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间:“……不吃。”
他连血都害怕,怎么吃人?
于怀鹤说:“那你做过的最大坏事就是骗人。”
归雪间:“。”
骗的最多的还是于怀鹤。因为于怀鹤总是看着他,发觉他骗人的蛛丝马迹,所以成为归雪间所做坏事的最大受害者。
至于那些死掉的魔族和魔修,都是罪有应得,不能算作受害者。
见归雪间一副不是很相认的样子,于怀鹤开口道:“裙子是不小心穿的吗?”
归雪间头皮发麻,瞪圆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又扯到了这件事上。
他很不想提。
而审问已经结束,归雪间重新获得了自由,他的上半身沿着床头一点一点往下滑,又躺回了床上。
隔着被子,归雪间不怎么用力地推了于怀鹤一下:“出秘境后你睡了么?”
于怀鹤轻轻摇头。
不用这个人回答,归雪间也能猜出来。秘境坍塌是一件大事,又有邪修用祲秽阵行献祭之术,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失察。许成非死时,只有自己和于怀鹤在场。自己是睡了,于怀鹤估计被秘境外的各大长老以及书院的先生们追问到现在。
于怀鹤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归雪间的脸,他说:“回了些问话。记得箭伤是我用的法器。”
三言两语间,已经滴水不漏地将许成非肩膀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箭伤圆过去了。
于怀鹤还指责自己骗人,明明他就很会说谎。
归雪间忽然意识到,于怀鹤在秘境中给自己喂酒,他又醉又晕的睡过去,可能是为了让自己逃避问话的手段。
但是这个人又不说。
归雪间问:“那你还不睡么?”
于怀鹤没动。
好一会儿,归雪间反应过来:“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难不成这个人已经做好自己不答应,就要严加看管的准备,以至于片刻都不离身?
归雪间抖了抖。
“没有。”于怀鹤说,“人太多了,客栈的房间不够。”
归雪间仰头看着他
于怀鹤的眼眸漆黑,神情好像略有疲惫,淡淡道:“我也可以不睡,不是很困。”
归雪间悄无声息地往床的内侧挪了挪,让出一片不大的位置。
然后,归雪间听到一点很细碎的声音,是于怀鹤脱掉了外袍,被子被掀起一角,身边一沉,多了个人。
床很窄,归雪间和于怀鹤靠得很近,好像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周围很安静,归雪间听着于怀鹤的心跳,想到了命契,心弦莫名的颤动。不是因为他会被保护,可以逃过天谴,而是他们之间——自己和于怀鹤之间产生了新的连接。
昏昏沉沉间,归雪间想,那是亲密的,无法割断的。
*
客栈的帘子有点薄,又没有帷帐的遮挡,归雪间醒来时,眼前洒满了日光。
他在秘境里待了十多天,好久没见过太阳,此时觉得有点刺眼。
下一瞬,眼前的光被人挡住,归雪间偏过头,看到于怀鹤坐在自己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但也没起床。
于怀鹤问:“想吃什么,我去拿。”
归雪间的脸埋在枕头间,嗓音是哑的,带着点鼻音:“我想出去吃,顺便看看小鱼。”
昨天醉了过后,小鱼好像被交给了孟留春,一人一蛇之间的矛盾颇多,总是打打闹闹,他不太放心。
于怀鹤“嗯”了一声,又说了一次:“外面的人有点多。”
直到走出房门,归雪间才深刻感受到于怀鹤口中“人有点多”的含义。
不大的客栈中摆满了桌子,桌子不够用,还有很多人席地而坐,人多到摩肩擦踵。
以往这间客栈是给留在秘境外的长老们居住的,房间不多,地方也不用太大。这次秘境坍塌后,一千来人来不及返程,又有柳垂今的前车之鉴,担心年轻修士里还有与魔族有勾结的,须得一一查验后才能离开,客栈里才会有这么多人。
大概因为于怀鹤杀了许成非,立下大功,自己和于怀鹤才有单独的房间。
于怀鹤的眼力很好,瞥了一眼,从人群中找到占着一张桌子吃早饭的孟留春几人。
别风愁打着哈欠:“我和严壁经一个房间,和他睡一张床,我不如去死!”
归雪间从他还能活蹦乱跳的打哈欠推测,这人昨夜应该没睡。
孟留春道:“我不也在?不过床太窄了,我打了个地铺。”
严壁经笑道:“贫僧倒是睡得很好。”
归雪间问:“小鱼睡哪了?”
孟留春道:“它一条蛇,睡哪不是睡?好像吊在房梁上了。”
反正不可能和人挤一张床。
说话间,埋头苦吃的青蛇终于抬起脑袋,尾巴缠着碗,往归雪间的方向拖。
归雪间摸了摸它的脑袋。
说话间,又有十几人走了过来。
归雪间察觉到人停在自己身边,正想说自己还没吃饭,请道友们另寻它座。
只听有人叫自己:“师弟。”
归雪间以为是听错了。
他从小独自一人,出来不过一年,除了书院的同窗外,并没有什么师兄。
又是一声“师弟”。
这次不能再装作听错了,归雪间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太初观的人。
大约是一同修习剑阵的缘故,太初观的人一出动就是十多个一起,人高马大,各个神情冷峻严肃,又随身佩剑,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要过来寻仇。
不明所以的别风愁又以为有人要上门找茬了。
于怀鹤倒没有在意,揭开才送上来的蒸笼,一笼包子只有八个,桌上五人一蛇,明显不够分,他是剑修,眼疾手快地夹走两个刚蒸好的包子,放在归雪间的碟子里。
为首的是太初观的大师兄,归雪间对他的印象深刻,昨夜宴饮上,这位冷面冷心的大师兄被一众人纠缠,加上师弟们早已叛变,被迫表演剑阵,十分不乐意的模样。
但是乐声一响,剑阵一起,这位大师兄却最为出力,剑招矫若游龙。
那位大师兄面色很沉,似乎在思考要说什么。
后面一个年纪小点的按捺不住了,跳出来道:“我们知道你是周师……周先生的学生,特意来找你。”
归雪间一怔。
据他所知,因太初观的学生大多要从小配合修炼剑阵,来书院读书的不多。而周先生并不教书,专心整理典籍,在书院里很是低调,若非刻意打听,绝不会知道自己是周先生新收的学生。
而周先生从太初观叛逃已有多年,年轻一辈的弟子不可能见过他,所以其实周先生的师长们也一直在惦念他吧。
大师兄拿出一枚储物戒指,放到了桌上:“这是我们在秘境中寻得的悬春草,可以制成上好的养脉丹,师弟交给周先生即可。”
别风愁没抢到包子,遗憾地看着别人吃,耳朵一动,插嘴道:“悬春草?归雪间也找了好久,这灵草也太难摘了。”
大师兄闻言笑了笑,目光慈和地看着归雪间。
归雪间觉得对方把自己当做听话的小师弟了。
太初观的十几个人不可能都是闷葫芦,又有人忍不住了:“过去几年,我们找到悬春草后都是托人卖到紫微书院的藏宝库里,也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买到。这次你来了,正好给你,也不用担心了。”
原来太初观的人已经找了很久的悬春草。
归雪间想了想,拿出周先生交给自己的玉牌,轻声说:“临走前,先生告诉我,若是在秘境中遇到难事,太初观的师兄们必会倾囊相助。”
大师兄低着头,凝视着“兰折”二字,没有说话。
而排在后面,年长些的师兄有些惭愧:“周先生这么相信我们,这次确实师弟你救了我们的性命。若不是你察觉到了祲秽阵,我们怕不是都成了那老贼的阵下亡魂。”
“剑阵不难,就是阵法也太难学。”
“这位小师弟看起来柔柔弱弱,阵法学得却好,可见阵法一道,还是要看天赋,学不会并不是过错。”
吵闹了几句后,大师兄回过头,不过一眼,十几个师弟们全都偃旗息鼓,不敢吱声了。
好厉害的大师兄。
那大师兄回过头,对归雪间道:“听闻周先生不问世事,专心整理典籍,这点小事,就无需告知周先生,搅扰了先生的清静了。”
归雪间皱了下眉,怎么太初观的人做好事还不留名?
可能是多年前的那件事,周先生和太初观都以为是自己的错,又有外界的风言风语,所以一直相互惦念,却一直不能相见。
归雪间觉得这样不好,作为学生,他应该为先生排忧解难才是。
所以,他收起储物戒指,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有太初观的印迹:“多谢师兄们对先生的关心。”
大师兄说:“不必如此。”
归雪间露出一个笑来:“诸位师兄的好意,我一定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告知周先生。”
大师兄眉头紧皱,一副很吓人的样子,语气冷硬:“师弟,你这样做不妥。这悬春草只当是你多摘了一些罢了。”
归雪间并不害怕,半垂着眼:“师兄,我没有私吞别人功劳的习惯。”
两人僵了一会儿,太初观的大师兄又不能把作为证据的储物戒指拿回去,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最后只好一言不发的离开,这次的眼神不慈和了。
后面的几位师兄暗暗地对归雪间竖大拇指,夸他厉害,面对生了气的大师兄面不改色,实在是很有骨气。
归雪间想,盖因这位太初观的大师兄管不到自己,而他的师兄……归雪间偏过头,看着于怀鹤的脸,他的师兄不会对自己凶。
——绝大多数时候不凶。
放在碟子里的包子正好凉了,入口正合适,归雪间咬了一口,味道很好。
太初观的人才走,文先生又过来了。
可能是忙了一整夜,文先生看起来有些疲惫,见到归雪间时眼前一亮:“你醒了就好,还以为你被许成非打伤。”
归雪间道:“多谢先生关心。”
他们救了秘境的上千人,此次又是大功一件,文先生没有隐瞒,将昨天查出来的消息告诉几人:“那个许成非是七星剑派的长老,据说年幼时遭遇了一场大饥荒,家人都死了。后来独身一人求仙问道,修为渐长,以散修之身投于七星剑派门下,确实听说他过分痴迷于长生。只是没想到他为了寿数,竟然不惜投靠魔族,将年轻修士当做祭品,实在是罪该万死。”
话说到最后,一贯文雅的文先生都已愤愤难平。
“文敏。”
是司徒先生。
归雪间正舀了一勺粥,手半抬着,停在半空,小鱼吃完了东西,想回到归雪间的手腕上,猝不及防间打翻了粥,落在了归雪间的手背。
下一瞬,于怀鹤抹去归雪间手背上的粥,又用了清洁法术,低头查看归雪间的皮肤有没有被烫伤。
于怀鹤的体温不高,归雪间却仿佛被什么烫到,他很想挣开手,却被于怀鹤握得更近。
而司徒先生已经走了过来,神情古板,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们。
归雪间欲言又止,想对于怀鹤说,司徒先生来了,要注意一点。
他有点心虚。
第67章 回程
某种意义上,司徒先生在书院里也是名声赫赫,他一出现,桌上安静了一瞬。
文先生挪了挪,给司徒先生挤出一点位置,但司徒先生没坐。
他将桌边坐着的几人审视了一遍,语气倒没有很严厉:“你们几人这次确实不负书院的名望,胆识过人,有勇有谋,修为也十分出众。特别是于怀鹤和归雪间,若是没有你二人,此次秘境之行,各大门派怕都是要遭受重创。”
“太古丹是能力挽狂澜的丹药,只是可惜了修为。”
严壁经道:“先生,他是一个多月前升的元婴。”
司徒先生梗了一下:“那也不是很可惜了。”
归雪间还是觉得有点可惜的。
司徒先生的目光又落在归雪间的身上,开口道:“昨日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
归雪间以为是昨日自己用昏睡逃避了问话,今日要旧事重提,屏住了呼吸,正想着该如何圆谎,想好于怀鹤和自己提起过这是。
不过……更幸运的是司徒先生对于怀鹤和自己握着的手视而不见。
司徒先生指着归雪间手腕上的小鱼问:“那条蛇是怎么回事?”
那条蛇——小鱼脑袋翘了起来。
小鱼看起来小巧玲珑,其实最起码有元婴修为,在秘境中对他们的帮助颇多,还是弄云仙人指名道姓要好好照顾的妖宠,有这样的身份,倒不怕司徒先生为难。
司徒先生听完后道:“拿近点让我看看。”
小鱼不是很情愿地从归雪间的手腕上跳了下来,往司徒先生面前游了过去。
司徒先生仔细看了看,又出手试探了一下:“既然你们接受了仙人传承,自然要谨遵仙人嘱托。更何况它在秘境中对你们有诸多助益,本性善良,也只有六阶修为,不必担心它惹出大祸。”
孟留春道:“小鱼,原来你真的只有六阶,难怪这么一点大。”
小鱼被人戳穿真正的实力,大为不满,张着嘴吐着信子又要咬人了。
归雪间没说话,怕小鱼更生气。但心里想的是,怪不得弄云仙人如此不放心,这么精心喂养,找遍了九洲的灵药,修为在弄云仙人面前还是如此弱小。
再三考量后,司徒先生决定放小鱼进入书院,它不是几个人的妖宠,就得有别的身份,文先生提议发它一块玉牌,供它自己通行。
紫微书院有千年的历史,还没收过妖兽学生,小鱼是第一个。但它不能化形,是个单纯的文盲,所以不用上课考试,只要吃喝玩乐,好好听话就行。
就是可能偶尔得去灵兽苑帮帮忙。
于怀鹤握着归雪间的手,手指覆着归雪间被粥淋到的那一小片皮肤,那点余热被于怀鹤偏低的体温浸染,已经不烫了。
他低下头,又检查了一遍,旁若无人。
文先生看到后,感叹道:“你们师兄弟的感情也太好了。”
司徒先生撇过头,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直视,冷冷道:“那可不见得。”
文先生扭过头,奇道:“怎么了,你这人老毛病又犯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谈完了青蛇的事,司徒先生和文先生起身离开,归雪间终于挣扎着将手抽了回来。
下一瞬,又被于怀鹤攥住了指尖那一小节。
他很随意地抓着归雪间的手指,沿着指节一根一根地往下按,好像是在玩什么游戏,一抬眼,问道:“怕什么?”
别风愁也摸不着头脑,对归雪间道:“对啊,你又没做坏事,怕那个司徒先生干嘛?”
归雪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能是入学那天司徒先生的形象太过可怕,还有那对劳燕分飞的师兄妹的哭声太凄惨了吧。
*
接下来的几日,每个进入秘境的人都被检查了一遍,才被允许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归雪间总觉得于怀鹤对自己看得很严,并不练剑,也不修炼,成日无所事事,和自己待在客栈的房间里。
直到轮到自己被带去检查,于怀鹤起身,说要一起过去,归雪间好像才察觉到原因。
或许是于怀鹤担心自己被修为高深的长老们察觉出问题。
顺利通过了查验后,回来的路上,归雪间偷偷说:“我在书院这么久,也没人发现不对的。”
于怀鹤“嗯”了一声:“真的么?”
归雪间:“。”
差点忘了,眼前这人就发现了不对,却一直没说。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龙傲天,就算是龙傲天,又不可能像于怀鹤这样成天盯着自己。
归根究底,是于怀鹤的问题,不是自己的。
认真思考过后,归雪间认为于怀鹤不必过于担心。
书院的几百学生还在等仙船赶来。
柳家就近派了人过来。除了这样的大事,即使柳家是修仙大族,也必须将整件事说明清楚,与魔族划清界限。
查来查去,从柳垂今所售之物入手,才发觉柳垂今与魔族之间的瓜葛,但柳垂今已死,他答应魔族的事,已经无人知晓,最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而之后说要再追查魔族,就与他们这些学生扯不上关系了,归雪间也没听到消息。
几日过后,归雪间乘坐仙船回了书院,船行驶得很平稳,归雪间体弱多病,在船上待久了也累了。
一下船,回到房间后,归雪间睡得天昏地暗。
再醒来时,天似乎都黑了,于怀鹤不在,归雪间在床上又躺了会儿,才撑着窗台坐了起来,倒了杯水喝。
有人敲了敲门。
归雪间有点疑惑,舍友们找自己大多都是敲窗户的,而于怀鹤根本不用敲门。
门外传来周先生的声音:“醒了吗?”
归雪间差点以为听错了。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归雪间披了件衣裳,小跑着打开了门。
周先生一身青色袍子,外罩一件玄黑披风,走了进来。
归雪间一怔:“先生怎么来了?”
周先生成日里埋头整理典籍,很少出门,除非有什么大事,不得已才会出自己的院子。
外面的堂屋很冷,归雪间房间内的温度却很适宜,周先生热的咳嗽了一声,却没解开披风,打量了一眼归雪间后道:“听说秘境出了事,与你牵连很大,想叫你过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仙船回来后,新雨来了,于怀鹤说你在睡,我还以为你倒霉受了伤。”
所以周先生才会亲自过来,等自己睡醒。
归雪间有点愧疚,平白无故让周先担心了。
周先生收回视线:“你看起来好得很。”
见归雪间没什么事,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没打算多待。
归雪间连忙叫住周先生,将采摘的悬春草拿了出来,好大的一摞。
瞬间,灵草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蔓延至整个房间。
周先生经脉尽断,平日里有服用丹药止疼养脉的习惯,不用看都知道是悬春草。
他眉眼间带了点笑意:“不错,还记得我这个先生。”
悬春草这样的草药,品质越高的越稀少,但因没多大用处,所以价值不高,只是归雪间记得周先生罕见的陈年旧疾,才费心在秘境中搜寻。
所以周先生也没有推辞,准备将东西收起来。
归雪间轻声说:“这是学生这份。”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一份。
周先生停下来,不是很明白。
归雪间拿出那块玉牌,以及太初观大师兄交给自己的储物戒指,一齐推到周先生那边。
周先生一下子愣住了,扶着桌案的手轻轻颤抖。
玉牌他再熟悉不过,带有太初观印迹的储物戒指他也认出来了。
归雪间原原本本地将遇到太初观的弟子,十几个师兄将悬春草交给自己,以及前些年一直采摘草药,又托人卖到书院藏宝阁的事告知了周先生。
又过了一小会儿,归雪间忍不住问:“这么多年,先生从未和太初观有过联系吗?”
周先生一直很信任太初观,知道对方的弟子会爱屋及乌,连拿着周先生玉牌的自己都会竭尽全力的救助。
如果有这么远的牵绊,却不能再见面,也太可惜了。
周先生用力握着玉牌,又咳嗽了几声,回过神:“修仙界的事,你这样的小孩子不明白。”
归雪间从小一直被困着,对世俗之事并不了解,逃出来后进了紫微书院上学,书院的风气开放,又秉持中正,远非一般的门派能比。
他确实不明白,又小声说:“可是先生离开太初观时,不也才二十多岁吗?”
二十岁的状元,二十七岁的金丹,年纪也不大啊。
周先生闻言,挑了下眉:“你知道的还挺清楚,谁告诉你的?”
归雪间不说话了。
周先生思索片刻:“不对,以你的性格,在准备当我的学生之前,就已经将一切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吧。”
甚至还找好几个人打听过,但现在归雪间不是很想承认。
周先生没有生气,反而说:“聪明点也不错。”
归雪间还想谈太初观的事,被周先生打断。
“对了,”周先生好整以暇道:“不知道书院何时这样奢侈,连学生的房间都布置得如此美轮美奂了。”
房间不大,布置看起来颇为淡雅,实际上仔细一看,每件东西都价格不菲,连墙上吊着的花都是很不好养,得每日用灵气照料的类型。
周先生不愧是当过状元的人,这样轻而易举就转移了话题。
归雪间弱声弱气地辩解:“不是。”
周先生点头,又问:“那你之前还要帮同窗画阵法图赚几百灵石,何时这样有钱了?”
归雪间的眼神游离不定:“是我师兄……”
“你师兄于怀鹤替你布置的?”
“嗯。”
“真是师兄?”
“嗯。”
周先生忽然笑了,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
他将归雪间问得丢盔弃甲,就没再追问下去,将归雪间采摘的悬春草收了起来,又将太初观的储物戒指握在掌心。
临走前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小心点司徒南溟,别被他抓到,小心他……”
话说到这里,周先生停了下,若有所思道:“也不一定。你们很给书院长了脸面,他现在正得意,可能会对你们很宽容。”
说完转身离开。
片刻后,归雪间才反应过来,这是司徒先生的名字。
最近怎么总是频繁地提到司徒先生,他抖了抖,感觉不妙。
过了一会儿,确定司徒先生不会闲到出现在自己的院子,归雪间将从秘境中得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有些东西他用不上,可以卖给藏宝阁,攒些灵石。于怀鹤是很富有,但花灵石如流水,他总觉得不能这样。
收拾了半个时辰,门忽然被推开,他一抬头,于怀鹤朝自己走来,身上沾了风雪的气息。
有点冷。
于怀鹤没有坐在软榻另一侧,中间放了一张桌子,间隔很大。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归雪间的身前,抬起手,拿起玉簪,顺手替归雪间挽起散乱的长发。
归雪间之前常年被关着,头发未经打理,肆意生长着,垂至膝弯,一根玉簪很难承受住这么重的长发,所以挽起来也是松松垮垮的,将他的脸衬得很小的一张。
他平时里大多时候都很安静,行动也不快,头发才不至于经常散开。
归雪间垂着头,任由于怀鹤梳理自己的长发。
头发挽好后,于怀鹤看了他一小会儿,问:“你现在灵府里都有些什么?”
出门在外,客栈里又都是修为高深的长老,于怀鹤没问太多。而现在回到了书院,在他们住的地方,就可以安全的谈论这些问题了。
归雪间“哦”了一声,回忆了一番,将灵府中现在有的,曾经有的东西都说给于怀鹤听。
一般来说,即使是朋友,哪怕是师兄弟,也不会这样问对方的底细,太过冒犯了。但归雪间不这样觉得,他告诉于怀鹤,或于怀鹤告诉自己,都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归雪间说:“我可以用这些保护自己,也可以救你。”
于怀鹤:“嗯。我知道,你很厉害。”
得到龙傲天的肯定,归雪间觉得还不错。
他想将这些东西拿给于怀鹤看,但雀水、殁箭之类的魔器都很珍贵,用一次少一次,不能随意使用,而且他自己的消耗也很大。
思忖片刻后,归雪间说:“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看。”
归雪间也想对于怀鹤证明自己没有那么脆弱,这个人对自己的保护不必那么严密,那么小心。他不是讨厌这种保护,但于怀鹤有时候的过度保护反而会使他自己置身险境。
对于怀鹤而言,受伤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归雪间咬破嘴唇,好像非常严重。
归雪间和于怀鹤对视着,一双金色的瞳孔骤然出现在他的眼眸中。
这双眼睛有利有弊。好处是没有限制次数,不会用着用着就消失了;坏处是使用这双眼睛只能动用经脉中原有的灵力,所以只能制造出浅薄的幻象。
灯火下,归雪间的眼睛似真非幻,像一个缓慢流淌着的漩涡,要将眼眸所倒映之物都引诱入幻象中。
归雪间没有眨眼,这样长久地凝视着于怀鹤。
于怀鹤不为所动,没有一瞬的失神。
归雪间用过几次,对他自己,对孟留春,对许成非,他事先并不知道会制造出怎样的幻象,只知道这双眼睛能敏锐地发觉人的内心,使人产生动摇。
是不是离得太远了?
归雪间这么想着,将脸越靠越近。
可能因为于怀鹤是龙傲天,他的意志力很坚强,不会轻易动摇,所以才会这样?
归雪间还是不愿意放弃,疑惑地问:“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于怀鹤回道:“看到了。”
归雪间瞪大了眼。
于怀鹤说:“但是已经有真的了,所以知道那是幻觉。”
归雪间一怔,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人话里的意思。
于怀鹤看到的是自己。
他眨了下眼:“哦。”
好一会儿,归雪间想起注视镜子里的自己,那时他也看到了幻象,慢吞吞地说:“我也看到你了。”
于怀鹤勾着下唇,定定地看着归雪间。
很奇怪。
于怀鹤什么都没说,轻轻笑了笑,在灯火下的神情锋芒毕露——那不是剑的光芒,而是仿佛春日里出游的少年,光鲜亮丽,轻松洒脱,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和以往的于怀鹤不太一样。
他只是要去摘下一朵花。
冬天有什么花么?
这样的神态却令归雪间感到了危险。然而他在于怀鹤身边,本来应该很安全。
自己也有点奇怪。
归雪间的脸很热。
于怀鹤没有握他的手,也没有捧住他的脸颊,抚摸他的眼睛和皮肤——那些会令自己心脏震颤的动作。
仅仅是对视,好像都变成了一件无法承受,不能控制的事。
于怀鹤伸出手,大拇指贴着归雪间的脸颊,他也眨了下眼,睫毛好像擦过归雪间的眼睑,语调平淡地说:“归雪间,你的脸好热。”
心跳的很厉害,不知为何,归雪间很想握住于怀鹤的手,用这个人冷的气息降温。
他像是要融化在于怀鹤漆黑的眼眸里了。
第68章 结契
归雪间没有完全融化,因为于怀鹤握住了他的手。
他冷却下来少许。
两人靠得太近,额头相抵,灯火的光晃动着,好一会儿,于怀鹤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归雪间偏过头,不去看这个人了。
当天晚上,归雪间在枕头间埋了好久,直到在外面练剑的于怀鹤来敲窗,他才抬起脑袋,推开窗户,托着腮,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于怀鹤练剑。
实际上心跳还未恢复。
他确定自己有点奇怪了。
接下来的几天,归雪间专心绘制阵法图,弄云仙宫本身就是阵法的一部分,他的修为不够,经验也不足,这样复杂的阵法,只能勾勒出一个大概来。除此之外,还有改变很大的祲秽阵,阵法更加隐秘,影响范围扩大到了很难想象的地步。杀死许成非过后,宴会开始前,于怀鹤和自己曾去看过一眼不远处的阵法起源,地面散落着归雪间从未见过的材料,都已化作阵法的一部分。不过也不必再费心破解此阵,等秘境自我恢复后,这些都会消失。
归雪间在祲秽阵上拾了些东西,带了出来。这样的东西本不该外传,归雪间只打算拿给花先生看。
忙了好几天后,归雪间才将这些整理好,连同从弄云仙人处找到的古阵法图,再一齐送给花先生。
即是托花先生查看,也是归雪间作为学生的一点心意。
归雪间觉得……周围的人好像有点奇怪。
他一如往常的出门,路上遇到或是同窗,或是师兄师姐,都过分热情,还有人上前搭话。
归雪间默默地躲开了。
直到回去后,归雪间被孟留春提醒,才察觉到缘由。
上次下山历练,一剑斩下魔尊后,于怀鹤声名大噪,在书院内一战成名,别风愁和严壁经因其特殊的身份,在新生中也很突出。而没有修为的归雪间好像属于浑水摸鱼的那类,并不引人注意。
这次则不同,从秘境归来后,不过几天功夫,书院上上下下都得知归雪间在阵法上极有天赋,是花先生的学生。
秘境坍塌的消息传回书院时,正逢花先生检查护山大阵,一旁有几个打下手的阵法先生,周围还有负责苦力工作的学生,只听花先生得意道:“我教出来的学生,自然颖拔绝伦,寻常人怎么可能比得上?”
在此之前,花先生大约是憋了一股气,归雪间不愿意当他的徒弟,他心高气傲,也没把教授归雪间的事说出去,这次是得意忘形,兴之所至了。
一时之间,“天才阵法师”“花先生继承人”“少年天才”的名声传遍整个书院。
而专心窝在房间里绘制阵法图的当事人则对此一无所知。
归雪间听完后:“?”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在逃命当中,追杀的人不仅有白家,还有魔族,体质又很特别,被人发现会有可怕的后果。所以并不想有什么响亮的名声,只想默默无闻的上学。
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归雪间能决定的事了。
虽然花先生的风评奇差无比,在书院里叫学生闻风丧胆,但其实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人上门求花先生来自家门派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只是都被拒绝了。
而归雪间天赋很高,又是花先生的钦定的学生,于是也收获了很多注目以及邀请。
大家身在书院,平日里都是同窗,但某些时刻还是难免为了宗门家族孜孜以求。
有些较为隐晦,说自家门派山清水秀,假期还有一段时间,邀请归雪间去做客。
归雪间委婉拒绝。
而另一些则更为直接,归雪间差不多算个散修,不知为何修为又低,便开出很多条件,说愿意为他寻找合适功法,倾尽全力培养他做亲传弟子。
比如现在,归雪间为花先生去百物所拿东西,被一旁同来的师兄认出,对方热情地说了很多。
归雪间拒绝了一次,拒绝了两次,还是走不了,眼前这位师兄似乎已经陷入为师门引入阵法大师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了。
那位师兄道:“师弟,不再考虑考虑吗?”
归雪间想了想:“那你先问我师兄吧。”
那人很疑惑,一回头,看到于怀鹤斜靠在门上。
于怀鹤抬起眼,平淡地扫了他一眼。
想起之前堪称惨淡的车轮战,以及于怀鹤越发可怕的战绩,没有人愿意自取其辱。
那位师兄道:“打扰了。”
*
雪停了,于怀鹤收了剑,向窗边走了过来。
晴日的雪很亮,归雪间不能一直看,会刺伤眼睛。
他抬起头,望着走到面前的于怀鹤,问道:“你最近是不是一直看着我?”
以往他们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很长,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于怀鹤连修炼打坐都要在自己的房间。
归雪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同。
于怀鹤握住归雪间搭在窗台上的手,房间很暖和,他披了千金裘,只有露在外面的指尖被冻得有点红:“是么?”
顿了一下:“可能是你之前做了太多坏事,我不太放心。”
太多坏事……明明只是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谎言。
归雪间慢半拍地猜出缘由,小声说:“书院里没有魔器,我又碰不到,修为不会突然提升遭天谴。”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为于怀鹤拂去睫毛上沾着的雪花。
——虽然这个人也不会冷。
于怀鹤低下身:“嗯。”
又淡淡道:“签命契吧。”
归雪间一怔。
签订命契的仪式不算复杂,但所需之物很特别。书院里是有,但有些不常见的、较为危险的东西,会询问具体的用途。
命契一生只能签订一次,而且无法解除,风险很大。若是坦诚相告,书院一定不会允许,还会对两人严加看管。所以于怀鹤接了下山的任务,回到书院又过了十多天才买齐了东西。
那天答应过后,归雪间已经屈服,然后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了一遍。
真到了这一刻,归雪间还是有点紧张。
但这不是害怕,而是很在乎接下来发生的事,不是因为会受到命契的保护,而是命契本身。
命契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苍木上的。
苍木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树,天地初开时就长于九洲之上,寿命极长,无花无果,无法繁衍生息,砍下一棵少一棵,幸好没什么用处,很少有人刻意大规模砍伐,灵力丰沛的地方苍木成林,所以现存不少。
于怀鹤削好苍木,木头的纹路清晰,一旁摆放的金杯中盛着一抔浅色的泥,等待化开。
一切准备就绪,于怀鹤说:“手。”
归雪间乖乖伸出手。
于怀鹤拿出一枚针,用火烤了烤,然后等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让归雪间觉得这人是在犹豫不决。
而于怀鹤是一个从不犹豫的人。
就在归雪间忍不住要发问时,于怀鹤终于扎破了他的手指,挤出了两三滴血,落在金杯中,又问:“疼么?”
归雪间摇头。
这人把自己想的也太娇气了。
他是怕痛,但没有那么怕痛。
归雪间看了一眼杯子,觉得是杯水车薪,自己这点血,根本不可能和开泥。
或许还要再加别的东西吧。
很快,归雪间就知道自己错了。
于怀鹤抽出剑,剑刃在左臂上划开了一道伤口,血沿着筋脉往下淌,也落在金杯中。
归雪间:“!”
于怀鹤瞥了归雪间一眼,解释道:“只要用双方的血即可。”
归雪间微微蹙眉,那也不能他出一滴,于怀鹤出九十九滴吧。
泥融化了,混合着两人的血,有了很鲜艳的色泽。
于怀鹤蘸着金杯中的泥墨,写下古老的契文,文字繁复,他的手很稳,没有出错。
最后,于怀鹤写下自己的名字。
归雪间接过笔,他看着于怀鹤,有一瞬的茫然,无意识地咬了下唇,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没有办法后悔的事,他的命,于怀鹤的命,好像就此铭刻在这块天地初开就存在的苍木一样。
但……他们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了一起。
——契成。
归雪间还未放下笔,苍木表面的字闪闪发光,漂浮到了半空中,又碎裂开来,化作一团没有实体的粉末。
两人沐浴在这样的金光下,只剩“于怀鹤”“归雪间”六个字还悬浮着,如游龙一般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片刻后,两个名字分开,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飞来。
归雪间伸出手,“于怀鹤”三个字落在掌心,慢慢融入了身体里。
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一小块皮肤却似乎烧了起来。
归雪间凝视着那几个字,呼吸急促。
他想,难怪命契无法解除,因为一旦结成,就会进入彼此的身体里。
不会像婚契那样被迫毁掉,是无法割舍的东西。
最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但归雪间知道它存在过,且会永远存在。
屋子里一片安静。
归雪间闭上了眼,进入自己的灵府。
大雪纷纷扬扬,这一方天地是纯粹的、寂静的白,却忽然多了一条发带,它有着雪一样的颜色,却又显眼无比,是这里最特别的东西。
因为那两点绯红的玉坠,是这片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归雪间屏住了呼吸,似乎很疑惑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灵府中的一切随着归雪间的意念而动,转瞬间,那条轻飘飘的发带垂落在归雪间的手腕上。
他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如此。
于怀鹤察觉到,问:“怎么了?”
归雪间回过神,他睁开眼,本能地寻找那点绯红,又刻意移开视线。
一小会儿后,归雪间说:“我之前说,我的灵府里只有雪。”
于怀鹤“嗯”了一声:“我记得。”
接下来的话好像很难以启齿,归雪间的脸颊有点热,他慢慢地、慢慢的开口,咬字不是很清楚:“现在里面多了你的发带。”
于怀鹤怔了怔,连他也需要时间反应。
命契将双方的名字融入了对方的身体,实际上是进入了灵府中。
而在归雪间的灵府中,那条发带代表着于怀鹤。他曾经不小心被玉坠砸中,也被柔软的缭绫覆盖包扎过伤口,发带经常束起于怀鹤的头发,于怀鹤也为自己挽起长发。
是很亲密的东西,代表于怀鹤对他的照顾和保护,归雪间也总是在黑夜中寻找玉坠的光亮。
于怀鹤抱住了归雪间,下巴抵在归雪间的肩膀上,在他的耳侧低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入灵府?”
好像是这个人第一次对自己的修行进度不满,很希望早点看到灵府中的归雪间一样。
第69章 不可思议
虽然人一旦开始修仙,就能感知到灵府的存在,但只有在渡劫以后,灵府才能化作实质,供主人出入。
即使是龙傲天,也不能一步登天。
但前世归雪间亲身经历了于怀鹤和魔尊间的那一战,知道于怀鹤当时不足百岁,修为就已经登峰造极,能够斩杀魔尊。
所以无需成百上千年。
归雪间经常被于怀鹤抱着,而这一次是他的肩膀被于怀鹤抵着,有点沉,这样的感觉很新奇,所以他连说话声音都放慢了。
“很快的。”归雪间的语气很笃定,“我也想知道,自己在你的灵府里是什么样的。”
*
秘境坍塌,提前关闭,书院到二月才开课,假期还有很长时间。
冬天还未完全结束,归雪间大多时间在房间里修行,睡觉,读书,绘制阵法图,看于怀鹤练剑,出了太阳,就出门练习《重明十八影》。
他如今已经练到第二式了,速度之快,让师兄夏新雨瞠目结舌。
《重明十八影》不仅仅是逃命的秘籍,躲避是为了调整身位,以更好的状态应付对手。
但那些太高深了,对归雪间现在的修为而言为时过早。
院子里正好还剩一个房间,就在孟留春隔壁,小鱼还算满意,认识的朋友都在一起,可以随意串门。
它有时候会游过来围观归雪间修炼,然后摇头晃脑地看归雪间又摔了,于怀鹤又抱了,似乎不理解世上竟有四肢如此不灵便的修士。
小鱼的速度很快,体型变大后,可以充当袭击的敌人,检验归雪间的修炼成果。
日子过得很快,雪化的一天,于怀鹤有事,就将归雪间送到棋社玩了。
此时正值假期,棋社的人不多,但一见归雪间来了,纷纷上前搭话。他们早已知道归雪间擅长阵法,以为他之前是宝珠蒙尘,秘境之事过后书院上下对他佩服至极,很是为他高兴。
归雪间笑笑,很感激师兄师姐们的好意,又有些疲惫。
一个同为初学者的同窗和归雪间下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归雪间杀的丢盔弃甲。
归雪间托着下巴,拿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似乎都没料到自己能赢的这么快。
……果然是和于怀鹤下多了,这人十四岁就是幻兽棋的顶级高手,自己的棋又是于怀鹤一手教的。
在旁观者看来也很正常,归雪间在阵法上天赋奇高,这样的人必然很聪明,而聪明人学幻兽棋自然很快。
归雪间松开棋子,又想,不是和于怀鹤下,乐趣似乎少了很多。
一盘结束,周围零星几人散去,唯独徐师姐留了下来,她的神情有些为难,似乎有话要说。
归雪间安静地等着。
师姐坐到对面,问:“师弟,你师兄今日没来吗?”
归雪间道:“他去修炼了。”
等过几个时辰会来接他回去。
又问:“师姐,你有事要找他吗?”
师姐应了一声。
眼前这位徐师姐和于怀鹤不熟,如果要找人,应该是重要的事。
徐师姐叹了口气,讲出缘由:“九洲大比近在眼前,本该去参加比试的明虹师姐突然有所感悟,昨日闭关了,没有个把月的时间不可能出来。我是想,你师兄棋艺高超,由他代表天清棋社参赛,大家也都心服口服。”
毕竟幻兽棋只是闲暇之余的爱好,修仙之人还是要以修行为重,突然福至心灵,也不好强压下去,万一耽误修行的机缘,实在是本末倒置。
所以徐师姐言语间并未对那位明虹师姐有什么怨言,只是想找于怀鹤试试。
归雪间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奇怪,徐师姐是要拜托于怀鹤,却又提前告知自己,但没有细想。
他和于怀鹤之间的界限本就不太分明,有时候很模糊。
归雪间想了想:“那我叫他。”
说是叫,其实是拿出身侧挂着的琉璃玉盏。
师姐道:“你和于师弟随身佩戴情人蝶吗?”
归雪间含混地应了一声。
也不能算随身吧。但是他为情人蝶花去了许多灵石,不用似乎很亏,所以和于怀鹤之间有过约定,在书院内可以用来通行。如果用到,就是不重要的事,有空前往便是。
归雪间一偏头,怎么师姐好像忽然自信了很多?
他并不明白。
归雪间从储物戒指中拿出雪莲花蜜,点在指尖,打开琉璃玉盏,放出了那只似乎很倦怠的蝴蝶。
*
书院中各门各派的弟子无数,所修法门也种类繁多,但剑修的人数总算不上少。
于是,书院请来请来一位剑修大能论道,于怀鹤也去听了听。
他来得迟,坐在靠后的位置,一身简单的道袍,唯有腰间缀了一个沁着蓝紫色的琉璃玉盏,样式与众不同,很是别致。
不过旁人只是看看,没有上前搭话的。盖因于怀鹤的战绩彪炳,性情冷淡,看起来很是疏远。
剑修大能讲了半个时辰,停下来歇息片刻,底下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于怀鹤静静地听着,又想归雪间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忽然间,他听到了蝴蝶振翅的声音,低下头,拿起腰间挂着的琉璃玉盏。
雪青色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下一刻,于怀鹤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一旁的人窃窃私语。
“那个是情人蝶吗?”
“我曾见过,你所言不错。”
“那岂不是情人在……也太明目张胆了,司徒先生正在前面陪侍,他不怕先生的责备吗?”
“那可是于怀鹤。要是你能一剑斩杀洞虚期的修士,你也不怕……不对,是先生也能对你视而不见。”
“究竟是哪个仙子,还是没人知道吗?”
不过经此一遭,周围人倒觉得于怀鹤没那么冰冷,太过高高在上了。
毕竟他似乎也会败在一只情人蝶下。
*
于怀鹤来的很快。
归雪间有点惊讶,这人不是有事吗?
师姐将九洲大比的事告诉了于怀鹤,她没问眼前这个师弟是否愿意前去,而是先讲出种种好处。
徐师姐道:“此次九洲大比,凡是参赛者,都能获得棋会奖励,若是能拔得头筹,更是有珍宝相赠。”
归雪间觉得没什么用。
于怀鹤在多卷阁排行第一,本就不缺灵石,从秘境归来后又收到颇多嘉奖,更为富有了。
徐师姐又道:“况且师弟你棋艺高超,难道就不想和别的高手一较高下吗?”
归雪间默默地想,于怀鹤不想,他十四岁就得了比试资格,只是没去。
龙傲天只想修炼。
服用太古丹后,于怀鹤的境界有少许跌落,修炼更为努力。
师姐动之以理,又晓之以情,看着归雪间道:“而且大比在半个月后,现在还未开学,你们师兄弟可以一起出门游历,岂不快活?”
归雪间:“?”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最后,师姐问道:“于师弟,你愿意前去吗?”
于怀鹤点了下头。
归雪间瞪圆了眼,看向一旁的于怀鹤,这人竟然同意了。
出这样一趟门,不是很费修炼的时间么?
徐师姐惊喜交加:“师弟,天清棋社就指望你们了!”
于怀鹤没说话,捏了一下归雪间的手腕。
今年举办九洲大比的地点不在郇洲,而在韫洲,时间定在半个月后,再算上回程的所需时间,到时候已经开学了。
于怀鹤同意过后,徐师姐立刻拉着于怀鹤和归雪间一起去了赵游峰主那里,说明九洲大比的事情。
赵峰主没有反对。一来书院对待学生并不过分严苛,二来这样的比试对书院的名声也有助益,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就是在于怀鹤的三言两语间,本来与九洲比试无关的归雪间也不得不去了。
赵峰主思忖片刻,盯着归雪间道:“阵法师坐井观天的确不行。今年秘境又出了事,你应当出去看看。”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归雪间:“……”
于是,归雪间也获得了一起下山的资格。
回去的路上,徐师姐还有事,同两人告别,独自离开。
归雪间微微蹙眉,问道:“于怀鹤,你是……不放心我么?”
于怀鹤偏过头:“一半。”
归雪间很疑惑:“?”
一瞬的沉默了,于怀鹤半垂着眼,认真道:“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归雪间一怔,停下脚步,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于怀鹤这样的人,也会想要出去玩。
明明有极致的自制力,连幻兽棋说放弃就完全放下。
真是不可思议。
于怀鹤凝视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一团积雪从走廊的檐边砸了下来,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惊得归雪间回过神。
晴雪时的日光下,归雪间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唇色是一抹很淡的粉。
他慢慢眨了眨眼:“哦。我也想的。”
第70章 游玩
“所以,你们两个马上就要一起出去玩了!”
别风愁提高音量,难以置信。
当天晚上,归雪间将要和于怀鹤一起出门的消息告知院子里其他几人。
他抿了下唇,若无其事道:“于怀鹤去比试,我……四处看看。”
比如在回来前,他已经向花先生请教过了,知道韫洲有几个很特别的阵法,值得一看。
书院对才来上学的学生看管颇严,生怕他们年纪小,经历太少,又没有长辈看管,独自出门在外被邪修拐走,亦或是偶遇魔族被杀,轻易不能下山,更何况是出远门了。
允许于怀鹤和归雪间一同出门,一是有正当理由,二则是于怀鹤实力远超同辈。
而对于别风愁一个妖族而言,平日里上学也就罢了,放假还要困在书院里,日子很是难熬。
孟留春也流露出深深的嫉妒,和别风愁单纯的羡慕不太一样:“呵。”
酒肉和尚严壁经笑而不语,眼神揶揄,在归雪间和于怀鹤之间晃来晃去,那副模样令归雪间有点心虚。
小鱼倒是可以一起出去,但它才来书院不到一个月,觉得很新鲜,还没玩腻,不想出门。
匆匆忙忙交待完,归雪间就拉着于怀鹤回了房间。
他们还要收拾行李,有很多事要做。
如果是于怀鹤独自出门,一人一剑足矣。
但和归雪间一起,要准备的东西就多多了。
照理来说,于怀鹤代表天清棋社参加九洲大比,棋社应当负责此次出行的花销。
于怀鹤拒绝了。
徐师姐很不解。
归雪间知道缘由。于怀鹤不缺灵石,也不打算径直赶路过去,这次出门是为了和自己一起玩,当然不能拿棋社的资助。
说是收拾行李,大多数时间,归雪间负责在一旁看着,少数时间,他将想带的东西递给于怀鹤。
因为东西太多,于怀鹤原来的戒指装不下,又拿了一个新储物戒指,用来装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都是照顾归雪间要用到的。
两个储物戒指毕竟有点麻烦,而且于怀鹤只戴原来那个,另一个收了起来,归雪间问:“你怎么不戴那个大的?”
于怀鹤抬起头,看了归雪间一眼,解释道:“储物戒指太大,不够精简,拿东西反而不方便。”
归雪间歪了下头,好像也有点道理。
如果是要用符箓之类的东西,不小心抓到被褥什么的,的确有点尴尬。
于怀鹤伸出左手,玉质戒指在灯火下泛着绯色光泽:“是你送的,不想换。”
归雪间:“?”
一个多时辰后,行李总算收拾完了。
收完的东西,于怀鹤不会再检查一遍,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从不会做多余的事。
归雪间有点困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为什么是下午?”
一般来说,要出远门肯定是清晨出发。
于怀鹤把归雪间抱到床上,随意道:“早晨就走,赶一天路你不累么?”
归雪间:“。”
他将被子搭在归雪间的身上:“出门玩,又不用着急。”
归雪间很困,大脑转的有点慢。
逃出白家一年,每次出去都是有事在身,要么逃命,要么历练,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这次出去没什么目的,所以也没有负担,真的只是出去玩。
归雪间在期待中入睡。
*
第二天醒来后,两人同舍友告别,下山离开紫微书院。
到了山下,归雪间才知道这次的出游方式。
一名仆从等候已久,将令牌交给于怀鹤。他的身后是一辆装饰精美,仙气缥缈的马车。
归雪间昨天想过,搭乘仙船,一路上都在半空飘着,不能轻易下船,路途大概有点无聊。而乘坐仙鹤,一坐就是七八天,似乎和御剑飞行没什么区别,都是风吹日晒。
但想到和于怀鹤一起,他又觉得都不错。
没料到竟然是坐车。
拉车的山骢是一种灵兽,形如马,可御灵气腾飞,脚步稳健,久奔不疲。性格沉稳,灵智颇高,无需驾驶,可以按照定下的路线自己前行。
山骢的优点数不胜数,唯一的缺点是价格昂贵,书院里并不豢养这种灵兽,一般只有宗门大族养得起,路途上消耗的灵石也不计其数,出一趟门就是一次很大开销。
山骢通体漆黑,脖子上有一圈围脖似的红毛,毛皮又亮又滑,很识趣地对两位临时主人打了个响鼻,很骄傲的样子。
归雪间拍了下山骢的脑袋。
于怀鹤收起命令山骢的牌子,先一步上车,朝归雪间伸出手。
归雪间借力上车,打开门,进入车厢内。
里面的地方很大,起居用具一应俱全,归雪间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不用掀起帘子,也可看到窗外的景色。但在外面只能看到一团缭绕模糊的云雾。
连一个窗帘都是灵器制成的。
于怀鹤在外面停留片刻,在地图上为山骢指明今日要去的地方。
等他进来,归雪间忍不住问:“租这个是不是很贵。”
而山骢已经迫不及待要上路了。
它原地踏了两步,助力向半空奔去。
归雪间没坐过这样的车,他很轻,车子晃了一下,身体一歪,被于怀鹤接住。
于怀鹤撩起归雪间鬓边的一点碎发:“还好。”
*
时间不赶,山骢跑得也不快,以稳当舒适为主。
一路上走走停停,两天时间,路过了三座城池。
第三天,两人歇在了堰城中。
这是一座水下之城。书中记载是仙人手笔,千年前魔族势如破竹,闯入修仙界,仙人布下阵法,倾全城之力,将整座城池颠倒过来,地下湖翻转到了地面,而原来的城池则被掩盖在了湖泊之下。
魔族大军入境,果然忽略了这座湖泊下的城池。
后来第一魔尊被封印,魔族溃不成军,这座不见天日的城池本该荒废,却又成了水系法门修士的好去处。
在此定居的修士不胜枚举,却没有推举出个城主出来。唯一要做的就是定期修缮阵法,注入灵力,防止阵法失效,整座城池彻底崩坏。
归雪间和于怀鹤坐在高楼之上的观景台上,一抬手,手指便穿过一层毫无阻碍,似乎并不存在的薄膜——但它确实存在,将城池与湖泊隔离开来。
人不是鱼,水系修士也不是,不能真的在水下生存。
日光穿透湖水,落在两人的脸上,水波也随之荡漾。
归雪间接过于怀鹤递来的茶,问:“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海底城池吗?”
几个月过后,归雪间终于能坦然面对自己被书骗了,还讲给于怀鹤听的事了。
当时他还恼羞成怒来着。
于怀鹤点头。
茶水很香,温度也很适宜,归雪间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道:“现在想来,是不是就是从堰城编的?”
看来写书的人也不是凭空胡编乱造,还是有些依据的。
于怀鹤捉住归雪间收回来的那只手,将指尖一点潮湿的水渍擦干:“可能。”
顿了顿,又说:“亲自游历过才知道真假,不是么?”
归雪间眨了眨眼,睫毛缓慢地上下浮动,像这柔软的水波,在于怀鹤的眼眸间流淌。
他想到未来,想到以后,想到很多很多,最后说:“以后一起去更多地方吧。”
在堰城停留了一个夜晚和半个白天,两人又继续出发。
这次是停在郇洲边界的一个都护府中。
这是俗世的地界,来往的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两人也要掩人耳目,不能暴露身份。
车底绘有阵法,可以制造简单的幻术,使马车隐形,瞒不过修仙之人的眼睛,但可以在俗世中隐藏踪迹,不至于引起慌乱。
听说晚上会有花灯节,临近晌午先吃了个饭,又在城中逛了一圈,然后仗着修仙之人的身份,偷偷去了俗世的书院,看别人是怎么读书的,出来后找了家酒楼喝茶,等天黑了看花灯。
忽然,归雪间放下筷子,拽住于怀鹤的袖子。
于怀鹤偏过头。
如果是以前,归雪间可能要想方设法提醒于怀鹤,还要担心会露出马脚,但是现在,他不必再隐瞒了。
于怀鹤知道他的体质,两人之间还缔结了命契。
归雪间压低嗓音:“有魔气。”
他对魔气的感知十分敏锐。一路走来,在修仙界的城池中也察觉过几次魔气,但都很微弱,混杂在诸多灵力间,很难分辨来源,也不可能留下来寻找。
这次则不同。这是俗世的城镇,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撞见别的修仙之人,若是魔族想要在此制造祸乱,普通人毫无反抗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而酒楼中的魔气虽然无比微弱,却很清晰,才留下不久,不会立刻消散。
于怀鹤没有说话,站起身,将归雪间喜欢的那盘收了起来,朝他伸出手。
归雪间沿着楼梯往下走,魔气稍重,一番不动声色的寻找过后,察觉到魔气来自后院。
于怀鹤说要醒酒,两人靠在临近后院的窗户边,看到酒楼后院的情景。
一个身量不高,穿着破旧的农夫将牛车上的菜蔬全都放在酒楼厨房,拿到银两后,又架着牛车离开。
归雪间又拽了下于怀鹤的袖子。
他觉得这人不是魔族,身上的魔气大约是从别处沾染而来,但也不能直接上前询问,万一打草惊蛇,线索就此中断。
于怀鹤也是这么想的,两人静悄悄地尾随农夫离开。
牛车行了大半个时辰,驶入一片林子里,两人落后一小段路,等站在林间入口时,农夫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好像被这片林子吞没了。
此时正值初春,草木才发芽,林间树木泛着点绿意,看起来很稀疏平常。
但又没有那么简单。
当一只鸟掠过树林的上空,一根树枝陡然生长,戳穿了这只鸟的胸膛。
像是一场快到极致的捕食。
鸟连哀鸣都没能发出,还温热的尸体就坠入了这片林子,再也看不到了。
归雪间看了于怀鹤一眼,两人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绕了一段距离,想要找到这片树林的缺口。
但这片树林的范围很大,似乎只能穿过它。
两人回到原来的地方,走了进去。
林间的路很狭窄,于怀鹤紧握着归雪间的手。
越往里走,日光越稀薄,细长的枝条盘根错节,生长得越密,但不至于到密不透风的地步,风吹拂起的尘埃依稀可见。
归雪间感觉每一根枝条都弥漫着很淡的、难以察觉的魔气。如果这片林子能被魔族完全操控,他们走入其中,无异于置身险境。
但于怀鹤就在身边,他也没有害怕。
于怀鹤脚步放慢了些,他侧过身,在归雪间的耳畔说:“树木的位置一直在变。”
这片林子不正常,没有一只鸟,一声虫鸣,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但很隐晦,轻易不能被发现。
甚至其中的魔气比农夫身上的还要淡,普通的修仙之人路过,也发觉不出异常。
这也是令归雪间疑惑的地方,如果这片树林真的是魔界产物,为什么魔气如此寡淡。
天暗的很快,转眼间太阳就要落山了。
进入树林已有小半个时辰,两人还没走到树林的尽头。
归雪间有点累了,被于怀鹤背着。
于怀鹤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简陋的屋子,他说:“有人。四个。”
在这片诡异的树林中遇到人,或许对方不是好人。但对于怀鹤而言,无论人是好是坏,都不算坏事。
有人就会有消息。
归雪间仔细辨认了一小会儿,凑在于怀鹤的耳边说:“不是魔族。现在不是魔修。”
他的嗓音放得很轻,温热的吐息落在于怀鹤的颈侧。
和魔族比起来,魔修只要一段时间不适用魔族功夫,身上的魔气就会消散。即使是归雪间也很难辨别出来。
于怀鹤朝小屋走去,归雪间小声说:“你放我下来。”
可能是考虑到若是有危险,归雪间落后一步更安全些,于怀鹤放下了他。
两人不疾不徐地走向屋子,没有刻意隐藏动静,只听里面的三男一女正在争吵。
“景妹走丢了,我怎么能安心在这等着!”
“那你这样冲出去岂不是送死?”
“我……”
为首的男子厉声果然听到了动静,厉声道:“是谁?出来!”
于怀鹤敲响了门。
门被里面的人挑开,几人手持刀剑,站在门后,打量着忽然出现的归雪间和于怀鹤。
两人没有拿出武器,任由这几人的审视。
为首的男子警惕道:“你们也是修士?”
归雪间点头。
这几个人,修为都不是很高。归雪间看了一眼,为首的男子是筑基大圆满,还未结丹,后面几人的修为更低。
后面的红衣少女道:“大师兄,我看他们或许也是被诱拐进来的,不如进来说话,商讨如何走出去。”
对面大概自恃有四个人,看他们只有两个,占了上风,不是很慌了。
归雪间偏头看了一眼于怀鹤,好像知道了原因。
自己的修为很低,就算是在书院的各位峰主眼中,也不过是个才入门的小修士。而于怀鹤的功法本就与众不同,寻常测试方法都查不出他真正的修为,结成元婴后,气息更是内敛,一般人最多只能察觉出他是修仙之人。
所以在对面看来,自己和于怀鹤的确平平无奇,不可能伤害到他们。
归雪间:“。”
三两句话间,于怀鹤已经推断出他们进来的原因,他天性冷淡,并不会演戏,但也不用演戏,说出来的话就足够叫人信服:“一个农夫向我们求助,说是村庄中有异样。”
后面的白衣男子接话道:“所以两位道友也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于怀鹤应了一声。
红衣少女怒道:“这林子果真有鬼,不仅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还……”
为首的男子打断她的话,回过头向两人道:“在下宁怀,这是我的师弟白因之,梅衡,师妹周素衣。”
“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身陷囹圄,得一同齐心协力才能出去。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道友?道友又是出自何门何派?”
“于怀鹤。”
“归雪间。”
于怀鹤道:“归元门。”
小门小派,没人听过,修为低一点也很正常。
宁怀道:“哦,原来两位道友也是师兄弟?”
于怀鹤道:“不是。”
归雪间一怔。
从进来起,于怀鹤一直没什么顾忌地握着归雪间的手,但气氛紧张,差点兵戎相见,对面也没觉得不妥。
被握着的皮肤本来是凉的,但握得久了,两人的体温趋近一致。
于怀鹤半垂着眼,淡淡道:“我是他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