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白家的奇怪之处很多,连长老都是魔修,而自己被困在那个灵力浓郁到凝成实质却死气沉沉的地方,被关了十七年,逃离后被白家倾巢而动,一定要将他抓回来,仿佛他非常、非常重要。

自己甚至还失去了仙骨。

于怀鹤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自己身上的问题。

他回过头,身体仍挡住归雪间的视线,可能是才杀了人,语调又薄又冷:“不太想让你看到这些。”

归雪间想,自己也没那么胆小,他前世听过将死之人的无数哀嚎,从痛苦到麻木,也不觉得有多可怕,只有于怀鹤觉得自己很脆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归雪间放下手中的饭菜,走了过去。

他半蹲下来,仰头看着于怀鹤:“你没有好好休息,伤口不会崩开吗?”

于怀鹤他低下头,半垂着眼,没有说话。

忽然,他伸手抱住了归雪间,用了点力,将归雪间整个人塞在自己的怀抱里。

好一会儿,他的手落在归雪间的后颈,隔着薄薄的衣料,指腹描摹出归雪间脊柱上每一块骨骼的形状。

这个人又想起自己的仙骨了。

归雪间感觉到痒,身体随着于怀鹤的动作轻微的瑟缩,发抖,但没有挣扎。

他不想乱动,伤害到这个人,也不想逃开。

归雪间的呼吸乱了,他抬起手,回抱住于怀鹤,下巴抵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听见他说:“我会解决掉白家。”

“彻底的。”

归雪间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被于怀鹤彻底抱在怀里,他什么都没想,白家的阴谋,魔族的参与,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抛诸脑后。

周身只有于怀鹤疏冷的气息,像是雪——填满他灵府的雪,令他感到安全的东西。

归雪间莫名其妙想起自己前世死后,雪地中,那群少年对白家没头没尾的消失很不满,觉得龙傲天没有拿回失去的尊严。

或许这一次,他们真的能在传记中看到于怀鹤对白家出手。

不是因为那场退婚,不是因为白十七。

而是为了归雪间。

*

一支魂灯于昨夜熄灭,另一支魂灯也是风中残烛,终于,倏地一下,像是被狂风吹灭。

两个刺客皆已身死。

没有奇迹,失败了。

这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那两支魂灯是这里唯一的光亮。现在全都熄灭了,隐约间能看到一群人围地而坐,仿佛幽魂。

“紫微书院真就如此厉害?连这样的法术都混不进去?”

“寅正,一人先死,后一个拖到今日,若真是被紫微书院抓住,是觉察到什么了吗?”

“那两人虽然是从小培养,离开前又清理过神识,万一被紫微书院查出点问题,那群沽名钓誉之辈怕是要来势汹汹。”

“我们远在东洲,还怕一群成日在小辈堆里胡闹的人不成?”

“会不会是于怀鹤这个小畜生?他和白十七还是走得很近,又杀了白秋海,未尝不能杀了那两人。”

一人恨恨道:“当初早该杀了他。也不该定下什么婚约,归明玉一句威胁……”

“好了。”

几人的声音被压了下去,一人开口。

那人的声音沙哑,形容干枯,是一个即将死去,不该留在世上的人。

“这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告知紫犀殿下,容器丢了。”

“大长老,真的要这么做吗?紫犀殿下会……”

他的声音里有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不能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

“紫犀?”

这个名字,归雪间死后听过几次,是第一魔尊用自己的声音称呼某个人,但他不知道是谁。

周先生道:“第二魔尊的名字。他是第一个臣服第二魔尊的魔族,也最受器重。如今第一魔尊已被封印数千年,魔界却无人敢动摇他的地位,盖因紫犀守在第二的位置。”

周先生不太忙的时候,会一边整理典籍,一边给归雪间讲修仙界的事。大多数时候是随口说说,给学生长见识。

他的知识无比渊博,归雪间感觉很难有他不知道的事。

周先生又说:“可惜的是,第一魔尊的出身无人知晓,活得又太久,乃至名字都丢失了。”

归雪间小心地说:“可是第一魔尊不都被封印这么久,再也不能出来为祸人间了吗?”

周先生看了学生一眼,教他:“是封印了,又不是死了,万一哪天就出来了怎么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归雪间:“……”

先生你猜得好准。

周先生不太愿意细讲魔族的事,所以一转话题:“你上次不是说在写符箓,有不明白通达的地方,今日凑巧有空,我对此道还算有几分研究,正好教你。”

归雪间呆住了。

他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周先生检查完《羽化登仙法》的修行进度,就会放自己离开。

虽然自己一般也不走,留下来帮先生的忙。

他不是想逃避先生的授课,但于怀鹤的伤还没好,他觉得自己得看着,否则于怀鹤又想要练剑了。

周先生问:“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归雪间的笔一顿:“……有吗?”

周先生好整以暇地点头,看着他。

归雪间觉得周先生想敲自己脑袋了。

周先生挑了挑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你是一个人来的,是因为于怀鹤不在?”

“师兄师弟的,你们就这么离不开?你们从小修仙的,可能感情的确不大一般。”

言语间没把自己当成修仙之人。不过也是,周先生从小在凡间长大,还当了状元,二十多岁才开始修仙。

归雪间又不能说真话,含混地说:“师兄师弟,不都一直待在一起吗?”

周先生放下笔:“想回就回。”

归雪间不明所以地眨眼。

大概是这样的学生非常可爱,周先生恼了,却也下不去手:“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留住一个归心似箭的学生?”

归雪间向先生告辞,逃跑前说:“等下次再向先生请教。”

作者有话说:

欺负周先生也不知道修仙师兄弟怎么相处是吧!

其实只是周先生太忙,很少见到于怀鹤,没看到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样子(。

第47章 焕然一新

回到院子后,归雪间看到于怀鹤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乱动,松了口气。

于怀鹤看到他,放下手中的书:“这么快就回来了。”

归雪间想了想,决定不说出实情:“周先生那的事本来就不多。”

他拉开椅子坐下,灌了口水,竟然是温的。

归雪间第一次照顾人,觉得自己照顾得还算不错,主要原因可能是于怀鹤很好照顾,连药都是自己换的,他负责把人看着,不许这人去练剑即可。

于怀鹤的话不多,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归雪间在周先生处发生了什么,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归雪间以为他一个人待着,很无聊,一一回答。

说了会儿话,归雪间打了个哈欠,他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帐纱,又软又密,在灯火下闪着细碎的光彩,却不刺眼。

怎么又变了?这里不是于怀鹤的房间。

归雪间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懵懵懂懂的,有点呆,听见身旁传来些微响动,慢半拍地看了过去。

于怀鹤换了件宽松的罩衫,散漫地坐在床尾翻着书。

这是他的房间,又和往常有很大不同。

之前房间里发生过一场殊死搏斗——死的是对面两个,于怀鹤赢的很轻松,但到底是砸了几样东西,弄得满地是血,很是狼狈。

屋顶吊了一盏琉璃灯,将整个屋子照得辉煌无比,内里布置的物件也焕然一新,书院里配的普通桌椅换成黄花梨的,墙壁上挂了几盆新鲜花草,散发着幽幽香气,没有半点血腥味。

归雪间的鼻子很挑,香料的气味过于浓郁,闻久了会打喷嚏,但花果淡淡的清香不会。

若不是桌案上有几样自己熟悉的东西,归雪间疑心是走错了。

于怀鹤察觉他醒了,解释道:“很多东西坏了,要么沾了血,就都换了。”

归雪间伸手抓住帐纱:“这个不是没沾血么?”

他记得很清楚。

于怀鹤起身,坐在床前的地面上,伸手撩开遮在归雪间眼前的碎发:“第一次见你时,和现在差别很大。书院太过简陋,怕你住不惯。”

归雪间睁大了眼。

他从小到大住的那座小楼的确很是奢华,但那是白家雄踞一方,习惯了奢靡的生活,建个囚笼也要装点上珍宝。

而且刺杀过后统共就过了三天,大多时间两人都待在一起,挑东西也要功夫,想来是早有准备。

原来于怀鹤早就对房间里的陈设不满意,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好时机,这次有东西砸了,索性就都换了。

东西已经买了,又不能退回去,归雪间小声说:“很好看。”

他又添了一句:“我讨厌那个园子,喜欢这里。”

于怀鹤:“嗯。”

不知不觉间,于怀鹤似乎已经非常有钱了。

归雪间躺在床上,浑身没什么力气,不想动弹,含混问:“于怀鹤,你的灵石从哪来的?”

于怀鹤说:“接的任务,有几个比较赚钱。”

归雪间迟疑地问:“什么时候做的?”

“有空就做。”

从贫穷到富有,于怀鹤只花了几个月时间。

果然,只有龙傲天不想做的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回忆起于怀鹤之前半夜出门,归雪间似乎知道这人的时间是从哪来的了。

可过去两天住的房间十分清冷,归雪间没忍住问:“那你怎么不把自己房间的东西换一换?”

于怀鹤瞥了他一眼:“我嫌碍事。”

归雪间:“。”

这个理由简单干脆到他竟无法反驳。

于怀鹤之前为什么那么穷,也有了解释。他真的不在意这些,赚钱太浪费时间,不如都拿去修炼,报名比试是正好路过,所以才去。

而现在则不同了,因为要照顾自己,于怀鹤竟然在年少时就变得富有,虽然他自己好像没花,但人生在世,有钱总不是坏事。

……不对。

最近不是自己在照顾这个伤患吗?

而他是在于怀鹤的房间里睡着的,又不梦游,肯定是于怀鹤把他搬过来的,而自己中途还没醒……

醒来后的气氛和平时于怀鹤在自己身边太过相似,他又睡得太舒服,沉溺其中,差点忘了这事。

归雪间一直仰着脑袋看人,脖子本来就僵了,猝然起身,扭了一下,抽筋了,还是急切地问:“你的伤好了吗?”

于怀鹤皱眉,扶住归雪间的肩膀,又按了几下他的后颈。

归雪间感觉又酸又麻,但是好多了。

于怀鹤点了下头。

归雪间不是很信,主要是时间太短了,那么深的伤口,愈合得这么快吗?

于怀鹤半垂着眼,神情,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问:“那你要看吗?”

归雪间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大脑飞速运转。

手上的时候,于怀鹤是不给他看的,怕吓到他。

现在却让看了,由此可以推断出,他的伤口应该是真的愈合了。

想到这里,归雪间退缩了,他捏紧了被子,面对于怀鹤的注视,缓慢地眨了眨眼:“算了。痊愈了就好。”

于怀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有隐含着的嘲笑,归雪间的眼神游离不定,慢慢偏过头,不看这个人了。

见归雪间没有要看的意思,于怀鹤认真解释了几句:“他的手是单纯的变形,没有附着灵力或魔气,造成不了多严重的伤。”

看起来血淋淋的吓人罢了,而被吓到的只有归雪间。

于怀鹤说:“谢谢未婚夫几日来的照顾。”

归雪间说:“……不谢。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

他余光瞥到于怀鹤笑了,目光很轻,似乎很温柔,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胡思乱想起别的来:“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归雪间之前也杀过一个人,将尸体塞到储物戒指里后很犯难。

储物戒指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尸体不会腐烂,但归雪间一想起来这事就很恶心。后来,有一次仙船半路停下来,等船客登船,于怀鹤要下去买东西,归雪间说无聊,也跟下去了,没逛一会儿又说累了,说在酒楼休息片刻,实则趁于怀鹤不在,趁机把尸体偷偷丢了。

然后,归雪间跟着仙船离开,那具尸体应当就成了一桩悬案。

于怀鹤思忖片刻:“你真的想知道?”

归雪间说:“算了。”

可能是方法较为血腥,自己不适合听。毕竟于怀鹤要处理的尸体有两具,也没有能装得下他们的储物戒指,且书院四处都有巡查之人,下山也需要报备,怎么让这两具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难度很高。

天色逐渐昏暗,于怀鹤去食堂买饭,归雪间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天气有点闷,很热,而过去的两个晚上,他躺在于怀鹤身边,温度就很适宜。

归雪间很轻地叹气,在床上打了个滚,又打了一个,刻意忽略自己刚才下意识留出的半边床,重新享受一个人拥有整张床的快乐。

入夜后,不知道是下午睡了,还是不太适应,归雪间滚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二天的阵法课上,归雪间又有了新想法。

在花先生的强烈要求下,阵法课都改成了半天时间。

归雪间布置阵法的手法日渐精进,他擅长利用环境中存在的东西,比如天气、风向、草木,将这些化作阵法的一部分,而不是凭空构造。

做完功课,归雪间去找花先生玩。

说是玩,也不能算错。花先生的修为深不可测,归雪间跟在他身边,也看不出来。但花先生的脾气的确太坏,只看得上有阵法天赋的人,归雪间的天赋连他都从所未见,两人经常在一起捣鼓书中没有的东西。有时候难免出现差错,花先生也玩的很开心。

大型阵法不是归雪间这种修为的学生都构建出来的,简单的他又嫌无趣,归雪间试探性地问:“花先生,您能不能教我一些禁忌的阵法?”

禁忌的东西,书院不许普通学生碰,怕他们道心不稳,沉迷其中,误入歧途。

花秉秋的个头不高,年纪大了,又更显得矮,所以大多时间都找个高地站着,如果周围实在没有,就悬停在半空,此时就飘到归雪间面前,冷笑着问:“怎地,周横教不好你,你想走歪门邪道了?”

花先生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攻击周先生的机会。

归雪间反驳:“周先生教的很好。”

又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只是想,出门在外,若是遇到危险,是邪道的可能性比正道大得多。如此一来,知晓那些禁忌阵法的解法,是很有必要的。”

花先生沉思片刻,斜睨了归雪间一眼:“看你的修为,寻常的阵法尚且吃力,也不像是能用歪门邪道害人的样子。教一教你倒是没事,就是不许叫赵游那小子知道,否则又要找我麻烦。”

归雪间保证:“我不走歪门邪道的。”

一般的歪门邪道,他的确不走,因为他本身似乎已经走在更为可怕的魔修之道上了。

就是普通的魔族,吞掉别的魔族,也只是获得对方的魔气,能够提升修为,而自己却能获得对方的能力,是可怕中的可怕。

第48章 咬

归雪间勤学好问,学习过程中向花先生询问魔族的事。

花先生骚了骚白头发:“魔族也有和阵法差不多的东西。不过他们的阵法与我们的相差甚远,因为修行方式不同,加上魔族大多浑浑噩噩,拥有理智的不多,而精于此道的更少,我也不大……”

花先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讨厌谈及自己不知道的事,话锋一转:“你一个学生,真到了魔族入侵的时候,逃命就是。自有书院斩除魔头。”

书院的先生们都是很负责的,连花先生这样狂傲嚣张的老先生也不例外。

归雪间也很想将魔族的事置之度外,但他体质特殊,又有白家虎视眈眈,实在不能不在意。

但也不能操之过急,归雪间想,他逃出来,不是为了过那样时刻惴惴难安的日子的。

花先生对魔族的阵法知之甚少,但对歪门邪道却如数家珍,十分精通。不过他对那些不屑一顾,觉得是自身天赋不足,又不够努力,才会以邪术害人,提升修为。

说的得意处,花先生问:“阵法的本质是什么?”

同窗们还在阵法中挣扎,没能逃出来,归雪间已经坐在花先生身旁,回道:“是向天地借势。”

花先生又道:“我教了你几个邪道的阵法,有的可以提升修为,有的狠毒至极伤人性命,将人逼到发狂,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

最表面的,是作用不同。

一般的阵法,大多是为了某些人力所不能及之事而做。譬如行在天空的偌大仙船,或是保护紫微书院,阻止没有玉牌之人进入。很少对阵法主人本身有直接益处,顶多是构造出适宜修行的环境。

而邪道的阵法,基本都是于自身有关。修为不够,就以活人献祭,打不过人,就引诱人进入阴毒的阵法中。

但本质似乎也有很大区别。

紫微书院本身就建于灵脉之上,阵法是取灵脉之力,护佑山中学生,借用的是天地之势。阵法本身虽然无比精妙繁复,寻常人难以破解,但考验的是阵法师的水平。而花先生口中的邪道,献祭掉成百上千的修士,只为提升自己的一个大境界。

比起四两拨千斤的护山大阵,这种阵法投入很多,收获却很少。

归雪间思忖片刻:“比起借势,更像是交换。”

花先生扬眉:“好。”

邪道的阵法,并无道心支撑,只剩下简单粗暴的交换。想要提升修为,就用别的人的修为来填,来换。这样的方式为天地所不容,所以陷入太深,迷途难返,有时候会从邪道坠入魔道。

邪道之术,与正道相比,除了失去道心,很多都有相似之处,但短时间提升修为,功力大增之说又充满了诱惑,所以才会被禁。

归雪间听完了,觉得在花先生身边学到很多。

而书院还是比较靠谱的,那次刺客潜伏进来似乎只是一桩意外,之后没有再发生第二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归雪间的生活平静而充实。他每日读书,修炼,和于怀鹤下棋,看于怀鹤练剑。偶尔和别风愁玩,和孟留春玩,看别风愁和严壁经打架,每一天都过得波澜不惊,归雪间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因为害怕再遇到那位师兄,即使有了灵石,归雪间也不敢再去藏宝阁,而于怀鹤却成了藏宝阁常客,经常搜罗归雪间能用的东西买回来。

灵力这种东西,有或是没有差别很大。只要经脉中一点灵力循环,就算是踏上仙途了。别人的仙途是从炼气到渡劫,漫漫长路,而归雪间的很短,从入门到炼气,不能筑基。

但就是炼气期的灵力,能够使用的东西也有很多。

由于于怀鹤持续不断地从藏宝阁里买东西,归雪间的储物戒指被各类灵器、丹药、符箓塞满了。

归雪间问:“会不会太多了?”

于怀鹤:“不多。”

又过了几日,归雪间说:“我的储物戒指塞不下了。”

于怀鹤似乎想给他换一个,但被归雪间坚决拒绝,如此一来,才算暂时作罢。

暑热将尽,算起来,归雪间正式修炼已经两月有余。

《羽化登仙法》不是寻常心法,修炼起来很看天赋,归雪间不算很努力,但也小有所成。

一天, 轮到休沐,归雪间去周先生点卯。

周先生询问完归雪间的修炼进度,又捏着他的骨头,似乎是探查他的身体素质从,才说:“今日准备教你《重明十八影》。”

“你把这片竹林的每一片叶子都涂上墨水。”

归雪间疑惑不解:“,”

归雪间看着漫天纷飞,数不胜数的竹叶,知道不可能一片一片用手涂。

周先生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花秉秋那学阵法?摆一个给我看看。”

归雪间有点心虚,他近日的确向花先生请教很多。

但周先生是个宽容的人,并不在意,只是逗归雪间玩。

而且心胸宽广,又说:“花秉秋在阵法上的造诣确实无人能及,你好好学习。”

归雪间琢磨了一会儿,变换了一个阵法,总算将墨水涂抹到了叶片上。

期间他绕着竹林布阵,周先生同他讲解这本《重明十八影》。

“你从小没有修炼,此时才开始入门,不可能比得过别人的身法。如果从现在开始苦修,没有年幼时打下的基础,怕是要再用成倍的时间才能弥补回来。”

“这样一来,只有两个办法。若是你灵力足够深厚,形成屏障,别人无法击破,亦或是遇到对手释放灵力,产生威压,别人打不过你,也能自保。”

周先生说:“但你没有。”

归雪间一边勤勤恳恳地布阵,一边在心里反驳,自己灵府中可是有足以渡劫的灵力,要是周先生知道,肯定吓一跳。

可惜不能说。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你先学点保命的东西,不能坐以待毙,”

归雪间想到周先生是弃文从武,从二十岁开始修行,于是问:“先生,那你当初选的哪一条路?”

周先生微微笑着:“第一条,苦修弥补从小的缺憾,吃了很大苦头。”

归雪间默默打了个哆嗦。

周先生是个能自断经脉的狠人,而他很怕痛,不能和对方相提并论。

总算是布置完成了,归雪间启动阵法。

周先生留在竹林另一端,抬手放出一道灵力,竹子受到冲击,叶片纷纷下落,而周先生起身,在竹林间穿梭,他的身形不是很快,但鬼魅至极,看不清落点,只有一道影子。

片刻后,周先生的身影飘然而至,落在归雪间面前,衣服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墨渍,是将所有的叶片都躲了过去。

归雪间:“先生好厉害。”

周先生笑了笑:“厉害吗?轮到你了。”

归雪间打起精神,认真学习。

书上所说的招式,归雪间看过一遍,但摆不出来,所以由周先生亲自教学。

《重明十八影》,第一道招式,不在于快,而是在狭窄的空间中闪躲,以微小的灵力躲过对手奋力一击。

周先生放慢动作,归雪间看不清,于是又放慢,归雪间仍看不清,直至慢到不能再慢,归雪间才点头。

学了一会儿,归雪间开始像周先生那样施展步法。

归雪间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每次抬脚前,都有些犹豫,需要思考周先生展示的招式。

周先生提醒道:“灵力。”

归雪间将灵力分开,用细若游丝的灵力操控腿,不仅没成,还被竹子的根茎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其实一般而言,就算灵力操控失败,顶多是有一点外力失控,不至于像归雪间这样全乱了。

周先生看着归雪间,仿佛眼前这一幕惨不忍睹:“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不知道竟然弱成这样。”

何止是没有锻体,和普通人比都算是最不灵活的那类。

归雪间有点羞愧。

周先生道:“我选了这本身法,是因为它是用灵力操控身体,且灵力消耗甚少,很适合你。”

虽然归雪间目前表现得很是糟糕,但周先生还是说:“以你对灵力的控制天赋,可以一学。”

归雪间也觉得自己还需继续努力。

适合自己的功法很少,这样精妙的更是难得一见,而如果自己真的学成了,近距离遇到危险,就能逃脱后反击了。

接下来的半天,周先生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有严师的一面。

练习过程中,归雪间要摔了,他不会扶,除非摔个狠的,周先生才会用灵力保护归雪间,防止他真的伤筋动骨。

三四个时辰下来,归雪间重复相同的动作,却并没有喊累。

他抬起眼,昏暗的竹林间,有一片竹叶落下,落得很慢,飘飘摇摇,他能明白如何以最极限的方式躲过它,使它擦身而过。

归雪间驱使灵力,使肩膀移动起来,看似缓慢,却改变得很快。

那枚竹叶沿着他的肩膀滑下,最后落到了归雪间的腿上。

在常人看来,只是稍微转动肩膀,但时刻关注着归雪间的周先生却知道这是《重明十八影》下的成果,他评价道:“怎么,肩膀和腿不能同时动?”

归雪间全神贯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好像不能。”

周先生笑了,又气又笑:“也算不错了。”

归雪间点头。

天色渐晚。

周先生看了一下午归雪间在竹林间乱晃,还要纠正动作,似乎也累了:“你平日里多加修炼,我很忙,没空天天教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你师兄快回来了,也可以教你。”

归雪间问:“师兄?”

周先生道:“我之前收的一个学生。他之前下山历练,前几日写信告诉我,说快回来了。”

归雪间乖乖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这位师兄也学过吗?”

周先生扶额:“他学过,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也合适。但他学这个和你的原因不同……等你看到他就明白了。”

归雪间觉得周先生很是头痛,收一个两个学生,似乎都不省心。

他终于松懈下来。

虽然用的是灵力,实际上没怎么费劲,就是来来回回在竹林间走路。但精神高度集中,站了大半天,又不知道跌了多少跤,一旦卸下灵力,归雪间都快不会走路了。

浑身酸软,有些地方还隐隐作痛。

周先生叹气,可能是没见过弱小的修仙之人。

归雪间想,自己也算是给周先生长见识了。

而后,小残废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青如斋。

今日着实练得很晚,日落西山,连最后一丝余晖都收敛在云层间,这样将暗未暗的时刻,乌鸦归巢,群山都归于寂静。

归雪间一出门,就看到于怀鹤靠在竹子上,影子似乎被拉得很长。

下一瞬,于怀鹤的身影消失,归雪间有点疑惑,话还未问出口,身体已经悬在半空中了。

于怀鹤抱着自己,一手搂着肩膀,另一只手横在膝弯下,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归雪间“呀”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他抬起眼,看着于怀鹤的脸,有点冷,这种神情一般会出现在他练剑的时候,而于怀鹤练剑时,任何人都不能打断他。

所以似乎也不会放下自己。

归雪间想了想,明白于怀鹤这么做的缘由,可能是他看起来实在是有点狼狈,解释道:“今天周先生教我身法了。”

于怀鹤抱着他,瞥了他一眼:“还以为你被打了一下午。”

归雪间说:“周先生没有虐待我,练身法总是要摔的。”

于怀鹤“嗯”了一声。

他没有力气,双腿又酸又软,被人抱着,不用自己走路,当然很好。但归雪间要顾及面子,还是尝试着问:“我走得动,你可以放下我。”

于怀鹤没说话,已经表达了态度。

已经被抱住了,不能再下来,归雪间只好将脸埋在于怀鹤的怀里,不想被别人看见。

幸好,天色渐晚,路上来往的学生很少,至少归雪间只听到几句说话声,还离得很远。

周围很安静,归雪间听到于怀鹤平缓的心跳声。

进了房间后,归雪间被扔到了床上,也不能算扔,床很软,他没感觉到疼。

但还是有一瞬的天旋地转。

缓过神,归雪间回过头问:“怎么了?”

身后传来声音:“上药。”

归雪间努力扑腾着挣扎了一下:“我可以自己来。”

于怀鹤按住归雪间的后背,动作很轻:“别动。你看不到。”

归雪间被人制住:“周先生给了膏药。”

然后在储物戒指里摸索了一下,将东西找了出来。

于怀鹤接过去,打开瓶子,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喷涌而出,归雪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归雪间说:“不、不用这个了。”

于是,于怀鹤收起药,换了一瓶,这次打开来,药膏传来一阵清香。

……还是于怀鹤了解自己,连药都是买味道好闻的那种。

脱掉外衫后,归雪间还没有察觉之后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

于怀鹤并未将归雪间的衣服全部脱掉,而是拉着衣领向下扯,露出脖颈以下,后背处的一块皮肤。

一瞬间,归雪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于怀鹤说:“你的皮肤很白。”

归雪间:“?”

这和上药有什么关系?

于怀鹤的视线似乎在某处停留了一小会儿,终于,指尖落在那里,按压时有轻微的痛感:“淤青很明显。”

皮肤白并不是自己的错,他前十七年都被关着,没晒过太阳。虽然后来出来了也没怎么晒,因为晒多了会晕。

很快,归雪间就没空再想别的了。

于怀鹤的手很凉,归雪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皮肤上游走,很冷,似乎连药膏都比这个人的手要热。

归雪间的睫毛乱颤,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张嘴咬住枕头的边缘,将奇怪的喘息声压在喉咙里,偶尔会有一两声溢出来。

平时他们待在一起,握个手是很常见的事。但衣服覆盖着的地方,感官似乎比露在外面的皮肤敏感得多,没有阻隔的轻轻一碰,就会让人忍不住颤抖。

于怀鹤的嗓音很低哑:“别乱动。”

归雪间松开嘴里的东西:“我没有。”

又好像有点委屈,软绵绵地说:“好痒。”

于怀鹤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他说:“是么?”

归雪间不由产生希冀,以为于怀鹤会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因为于怀鹤面对困难,总是能轻易克服。

然而,这个人接下来的话很残忍:“那你忍一忍。”

他顿了一下,淡淡道:“又不是疼。”

归雪间:“……”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他只好忍了。

很快,于怀鹤将归雪间的衣服整理好,又将他腰间的布料往上推。

更痒了。

归雪间忍不住动弹。

于怀鹤没说话,他的手压在归雪间赤裸的腰间,落在滑腻的皮肤上。

归雪间能清晰地感觉到于怀鹤掌心的那点薄茧,缓慢的移动着,和自己的皮肤紧贴在一起。

是冷的,但自己却很热。

他像是被掐住后颈的猫,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身体想松又松不下来,只能僵着。

上身磕碰到的地方不多,于怀鹤动作又快,没多久就涂完了,然后不轻不重地捏着归雪间的胳膊:“疼吗?”

归雪间咬着枕头,不想说话,也不能说话,只能摇头。

还剩下腿。

归雪间被翻了个身,他撑着手肘,坐了起来,看于怀鹤将自己的裤管往上推。

书院里发的衣服都是按照身高确定尺寸的,归雪间的个头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只比于怀鹤稍矮一点,但很瘦。所以衣服对归雪间而言太过宽大,此刻很容易就将裤管推到了大腿。

一片莹白。

上面有几块不大的淤青,要有一点紫痕,斑斑点点的。

归雪间歪着脑袋,抖了抖。

于怀鹤说:“冷?”

大夏天的,怎么会冷。

归雪间又摇头,他现在只想尽快擦完药,然后躺着。

擦药的感觉不是疼,于怀鹤的动作很轻,很难想象这是一双杀起人来毫不犹豫的手。他的皮肤也是白的,但落在归雪间细白的腿间,肤色的差别还是很大。

看不到于怀鹤上药的手时,归雪间还只是胡思乱想,现在却莫名的紧张,随着于怀鹤的动作,心脏越跳越快,而现在又坐了起来,没有可以咬的枕头。

归雪间咬住了嘴唇——在即将咬下去的一瞬间,被人掐住了下巴。

那是没碰药膏的手,但也沾染上了很淡的药的香气,于怀鹤的大拇指微微用力,让归雪间不能咬住嘴唇。

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卡在了归雪间的唇齿间。

归雪间一怔。

于怀鹤没有抬头,他继续慢条斯理的为归雪间上药,眉眼低垂着,随意道:“不是说不准咬的吗?”

归雪间不明所以,或者说收到了惊吓,猝不及防地咬住嘴里的东西。

下一刻才意识到那是于怀鹤的手指。

归雪间慌慌张张松开牙齿,但嘴里有个别的东西,说话都不清楚,他问:“不疼么?”

于怀鹤在替自己上药,自己却咬人,似乎是在恩将仇报,这样很不好。

于怀鹤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向归雪间。

他的眼眸颜色很淡,又湿漉漉的,像是日光下泛着涟漪的湖水,看起来很纯真,有多了一丝缠绵的意味。

于怀鹤收回手,他的手指修长,很干净,指节处是湿润的,有一圈牙印,很浅。

他勾了下唇,平静地说:“归雪间,你咬的太轻了。”

归雪间:“……”

他后悔了,且恶从胆边生,方才应该重重咬下去的。

第49章 妖兽

上完药,归雪间的衣服被扯来扯去,系带半散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露出一点涂抹着药膏的淤痕。

于怀鹤凝视着那一小片皮肤,移开视线:“周先生没看着你吗?”

归雪间抱着被子,缩成一团,仰头看着于怀鹤:“看着了。如果摔的太厉害,他会用灵力护住我。”

于怀鹤皱眉,似乎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

摔的不太厉害,周先生就不会管了。

周先生已经算是照看得很周到的那类先生了。如果教从小开始修炼的学生,先生顶多示范一下,就让学生自己摸索去了。

至于自己到底有多不灵活,摔了多少次,归雪间不想说。

丢脸。

于怀鹤说:“那你以后都这么摔着吗?”

其实摔的并不严重,不会太过影响行动,只要归雪间克服一下,早日学有所成,就可以摆脱这样的折磨。

也算另一种程度上激励他努力修炼了。

归雪间想岔了,以为于怀鹤的意思是没有人看顾,自己会摔个大的。

他想了想:“周先生说,可以等一个师兄回来教我。”

于怀鹤偏过头,看着归雪间的眼睛,淡淡地问:“什么师兄?”

不知为何,总觉得周围的温度是不是忽然降低了。

归雪间不明所以,他缩在被子里,对温度的改变不太敏感,回答道:“我不认识。是周先生之前收的学生,据说也学过《重明十八影》。”

于怀鹤“哦”了一声,又说:“我可以教你。”

归雪间:“。”

连身法秘籍都没看过,就说能教别人。这是何等的自信,近乎到了傲慢的程度。但这话是于怀鹤说的,就很有说服力。

归雪间不会怀疑他做不到。

但如果要教,于怀鹤就要去学,似乎很浪费时间。

思考的时间里,于怀鹤又说:“而且有我看着不会摔。”

自己在这方面确实过于笨拙了,摔了很疼不说,如果每次上药都像今天这样,心跳一直过快,归雪间怀疑自己的心脏要出问题。

归雪间说:“那我明天去问问周先生。”

违背先生的安排,还是要告知一声的。

于怀鹤点头。

*

药膏很好,于怀鹤又用灵力替归雪间舒缓了酸痛的小腿。第二天醒来,归雪间又活蹦乱跳了。

当然,归雪间的活蹦乱跳仅限于恢复往常自如的行动,不代表他真的能跳的起来。

到了上课的时间,炼丹课上,归雪间和别风愁在同一个班,先生还没让他们亲自炼丹,目前还在教授如何辨别炼丹材料。

对于这样的课,别风愁一贯走神摸鱼,他偷偷摸摸地问:“归雪间,你知道昨天是谁吗?”

归雪间正在认真听课,随口问:“什么是谁?”

别风愁的声音压得更低:“就是昨天傍晚,于怀鹤抱着心上人,从竹林间穿过,很旁若无人。”

归雪间一僵,脑袋一点一点扭过来,盯着别风愁:“……”

看错你了,还以为你一个妖族,和普通的人族修士不一样,不太八卦,也不太爱看热闹。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从哪听来的?”

别风愁正奇怪呢:“上课的时候。我又无聊,又没人和我说话,只能听那些人聊这些了。有人凑巧看到,说于怀鹤虽然温柔地抱着人,但神情却与往常无异。上次比试后,凶名在外,看到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天色又暗,没看清怀里抱着的人。”

又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些人说的话:“听闻于怀鹤的心上人身形纤瘦,似乎是个美人。”

同窗们也太无聊了吧!现在又不用再讨好于怀鹤的什么“心上人”,引诱他加入宗门,怎么还对这事这么感兴趣。

归雪间:“……”

他的脸很热,声音是截然相反的冷若冰霜:“是我。”

又飞快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别风愁是个很讲义气的妖,点头承诺。

然后又想了半天,觉得如果抱着的人是归雪间就很合理,毕竟他从没看过于怀鹤对别人有冷淡以外的表现。

下了课,于怀鹤陪归雪间去了一趟青如斋。

上课的日子,归雪间很少过来,周先生还有些疑惑:“怎么过来了?”

归雪间说:“我师兄说,不必劳烦别人,他可以教我身法。”

周先生很是纳闷:“于怀鹤学过?”

归雪间摇头。

周先生挑了下眉:“你就这么相信于怀鹤?”

一般来说,是要怀疑于怀鹤是不是要来蹭秘籍学的,但于怀鹤在书院声名远扬,周先生觉得于怀鹤估计是真的要为师弟学一学这陌生的身法了。

真是个好师兄。

归雪间点头,很小声地坦白:“而且,他说不会让我再摔着。”

周先生无言以对:“也行吧。你把身法给他看。”

“于怀鹤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周先生没有多想,只越发觉得这对师兄弟的关系非同一般。

可能是归雪间太脆弱了,弱小到不得不多加保护的地步,所以作为师兄,于怀鹤在修行上必须多加助益。

似乎也能说得通。

于是,周先生那边的师兄还没回来,归雪间已经被别的师兄教了。

见白峰上有一片竹林,平常没什么人,于怀鹤挑在那里修炼。

三四后天,于怀鹤学有所成,已经可以教人了。

归雪间听到时还愣了一下,于怀鹤学得也太快了。

于怀鹤说:“不信?”

归雪间摇头。

于怀鹤评价:“还行,不难学。”

……可能对于怀鹤而言真的不难吧。

于怀鹤没有像周先生那样离得很远,站在归雪间身旁,时刻准备捞人。

归雪间有点紧张,不想跌倒。

然而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能做到的。

摔了一下,被接住。

又摔了一下,又被接住。

摔着摔着,归雪间摔习惯了,且自暴自弃起来。一旦出现差错,就闭上眼,然后就出现在了于怀鹤的怀里。

于怀鹤的动作很快,总能捞到自己,不让自己撞到。

又很有耐心,指出自己的错处,却不会指责他学得不好。

于怀鹤本身是一个天才,还是个少年天才,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通,没有教人的经验,照理来说,不能理解那些粗浅之处为什么会有人不懂,所以教不好人。

但归雪间和常人不同,他的天赋很高,能够理解秘籍,只是很难做到,于怀鹤要做的就是纠正他因身体原因而摆出的错误动作。

练着练着,归雪间又累了,虽然他感觉自己还没有于怀鹤动的多。

于怀鹤似乎察觉到了归雪间累了,问:“要试试别的法子吗?”

归雪间喘了口气:“什么法子?”

于怀鹤说:“你站着。”

归雪间站好了。

他的手腕分别被于怀鹤握住,像是被于怀鹤揽入怀里,听这人又说:“踩上来。”

归雪间:“?”

两人贴在一起,靠得很近,于怀鹤略低下头,在归雪间的耳侧说:“你很轻。”

好吧。很轻的归雪间踩到了于怀鹤的脚上。

可能是归雪间真的很轻,亦或是于怀鹤的身法高超,于怀鹤亲身体验了一次什么叫片叶不沾身。

两人的身形在竹林间穿梭,外人无法看清如此鬼魅无常的身法,而身处其中,归雪间能看清每一片竹叶落下的姿态,而自己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避开了——准确来说,是操控自己身体的于怀鹤做到的。

修炼进度一下子从十跳到了一百,靠得是一次作弊。

于怀鹤挑了挑眉,眼里有一点笑意,问:“会了吗?”

归雪间还沉浸在方才的身法中,大脑有点混乱,比起学习,他觉得这是于怀鹤看自己累了,带自己玩,而且这个人也玩的很开心。

他想要咬住嘴唇,但不久前的后果历历在目,所以收住牙齿,抿了一下唇,然后说:“不会。”

于怀鹤的神情好像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自己没咬嘴唇,还是可惜这样的方法对修炼没什么用?

归雪间不明白。

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归雪间的身体终于和灵力磨合得默契了些。他虽然做不到于怀鹤那样,有灵力不足,反应不够灵敏的缺陷,但面对一簇忽然袭来的竹叶,却也能够躲过。

和修行《羽化登仙法》不同,每次练完《重明十八影》,归雪间都很累,变成小残废,被于怀鹤抱回去。

至于书院的谣言,累到抬不起脚的时候,归雪间就不去在意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按照惯例,归雪间洗完澡,头发被于怀鹤用灵力烘干。他现在有了修为,可以自己做,但灵力稀薄,太过缓慢,尝过一次新鲜后,还是于怀鹤继续代劳了。

归雪间有点困了,睫毛垂落,似乎要睡过去了。

头发烘干了,他的脸颊被人托了起来,半睡半醒间,好像是一种本能,他无意识地蹭了蹭那人的掌心。

然后,脸被用力捏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一脚踏空,归雪间睁开眼,朦胧的睡眼紧盯着面前低下身、看着自己的凶手。

凶手没有丝毫感到愧疚的意思,对他说:“我接了个任务,要出一趟门。”

归雪间来不及追究这人方才的所作所为,问:“什么任务?”

于怀鹤说:“一只五品妖兽。”

紫微书院建于群山之上,浩浩荡荡,十分广阔。这样的地方,想要完全严密保护起来,所需人力物力太多,连书院也做不到。所以除了十三主峰外,其余山峰没有安排先生站岗,保护学生安全。而在此之外,还有一圈山峰也在护山大阵范围内,万一有外敌入侵,可作为缓冲,平日里留作学生闭关之用。而再往外,绵延的山脉就属于无人看管的野地,但名义上还在紫微书院名下,所以也需定期派人巡逻。

前些时候,西边的山中流窜进了一只妖兽,似乎力大无穷,闹得鸡犬不灵。但因地处偏远,看品阶似乎是五品,先生们没空特意去收拾,便将其挂到了多宝阁,鼓励学生们学以致用,讨伐妖兽,维护紫微书院的安宁。

任务一经发出,就有师兄师姐对此跃跃欲试,要一同去讨伐妖兽,但对手不容小觑,还需准备,到时候才能一击制胜。

这样的任务,本来是和新来的学生无关的,于怀鹤的实力很强,才特许他接下。

归雪间彻底醒了:“会不会很危险?”

于怀鹤说:“不危险。今晚就去,明天可能回不来。”

归雪间蹙着眉,望着于怀鹤。

于怀鹤的手还托着归雪间的脸,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归雪间的眼角:“别露出这样的神情。”

归雪间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眨了下眼,问:“我怎么了?”

于怀鹤说:“很可怜。”

顿了一下,继续说:“好像我欺负你了。”

归雪间瞪圆了眼,很可怜的表情消失了,现在有点生气了。

于怀鹤笑了下。

归雪间抬起头,将脸从欺负自己的人手里解救出来,在储物戒指里翻了半天,想找出点有用的东西给于怀鹤。

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大多是于怀鹤从藏宝阁买来的,可以用于保护自我,于怀鹤似乎用不上。

万一呢?

于怀鹤没有拒绝,都收了下来。

第二天,于怀鹤不在,归雪间醒来后,有些茫然,像往常一样去上课,平平常常地过了一天。

期间有点心神不宁,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于怀鹤。在死后听到的故事里,于怀鹤在书院读书时,就已经能够捕杀接近八品的妖兽了,似乎不会因为这只小小的五品妖兽而受伤。

但担心是一种随时会出现,压抑不在的情绪。

到了晚上,归雪间坐在窗户边,忍不住向外看,却没有人练剑了。

第三日是休沐,归雪间还在睡,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户。

归雪间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床,打开窗,是孟留春站在外面。

他一副很急的样子:“于怀鹤回来了。”

归雪间一下子醒过来,他的嗓音有点哑:“那他人呢?”

孟留春解释:“我在食堂吃饭,听到有人说多卷阁半夜收到消息,于怀鹤已经杀死妖兽,准备回程。”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现在了。

归雪间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和孟留春一起去等于怀鹤。

一大早的,过来看热闹的竟也不少。或许是这个任务的报酬高昂,想接的人很多,却被于怀鹤一个新生捷足先登。而对一个金丹修为的学生而言,五品妖兽似乎是个很难战胜的对手。

所以都想来看是真是假,于怀鹤是否能带回证明。

而作为于怀鹤的师弟,归雪间又一次得到了优待,总不能把人家的师弟挤在后面。

太阳初生,天空泛着灰蓝的色彩,台阶上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归雪间看到了于怀鹤脸侧微微摇晃的玉坠。

于怀鹤是拖着妖兽尸体回来的。那是一个庞然大物,,血已经在半路流干了,只余一具僵硬的躯体。

周围一片哗然。

可能是没料到于怀鹤会将完整的尸体带回来,外表看不出严重的损坏,这样难度太高,于怀鹤不能以妖兽躯体为目标,一点一点磨掉妖兽的妖力,而要一击必杀。

或许是整夜没有休息,于怀鹤的眉眼间沾染了些许露水,但这并未模糊他五官的轮廓,显得温和,气质反而显得更加锋利,像是一把出了鞘、不是很耐烦的剑。

直至于怀鹤抬起头,在人群中看到了等待的归雪间。

两人对视了一眼。

归雪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他顺从自己的心意,走到于怀鹤的面前,仰着头,凝视这个人的脸。

鬓角边有一点血迹。

他抬起手,替于怀鹤擦去。

于怀鹤怔了怔。

归雪间的手指是温热的,柔软的指腹贴着于怀鹤的侧脸,似乎连冰冷的于怀鹤也会因此而融化。

第50章 千金裘

归雪间哑了一下,问:“你受伤了吗?”

于怀鹤的眉眼间沾了点露水,嗓音也是凉的:“没有。”

他松开妖兽尸体,用另一只手捉住归雪间的手腕,没有十指交握,但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

归雪间:“……”

于怀鹤,周围很多人呢。

自己该不该挣扎一下,万一动作很明显,岂不是显得他心虚?

归雪间很纠结。

围在多卷阁前的人自觉让出路,很多视线落在于怀鹤和归雪间的身上。

“妖兽的尸体能保留得如此完好,属实难得。”

“那于怀鹤真的是金丹修为吗?不会偷偷提升了修为吧!”

“同是金丹,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那个模样好看的师弟从哪来的,难道……”

“人家是亲师兄师弟,你的心思不要那么肮脏。”

归雪间僵硬地被拉着,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听到这话,又偏过头,看到于怀鹤镇定自若的神情,又坦然起来。

本来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师兄师弟的关系,亲近一点很正常。

于怀鹤同归雪间走到多卷阁前,对里间的先生道:“交付金皮兽。”

先生走出来,将尸体查看一番:“品貌完整,上品。任务完成为一等。”

书院的任务也是有完成品阶的,妖兽处处是宝,用途颇多,于怀鹤带回来的尸体几乎没有损耗,可以被评为一等。,

于怀鹤道:“妖丹还在。”

先生惊讶道:“你能留得下妖丹?”

一般妖兽濒死前,都会选择自爆妖丹。一是不愿意让人得到自己毕生修为之精华,二也是想趁机炸伤对方。如果一只妖兽没有这么做,或是它被制住,亦或是死的太快,没有预料。

而这是一只五品妖兽,以书院学生的修为而言,打倒已经很是不易,没想过妖丹还能保留下来,也未将妖丹作为任务评价的依据。

书院公平秉直,不会贪图学生的一枚妖丹,先生惊叹一番后道:“等妖兽处理完毕,妖丹会还给你。”

至于怎么处理,则是于怀鹤自己的事。

归雪间抬头,看向一旁的玉璧。

书院并不鼓励少年修士未经世事,就开始与世隔绝的清修。所以对接取任务,入世之事很看重。玉璧上浮现着今年以来,接取任务,赚得灵票数额排行前百的学生名字。

也有学生出于各种顾虑,不愿展示自己姓名。

不过这样做的学生很少。书院对学生监管甚严,自信不会学生间不会发生互相抢夺窃取之类的丑事。而发放的又是灵票,外人偷了也用不了。

在此之前,路过多卷阁时,归雪间曾研究了一番,前百中没有于怀鹤的名字。这很不合理,于怀鹤是靠接任务忽然富有的,书院又没那么大方,随随便便接几个任务就能赚到很多灵石。

所以于怀鹤应该是为了减少麻烦,隐藏了姓名。

而现在,先生完成查验的下一刻,前十中唯一一个“无名氏”从第五跃至第一,大庭广众之下,人人都能猜出这个“无名氏”是是谁了。

……藏了和没藏一样。

归雪间轻轻叹气,原来一个人太过厉害了,也会有烦恼。

*

于怀鹤拿到了一大笔灵票,又去藏宝阁购买了很多东西,将归雪间的屋子装点得更为精致。

归雪间开着窗,在新换的软榻上看书,孟留春走了过来,欲言又止,有什么想说的。

归雪间合上书,等他开口。

孟留春探头进来,发现于怀鹤确实不在,终于下定决心:“你知道于怀鹤在藏宝阁买了什么吗?”

归雪间不知道这么一句话,孟留春为什么能纠结半炷香的时间:“什么?”

他又确定了一遍左右无人,像是在告状:“于怀鹤用妖丹换了一件衣裳,叫千金裘。”

归雪间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有什么不对。

孟留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衣裳其实是一件法器,可以随意地在预先制好的各类形态中变换,贴合主人的身形,而且自带清洁法术,永远不会染上脏污。这千金裘听起来妙处颇多,但价格无比昂贵,所要灵石颇多,书院里有不少出身高门大派的仙子,也没忍心下手买。”

他最后道:“于怀鹤花了大价钱买这个,不知道是送哪个仙子了!”

归雪间想了想,将自己内衬的袖子拽了出来:“你说的是这个吗?”

送来的时候,看起来是一件白色内衬,于怀鹤没说太多,只说布料柔软,很适合自己穿。

归雪间并不知道它是藏宝阁的千金裘,也不知道这样昂贵。

孟留春难以置信,这两人竟然这么暴殄天物,把千金裘当一件普通的内衬穿。

他震惊了一会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等等,之前于怀鹤和心上人之间的传闻呢?”

归雪间默默道:“我最近在修炼身法,经常练到腿软……”

孟留春瞪着归雪间:“我还以为是书院的人无聊瞎说,一直不相信!”

这次要不是藏宝阁的那位师兄讲得真真切切,他都不会当真。

结果当了真,好像还是被两位同乡戏弄了,就像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谣言止于智者,然而眼前这位智者似乎被自己伤害了,归雪间无言以对,只好说:“多谢你的关心。”

孟留春死不承认:“哦,我还以为于怀鹤背信弃义,和你私奔,又在书院里有了别的心上人,那我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揭露他的恶行,让大家知道他品行不佳,丢我们东洲人的脸!”

很明显,孟留春在疯狂转移话题。

归雪间适时打断他的话:“孟留春……”

孟留春问:“怎么了?”

归雪间笑了:“你好嘴硬。还是多谢了。”

孟留春:“呵呵。”

再关心这对私奔师兄弟的事他是狗!

他怒气冲冲,准备离开,结果一转身看到靠在墙边的于怀鹤,又十分心虚——刚刚说了这个人太多坏话。

孟留春以为自己又要吃禁言术了。

然而于怀鹤很宽宏大量,没有生气,瞥了孟留春一眼,就放他离开了,走到归雪间的窗户边。

归雪间看到于怀鹤的身形,不是很惊讶。

除了最开始的两句,孟留春的嗓音越来越大,于怀鹤很难听不见。

归雪间探出头,看向窗外的于怀鹤。

于怀鹤花灵石如流水的习惯似乎越发严重,已经买了的东西不能退,但归雪间觉得日后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需要制止于怀鹤误入歧途。

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于怀鹤道:“千金裘中预先制成的大多是女子衣裳,所以没有告诉你。”

归雪间问:“那怎么办?”

这么贵的衣裳,平白无故少了一项能力,岂不是很亏?

于怀鹤道:“千金裘是书院的白先生炼成的,他近日在炼器,不能出来,等有空去找他再添几件男子的装束。”

他半垂着眼,看着归雪间,问道:“你喜欢什么样式?”

归雪间思忖片刻,书院里大家穿的都一样,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在仙船上倒是看过不少样式的衣服。

他一边回忆,一边告诉于怀鹤。

于怀鹤的记性也很好,能记得个大概。

聊了大半个时辰后,归雪间口干舌燥,被灌了半盏茶水,忽然后知后觉。

于怀鹤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吗?

比孟留春高明多了,把自己不由自主地带歪了。

*

炼器大师还没出关,周先生又说师兄临时有事,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而归雪间已经差不多理解了《重明十八影》的第一式,剩下的便是多加练习。

大约是修炼有了进展,从竹林里回来后,归雪间没有那么累了,他数了数,今天只摔了两次。

于怀鹤问:“练了这么久,要试试吗?”

不是竹叶,而是真正的实战了。

归雪间处于有自信和没自信间,他对修行成果有自信,但对自己笨拙的身体没自信,但于怀鹤都这么说了……

试试就试试。

归雪间坐在床头,于怀鹤站在床尾,低下身,半边身体在帐子里,两人似乎靠得很近,是一种很容易伤害,也很容易保护的距离。

而于怀鹤要做看似伤害,实则保护的事。

于怀鹤摘下剑。

他的手指修长,腕骨微微凸起,握剑时很好看,此时没有拔剑,用的是剑鞘。

剑鞘没什么力,不紧不慢,没有杀气地向归雪间刺来。

归雪间很轻易地就避开了:“?”

这人看不起自己?

他都修炼这么久了,还能躲不开这么慢吞吞的剑?

于怀鹤挑起剑鞘末端,只是说:“再来。”

这次,于怀鹤又加了一分力,出剑鞘的速度加快,还是没有杀气。

归雪间懂了,虽然是实战,但还是给了自己适应的时间。

仍旧避开。

这么一两次,三四次下来,归雪间终于感到吃力了。

他全神贯注,感受剑鞘向自己袭来的轨迹,知道该如何避开,但却避不开。

修炼的功夫不够。

于怀鹤的语调有一点冷淡,像是质问:“要认输了么?”

归雪间不想认输,但确实避不过去了。他虽然灵活了许多,但和于怀鹤的剑还是无法相比。

可他还是不想认输。

转瞬间,归雪间放弃运用身法,扑进了于怀鹤的怀里。

修炼的这段时间,归雪间被于怀鹤捞了很多次,对这个人的怀抱已经很熟悉了,鼻尖在于怀鹤的胸口撞了一下,不疼。

横着的剑鞘硌着他的肋骨,冷而硬,令归雪间如梦初醒。

他后悔了,是一时冲动才耍赖的,若是遇到真正的杀手,不可能会因此而停下。

但于怀鹤会。

他松开剑鞘,双手环抱住归雪间。

于怀鹤似乎对他耍赖之事避而不谈,而是认真地说:“你学的很好,天赋很高。短短两月,就有这样的进展。”

归雪间仰起头,含混地应了一声。

于怀鹤拨开归雪间揉乱了的头发,像是有些犹豫。

犹豫不决是人之常情,但发生在于怀鹤身上似乎就被无限放大了,仿佛他要说一件很严重的事。

归雪间等待着。

灯火将于怀鹤的侧脸映得模糊,他轻声说:“我要元婴了。”

归雪间一怔,这是一件好事,于怀鹤犹豫什么?

然后,他慢半拍地意识到,突破大境界是要闭关渡劫的。

元婴期的雷劫并不十分厉害,除非道心不稳,或是修为得来不正,危险不会太大。

于怀鹤说:“可能要闭关一个月。”

进入书院后,归雪间对修仙有了很多了解,微微皱眉:“你不要出来得太快,根基不稳怎么办?”

于怀鹤的语调平淡又很自信:“不会。”

也是,这个人前世是成仙了的,怎么会败在小小的元婴之下,但归雪间忍不住。

他被于怀鹤抱着,浑身好像没什么力气,大脑也是空茫的,软绵绵地靠在于怀鹤的胸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在狭小的幔帐里蔓延着。

好一会儿,归雪间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快元婴了,一直在抑制修为?”

所以接了很多任务,买了无数法器,还对他《重明十八影》的修炼进展十分关心,今日还亲自出手试了。

于怀鹤没有否认:“我的心法本就修行得较慢,所以很早就能预感得到快突破了。”

归雪间不是很信。

于怀鹤又指了几个地方,对归雪间说:“这些不能碰。”

虽然有了身法傍身,但归雪间归根究底还是很脆弱,不像别风愁,有在房间里跳来跳去的爱好,更不会碰到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

于怀鹤解释:“布了机关。”

归雪间努力把身体往上挪了挪,贴着于怀鹤的肩膀:“会抵御刺客?”

于怀鹤说:“不是。这些连在了见白峰戒备堂的摇铃上。”

戒备堂是书院负责警戒的地方,每天夜里要巡逻,若是发现外敌入侵,就会摇响铃铛。

归雪间:“。”

难怪不能乱碰,别的阵法符箓什么的碰了,顶多是炸了房间,这个要是动了,就把整个见白峰的守卫和先生都摇来了。

归雪间看向于怀鹤,觉得这人有点可怕。

于怀鹤却不在意:“戒备堂本就是为了保护学生,白家在追杀你,本就需要格外保护。”

似乎很理所应当。

归雪间没忍住笑了下。

闭关之前,于怀鹤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从于怀鹤的怀里爬出来后,归雪间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还是不怎么睡得着。

他睁开眼,看向一直还坐在自己床边的人。

于怀鹤的眼眸漆黑,里头有一丝琉璃灯的光,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的眼神很难形容,似乎有一种前所未见的担忧和温柔,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

归雪间无意识地勾了下于怀鹤的小拇指,感觉这个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自己的后背,沉沉睡去。

第二天,于怀鹤处理好书院的诸多事宜,准备闭关。主要是告知赵游峰主,自己要去闭关提升境界,最近一段时间内不能去上课。还有就是找书院要一处闭关场所。

于怀鹤在书院里很有声名,先生们都没多问,只叮嘱他小心雷劫。

归雪间陪于怀鹤一起去闭关的洞府。

出了十三主峰,就没有飞行禁令了。归雪间的储物戒指里包容万象,什么都有,自然也有能飞的东西,但要烧灵石,所以还是由于怀鹤御剑飞行,载着他过去了。

闭关的洞府在群山之间,里面很干净,于怀鹤还是有用法术清扫了一遍。书院已经提前布下结界,只有在此闭关的学生可凭玉牌出入。但归雪间还是不大放心,他观察了周围的地势,又替于怀鹤布了个阵法才放下心。

然后,他陪着于怀鹤一起去,于怀鹤又把他送回来,再独自过去。

归雪间很疑惑。

于怀鹤凝视着归雪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好一会儿才回答:“只是想带你去看一看,怕你不放心。”

说的也是。

于怀鹤安顿好归雪间,转身离开。

归雪间抬起眼,看着于怀鹤的背影,睫毛颤了颤。

昨夜没有睡好,又很费心地布了阵法,回来之后,归雪间睡了昏天暗地的一觉。

醒来后,他莫名地无聊,不想起床,赖在床上,盯着屋顶,寻找于怀鹤所说的位置——那些隐藏着机关,不能触碰的地方。

终于,归雪间找到了一丝机关的痕迹,呼吸却突然一滞。

书院很安全,他现在也有了自保的能力,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掳走或杀死。

不是害怕危险,就是心里空荡荡的。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一直持续着,无孔不入,绵密地填满了归雪间的生活。

在他起床看不到窗外练剑的人时,在夜幕落下,点亮床边的八宝七彩琉璃灯时,在看向后院架子上无人使用的武器时,在穿着这件千金裘时。

他总是,总是想起于怀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