雪间不敢相信会有多混乱。
他蹙着眉,想要劝这个人:“你不要这么……”
又顿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怀鹤一定会那么做。
归雪间下定决心,很是郑重地承诺:“我一定不会被困住的。”
要是真发生了意外,到时候即使赢了,估计也会在龙傲天的传记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譬如后世那群少年人听到后会说,我们趁师父不在逃学算什么,就算是于怀鹤,不也在九洲大比的现场上演全武行吗?
有点好笑。
察觉到归雪间的失神,于怀鹤的动作重了点。
他问:“想什么?”
这些事不能对于怀鹤说,归雪间偏过头,躲过于怀鹤的视线,他的脸很小,大半张都埋在了于怀鹤的掌心,但还是有能说的。
他的嗓音很轻,对于怀鹤说:“你。”
*
第二天,归雪间醒来,同于怀鹤一起下楼。
今天是九洲大比的最后一日,也是十年难得一次的盛典,客栈一大早便人声鼎沸,十分嘈杂。
归雪间照例押注。
大厅里的人一见到他们两人,安静了片刻,其中甚至有知道于怀鹤住在这里,特意搬来一探究竟的。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归雪间对这样的注视坦然以对。
在此之前,于怀鹤一共比了三场,他每次都压五百灵石,第一次赚了五千灵石,第二次三千灵石,到了第三次只有一千多灵石了。
但他也不是为了赌博赚钱,纯粹是压于怀鹤赢罢了。
一个有运,一个有名,而修仙之人又有很多相信命数之说,此次两边押注的灵石竟然不相上下了。
压好注后,归雪间对身旁的于怀鹤说:“走吧。”
一旁的人议论纷纷:“这于怀鹤果真如此自信,又让他身旁的人压自己了。”
“他现在是鸿运当头,自然所向披靡,我也压了他。”
“决赛当头,竟还不忘下注,他还能定心下棋吗?”
归雪间:“……”
不免又想到裴金鞍所说的“家贫好财。为了公平起见,商会不允许棋手串通亲朋好友压自己输棋,被发现后永久禁止棋手再参加九洲大比;压自己赢倒是没事——那是靠自己本事赚来的灵石,赌场也该心服口服。
但真的是自己想压的,和于怀鹤无关。
归雪间瞥了于怀鹤一眼,有点心虚的意思,好像不知不觉又要于怀鹤背了黑锅。
与之前不同,决定哪位棋手夺魁的比试是五局三胜,按照过往的管理,午后开始,最起码要下到天黑。
于怀鹤将归雪间送到看台,剥好十多枚果子后离开。
归雪间托着腮,吃着果子,无聊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觉有好几个陌生的面孔。其中有两个人正盯着自己,盯得明目张胆,又百无聊赖,不怕被自己发现,也不怕被自己逃走。
他微微皱眉,又一次觉得被人看轻了。但这样似乎也有好处,就是可以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归雪间说服自己,又安心下来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比试双方终于入场了。
于怀鹤一身白衣,鹤红的玉坠垂在肩膀上,长相极为英俊,只腰间一把佩剑,是修士,是少年剑客,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裴金鞍金装玉裹,乍一看贵气雅致,在于怀鹤的映衬下反倒显得俗套了。
裴金鞍似乎也有所觉察,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扭曲,又客气风流地同于怀鹤说话。
烟霭升腾而起,幻化成双方抽选的疆域,于怀鹤落下第一枚棋子。
看台上的数千人也骤然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看这场九洲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下的幻兽棋局。
归雪间也紧盯着棋盘。
和之前看似保守粗糙的棋路不同,这次于怀鹤一落子,就显现出极为缜密,难以攻破的布局,和之前完全不同。
不仅是裴金鞍,连在场的看客都愣住了。
他们或许不是每场棋都看了,但一定听说过于怀鹤的气运,一路来披荆斩棘,靠运气连胜三位九洲大比曾经的魁首。
但现在好像换了一个人。
于怀鹤思考的时间很短,一步接着一步,似乎连对面的落子早已预料到了,裴金鞍完全被架住了,他原来一副胜券在握,了然于胸的样子,现在已经维持不住,额头滴下冷汗。
这不是运气,而是真正实力上的碾压。
满场皆惊,气氛极为紧张,有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而坐在不远处观棋的天慧老人大笑,豁然开朗,似乎没把前几日输给于怀鹤的事放在心上。
他对身旁另一位棋手道:“老朽这几天日夜琢磨那两盘棋,总觉得奇怪。究竟是于怀鹤运气好,还是他引导我进入那里,最后绝地反击。现在看来,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那人咋舌道:“比运气好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能将实力伪装成运气!”
天慧老人长叹一声:“这次前来,能与这样的高手对弈两盘棋,也算不虚此行了。又有些可惜,没能与此时此刻的于怀鹤对弈。”
那人嘲弄道:“这也怨不得于怀鹤,还不是有人……”
声音渐渐隐去。
天慧老人并未遮掩自己对于怀鹤的看法,那些话顺着看台传了出去,周围议论纷纷,对于怀鹤棋力才有了真正的认知。
半个时辰不到,裴金鞍丢盔弃甲,败局已定。
第一局结束了。
裴金鞍按着棋盘,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的于怀鹤,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道友棋力高超,佩服佩服。”
于怀鹤抬了抬下颌,一言不发,视若无睹。
很快,第二局开始了。
于怀鹤的攻势依旧极猛烈,他没有留给对手任何挣扎的余地。
裴金鞍面色焦急,热的扯下了衣领,实则是为了拽出里面的玉佩,通知手下动手。
看台上的两人接收到了动手的信号,不动声色地往全神贯注在棋局上的归雪间靠近。
归雪间早有准备。
这里人很多,归雪间不想大打出手。一来他不怎么会打架,一用武器就奔着杀人去了,血溅三尺吓到同处一屋的看客不大好。二来他也担心商会要借此让自己赔钱。
思来想去,还是幻术最好用。
两人即将靠近之际,归雪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与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人冲上去按住归雪间的手脚,另一人撕开符箓,意图使归雪间失去意识,不至于惊动周围的人。外人会有人接应,有身着商会服饰的人前来,说是要将归雪间带出去治疗。
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本该如此的,但两人却扑了个空。
早在对视的那一瞬间,留在那里的就是幻象了。
待两人反应过来时,归雪间已经身处门前,他回过头,很轻地笑了笑,仿佛在说,不会以为这些拙劣的手段真的能困住他吧。
归雪间推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愣住了,外面的数千看客都是修行之人,他们已经失去机会了。
無城少主再如何有权势,这里不是無城,而是星斗城,不可能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将归雪间掳走,用于威胁于怀鹤。
归雪间抛下那两人,一直向下奔跑,昨天晚上,他和于怀鹤约定好了地方,从裴金鞍的手下逃出来后会出现在那里。
裴金鞍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过于怀鹤,但幸好提前有所准备,现在还可挽回,他佯装镇定道:“于怀鹤,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法,在一夜之间有如此本事。但你的师弟……”
于怀鹤打断裴金鞍的话:“抬头,看你的身后。”
裴金鞍一愣,猛地扭过头。
那个修为极低,没被他放在眼中的于怀鹤的师弟,此刻正站在看台最下方的位置,凝视着于怀鹤。
于怀鹤抬起头,与归雪间对视了一眼,将棋子往前一推。
绝杀。
场内场外,裴金鞍输的彻彻底底。
他被完全冲垮了。
最后一局棋结束得格外快,裴金鞍无时无刻不在失去疆域,领土,失去他的自信,他输的没有价值,没有一点水平。
就像他之前从未赢过棋一样,因为那些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加上前几日他太肆意妄为,早有人看出端倪,但是碍于权势,无人敢提起。此时一个与裴金鞍对弈,输在他手中的棋手终于公开了自己的想法,看台上议论纷纷,猜测这無城少主玩弄权势,之前的棋局全靠作弊。
于怀鹤目光冷淡,甚至没有看这个手下败将一眼,他赢得轻而易举,所以表现得也很平常,好像连最年少的九洲大比冠军头衔也不会放在眼中。
商会的人正在往这里赶来,所有人的目光也聚集于此,以于怀鹤这样的年纪赢下九洲大比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
他起身离开棋盘,径直走向看台,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归雪间。
参同大殿烟气浩渺,归雪间的身形若隐若现,他探出身,努力看向于怀鹤。
于怀鹤仰着头,发带向后垂去,握着腰间的佩剑。与很多剑客相比,于怀鹤的剑很简单,没有丝毫装饰,连剑鞘都没有纹饰,与他的剑术很不相衬。
于怀鹤淡淡道:“归雪间,我赢了。”
归雪间一怔,直至这一刻,似乎才能龙傲天这个十九岁的九洲大比冠军身上感受到属于他的少年意气来。
于怀鹤慢慢摩挲着剑柄,将剑抽离剑鞘,又缓缓松开,使其垂落在剑鞘中,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到了一种过分的程度,平常并不会这样握剑,否则又该怎么杀人呢?
少年心事剑相知。
很莫名的,归雪间觉得,此刻的于怀鹤想要握住的不是剑,而是自己。
在这样少年意气的时刻,他想要的是自己的陪伴。
归雪间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没想太多,看台很高,他有点晕,没往下看,起身跳了下去。
雪白的衣袂自云雾间坠落。
然后,落在于怀鹤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龙傲天的意气风发不是因为赢,而是因为赢给雪间看!
很土很俗就喜欢这种啦(。
“少年心事剑相知。”
——高启〔明代〕《送何记室游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