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色随口问道, 他从登门拜访开始, 用的都是另一种声音,并且刻意改变了自己说话的语气。这项技能还是他学外语时偶然学会的,只是一直没派上用场。

“是东大毕业生的同学聚会哦,”北原太太道,她的孩子是东大毕业生这件事让她挺自豪的, “我家孩子当上了律师, 刻意叫来了几位大学时期比较熟的朋友们过来庆祝——三条君, 这边请。”

那群人看见了陌生人,有一两个性格开朗的冲着他们打招呼, 二色只是冷淡地点头回应。

为了显得空间较大,不少户型会将楼梯隐蔽起来, 或者设置在角落。北原家的楼梯设置属于后者,上楼前, 要先转弯, 随后还要将那扇隐藏起来的门拉开, 才能看见楼梯入口。

那个背影熟悉的人,直到二色跟随北原太太进入拐角后, 才抬头,只看见了黑色风衣的衣角。

北原医师这个点正在自己的书房里。

二色小时候来找他诊治,他已经头发花白,处于退休的年纪了,现在过来,看见那个跪坐在矮桌后,佝偻着背的老年人时,也毫不意外,老人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北原太太打算过去扶他。

“……你走开吧,真子,”老人挥开了北原太太的手,那张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让我、咳咳!我和客人好好谈谈……”

北原太太一脸斥责地看着自己的公公,被这样对待,她没生气,反而关心着对方的身体,可她没多说什么。女士把他扶起来后,对着站在门口的二色歉意地说了一声“拜托您了”,便顺从地离开了。从她的反应来看,时常会有二色这样的人到这个家来,同这位老人说些什么。

“……咳咳、咳咳!”

北原医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他身体状况不佳,就这样撒手人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咳嗽完,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清明了些,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三条一。”

“不是这个名字……”

老人招呼他过来坐下,似乎他光是站起来就耗了大半力气,现在坐下,完全力竭了般,喘着气,“我需要知道你真的名字、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

“三条一。”

二色重复道,他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抓起了茶壶,为他们两个面前的杯子满上茶水:

“我一直以来都叫做三条一,是来帮织田先生办事的。”

北原医师发出漏气的“嗬嗬”笑声:“……那个红色的小伙子、是吗?”

“是。”

按照织田作之助的想法,二色该做的事应该是在北原医师面前展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是申董事儿子的身份,来从这个老头口中知道那些病人的事。

但二色没这么做。

“那么、”北原医师低低咳嗽了几声,似乎真的身体很虚弱的样子,“你的上司……他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二色没有立刻搭话,他只是长久地盯着面前坐着的老头。这个时间长到有些过于奇怪了,老头的咳嗽声逐渐停住了,那双苍老的手伸出来,想要握住面前的茶杯。

“——我们想知道,二代波本是谁。”

二色将茶杯压住了,皮质手套的金属扣子在灯光下反射着光:“你知道的,波本,你用本就属于组织的东西,让一个蠢货来和组织做生意,这件事本不该拖到今天才处理。”

那个老人终于不装了,他摊牌了。

“可你们……咳咳、”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就像时日无多,“可你们、能拿我这个老头……怎么办呢?我活得已经够长了……我既不怕死,你也不能在这里动手……”

坐在他面前的二色没有被老头的话吓到,他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孩子,那就代表你的上司、或者说你自己,没有把那东西交还给组织。”

“所以呢。”

“你也想和我干一样的事,不是吗?”

北原老头显现出他毒蛇般一面,他低声,想要同二色做交易,而二色只是静静听着,不为所动。首先,二色其实和组织根本没关系;其次,他代表不了织田,不能给北原老头确切的答复。

“北原医师。”

片刻后,二色放下了茶杯,喊了这个老头一声。他站了起来,俯视着这个人老心眼多的老登。

“你已经老得太自大了,”这个棕头发的年轻人说,眼镜反着光,让身为黑衣组织中最出名情报员的波本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北原感觉自己背后发凉,“上头的人已经没法对你的自大当做视而不见,所以,你现在来猜猜吧,你还能活多久。”

“……你以为这种话能用来威胁我呢?”

“当然不是。”

二色道,他将手插回了口袋里:“我只是帮你,决定了一下你没能决定的人选。你知道组织的规矩一向是……”

话还未说完,对面这个老头已经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了枪。

“我见过很多、用组织规矩来威胁我的年轻人,”北原老头慢吞吞道,这把枪出现在这里,既合理,又有些让人觉得不太合理,“但是啊,孩子,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可能这也是一种,大人,时代变了吧,老头都用上女士小手枪了。

“可我不一样。”

棕色头发的青年,双手插着口袋,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就只是这么站在北原老头面前。

“不会有不一样的。”老头又发出了那种“嗬嗬”的笑声,他那张橘子一般的面容实在有些太难看了,“……孩子,你知道吗,我能活到现在,靠的从来不是忠心,忠心那种东西,变成不了命。”

“我不需要知道那种东西,”二色说,他看着北原医师身后的墙面,“你真的不猜猜你能活到什么时候吗?”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笑到一半,老头便突然瞪大双眼。

二色走了过来,他从这家伙的手里夺走了那把女士手枪。老年人切忌情绪激动,也不知道身为医生的北原老头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但除了夺枪,二色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其他动作,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北原先生!”

来者大喊着,似乎非常慌张的样子:“您还好吗?!”

…………

不知为何,二色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熟悉啊,大概几天之前,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姓名。”

“三条一。”

“年龄。”

“……二十三。”二色揉着自己的眉心,他现在担上了故意伤害的嫌疑,北原老头待在病房里,他被气得中风偏瘫了,“职业是演员助理,我没带驾驶证,如果需要,你们可以通过我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工作的地方求证。”

“你与北原先生在房间中谈论的事情是什么?”

“是我负责的演员的病历,”二色说,“因为时间比较久远,所以需要直接问主治医生本人讨要备份,但不知为何,谈到一半,北原医师忽然瞪大眼,情绪不稳。”

“只是这样吗?”警察问,其实他也不太相信二色这个看起来很书呆子的人会故意气人,“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观点吗……啊,诸伏警部补!”

那个年轻的警部补先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辛苦了,”他温和地说,没看二色一眼,“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去北原先生的家人那边看看情况。”

“是!”

警察小哥“噔噔噔”地跑走了。

“……三条先生是吧?”诸伏高明看着资料,他没抬头,“据你自己的证词来说,你走上前是为了帮助北原先生,对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有必要提前对你说一声道歉。”

“没事。”

二色面无表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大概要等到北原太太回来,”诸伏高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他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二色过长的鬓发,愣了一瞬,“……你确定你姓三条是吗?”

“是的。”

“请问您能取下眼镜吗?”

闻言,年轻人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刘海下的那双眼睛是紫色、而不是红色——至于长得像,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其实有很多,三条和他记忆里的二色也只像了五分而已。

……你以为,诸伏高明会这样想吗?

“还有问题吗,警官。”

二色问道,他很快又把眼睛戴上了。本来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北原太太也回来了,确认这只是一个意外,是北原老头身体不行,和二色没什么关系。

但。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二色离开北原宅时,刚出门就与另一位姓诸伏的家伙对上了视线。

诸伏景光看见二色的打扮后,瞪大了眼,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一般。而我们的主人公,除了那不经意的对视,他什么也没留给诸伏景光。

这个棕色的眼镜男子面不改色地从诸伏景光身边走开了。

…………

他其实很想问问作者,自己是不是要有同期主角的马甲标配了,还有,它天天逮着这个熟人局写,难道不腻吗?

第67章抱歉,我们狂攻做不到

【织田作之助:你在北原宅里干了什么?】

收到消息的时候, 夜已经深了,二色找了家酒店住下。在顶楼的套房里,他对着镜子撕下脸上的几处硅胶假皮。手机响了两声, 而他只是瞥了一眼。

【织田作之助:问到了吗?】

【二色申司:等两天。】

在过去之前, 二色大概有了点头绪。织田作之助认为波本威士忌虽然是组织的人,但大概更忠于申董事;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二色并不这样觉得,恰恰相反, 只要和双面卧底沾上关系, 他一概保持不信任的态度。

不然, 黑衣组织追求的一向是死而复生,那个三、三什么的医师为什么偏偏把一个患有眼科疾病的孩子放在顺二位?

这也就意味着波本威士忌从最开始就不是申董事的人。

【二色申司:他只是和申汉善有过交易,现在交易时间到了,所以你和我的资料都被他交了上去。】

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见到之后,二色也确定了, 北原老头那样的人就是墙头草, 风朝哪吹他往哪倒。在此之前, 黑衣组织对他也存了杀心,默许了非代号成员对他的暗杀, 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成功,便宜了一个路过的二色。

【织田作之助:什么交易?】

【二色申司:钱或者权。】

【二色申司:随便什么, 可惜现在他没法用了,这家伙快死了。】

是的, 北原老头快死了。

就算今天二色不过去, 北原医师也会变成这样。那个老头千不该万不该做的事就是把位置攥在手里不放, 并且对自己身边的人毫无防备。一切都是老登的咎由自取。

想到这儿,二色先洗了个澡。随后, 他躺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把脑袋靠在浴缸的边上,过长的鬓发像丝带,从浴缸边缘垂下。

在温暖的热水里,他将短暂原谅这个世界三秒钟。

潜入调查还要被诬陷成为害人凶手,这种事实在是太累了——另一部手机振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来,显示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随后,才是一条短讯:

【未知发件人:你需要什么。】

二色没急着回复。

对方急不急不知道,但是现在,身为甲方的二色真的不急。脑袋上再顶个橘子,他就能去cosplay水豚泡澡,现在就算是有人硬闯他总统套房把枪对准他的脑袋,他都不会起来。

……不是真的让你写的意思,作者。

【未知发件人:你是谁。】

二色这才将泡在热水里的手伸出来,手掌上的水被旁边的毛巾擦干净后,去拿那部手机。

【三条一:一个在代号成员手下工作的情报员。】

他的回复让对面安心下来,很快,第一个问题又被抛来了。二代波本、不,还要加个名头,预备役的二代波本将第一个问题抛了回来,这家伙是个急性子。

【未知发件人:你要什么。】

【三条一:你能给我什么?】

【未知发件人: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这种话,只会出现在什么都给不出来的骗子嘴里。二色自然不信,他都不需要思考,就能给出自己的回答。

【三条一:一个人。】

…………

结案之后的诸伏高明与诸伏景光,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兄弟之间的气氛僵硬得可怕,这都是因为某个用着假名出现在这个场所的孩子。诸伏景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以及,申司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北原先生的中风和他有没有关系。

“……哥哥怎么回东京了。”

诸伏景光深吸了口气,问道。诸伏高明在两年前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和大和敢助共同选择了回到长野县警署工作。按道理来说,他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同学通过了律师考试,”诸伏高明停下脚步,“特前来祝贺一番。”

接下来换他问诸伏景光了,他表情严肃。虽然自己的弟弟从灵魂来看早已成年,可身体年龄,诸伏景光尚未成年,青少年不应该出现在案发现场:“景光,你为何至此?”

弟弟没瞒着他:

“是上辈子认识的人的事。”

“那个组织?”

“是的。”诸伏景光想到那个面容已经模糊的男人,就忍不住惋惜,“高明哥的朋友,是那家的孩子,叫做宏雄吧。那位北原宏雄,在上辈子这时候因为爷爷的去世,被迫成为组织的二代成员。只是哥哥你也知道,律师不适合在这一行工作,所以最后,北原先生自杀了。”

“……”

“我是通过一个前辈知道的,当时化名刚好有一个宏字,所以,被前辈特殊关照了。”

对于朋友的悲剧,诸伏高明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但同时,他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那就是弟弟口中的北原医师的死亡——如果他记得没错,那么:

“北原老先生没死。”

“……什么?”

“他只是因为情绪激动,中风了。”

诸伏景光瞪大了那双与诸伏高明极为相似的眼睛。不知为何,这种应该庆幸的时刻,他却感到一些不安——脑子里有声音在告诉他,他得去找某个人。

……找本该杀死北原医师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昨晚的梦,诸伏景光不会记起“波本威士忌”这一代号背后的事。

他梦见的是十多年前某个梦的后续,前辈、也就是上一任波本威士忌,那个男人死后,诸伏景光在那辆他的车里找到了遗书,也正是在那封遗书中,他知道了这些事。

同时,他也知道了,北原医师的死与上一辈子的申司、不,情报员申贤硕有关。

可现在的情况改变了,虽然申司依旧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可北原医师却没死,仅仅只是中风倒下。这里面,申司究竟干了些什么,他毫无头绪可言。

“景光。”

诸伏高明注视着他。

身为哥哥,诸伏高明总是在弟弟还没说出口之前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对景光曾遇见过的人与事都不太了解,但他不会阻拦这孩子的行动。这也是他说这句话的原因:

“想问的话,就去问个清楚吧。”

“……好。”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他本想要再同自己哥哥说些什么其他的事,却发现诸伏高明西装上方的口袋中露出了名片的一角,按道理来说,朋友之间是不需要相互递送名片的——“那是……?”

“是三条先生的名片。”

“欸?”

“申司的名片。”诸伏高明说,虽然这一切都离奇古怪,但在他眼里,一只没长大的小狗用大人的模样社交,实在有些好笑,“……或许对你有用。”

他将名片从自己口袋中摸了出来,那上面的名字赫然是那个不走心的假名:

三条一。

…………

服务生送酒来时,二色已经从浴缸里出来了。

我们的南韩狂攻坐在符合人体工程学的真皮沙发上,听着古典乐,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好像一扯就能掉。他终于没有消息要回了,将手机随意地摆在了桌上,打算随便做点什么消磨时间。

“先生,这是您点的波本威士忌。”

“放桌上就行。”

二色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酒店送东西上来的速度这么慢,但他也不是习惯斤斤计较的人。他头也不抬,语气冷淡,注意力全放在了手中的书里。

“抱歉,先生,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证件,”服务生道,他的声音带着绿●光的特色,“未成年人在霓虹境内是不得饮酒的。”

光是听声音,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女性向游戏的台词。表面上,二色面不改色地翻过了一页书,实际上,他的心已经比阿尔卑斯山的雪更冷,比南极大冰山的冰更硬。

“……先生?”

别喊了,绿●光,不会和你麦麸的。

“请问我能检查一下您的证件吗?”服务生又问了一遍,他的执着就像是某些网友家里那只在你洗手间门口坚持不懈挠门的猫或狗,“先生?先生?”

“你确定只是要检查我的证件?”

二色将书合上,他将身体往后一靠,没有站起来,只是改成了二郎腿。棕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脸上没有了眼镜、也没有了那些硅胶假皮,长得与诸伏景光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他像是早有预料,在这等待着诸伏景光的到来。

……其实不是,二色只是闲着无聊。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某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猫,身上还穿着酒店的制服,像是一名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事情这就变得复杂起来了,世界上多少韩BL漫画起源于霸道总裁与打工小哥的单独会面。

他双手的手肘抵着真皮沙发的扶手,姿势给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的错觉,这个已经让旁人无法看透的青少年平静地开口,他的红眼睛注视着还站着的诸伏景光:

“要是有事要说,就坐下吧,”

…………

虽然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地步,但好歹,作者这次没在他最脆弱的泡澡时光里让猫进来。

二色已经知足了。

虽然是经常会在韩BL漫里出现的南韩狂攻,但是抱歉,给大家看**的事,二色申司做不到——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突然翘个二郎腿?

第68章再写十年也不会腻

“申司。”

诸伏景光认真地看着他, 那是二色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这副严肃的表情,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人家是警察:“我到这来, 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

二色道。

这个棕发的男人、不, 青少年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这时候,诸伏景光才注意到,二色的头发还处于半干状态。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即将跨过零点来到新的一天, 桌子上摆着的波本还未开, 未成年人睡前饮酒、甚至是高度数的威士忌, 这让在组织工作过、见过大家状态的苏格兰想到一种可能。

“是不是有人要杀波本威士忌?”诸伏景光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北原家的事,“那个人又是谁?”

“……”

被询问者平淡地拒绝了回答:“你这可不算一个问题。”

自中学后,二色就不再用“景光哥”或者“景光”来称呼他了。每次见到时,也是冷淡的态度, 偶尔诸伏景光也产生一种“这个孩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遭受了别人伤害”的想法。

但松田阵平的意思是没有——别人伤害他?算了吧, 他不用自己那张沾了剧毒的嘴伤害别人就不错了。

不可置信。

但这就是事实, 小时候那个孩子自己长成了这样。

“那么,想杀北原医生的人, 是谁?”

从未来回来的卧底先生在内心叹了口气,将自己真正要问的问题说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二色, 想要从这孩子口中得到真相。

二色表情不变:

“北原家的人。”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某个人发来的消息。诸伏景光站的位置, 恰巧能看见上面显示的讯息——还是那个未知发件人, 那家伙似乎打算动手, 不知为何,在动手之前, 还要发来短信感谢什么也没做的二色。

【未知发件人: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的。】

【未知发件人:红色的……】

这一条,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看清,手机就彻底关机了。屏幕变作黑色,自今天早上将手机买来,二色就没给它充过电,按这样说,它的关机应该很正常。

可它是只新手机。

于是,在这里,只有中病毒的一种可能。

二色慢悠悠地站起来,他装作不经意地将浴袍的带子系紧,这才看向面前一脸无法相信的诸伏景光。

桌子上的波本威士忌被他拿在手里,拧开盖子后,这个棕色头发的高中生对着诸伏景光做了个举杯的手势,他的身影与诸伏景光记忆里的那个男人重合了——

与此同时,这是诸伏景光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

“致命运。”

二色道,他扯动了自己的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也致你,苏格兰威士忌。”

诸伏景光、不,现在应该喊他苏格兰威士忌。这个家伙瞪大了眼,他冲上来,抓住了二色的浴袍——申司、不,这个家伙的一切举动像是从那个组织中出来,那双熟悉的红色眼睛此时变得陌生了起来。

“……为什么?”

苏格兰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

…………

「限时任务:装逼如风,常伴狂攻身

任务内容:

对着你面前的男人说出“致命运,也致你,苏格兰威士忌”。

……

任务时限:30S

备注:无。」

……这种话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太中二了。

二色本想要拒绝,然而下一秒,系统像是知道他想逃避一样,给出了二色无法拒绝的奖励。

「完成奖励:●●真相大碎片X1」

这玩意还有大份的?

事态变得焦灼了起来。二色迅速地想到了装逼的一百种方式,但他想不到的事,千防万防,也没防住听见关键词的猫爆冲。领口被大力猫爪抓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诸伏景光用这一双发亮、充满着情绪的蓝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

猫艰难地发出质问,他眼里的那种情绪似乎不是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色只是用自己的红眼睛注视着他。

那双比诸伏景光还要大一圈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冷得吓人。这个棕色头发、嘴角有着痣的青少年反过来,问诸伏景光,他的气势压得这个比他大些的青年有些喘不过气:

“你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的手转为扣住苏格兰的手腕。苏格兰只觉得他的眼神如此冰冷,似乎下一秒,对方就能用随便什么捅穿他的心脏——那双揪住浴袍的手不自觉松开了。

但二色没有杀死他。

这个家伙只是松开了手,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该走了。”二色道,浴袍的带子不知何时松了,他随意地再系上,“再不走,那个老头或许真的就死在那个预备役手里了。”

“……什么?”

“希望下次见面,你记得你是谁。”

二色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苏格兰的肩膀上,他像是意有所指,可苏格兰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有,我是谁。”

就这样,二色带着那瓶波本,回了套房的卧室,徒留苏格兰威士忌一个人在那,呆愣愣地站着。

…………

【二色申司:有人以为你的代号是我的。】

【织田作之助:嗯。】

【织田作之助:如果你想用就用吧,反正我一般用不到。】

【二色申司:还有一件事。】

【织田作之助:什么?】

【二色申司:你的经纪人对波本有没有兴趣?】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手机半晌,最终什么答案也没给二色。他将手机关机,放在了桌上。导演正在指导新人们的拍摄,很快就轮到织田作之助上场,与那群孩子们对戏。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坂口安吾皱眉,他问。他在干经纪人这份工作上,也算是敬职敬业的,更何况,从某方面来说,织田作之助和他已经成为了所谓的朋友。他关心的话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口。

“有一点。”织田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自己的烟,因此,只能把突然犯了的烟瘾压下来,“到我了吗?”

“很快了。”

…………

而在另一边。

当诸伏景光到达诸伏高明告诉他的病房,看见的是自家哥哥守在病床前,同北原太太聊天的场景。

“高明哥、”诸伏景光抓着门框,喘气,医院与二色的酒店距离并不远,但这一路上跑来,也几乎耗光了高中生的力气,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哈、太好了。”

“景光。”

诸伏高明用略带斥责的声音喊了弟弟一声。身边的北原太太看他们这样,便友善地建议着:

“诸伏君的弟弟,过来得那么急,想来是有话要说吧……出去说说话也没什么,毕竟公共这里有我看着呢、啊,这么说起来,宏雄也快到了——”

“没关系的。”

诸伏景光道:“我们兄弟俩也没什么话需要避开的,北原太太今天要一直陪着北原老先生吗?”

“嗯。”北原太太皱着眉,“宏雄刚刚在电话里有说要来陪床,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别看他考上了律师,但他其实经常笨手笨脚地搞砸很多照顾人的事,让他来的话,那就太折磨公公了。”

那颗悬着的心本该放下来。

诸伏景光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下一秒,北原家的宏雄律师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妈,你说什么呢?”

“在说把爷爷交到你手上,我没办法放心的事。”

北原家的气氛看起来很温馨,诸伏景光这对母子的相处过程中,感觉不到任何不自然。可现在,他却忍不住想起了在酒店里他得到的答案——申司说,想要杀北原老先生的,是北原家的人。

那么,是谁呢?

是日后继承了波本威士忌代号的北原宏雄吗?

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诸伏景光的视线一直隐晦地在这对母子与床上的北原爷爷身上打量。也就在这时,诸伏高明挡在了他面前,提醒他别轻举妄动。

时针走过了一的位置。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凌晨一点钟,谁也没碰北原老先生的情况下,他的心跳停止了。

医生和护士都急匆匆赶来,但还是迟了一步,只是做了个检查就确定,北原老先生已经断气,进一步检查死亡原因,发现是经常出现在老年人身上的脑溢血。

诸伏兄弟都能确定,从始至终,这个病房里就没人对北原先生做什么奇怪的事。

可不管他怎样在两位姓北原的人里观察着,始终看不出端倪,北原母子都是一副为北原老先生的死亡无比悲伤的模样,那种悲伤不会是装出来的——没有人能装成这样吧。

然而。

下一秒,他感受到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诸伏景光借此时观察着两人,发现只有北原宏雄碰到了手机。

当他找了个理由,走出门后,摸出了手机查看。

他从二色的桌上带走了手机,花了一些时间解除了病毒,却发现之前的讯息已经被彻底删除了。这是组织管用的手段,为了防止交易讯息泄露。

但对方,除了这部手机外,好像没有别的方法能联系二色。

【未知发件人:你要的东西,我会在两天后给你的。】

…………

【织田作之助:你为什么想要安吾。】

【二色申司:因为北原家的人和那老头是一路货色。】

【二色申司:在不忠诚的蠢货和聪明的条子里,谁都会这么做。】

二色给自己倒了杯波本,他抬头,看了一眼系统弹窗上的「奖励结算中」的字眼,不甚在意地在给织田作之助发去了最后一条消息,这才在床上坐下。

【二色申司:而且,那也是他接近你的目的,不是吗?】

第69章这辈子长得像个人

如果谈起死亡, 我们会想到什么?

别误会,这里并不是哲学栏目,不需要想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故事的主人公、我们至今没能知道名字的老师坐在病床上, 看着窗外, 等待着死亡降临——他今年、或者说当时,二十六岁,身上背着房贷,脑子里有个恶性肿瘤, 没有奇迹发生的话, 离死不远。

他新连载的轻小说刚写完第一卷, 就在一年一次的身体检查里,查出绝症,被助理送进了医院治疗。

“老师。”

在这个下午,那个熟悉的少年杀手到来了,手上提着个果篮, 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大概吧?”

老师勉强听懂了他的问题, 答道。这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同样表现得十分淡定, 他指着旁边的椅子,让杀手坐下, 本该呆在病房里的助理被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叫走,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听不出将死之人的病弱感:“坐吧,孩子。”

少年杀手坐下了, 果篮被放在床头。

“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问, 这之前,他们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 “这么长时间,我都忘记了问——”

“织田。”

孩子道:“织田作之助。”

“听起来挺好的。”男人笑起来,他嘴角的痣在笑起来之后,变得十分惹眼,但话还没说出口,咳嗽就袭击了,他捂着嘴咳了两下,这才继续,“……那么,织田,你之前是想要写轻小说吗?”

“嗯,准确来说,我是想写小说。”

“是这样啊。”

房间里陷入了许久的沉默,而这沉默,又被老师时不时的咳嗽声打破了。和入院之前相比,这个男人瘦了许多,这样剧烈的咳嗽会让人产生“他再咳下去会把自己咳死”的错觉,也难怪织田会问出那样的话:

“老师是快死了吗?”

“……大概?”

这个黑发的男人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死亡于他而言,是不可规避的结局。织田“噢”了一声,从果篮里摸出一个梨,用着放在桌上的水果刀削起了皮。均匀宽度且不间断的皮逐渐从他手上垂下来,落进垃圾桶里。

“那老师,为什么会写轻小说呢?”

“什么?”

“老师,为什么,会写,轻小说呢?”杀手一字一句道,他把语速放得很慢,方便这个外国人理解,“又为什么,会到横滨来?”

“——因为宏君吧?”

那个男人想了想,道:“当时过来旅游,在街上碰见了无家可归的宏君,就和第一次见到织田你的时候一样,他身上全是、那什么——”

“雪。”

“对,”老师点头,“像是冬天的猫咪一样。那样子,太可怜了,干脆就让他留在了我住的旅馆里,给了他一份助理的工作……写轻小说的话,很早以前就在写了,只是写的并不是这边流行的东西。”

梨被切成了梨块,摆在盘里。织田想要离开,去洗手的时候,老师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织田,还是杀手吗?”

“……不再是了。”织田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在我决定写小说的时候,我就不打算杀人了。”

“那太好了。”

老师道,“我期待看见你的小说的那天。”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今天还没有过去,织田就收到了那个男人病危的消息。死亡总是有所预兆,但它又不准确地告知,它将在什么时候降临。那个轻小说家的死亡,对织田作之助的心而言,就只是石头砸进了死水潭,激起一圈圈很快散去的涟漪。

直到多年后,一个与那轻小说家面容相似的中年人找上了他。

“你愿意帮我个忙吗?”那个中年人问,“我会让你和你的孩子们都过上安全的、舒适的生活,我的要求也很简单——”

“要杀人吗?”

“不会杀人的。”

“那我答应你。”

织田作之助道,他甚至没问,接下来那人要说什么要求。

…………

二色睁开眼,床头柜的手机刚要响铃,就被他按键静音。屏幕亮起,首页弹出昨夜他没看的消息,对面的人态度坚决:

【织田作之助:我拒绝。】

梦里对申董事的提议答应得倒挺快,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难道说因为现在的他长得和申董事不像吗?

还是因为失忆呢?

【二色申司:哦。】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二色从不强人所难。自律的狂攻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将头发梳成惯常模样,穿上一身新的名牌衣服,刚离开卧室,就发现,诸伏景光与诸伏高明兄弟两人在客厅等候多时。

二色穿风衣外套的动作一顿:“这次换成两个人?”

年轻人的精力就是好,一晚上不睡,脸上也没出现黑眼圈。赶在诸伏兄弟说话之前,二色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领口,一边道:

“一代波本死了吗?”

“……死了。”

诸伏景光答道:“但他属于普通的脑溢血死亡,和故意杀人没关系——至少明面上没有。”

“哦。”

二色道,木已成舟,他也不藏着掖着了:“预备役虽然蠢了些,但她在暗杀这方面倒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

“北原家的那位,”就算面对着身为警察诸伏高明,二色说起话来也面不改色,“她刚见到我,就想跟我做交易。你们两个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吗?”

“也就是说,波本预备役是——北原太太?”

诸伏景光不可置信,毕竟他的怀疑对象一直是北原宏雄。北原太太自始至终展现出来的都是一副普通主妇模样,并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对北原老先生都很好。

“我说了。”二色用两根手指戳向诸伏景光的眼睛,在眼前一公分的位置停下,“眼睛。”

诸伏景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申司。”

诸伏高明则是喊了二色一声,对于自己的亲弟弟和二色之前发生过的事毫不知情,却猜到了些。不过比起弟弟的误会,他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组织的人接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二色没回答这个,他转移了话题:“如果你们要找线索,得去他们家厨房看看。”

“申司。”诸伏高明没有被带偏,他的目光如月光般平和,却像是要把二色看穿,“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个组织接触的,又为什么接触?”

“这重要吗?”

这个棕发的青少年并不想回答,因此,他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规避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恰恰与昨天晚上装逼时自己随口说的胡话对上了。

“重要。”

二色注视着他:“这件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上辈子的我加入了那个组织、成为了坏人吗?”

“……”

这次轮到他们两个沉默了……不,主要沉默的还是诸伏景光。

“我不太清楚,你们记忆里的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二色继续道,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生气,但其实他没有,内心很平静,“但我知道,虽然平时你们都把我和上辈子的我分开来看,但到这种时刻,又总会害怕我变成上辈子的样子。”

虽然他用的是“你们”,但实际上,谁都清楚,他指的只有诸伏景光。

“你们担心的事是我变坏吗?”

二色问,他根本没想要诸伏景光回答,便继续说下去:“不是的,你只是在担心命运回到那条线上。”

这么多年来,诸伏景光本该看清了这点。他救下了外守有里,但那件事还是差点发生了;他为了阻止幼驯染的落水于是推迟了和二色见面,结果他失败了,幼驯染依旧落水,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才被救上来。

而且在生活中,诸伏景光也时刻保持警惕。松田阵平那家伙不会闲着没事,去改装什么**,他喜欢的是更刺激的东西,对他而言,定位和窃听器比起陷阱超多的炸弹差不少意思。

那种东西改装出来,使用者只有诸伏景光。

深知自己弟弟习惯的诸伏高明叹了口气,他示意着二色别说了。

而二色,从表面上看,他到底是顾及在两个人曾经的情谊上,没说下去,似乎这些话,他从刚开始知道自己的能力时,就憋到现在。在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这两个经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回归者里,他只对诸伏景光有意见,因此,这些话也只是对诸伏景光说。

“你已经不是什么noc了。”

他又一次从诸伏景光身边走过去时,轻声道:“而我,也不会是你的敌人——至少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

你看,当你想避免回答,最好的办法还是引发一场争吵。但是这个办法不建议多次使用,一来伤感情,二来每次都得想新词,三是你必须戳中要害,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坐电梯下楼时,想到波本代号该没有着落的二色摸出手机,给某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发了条消息:

【二色申司:有没有兴趣到别家当卧底。】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消息,大概是害怕自己再吃泡菜会像某老年人一样脑溢血:

【发件人A:这是主人的任务吗。】

【发件人A:好吧,我会做到的——但这是另外的价钱,我们是雇佣兵。】

第70章想不明白很正常

没到一天, 就在报纸上看见了北原太太被捕入狱的消息。

那个波本预备役被捕的第二天,二色坐在咖啡店,喝着加两份浓缩的冰美式, 翻阅完毕的报纸摆在了桌上。时针指向下午两点时, 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口——穿着常服出现的诸伏高明推门而入,门上的风铃发出清亮的响。

“申司,”诸伏高明在他面前坐下,也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 “你找我, 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等价交换。”

二色道, 他面无表情:“我帮了你个忙,你也得帮我个忙。”

“……那叫强买强卖。”

诸伏高明清楚二色指的是什么。他弟弟、也就是诸伏景光,从十多年前回归后、对所有事保持着过强掌控欲的心理,在这次事件中,被面前这个孩子直白地指出。

在此之前, 当别人想说类似于“要不要改正一下你的控制欲”“你会不会太认真了些”的话, 只会被诸伏景光当成玩笑, 听听就过去了;这次与那个组织扯上了关系,事态足够严重的情况下, 二色指出的这个问题,才能让诸伏景光意识到、并作出改变。

所有回归者都会有这样的毛病——像棋手去下一盘已经下过无数次的棋, 对方却没有按照你记忆里那步走,会感到烦躁与怀疑。

而且, 在刚回归时, 身体还尚且年幼的诸伏景光差点让上辈子最大的噩梦重演。孩童时期的创伤会不自觉反应在行动中, 这点,放在回归者身上也适用, 毕竟身体的年龄会对人的思想产生严重的影响,于是诸伏景光也逐渐变得过于敏感。

——本来以为,这种情况会逐渐好起来的。

结果却到了只有这种治疗办法才奏效的地步。

“这个交易,”二色敲了敲桌面,盯着诸伏高明的眼睛,“你只要说一句话,算数,还是不算数?”

诸伏高明笑了笑,这就是交易成立的意思。

“我还有另外的条件,”这个男人道,他比狐狸更狡诈,要是他成为敌人,很难在他手上活过三集,“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帮助,那么,你就得把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

“好。”

二色这次反而爽快地答应了。其实这个答案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他不想在诸伏景光面前说罢了。

“你要我帮什么呢?”诸伏高明问。

“一个人,”二色从风衣的口袋中摸出了打印的病例信息单,“大概在十四年前的东京与神奈川的沿海辖区,有巡警在巡逻时捡到过这个人。”

“你想要找到这个人吗?”

“不是。”二色否认了,毕竟那人上午他才联系过,“我想知道这个人的过往资料。”

“我只能调东京的档案资料。”诸伏高明道,他翻看着这些病历资料,发现上面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伤,“……几乎都可以被评定为凶杀案了吧,对方真的活下来了吗?”

“死了。”

二色道。其实没有,织田作之助已经变成不老不死的究极生物了,现在他是第二个荒木飞●彦,将近四十、刮掉胡子却毫无老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就还活着。”诸伏高明点了点头,他把这些资料叠起来,装进自己口袋里,“我会留意的,如果有线索,我会发给你。”

…………

“你周末干什么去了?”

晚上回家,二色面对的是松田阵平的质问,这个外人眼里的养兄顶着鸡窝般的爆炸头和满脸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从厨房柜台那探出脑袋的萩原比他好点,但脸也是乌漆嘛黑一。只见松田双手叉腰,又问道:

“我给你打了电话,还发了那么多短信邮件,为什么不回复?”

二色无意多纠缠:“我和浅井出去了。”

松田阵平却没放过他,虽然他身体只年长二色两岁,但内心却年长十来岁——这几年相处下来,这家伙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二色的家长:

“你根本没和浅井一起出去,你去哪了?”

“没去哪。”

“真没去哪儿?”

“嗯。”

松田阵平发出了“不信”的叫声。他气势汹汹,就像大白鹅,朝二色走来的模样就像是要用男人的方式和养弟交流感情。而看起来不像他弟弟、比他更有哥哥样的二色在他走近的瞬间,将真丝手帕一下拍在他脸上。

“脏得要死——”

棕发的青少年如此道,他皱着眉,要去洗手,只是一低头,像是发现了什么那样,盯着自己的掌心纹路看了一小会儿。

“二色君手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同样脸黑得像非洲人的萩原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伸长脖子来看二色的掌心,发出了惊讶的感叹:“哎呀,这看起来真是厉害呢,二色君的生命线、居然有两条诶?”

是的。

正如萩原所说,二色的左手上,代表生命线的线条有两条,平行着向下蜿蜒,只是其中一条断得过早,另一条中间也有断裂,不过至少蜿蜒到底了。

可惜,二色并不是在给自己看手相。

只是刚刚将手帕拍到松田阵平脑袋上时,他忽然想起来了,好像在每一个回归者出现之前,他的手似乎都和对方的脑袋有过接触。那这一说法,或许他的手是他们想起记忆的关键。

“……哦。”

二色看向了萩原,他伸手,从身边这个中长发青少年额头上抹了一指腹灰。

“诶诶诶诶?!”萩原故作大惊,他后退了两步,好像被二色突然的亲近吓到了一样,“刚刚二色君、二色君是摸了我的脸吗?用手指?!摸了我水蜜桃一样的脸吗?”

在丢掉自己九成九新的恋爱脑之后,萩原就一直以对待朋友的态度对待表面上不与自己亲近的二色。

在他眼里,二色完完全全就是一只24小时保持冷淡的杜宾狗。别人想要摸狗,于是伸手,而这只狗把头一扭,从人的手下逃走了;想要同他稍微亲近点,却发现无论怎么样对狗好,狗就只是冷冷淡淡地自己待着,只是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悄悄出现。

棕色头发的幼驯染弟弟捻了捻指腹的灰,等待着什么发生。

半晌后,他皱起眉,道:

“你的脸比那家伙还脏。”

那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的萩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却因为双手太黑,看不出情况,于是他干脆扯着松田白衬衫的袖子给自己擦脸,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究竟有多脏——

“喂,你这家伙!”松田瞬间气急败坏,“这是我唯一一件白色的衣服了!”

“别介意别介意嘛,我们不是一起被炸的关系吗——啊啊啊啊,松手、松手!”萩原被松田抓住了领口摇晃,“但是用二十万一条的真丝手帕擦脸,那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吗……”

二色在他们的吵闹中上楼了。他垂着眼看路,思考着自己的手和他们的回归究竟是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是有着什么洪荒之力吗?

手指张开又闭合,手握成拳又松开,左手上除了萩原说过的那两条生命线外,没什么特殊的,连一道伤疤都不曾存在,这只就是刚才触碰过萩原额头的手。已知这之后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就是说,回归和这只手没关系?

可右手也没有任何特殊的,除了比左手还多一条的生命线。

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声,是有人发来讯息。发信息的人不会是诸伏高明,因为距离他们做完交易还没到一个小时,就算是再经验老道的警察,也得慢慢查卷宗,尤其是霓虹这种效率极其低下的国家,申请打上去,至少也得两天才有答复。

【织田作之助:有人问我,下一任波本是谁。】

发现死人的速度倒是挺快。

【织田作之助:还问我为什么要插手情报组的事。】

虽然只是文字,却能体会到对方淡淡的郁闷。织田作之助的两条讯息意思也很简单,从两个方面说来的话,一是希望二色帮他想一个合理且合适的回复,二则是希望二色下次“借用”他代号的时候把痕迹都处理干净。

【二色申司:你们的情报组该进个新人了。】

【织田作之助:。】

这次换成对方发来冷漠的句号了。二色不在意织田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他刚走到走廊的尽头,手放到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那两个挖煤公就出现在了楼梯口,松田阵平还有话要说。

“你先别进去!”

松田阵平大声制止,随后,他又问了,这是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下周还出不出去?”

二色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了:“下周有将棋比赛。”

“将棋比赛什么时候?”

“周六下午。”

“那你周日上午有空没有?要是有空,就跟我去个地方。”

棕发风衣男没应声,他打开门,走进自己房间里,然后再将门关上了。松田只当他是答应了,世界通用的潜规则,不回答就是沉默,沉默就是默认答应。

“去哪?”

萩原研二问,他脸上的灰有一半都蹭在了幼驯染的白衬衫上,这导致他比松田白两个度。

松田阵平也毫无保留地跟他说了:“心理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