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归雪间觉得不对,又看了几眼,隐约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
——这里和他测试对灵力掌控程度的湖泊布局相似。
归雪间恍然大悟。
毫无防备下,魔器投入了满是灵力的湖泊,而湖泊中的灵力虽然无比纯粹,却是被驯化过的,用于测试学生天赋,失去了净化魔气的特质。
魔器先一步污染了凝成实质的灵力,威力大大增强,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问题。难怪书院的先生们经过商议后没有简单粗暴地拔出来,原来的灵气太过浓郁,又被污染,失去魔器的禁锢,恐怕会弥漫在整个见白峰。
归雪间靠近了几步。
魔器近在咫尺,身体对此的渴求越发强烈,归雪间仍静下心,思考目前的状况。
他不会游水,小时候差点被淹死。
湖水很冷,他进去会生病。
衣服弄湿了,没有灵力,无法烘干,没办法对于怀鹤解释。
归雪间决定再用一次鞭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鞭子算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能感应到,鞭子的使用次数是有限的,他不能一直这么用下去。
希望它能撑到自己回去再翻一次墙。
见白峰适合修行,灵力充裕,照理来说,使用鞭子的灵力从外界汲取便可。但归雪间还是随身带了几块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用上了。这片湖泊周围没有一点灵力,全是魔气。
长鞭一甩,落在湖面,如一条游走的长蛇,径直奔向自己的猎物。
魔器楔在湖泊深处,应该很难被拔起,但它似乎很愿意被归雪间拾起。
“哗啦”一声,鞭尾勾着魔器,从湖泊中被拽了出来。
归雪间看到了它真正的样子。
——那是一支箭,很长,通体漆黑,像是能穿过世上任何一人的心脏。
与其同时,魔气失去禁锢,汹涌而出,转瞬间就将原来看似平静的湖面吞噬,像是一股灰色的浪潮,将要冲破禁制,向外蔓延。
冷的湖水滴落在归雪间的眼睫上,冰冷刺骨,他眼眸颜色很淡,映衬着水泽,是此时此刻此处唯一闪着光亮的东西。
然后,归雪间伸出手,没有丝毫动摇,握住了那支无比锋利、所向披靡的箭,即使它看起来会将自己的手划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须臾之间,弥漫在湖泊周围的魔气尽数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归雪间身体一软,跪倒在湖泊前,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冷汗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太剧烈了。
身体的配合也需要力气,只是做到了他本不能做到的事,本质是一种透支,而吞掉的东西也远非上次的那支鞭子能比,不仅有那支不同凡响的箭,还有足以污染整个见白峰的灵力。
好一会儿,归雪间抬起左手,掌心中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那支箭还未来得及伤害他,就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
第二天,归雪间是被于怀鹤叫醒的。
他知道应该上学了,但实在醒不过来。
归雪间半夜吹着冷风,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用光了全部力气。况且他身体十分孱弱,经不起劳累,透支后一定会表现出来,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骗过于怀鹤的。
归雪间被拎着坐起来,上半身软软地靠在墙头,脑袋耷拉着,整张脸被长发淹没,只露出一小点下巴,看起来像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
于怀鹤伸出另一只手,扣着归雪间的下巴,拇指稍一用力,就将木偶的脑袋抬了起来,露出脸来。
归雪间没有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意愿,他眼睛都睁不开,又困又累,一点力气也没有,嗓音很哑,含混道:“我、半夜醒了一下,好像做了噩梦。”
于怀鹤的目光落在归雪间脸上,似乎是在寻找他谎话的缺漏之处,但最后只是说:“蜡烛被风吹灭了。”
片刻后,于怀鹤低下身,轻声道:“做个噩梦,就病成这样?”
归雪间怔了怔。
于怀鹤好像认为自己很脆弱,一点风吹雨打,就会受伤。
这样竟然也有好处,简单的谎言,也可以骗过洞察力惊人的龙傲天。
真是不可思议。
归雪间什么都没想,偏过脸,往于怀鹤的手边靠了靠。
这个人的体温很低,不久前练过剑,指间似乎还留有剑锋的冷,归雪间又才从温暖的被子里被拎起来,被冰得颤了颤,却没有因为远离,而是完全依靠在了于怀鹤的手上,就像这是唯一能支撑自己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于怀鹤的手一顿,又缓缓张开手掌,捧住了自己的脸。
第27章 赚灵石
不知为何,于怀鹤的手掌似乎变得温暖。
归雪间抬起眼,似乎想要一探究竟,但这样的角度,只能看到于怀鹤紧绷的下颌。
他慢慢垂下了眼,不再费这个力气了。
于怀鹤碰了下归雪间的眼角,动作很轻,又很快移开,指腹贴着他的额头,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点,估计是在测试他的体温。
于怀鹤的语调似乎波澜不惊,他说:“没有发烧。”
归雪间呆呆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到几不可察,但他的脸在于怀鹤的掌心中,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会被轻易察觉。
于怀鹤将散落的长发往后拢了拢,归雪间的眼睛还是睁不开的样子,就这么看了一小会儿:“困就继续睡。”
然后,于怀鹤收回了手,从掌心,指腹,再到指尖,一点一点滑过归雪间的脸颊,最后完全离开。
归雪间失去支撑,好像有点不舍。
他从被子里被拎出来,又被塞回去,像个人偶一眼被摆弄来摆弄去。
还是很身残志坚,在被子里闷闷地问了句:“那上课怎么办?”
于怀鹤道:“请假。”
归雪间将自己整个人团在被子里,脸颊好像还残留有于怀鹤指尖的温度,是冰冷的,也是温暖的,让人琢磨不透。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再醒来时,外面很亮,窗帘也遮不住日光。
睡够了觉,归雪间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昨天回来的太急,他也太累,根本没有时间检查自己的灵府。而按照上一次的经验,第一次使用鞭子,他不可自控地投身入灵府。
在此之后,他没有再去过。
归雪间尝试着凝聚昨天得到的那支箭,周围的灵力浓度太低,他知道做不到,只是想试试。
归雪间眼前一黑,意识有一瞬的恍惚,再睁开眼时,已经置身于一片雪地上。
这里像是梦境与现实的间隙,是独属于归雪间的地方。
他感觉很宁静。
归雪间抬起头,这里好像有了变化。
天幕低垂,阴云密布,天色是介于明与暗之间的灰调,除此之外,只有亘古不变的雪。
但雪下的大了些,地面的积雪也更厚了。
归雪间微微蹙眉,思考这或许与他昨日吞食的那支箭有关。
他随意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地面没有他的影子,因为这里的每一片雪花,无论是从天空飘落的,还是堆积在地面的,都是他作为主人在灵府中的倒影。
在不远处,归雪间寻找到了一个很浅的印迹,是那根首尾相接的鞭子,似乎转瞬就要被这场雪淹没,失去痕迹了。
归雪间想,或许这就是他感知到被吞食的东西使用起来是有次数的原因,魔器不是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毕竟他确实是个人,被白家改造成能够容纳第一魔尊的容器,和真正的魔族有差别,魔器是被同化,作为一个印迹留在灵府中,使用时灵府会将其拓印出来。但既然是印迹,终究有模糊的时候。
他继续寻找昨天的那支箭。
又找了很久,才发现雪地上缺的一个点,走近了看,就像一支箭斜射入积雪中,只留有箭羽的一小点痕迹,难怪这么难找。
归雪间蹲了下来,心念一动,落雪于瞬间填满了那个空隙,灵力化作实质,凝聚成了那支箭。
然后,那支箭出现在了归雪间的手中,似乎是对他猜测的佐证。
雪一刻也不停地下,落在归雪间的眉眼间。
他缓缓眨了下眼,堆积着的细雪缓缓从他的睫毛上滑落。
雪即是归雪间,归雪间即是雪。
*
从灵府中出来,归雪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中午,于怀鹤抽空回来,归雪间没有发烧,只是脱力,他也要回来照看他。
可能他的做法确实就像那个大夫说的,归雪间太过虚弱,要好好养,养不好就死了。
他带回了饭菜,又顺便给归雪间灌了药。
归雪间表现得很乖,往日他在于怀鹤眼神的压力下,不得不在药凉透了之前喝下去,很苦大仇深,今天吃了饭,过了一会儿,主动喝了熬好的药。
喝完药,归雪间发现于怀鹤打开一同带回来的盒子,里面是一盏琉璃灯。
书院里的是普通灯笼,琉璃灯样子很好看,更重要的是,看起来不会轻易被风吹灭。
归雪间问:“这个是不是很贵?”
他有点愧疚,是他自己偷偷溜出门,把错推在灯笼上的。
而于怀鹤很穷,自己也很穷,没必要买这类价格昂贵的东西。
于怀鹤瞥了他一眼:“不贵。之前也打算买的。”
归雪间问:“为什么?”
于怀鹤淡淡道:“原来的灯笼放在床头,打翻后可能会着火,很不安全。”
语气似乎是不想归雪间再问下去。
归雪间听懂了,还是说:“我平时也不动它,怎么会打翻?”
于怀鹤挑了下眉:“你睡着后,不太老实。”
归雪间:“……”
他都睡着了,怎么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只是偶尔起来发现半床被子已经掉到地上。可能灯笼也曾经遭受过他无意间的袭击,只是被于怀鹤抢救下来。
……就当他没问过好了。
归雪间试着动了动手脚,睡了一个上午后,他觉得自己好多了,向于怀鹤表达了自己想要上课的意愿。
于怀鹤盯着归雪间,意思简单明了,觉得他还是要继续歇着。
归雪间在床上扑腾了一下,表示自己的身体问题不大:“我觉得自己好了,喝了这么多药,也该有点用处。”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而且今天下午有一节课和你一起。”
他想说的是,有于怀鹤在,就算他真的支持不住昏倒,也会立刻得到
但话还没说出口,于怀鹤就同意了。
起了床,才发现舍友们得知自己病了,也表达了关爱。
孟留春送了果子,但因为是凉的,被于怀鹤扣了。
严壁经留了张纸条,说今日会为归雪间诵经祈福。归雪间想,这酒肉和尚原来还真信这一套啊。
至于别风愁,他也留了张纸条,字写的不大好,另附有几枚丹药,他说:“听说这对你们人族有好处。”
归雪间很感谢,但他不能乱吃丹药。他的经脉没有经过温养,身体也很脆弱,虚不受补,普通温养的丹药都不能常吃,这个药效猛烈,吃下去他就真的要找丹师看病了。
第二节是阵法课,他可以亲自向别风愁表达感激了。
这一节阵法课和往常不太一样。
课上到一半,先生说明日是每隔七天一次的休沐,所以要布置作业。
作业分为两份,先生左右手各摆了一叠纸,每个人按顺序上前领取。
等在场每个人都领到了后,先生强调:“左边这份较为简单,是课上讲过的阵法初识,如果不懂,可以翻阅书籍查看。右边这份……很难,并不要求你们一定做出来。”
这作业布置得似乎不是很情愿。
归雪间有点奇怪,将拿到手的作业看了一遍,发现先生说的很对。
左边这份作业,只要求绘制出简单的阵法,书上皆有原图。右边的这份却是规定了阵法名称,要求改写这个阵法,达到阵法本身没有的效果。
打个比方,左边这份只要照葫芦画瓢,右边这份却要求学生将西瓜也变成瓢。但西瓜肯定不能做成水瓢,就得用阵法的作用,将西瓜皮改造成拥有水瓢的特质,可以是让西瓜皮保持永不腐败,也可以让西瓜的外壳也变成葫芦那样的木质。
而每一种改造都会引发无数种可能,阵法的构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必须要非常熟悉材料的用途,且了解阵法的本质,才能准确找出最适合的改造方法。
归雪间对着自己的题目思考一会儿,有了大略的想法,但按照阵法先生上过的这三四节课,根本没讲到这么深入的程度。
这不就等于修炼三天,直接让人筑基?
难道先生表面上很放任学生,实际上要求非常严格?
别风愁一拿到作业就叹气:“我娘让我来书院好好读书,认真完成功课。可打架的功课我在行,这个都是什么,我能不能不学。”
不能,得学一年,听说如果第二年实在不想学才能不学。
归雪间听他提起母亲,转头说:“那我帮你写好了。”
反正先生本来对他们的课业就没什么要求,作业完成与否也没说奖惩,对别风愁这样一个化形才几年,字都认不全的妖族来说,实在太难,归雪间帮不帮他,他都不能自己完成。
别风愁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是个急性子,直接问:“那你能现在就写吗?”
归雪间拿起别风愁的题目,果然,难题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能抄袭,只能自己想。
归雪间思忖片刻,又翻书确定了一遍,提起笔,一气呵成,画完阵法图。
待墨迹干了,归雪间将纸推到别风愁面前,把笔也递给他:“记得写上你的名字。”
一般人决计不可能画的这样快而准确。因为阵法画在纸上,不能发挥出任何用途,大多只是画个大概,做到摆阵时心中有数。而然归雪间没办法真正摆阵,只能在纸上绘出,从小到大画的不计其数,才能做到这么流畅。
“你两份都画完了!”别风愁的红眼睛都亮了,“虽然你不能打架,对这些倒很在行,就像人间的状元那样。”
归雪间笑了下,夸修仙的人像状元意义不大,但别风愁对这些知之甚少,估计也只知道这种夸人方式了。
先生发完作业,就安心闭眼休息,不再上课,下面早已一片讨论声。
或许是别风愁的声音太大,前面坐着的人早听得不耐烦了,回过头,居高自傲道:“什么都画完了,难道你还能解开另一道题不成,只做完简单的,有什么了不得的?”
别风愁拍了下桌子:“你自己写不出来,就觉得别人也写不出来!”
鼻子“哼”了一声,骂道:“废物。”
那人气的七窍生烟,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我废物?我出身自金骅世家,十岁就跟随师父修习奇门遁甲,至今也有七年,都解不出这道题目,就你们……”
气到说不下去,直接将别风愁面前的纸拽了过来,似乎要大大批判一番。
归雪间有点同情地看着对方,同窗,那你实在是没什么阵法天赋。
那人看了一会儿,话哽在脖子里,僵硬道:“你画的,画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虽然不会解,但学了这么久,门道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又很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帮我也……解了题?”
别风愁又插嘴:“你又不是我,和归雪间住一间院子,凭什么帮你?”
那人瞪大了眼,隐忍不发,最后还是折下宗门弟子高傲的面子:“那,那我付灵石,请你帮帮我。”
别风愁又想说话了,估计是说你想用这点灵石侮辱谁?
归雪间连忙打断他的话:“可以。”
别风愁是个有钱的妖,自己却是个没钱的人。
灵石用的所剩无几,下次再召出魔器都有困难。如果能赚点灵石,当然是很好的。
但归雪间不了解价格,所以说:“这个阵法,还是有点难的,你打算给多少?”
那人咬了咬牙:“二十块灵石!”
归雪间:“成交。”
那人将自己的题目递了过来,归雪间瞥了一眼名字,那人叫吴午。
修仙之人都耳聪目明,早听到这边的动静,又知道吴午一贯擅长阵法,应该靠谱,也颇为心动。
下了课,三两成群地走过来,问归雪间能不能也帮帮他们。
归雪间一视同仁,每人收二十块灵石,最后收获了一摞作业。
先生桌案上的纸,并没有分给大家,大多转移到了归雪间这里。
每一张代表二十块灵石,归雪间知道自己不久后就要变得富有,感觉很幸福。
……只是有点对不住先生,苦心研究了这么多题目,学生们不仅做不出来,还为了面子作弊。
关于这件事,归雪间没有告诉于怀鹤,只是不想于怀鹤也来帮忙。龙傲天已经很忙,这件事是自己接下来的,也可以独立完成,再占用于怀鹤的时间耽误他的事,归雪间觉得不妥。
不想被于怀鹤发现,就不能在院子里写,幸好第二天休沐,归雪间也该去周先生那里点卯了,便将大家的作业放在储物戒指中,一并带了过去。
他可以帮周先生理半天的书,再画半天的阵法图,时间安排得非常妥当。
一进院子,归雪间就间里头多了个人,站在周先生的桌前,那人看起来年纪很大,须发皆白,应该是书院的先生。
周先生有事要忙,朝归雪间点了下头,示意他自己先玩。
归雪间有自己的桌子,安静地坐下,拿出同窗们的作业,他不能玩,他要赚钱。
两人谈话没避着归雪间,周先生是信任,另一个估计是料想一个没修为的学生没能力搞出问题。
那位老先生道:“我打算将整个书院都搜查一遍,说不定那根箭还藏在书院里,还有魔族卧底。这魔族卧底也太过可怕,平时一点痕迹都没显露出来,竟然能吞掉见白峰池水里的全部魔气,这样的修为,大约只有那几位魔尊才能做到。”
归雪间心中一紧,笔在砚台中滑了一下。
……果然,书院已经发现湖泊中的箭不翼而飞,且想要查出是何人所为。
归雪间想,这支箭对书院的危害很大,且就摆在外头,无人看管,本身没有什么价值,就算拿走了,也不用付灵石。
这么想来,他安下心,觉得自己不能算小偷。
周先生语气凉凉地指出这个计划的不足之处:“合道峰主,你知道书院有多大,什么时候才能翻个遍吗?”
合道峰主长叹一口气:“你说的也是。我们查过了,人确凿是从阵法的缺口处进去的。”
“花秉秋那老头也太糊弄人了,说是没有学生会去找死,外面的阵法随便搭一下就行了,不能耽误魔气泄露最重要,结果把魔族放了进去。”
归雪间在一旁画着阵法图,有点心虚。
他解完一道题,将阵法画的严丝合缝,丝毫没有差错。
毕竟是收了灵石的,要对灵石负责。
合道峰主又道:“你见多识广,又看过那么多典籍,知不知道有这样的魔族?”
周先生道:“怎么样的?”
合道峰主沉思片刻:“有特殊的功法,运转后不会留下魔族气息,还可以鲸吸牛饮下一座山的魔气,留下干净的见白峰。”
周先生笑了,是嘲笑,归雪间听出来了:“哦,那你的意思是,这个魔族不辞辛苦赶来,就为了解决见白峰的隐患?”
合道峰主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可能没听出来:“你说得对,会不会对方是个好心的魔族?”
归雪间想,并没有专程赶来的好心魔族,只有一个路过的好心学生。
周先生道:“你还不如说有个能净化魔气的好心人干的。”
归雪间的笔一顿,心又吊起来了。
……周先生,你好吓人。
不过周先生已经不耐烦了,将人打发出去,承诺会帮他找找,看有没有这样的魔族。
周围重归安静,归雪间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他解了十多道题,摸清了其中规律,先生出题显然也偷了懒,解法大略分为三种,阵法和效果再多变都可以套用上去,不用再一种一种地思考后才能得到结果,速度越发快了。
归雪间心情愉快地思考这笔灵石该怎么用。
他是想过拿给于怀鹤,但以龙傲天的自尊心肯定是不会收的,到时候这笔灵石放在自己这里,似乎也是浪费。
而衣食住行,书院包了一大半,于怀鹤包了剩下的部分,他自己从不花灵石。
思来想去,他只缺一把弓,想要用箭,就必须挽弓。一支再锋利再所向披靡的箭,用手投掷出去也是毫无用处的。
于怀鹤缺一个储物戒指。
归雪间想了想。
一来他在书院中很难遇到危险,这支箭一旦射出,估计会闹出很大动静,平常根本用不上。二来他每日都和于怀鹤在一起,被这个观察力极度敏锐的人发现忽然买了一把拉不开的弓,似乎很奇怪。
归雪间选择性忽略可以把弓放在储物戒指里了。
而于怀鹤每日带着几把武器出门,虽然从无抱怨,携带起来似乎很轻松,但归雪间总觉得不方便。
说是二选一,一个都是否定,一个全是肯定。
归雪间低着头,动了动不小心沾染上墨汁的手指。其实不必多想,很简单就能做出决定。
第28章 藏宝阁
归雪间又等了一会儿,周先生还是没有说话,便抬头看去。
数十个玉简浮在半空,通体透亮,说明全都连通了修士的神识,周先生正从中查阅典籍,寻找见白峰合道峰主口中的那个魔族。
这样的看书法子,归雪间还没见过。一般来说,即使修士的神识足够强大,可以连接这么多玉简,也难以同时阅读,周先生果然是精于此道,旁人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归雪间也想让周先生教自己,但一想到他一点灵力都没有,修行这样的法术似乎太过遥远。
一刻钟后,玉简失去光亮回归原位,周先生皱了下眉,大约是一无所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想到这件事会和周先生牵扯上关系的归雪间很心虚。
或许以后书院中会流传这样一个谣言,说是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魔族卧底潜伏在书院中,收服了厉害魔器,正等合适的机会对书院沉重一击。
但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归雪间想,他只是一个没有仙骨,从未修仙的普通人,任何人都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连龙傲天都被自己骗过去了。
所以他继续绘制阵法,周先生继续搜寻典籍,两个人各忙各的。
午时过半,周先生总算翻完了书,要找自己的学生问话了。
归雪间已经把作业全部完成,小心收拾好纸张,用东西压着,走到周先生面前。
周先生问:“你修仙想做什么?”
归雪间:“活着。”
之前不是问过吗?
周先生看着他,额头的青筋一跳,想来是翻了一上午书毫无成果,本来心情就差,听到不符合心意的回答,脾气更坏。
他道:“是修了仙想做什么,譬如用怎样的武器,或是习得什么法诀,又或是对灵草丹药感兴趣?”
炼丹课上了几节,法诀课归雪间也听了,武器是拿不动的,看来看去,他还是初心不变。
归雪间认真说:“想飞。”
周先生听完愣了一下,像是被他逗笑了,方才的不高兴烟消云散:“看起来小心思这么多,不还是个小孩。”
归雪间:“……”
先生你不知道我死后其实还以残魂的状态活了很多年。
虽然那么多年清醒的时间加在一起恐怕也没半个月,经常醒来后就沧海桑田,已经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意思了。
周先生不可能知道这些,他琢磨了一下:“飞倒是不难,只用经脉的灵力也可做到。你这小身板,打架肯定不行,不如想想怎么逃命。”
未战而先言败,但归雪间有自知之明,觉得周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最后,周先生道:“我再找找,别着急,得找到最合适你的心法。”
每到这种时候,周先生好像又收起脾气,因为归雪间过于弱小,对他有特别的照顾,是个很好的先生。
归雪间也想当一个好学生,能帮到他的忙。
*
休沐过后的第一节就是阵法课,归雪间惦记着作业的事,早晨醒早了。
他推开窗,未束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还未出声就见于怀鹤收剑,朝窗边走来。
归雪间说:“我今天要早点去上课。”
于怀鹤挡在他面前,微微弯腰,问:“怎么了?”
二十多份的作业全都写完了,今天要用来和同窗交换灵石,归雪间很迫不及待,谎话编的敷衍,不太用心:“……先生的要求。”
于怀鹤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到了上课的静心堂,归雪间发现同窗们不约而同的都来早了。
看来自己惦念灵石,大家也都惦念作业。
同窗们自己排成长队,到归雪间处领回作业。有阵法基础的核查一番,确实没有问题,交付灵石;对阵法一窍不通的,看别人都无异议,也交付灵石。
还有几个同窗在自己的位置上旁观,没有吱声,暗暗观察。
能来找归雪间的,大多都是宗门弟子,手头宽裕,若是本来在宗门内就受重视,出手就更阔绰,见归雪间画的阵法图整齐好看,十分用心,也有多付些的。
等还完作业,桌上已经堆满灵石,归雪间数了数,大约有五百块。
很多,抱都抱不起来,会零零碎碎地从身体的缝隙间掉出来。
凑巧别风愁来了,见归雪间发愁,对他说:“我有办法。”
别风愁是个妖族,天然亲近草木,木系法术用得好,当场生好几十根柳条,竟然又心灵手巧,将灵力分成几股,迅速编了个袋子,能将灵石全都装进去。
归雪间尝试着拎了一下,装满灵石的袋子纹丝不动。
……他根本没见过这么多灵石,所以事先没有想到四五百块灵石会堆积成山,现在进退两难,很后悔没偷偷把储物戒指带来。
别风愁疑惑不解:“你有什么好愁的,等下了课,于怀鹤不就来帮你了。”
不,于怀鹤不能来,来了他的计划怕完不成了。但归雪间知道一时说不清,也没工夫说,左思右想后,在纸上画了张符箓。
归雪间曾自学过一些符箓,才能一眼认出于怀鹤在白家所用的火行云箓。但白家困住他的是阵法,所以大多数时间,归雪间都在钻研阵法,符箓只能说是略通一二。
这一二有时候也能派上用场,比如现在,归雪间画出能让他搬动这袋灵石的符箓,但又没有灵力,画在白纸上毫无效用,只能找人帮忙。
身旁倒是有个灵力充裕的妖,归雪间偏过头,看到别风愁迷茫的红眼睛,决定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尝试了。
归雪间看了一圈,凑巧的是,前面坐着的人正是他之前见过的吴午。
他想了想,敲了下椅子,用求助的语气道:“吴道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不知为何,归雪间忽然感觉后颈有疏冷的气息一闪而过。
然而现在快到夏天了,日渐炎热,即便是自己,也不会在白天觉得冷。
来不及细想,吴午已经回过头,他努力维持着一个宗门弟子的尊严:“什么忙?”
归雪间将自己画在纸上的符箓样式推过去:“可以帮我画一张符箓吗?我付灵石的。”
吴午学了多年奇门遁甲,或许没什么天赋,但照葫芦画瓢还是在行的,还自备符纸朱砂,很快就画出了归雪间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张用来省力的符箓。
灵石的重量轻了一半,归雪间总算能拿的动了。
一个阵法天才,还要找自己帮忙,吴午有点得意,他也不缺这点灵石,免费帮了忙。
归雪间真诚道:“道友,你真是个好人。”
忙完这一切,归雪间松了口气,他将灵石堆在地上,看一眼,又看了一眼,好像很怕它丢掉。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冷的,被人注视着,但似乎并不代表着危险。
归雪间猝然回头,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是错觉吗?归雪间微微蹙眉。
*
下了课,归雪间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山上找个亭子读书,等于怀鹤中午接自己去吃饭,而是要去一趟藏宝阁买东西。
藏宝阁在碧馀峰,归雪间没去过,但他看过地图,对各峰位置有大概的印象,而且书院各处都有指示牌,他知道该怎么去。
虽然灵石的重量已经减轻了一半,归雪间这么拎着还是颇为艰难,赶路途中只好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
他叹了口气,是累的,也是可惜,想这生意只能做一次,下一次再不可能了。
阵法先生只是宽和,又不是傻,吴午已经算对阵法有一定了解的了,都没什么头绪,真正能做出来题目的一定是寥寥无几,现在却变成了一半人。
……就是不知道阵法先生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归雪间想,书院有明确规定,考试不可作弊,但平时作业则不在规定当中,先生也未提前定下规矩。
所以应该不会惩罚他,顶多是下次再布置作业不许自己再做这样的事。
也有可能让他交还灵石,归雪间觉得不妙,自己肯定交不出来,他现在就要去花掉了。
灵石从拎到拖,归雪间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藏宝阁前。
归雪间仰起头,藏宝阁拔地而起,气势恢宏,里面放着紫微书院上千年间得到的宝物,看起来就颇为壮观。
出示玉牌后,大门敞开,只见内里一片昏暗,归雪间走了进去。
藏宝阁内很安静,或许是上课时间,一眼没看到别的学生。
归雪间的脚步声,以及灵石在地面的拖拽声被无限放大,回荡在大殿中。
柜台内,有人站了起来,那师兄面容和善,亲切地问:“师弟,你是第一次来藏宝阁吗?”
归雪间累的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师兄解释道:“藏宝阁内昏暗,是因为很多宝贝不太能见光,会加快腐朽,你不要害怕。”
归雪间继续点头,他没有害怕,就是有点奇怪。
师兄道:“文先生不在,你想要什么,我来帮你挑选。”
原来文先生还负责藏宝阁吗?归雪间才知道,入学后,紫微书院太大,他还没再见文先生。
归雪间道:“我想要一个储物戒指,要能放得下几把武器的大小。”
他松开手中的灵石,对着藏宝阁的师兄稍微比划了一下。武器中最长的是枪,归雪间没拿过,但看于怀鹤练过很多次。他知道自己和于怀鹤的身高差距,这样转换一下,差不多就能得出结论。
师兄笑道:“师弟,我看你的身子骨很弱,不像是能用这么多武器的样子。”
一般的修士只精通一样武器,或许有修行十数种武器的修士,但那就更接近于法器而不是武器了。像于怀鹤这样修习别的武器只为了更了解剑的本质之人,估计万中无一。
又一个人看出了自己的脆弱,归雪间对此习以为常,他不能责怪一个人说真话,对师兄道:“送人的。”
师兄道:“这礼物倒是很与众不同。请随我来。”
储物戒指这样的小东西,大约不适合在外展示,所以放在里间。
归雪间本来就走不快,又是第一次来,对藏宝阁中的宝贝很是新奇,东张西望,速度更慢了。
师兄似乎对此很理解,并未催促。
无意间,归雪间的视野中掠过一盏琉璃灯。
他的目光一顿。
原因无他,这盏灯和自己床头那盏的制式差不多,只是藏宝阁内的深色琉璃,自己那盏是浅色的,夜里映衬着烛火,流光溢彩,更加好看。
师兄察觉到了归雪间的停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一声:“那个是八宝七彩琉璃灯,前两天才卖出去一盏。那盏更好看。”
归雪间怔了怔。
师兄误以为归雪间的沉默是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便道:“买琉璃灯的是一个师弟,看起来冷淡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我都不敢和他闲聊,远不像师弟你这么可爱。没料到出手倒很是阔绰,说要买那盏灯。这琉璃灯足要一千灵石,价格颇为昂贵,对修行又无甚益处,只是好看罢了。”
要一千灵石?
归雪间觉得藏宝阁是在抢钱。
等等,于怀鹤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多灵石。
师兄似乎在这里干活干的太无聊,好不容易找到人说话,滔滔不绝:“我看那师弟衣着简单,看向那盏琉璃灯时神情平淡,不像是喜欢到非要到手的样子。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刻意停了一下,像是在吊人胃口:“肯定是拿来送心上人的,那心上人一定要求很高,只看得上这么昂贵的灯。看来再冰冷的人,追求心上人时也会失去理智。”
追……追求心上人,这都什么和什么。归雪间的耳朵骤然发烫。
他越听越不对劲,觉得师兄这是在胡编乱造。于怀鹤买灯并不是追求要求颇高的心上人,只是因为好心帮助一个晚上灭了灯就会做噩梦生病的可怜人。
可他不能告诉这位师兄。
一来是真的很尴尬,他光是听脸都热了;而则是他怕这位师兄到文先生那里也满口胡言,让书院察觉到自己和于怀鹤之间不是单纯的师兄弟关系,到时候把他们分到不同主峰居住。
师兄又压低嗓音:“后来他签下自己的名字,代表钱货两讫,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新生中名声大噪的于怀鹤,怎么这样有前途的师弟,一进书院就开始追求心上人了。这样不好,不好。”
归雪间虚弱至极,只想说,师兄,你不要这么八卦了。
短短半刻钟,好像比自己走到碧馀峰还要漫长。
快走到内室了,师兄总算收了神通,不忘叮嘱道:“对了,师弟,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
归雪间点头,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于怀鹤也不告诉。
师兄一边挑拣储物戒指,又闲不住聊起来了:“昨天于怀鹤来的时候,好像也带了好几把武器,原来现在这么多人练……”
归雪间头皮发麻,连忙打断师兄的话,实在很怕这个人又产生什么联想:“师兄,我只有五百灵石,能选什么样的?”
师兄干起活来动作倒是很利索,将五百灵石以下,满足归雪间要求的储物戒指都挑了出来:“这些都是。你有这么多灵石倒是绰绰有余。”
又好心劝他:“这些珠光宝气的戒指,储存空间也不会变大,只是看起来好看。你的灵石不多,还是挑实用的为好,我看这枚三百灵石的就不错。”
归雪间仔细看了过去,数十枚储物戒指材质不一,种类繁多,能让人看花了眼。
他拨开其中几个,发现一枚玉质戒指。
藏宝阁中灯光昏暗,这枚戒指的色泽鲜艳,丝毫不显黯淡,就像……像于怀鹤发带上的那两枚玉坠,总是在夜晚熠熠生辉。
归雪间没有修行,夜视能力与凡人一样,玉坠会为他指引于怀鹤所在的方向。
他将戒指放在掌心:“我要这个。”
师兄道:“这个正好五百灵石,很贵的。”
但归雪间坚持,好心师兄也无法拯救一个非要浪费灵石的师弟。
归雪间想将灵石拎起来,交给师兄,实在没了力气,只好让师兄出来拿。
师兄一路专注聊天,根本没注意到归雪间身后拉着的是什么,此刻很惊讶:“咦,你拖着这么多灵石来,原来没有储物戒指吗?自己不买也要挑个贵的送给别人,你是不是也要追……”
归雪间只觉得这个师兄可能是很想追心上人,所以满脑子都是这回事,他说:“我有的,只是没带来。”
又添了一句,嗓音很低,在藏宝阁中慢慢回荡着:“这个好看,很衬他。”
第29章 储物戒指
正上着课,被上节课的阵法先生叫走时,吴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穿过走廊时,吴午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阵法先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叹气,摇头。
吴午有点慌了。
这种慌张在推开门,见到里面盘腿坐着一个穿着不伦不类花衣裳老头时达到顶峰。
那老头笑了:“老夫花秉秋,有话要问你。”
吴午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花秉秋,实在是令人闻风丧胆啊。
花秉秋手边摆着不久前交上的作业,笑眯眯道:“我竟不知道,这一届新生有如此多天赋异禀之人,能解出老夫所出之题。”
吴午不敢说话,向阵法先生求救。
显然,阵法先生对花秉秋言听计从,对救他一事有心无力。
两句话的功夫,花秉秋已然不耐烦了,他阴森森道:“说,是谁帮你们这二十几个人写的,我倒要见识见识。”
吴午宁死不屈。
花秉秋恶名在外,在书院里的名声着实不大好。以前教书的时候,直接把学生关进阵法,什么时候解开什么时候出来,否则只能一直在里面待着,搞得怨声载道,最后峰主不得不出来救场,不再让他教书了。
吴午觉得归雪间一个没有修为的病秧子,若是落到花秉秋手里,怕是要大病一场。
最重要的是,代写之事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归雪间才被那么多同窗找上门,导致事情败露,所以他应该负责。
花秉秋笑了:“你不会觉得我是要惩罚他吧?”
吴午瞪大眼睛,难道不是?
花秉秋将桌案上摆着的作业又细看一遍,放声狂笑:“这样一个阵法奇才,我要收他为徒,将我所会都传授给他。”
笑起来也颇有些渗人。
阵法先生终于开口了:“你既已犯错,何不幡然悔悟,向花先生招认?后面还有二十多个人,还有问不出来的道理?”
吴午招了:“是归雪间。”
*
回去的路上,归雪间握着戒指,紧赶慢赶,回到惯常待着的亭子里等待于怀鹤。
他很累,等着等着,托着下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把他叫醒,眼前是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那人问:“很困?”
归雪间眨了几下眼,看到于怀鹤皱着眉,正弯腰看着自己,他慢吞吞道:“有点,早晨醒早了。”
他还不太清醒,下意识就想把储物戒指拿出来,塞到于怀鹤手里,结果还未动手,先一步听到热闹的人声。
才下了课,外面全是人,不适合送东西。
万一再传到藏宝阁那个师兄耳朵里……
这下是真醒了。
归雪间拽了下于怀鹤的袖子:“去吃饭。”
等吃完饭,经过僻静的地方再送好了。
经过栈道时,归雪间还遇到了吴午,那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副有什么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归雪间很迷惑。
如果是被先生抓到了作弊代写,应该表现得像大祸临头,而不是现在这样,神情这么复杂。
不过他还来得及问,已经被于怀鹤扣着肩膀拎走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归雪间没再多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到了食堂,归雪间拿起碗,手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轻微的痛感慢半拍地传来,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被于怀鹤捏住了手腕,装着米饭的碗被接住,平稳落地,他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方式展开了手掌。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归雪间还没反应过来。
掌心连着虎口,以及三四根手指,出现了一大片红痕,没有破皮,但看起来有点吓人。
归雪间后知后觉道:“……可能是在哪里碰的吧。”
他自己知道是拖拽灵石时留下的。
归雪间的肤色太白,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茧,甚至没有丝毫瑕疵,稍微用力,就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于怀鹤淡淡道:“是么?”
归雪间直觉这个人不信,但是……不信算了。
他又没有做什么坏事,灵石都是他自己赚的,和去见白峰峰顶偷吃东西不一样,归雪间理直气壮。
吃完饭,于怀鹤将碗送回去,两人一起离开。
回去上课的路上,人就少多了。
归雪间想了很多。
于怀鹤是一个很有自尊,不随便要别人东西的龙傲天,上次让人收下几块灵石,都费了很大功夫,这次的储物戒指怕是也难。
不过……归雪间每次想要说服于怀鹤,好像都做到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所以归雪间觉得这次也不例外,他已经想好了理由。
归雪间越走越慢,于怀鹤也放缓脚步,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几把武器,刀、枪、锏碰撞着发出声响。
终于,归雪间停下脚步,他仰起头,看着于怀鹤的脸:“我赚了点灵石,没什么别的要买的,所以在藏宝阁给你挑了个储物戒指。”
于怀鹤怔了一瞬,好像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但很快,情绪就隐没在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他问:“你怎么赚的?”
说起这个,归雪间还有点不好意思——代写作业不是接书院的任务,不怎么光明正大,他小声说:“阵法课作业。别人不会写,我会。”
“哦。”于怀鹤低着头,他似乎对储物戒指的事不大感兴趣,看的是归雪间的脸,“原来如此,什么时候写的?”
这人是要追根究底,一次抓出自己之前编过的所有谎话吗?
归雪间觉得不能这样。
他拿出那枚储物戒指,鲜红的颜色在日光下流淌着,像此刻平静地悬在于怀鹤脸侧的玉坠。
在师兄面前,他可以说自己有储物戒指,只是没带,在于怀鹤面前,就不能这样说了。
归雪间说:“我平时出门有你陪着,不用拿东西。”
又说:“你的武器很多,来回搬运,很不方便。”
所以,归雪间盖棺定论:“这枚储物戒指给你,我拿着没用。”
说了半天,归雪间的视线从储物戒指上转移,又重新看向于怀鹤的脸。
于怀鹤着自己,神情平静,没有表态,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他只是在听。
归雪间:“?”
这人什么意思?
于怀鹤似乎很难打动,实际上第一次见面时,归雪间只用了几句话就说服了他。
难不成接受一枚储物戒指比救自己出白家还难?
哦,龙傲天的自尊是无价的。
归雪间莫名其妙想到了前世死后,那些人说龙傲天的种种表现,其中就说过龙傲天从不吃嗟来之食,无论什么天材地宝,都靠自己的努力得来。
而龙傲天一词等同于天道之子,也是描述于怀鹤的,他还是听了好几次后才弄懂。
于是,归雪间又找了个理由:“还有一次,武器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腿。”
于怀鹤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但略有些心虚的归雪间并未看到。
因为这是污蔑,以于怀鹤对武器的掌控程度,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于怀鹤似乎对此照单全收:“我下次注意。”
归雪间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对。
于怀鹤送八宝七彩琉璃灯的时候,直接放到了床头点燃,每日来回接送,也没有拒绝的选项。
这个人对人对己的标准很不一样,已经到了天差地别的程度,自己只是送一个储物戒指,竟然还要讲这么多理由。
归雪间又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不可能去书院先生那里告状。
他下定决心,抿了下唇,却并不看于怀鹤,只是凝视着手中的储物戒指:“你是我的未婚夫,我送你点东西,不是应当的吗?”
于怀鹤的眼里浮现很淡的笑意:“嗯。”
看来这个人是打算接受这枚储物戒指了。
归雪间松了口气。
毕竟它价值五百灵石,很贵。
然后,他就看到于怀鹤伸出手,手背向上,归雪间有点疑惑。
于怀鹤说:“是你送我的。”
归雪间仰着脸,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呆呆点头。
周围很安静,于怀鹤的声音也是,他轻声说:“那你帮我戴上。”
这个要求似乎很简单,不难做到,归雪间愿意帮忙。
右手要用剑,所以戴在左手。
其实储物戒指也不一定要戴在手上,但于怀鹤想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归雪间拿起戒指,比了一下大小,将戒指往于怀鹤的中指上推。
他的指尖是柔软的,贴着于怀鹤的手指,缓慢地滑过微微凸起的指节。
几不可察的,于怀鹤的手指晃了一下。
归雪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怀鹤的手很稳,千钧一发之际,也握得住剑,不会轻易颤抖。
戴好戒指,归雪间又看了一眼,果然和于怀鹤很搭,他的手往后撤,却被一把抓住。
储物戒指硌到了归雪间的指腹,不疼,但存在感强烈。
于怀鹤的大拇指向下,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碰到某一处时,归雪间的手一颤,他知道于怀鹤在找什么了。
——是那道红痕。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那块皮肤像是受了伤,比别处更薄,于怀鹤碰着时,像是碰到了更深的地方,归雪间的手指不由蜷缩,想要逃避。
日光下,于怀鹤半垂着眼,他的神情显得和平常不大一样,似乎有点接近温柔,归雪间不太分辨得清。
……心跳得有点快。
“谢谢,”于怀鹤说,“但下次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了。”
归雪间觉得于怀鹤对受伤的定义太过宽泛,这么一点没有流血的痕迹也算受伤。
但他的手现在作为人质,被这个人握着,不得不点头。
于怀鹤说:“不想再照顾不好你了。”
第30章 下山历练
归雪间:“……”
龙傲天,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
照顾个人,皮肤稍有受损,甚至没破皮,都算照顾不好。
可能是于怀鹤之前并未照顾过什么东西,而自己看起来似乎又过于脆弱,于怀鹤不知道照顾的尺度,而那个老大夫对此不了解,又故意恐吓,使于怀鹤产生误解。
归雪间想了想:“这么点不算,又不会死。”
话音刚落,一丝压不住的笑从他的身侧传来。
归雪间一怔,他本来是不应该听到大夫的话的。
他头皮发麻,偏过头,看到于怀鹤似笑非笑的眼。
归雪间确定于怀鹤的记性很好,就像自己一样,对那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在装睡,现在归雪间想装死。
归雪间像一具会走的尸体一样往前挪动,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于怀鹤拉住尸体柔软无力的胳膊,将一个漆盒递过来。
归雪间:“?”
他打开来,里面是一盒朱砂,混合着凝成实质的灵器,再用特殊的盒子储存,大大渐缓灵力的流失速度。即使毫无灵力之人,用这种朱砂书写简单的符箓也可奏效,只是在具体的效用上会有差别。
但这样的法子实在太过浪费,凝聚成实质的灵力非得是大能才能做到,而一般的修士,即使只在炼气初期,体内也有足够书写符箓的灵力。
而连灵力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仙家符箓?
所以这样的东西,只有归雪间需要。
比如今天早晨,如果他有这个,也不用找吴午帮忙了。
不对,很大的不对。
归雪间仰起脸,淡色眼眸里的难以置信在日光下展露无遗,他望着于怀鹤,缓缓地、缓缓地问:“上课前……你真的在?”
不是他的错觉,感知到被人注视,是因为于怀鹤真的在盯着自己。
于怀鹤竟然没有迟疑地点头。
东西都在今天送了,本就没有瞒着人的意思。
归雪间眉头紧蹙:“你怎么这样?”
指责的意思很少,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没有武器的累赘后,于怀鹤靠得更近了些,他随意道:“你之前十多年没出过门,怕你被骗。书院里也不全是好人。”
说的也有道理。或许于怀鹤觉得自己被骗又是他没好好照顾。
况且于怀鹤的评价很客观。归雪间回想了一下,这么多天来,在书院里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但也有少数几个不那么好的。
但于怀鹤也太过警惕,这么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谎话也要追根究底。想要骗过于怀鹤,须得非常用心才行,普通敷衍一下,一定会被抓住把柄。
归雪间的心又吊了起来,怕于怀鹤也到了藏宝阁,师兄的那些话实在是胡编乱造,不堪入耳。
沉默片刻后,他移开眼,含混地问:“你只跟到静心堂吗?”
于怀鹤挑了下眉,察觉到他话中的未尽之意:“看你没有被骗,就回去上课了。”
看来于怀鹤对他的谎话很有探究欲,对他赚来灵石的去向没什么兴趣,而且就算是龙傲天,也不能无故逃课。
归雪间的心放了回去,决心忘掉师兄的造谣,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去藏宝阁的路上,有人和我说了自己的秘密,我答应他不能告诉别人。”
这次他真的没有骗人。
于怀鹤没再追问。
回到院子,于怀鹤拿了药,替归雪间涂了薄薄一层。
药膏是凉的,归雪间感觉掌心有点黏腻。
晚上回来时,于怀鹤送他进了院子,有事还要出去。
门一开一合,回来的是别风愁。
别风愁的鼻子很灵敏,嗅到气味:“你哪受伤了?”
归雪间伸出手。
夕阳下,别风愁看了好一会,似乎才意识到那道红痕就是所谓的伤口。
别风愁默然:“归雪间,幸好你不是妖族,不然早被吃了。”
归雪间:“……我知道。”
*
接下来的几天,归雪间按时上课,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充实。
就是上阵法课的时候,归雪间发现先生会看着自己,那眼神也很奇怪。
至于作业代写一事,似乎没有被揭发,先生没再提起。
归雪间想要再赚灵石,可代写作业只有一次,他曾试图去多卷阁接书院分发的任务,但大多都要有灵力才能完成。不要灵力的,又很繁琐劳累,别人或许能做,归雪间不行,只好作罢。
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归雪间前往周先生处。
他到的时候,周先生的桌案边站了个师姐,大概是来搬走周先生整理好的书。
周先生不教书,然而也忙的惊人,归雪间每次前来,都在埋头整理典籍,几乎没有片刻歇息。
归雪间放下手中的东西,想去帮忙。
突然,一道人影掠过,落在桌案前,那人高声道:“周横,你还我徒弟!”
归雪间循声望去,一身色彩鲜艳、大红大绿的花衣裳映入眼帘,看得人眼花缭乱。这衣裳又极为宽大,衣袍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归雪间找了会儿,才辨认出是一个胖墩墩的老头。
这人穿的真是奇怪,大约是哪个峰的先生吧,就是不知怎的,打上门找周先生要徒弟。
听说周先生之前还有个徒弟,只是暂时不在,可能和那位师兄有关。
归雪间觉得周先生是个当过状元的人,一贯伶牙俐齿,吵架似乎从不输给旁人,大概不用自己这个徒弟助阵,所以打算默默地看着。
正想找个伴,一扭头,那位师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竹林间,借着竹影隐没了身形,几乎像没有这个人了。
归雪间想去也难。
只是觉得这位师姐逃得也太快了,像是被洪水猛兽追着跑。
周先生面前的典籍被这人落地时的风吹得一阵乱飞,他不得不抬起头,用灵力将飞页拽了回来,一拧眉道:“花秉秋,你擅闯我的青如斋是发什么疯?”
花秉秋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连归雪间都听过几次。据说是个阵法大师,只是脾气古怪,在书院人见人怕。
难怪师姐跑得那么快。
花秉秋没有丝毫愧疚,理直气壮道:“你抢了我的徒弟,我自然是来找你算账的?”
归雪间在一旁听着,没想到自己这个师兄竟然如此抢手,能让两位先生大打出手。
不过周先生人好,花先生他不了解,但风评太差,师兄肯定还是要跟着周先生的。
“你的徒弟?”周先生冷笑,“你哪来的徒弟?”
花秉秋抬手,指向一边的归雪间:“他在阵法一道上天赋异禀,正是我寻了多年的徒弟。”
归雪间:“?”
他从没见过花秉秋,只偶尔听过几句,和这个花先生毫无交集,怎么就忽然成了对方的徒弟。
周先生气得不轻,将书页收回,用手压着,站起来和花秉秋对峙:“我的学生,也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花秉秋看向归雪间,语气缓和了几分:“你替人解了二十多个阵法,不就是想展示自己在此道上的天赋,成为我的弟子吗?”
归雪间有点绝望,他怎么会知道那份明显难度过高的题目是花秉秋选徒弟用的?
在周先生疑惑的目光下,归雪间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我只是想赚灵石,二十灵石代写一次,写了二十多份,赚五百灵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花秉秋像是无法接受归雪间竟然不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成为自己的学生而做出这种事,一时间气的团团转,一脚剁下去,整个竹林都要抖三抖。
修为又高,脾气又古怪,又极为精通阵法,难怪整个书院上下,没人能拿花秉秋有办法。
下一瞬,花秉秋似乎又说服了自己,“哼”了一声:“那是你才来书院,不知道老夫在阵法上的造诣。若你成了老夫的徒弟,老夫多年积攒下来的奇珍异宝,皆可作为奖励。”
归雪间礼貌地拒绝:“多谢花先生的赏识。我不要灵石,我要跟着周先生。”
花秉秋斜睨了周先生一眼,不屑道:“他一个经脉尽断的废物,你跟在他身边,能学到什么?”
归雪间看不清周先生的神色,只看到他骤然绷紧的后背。
他不由地皱眉。原以为花秉秋这老头只是胡搅蛮缠,没料到他却如此口无遮拦,提到周先生的伤心事。
归雪间上前一步,挡在花秉秋与周横之间,想要隔开花秉秋的视线。
他说:“请不要这么说。周先生很好,我跟随周先生,不会再选别的先生了。”
花秉秋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你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时间宝贵,而阵法之变无穷无尽,你不想探究其中的奥妙吗?”
归雪间没有回答,反问道:“花先生,您是否有师父?”
花秉秋道:“能够教我的人还没出世!”
归雪间点头,他的嗓音轻而冷:“花先生既然认为我是天赋奇才,难道我不能自学?非得拾人牙慧不可?”
花秉秋愣住了,属意的徒弟为了别人反击自己,对他的打击似乎很大,要放在以往自然是要勃然大怒,大闹一场的。但现在怒发不出来,只能气到自己,最后拂袖而去。
归雪间回头看周先生,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围只有安静。
正值此时,那位躲得远远的师姐走了过来,挤眉弄眼道:“师弟,没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原来这么厉害。”
师姐大概是躲得远,有些话没听清,只看到花秉秋吃瘪的样子,心情不错,还在开玩笑。
归雪间:“?”
师姐看着面色自若,冷静整理书籍的周先生,拽着归雪间走到一边,压低嗓音道:“我之前听说,负责招收学生的峰主被这两位先生折腾得发疯,周、花两位先生接连好几年找不到学生,一个说要找合眼缘的,一个说都是天赋不够的蠢材。”
她顿了顿,又打趣道:“没料到今年不仅找到了,还是同一个人,花秉……花先生还没抢过周先生。”
话音一转为认真:“师弟,日后你一定前程远大。”
归雪间:“……不是的。”
师姐不听,只是说:“以后书院大比,师姐一定投你赢。”
归雪间想,师姐,那灵石怕是要离你远去了。
待师姐走后,周先生似乎也恢复了往常,他不提那事,归雪间不想提也不敢提。
周先生眉眼间有点笑意,用笔尾点了一下归雪间的额头:“嗯,还是挺有良心的,知道维护我。”
归雪间乖乖点头,再次表面自己的态度:“我只当周先生的学生。”
过了一会儿,周先生合起书页,望着飘落的竹叶,轻声道:“你也不用记恨花秉秋那老头。”
归雪间觉得周先生也太宽容了。
周先生摇了摇头:“他只是活得太久了,已经忘了怎么对待别人。有时候修仙就是这样,太过无牵无挂,也会陷入妄执。”
归雪间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了下头。
*
从青如斋回去,甫一进院子,归雪间就收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明日自己就要下山历练了。
准确来说,是他们这个院子五个人要一起下山历练。
书院除了可以由学生自由承接的任务以外,还有一类必须接受的任务,就是俗世凡人因各种魑魅魍魉、超脱人力所及之事求到书院,书院一概受理,派遣学生前往探查缘由,为凡人解决难题。
这不仅是修为上的历练,也是磨炼心性。若是身负修为,却不愿意帮助弱小无辜的普通人,任由他们被邪祟欺凌殒命,即使日后有大乘的修为,也没有成仙的道心。
由于事情都由俗世来报,没有先生事先探查,学生一人前往,恐怕遇到危险也无人施救,所以都是一个院子的学生共去,还得有一位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陪伴监督。
一般来说,这样的事都是由在书院待过几年的师兄师姐们去的多,年纪小的,没什么见识,加上才来书院又忙,大家都不大愿意去。
这事来的突然,凑巧轮到见白峰出学生了,休沐日的院子里只剩严壁经在念经,他一抽即中。
别风愁去食堂叫了一桌好菜,正打算同舍友庆祝自己在书院平安度过大半个月,没有被遣返回家,对得起他娘的交代,回来后就听到这个消息。
庆祝宴饮成了商讨明日下山事宜的会事,别风愁大为不爽:“严壁经,你手怎么这么臭,抽签前没求菩萨保佑吗?”
严壁经:“求了。”
“一点用处都没有。”别风愁瞪着他,像是要吃人,“是不是你天天吃肉喝酒,菩萨不保佑你了?”
严壁经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施主,菩萨宽宏大量,怎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小僧?”
于怀鹤倒茶——给归雪间的,体弱的人不能喝酒。归雪间正好吃的有点咸了,饮了半杯热茶,虽然他没当过和尚,可也知道这不算小事,是实打实的破戒。
严壁经笑眯眯道:“想必是菩萨希望我能下山,拯救世人于危难间,这是菩萨的慈悲。”
别风愁看起来真的要打人了。
在场之人中,于怀鹤的修为最高,但他一副事不关己,专心帮归雪间夹菜的样子,没有一点制止的意图。
归雪间只好打圆场:“事已至此,要不先看看书院给的文书上是怎么写的?”
孟留春展开书简:“徒水村,一个人说他每隔半月去卖一次豆腐,上次前去时却发现,短短半月之间,村中竟有将近半数人患上了失魂之症,形容痴呆,不通人言,无法沟通,随地便溺……”
别风愁大怒,用力拍了下桌子,上面摆着的饭菜酒水全都一震:“正吃饭呢,你在说什么!”
孟留春吓了一跳:“哦哦哦知道了,那么大声干嘛,别把桌子真打坏了。”
他看了一遍,总结道:“就是有个村子,里面又一小半人都突发失魂之症。卖豆腐的觉得不对,认定是有妖邪作祟,恰巧有道士经过,想请他过去一探究竟。那道士是个修不成仙的江湖骗子,平日里靠骗点富贵人家的小钱谋生,从卖豆腐的口中所言察觉到确实不对,怕真是有妖邪,就通报给了书院。”
思索片刻后,归雪间说出自己所想:“失魂之症,没有出人命。卖豆腐的去而返还,也没死。所以书院认为若是真是妖魔作祟,也不会是嗜杀成性的那种,所以才从新生中抽签前去历练。”
大家都觉得很对。
接下来,就轮到几人讨论该怎么前往两百里外的徒水村了,这不是没有灵力的归雪间能插嘴的,他专心吃菜。
于怀鹤忽然握住归雪间夹菜的手:“你不能吃。”
归雪间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不能说话,对于怀鹤眨了下眼,问他原因。
别风愁又大怒:“这饭菜是我找食堂师傅烧的,又没毒,好吃得很,凭什么不能给归雪间吃!”
于怀鹤瞥了他一眼,对归雪间道:“见月花中蕴含的灵力太多,可做丹药,你所用之物的灵力不宜多,今日已是破例。”
严壁经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归雪间身上。
毕竟书院新生中没有修行之人不知凡几,没听说过有谁灵力多的菜都不能吃的,难道不修炼了吗?
归雪间想到自己平常吃的东西,好像和于怀鹤的也不大一样。之前只是以为于怀鹤的喜好与自己不一,现在却似乎在无意间知晓了真正原因。
他问:“那我平时吃的菜,是不是也是从外面运进来的?”
今日还没吃见月花,只吃了食堂里一贯的菜色,就算是破例,那以往吃的所含灵力应当更少,有些应该不是出自紫微书院内种植的灵蔬,而是来自俗世。
于怀鹤“嗯”了一声:“一部分。你不能生病。”
归雪间怔了怔。
来到书院后,归雪间觉得没有白家的追杀,自己在于怀鹤身边呆着,不用费什么事,就是每日接送破费时间。现在想来,还是要费很多心,好像很麻烦。
他有点什么想说,又说不出来,咬了下筷子。
于怀鹤半垂着眼,又倒了一盏茶,似乎能察觉到归雪间的想法,淡淡道:“不麻烦。”
两人说话像是打哑谜,别风愁根本听不懂:“我早就想说了,不懂你们人族间什么师兄师弟的关系,但于怀鹤你管的也太严了,归雪间吃什么你都要管,天天送他上课,这么大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于怀鹤并不回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归雪间慢吞吞地、坚定地说:“我是自愿的。”
孟留春对这三个字过敏,一听到就想起悲惨的过去,像是浑身有蚂蚁在爬。
如果不是那天他非要多管闲事,找回面子,他现在还好好地待在定天宗,不会顶着一身黑炭似的脸,连身杏黄色的衣裳都不能穿。
现在别风愁似乎也受到了伤害,有一瞬间,哽得吃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别风愁:被你们人族师兄弟情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