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维邦递过一张牛皮信封,振振有词道:“给,刚才机关干事让送来的信,给爷爷的。”
保姆帮着添补解释:“这是分军区寄过来时,搭在通信连的信里了。他们说可能寄错了,通信连就给送了过来,但没有寄信单位和署名。”
这就奇怪了,一般从部队发出的信函都有明确的分类,寄给父亲的,都会送去总政委办公室。怎么会塞到通信连里去?除非是故意乱寄的!
贺钊担心坏人捣蛋,摸了摸信封,感觉里面像是硬质的纸片,照片之类的玩意。他就自己拆开检查,然后看到了四张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美如花娇,黝黑的辫子,苗条挺直的军装,漂亮得简直让人过目难忘。虽然没见过弟媳妇真人,但结婚照贺钊见过……呵,还以为四弟那种不识风月的,女同志在他眼中视如无性别,没想到遇了正经事,也懂得欣赏容貌。
但照片上的男同志却并非贺衍,而是个陌生的男干事。
只见照片上,是苏麦麦和陆韬靠在吉普车旁递水,说话微笑,体贴周到的拉开车门上车,还有肩并肩从食堂举着饭盒出来。
尤其食堂这张,陆韬站在下方一个台阶,苏麦麦站在上方一个台阶,两人转脸说话,阳光隔着树叶一打,就格外有情意翩然的氛围感。
呵呵,谁这么无聊,寄这种照片来!重视家庭作风的军干出身,让贺钊本能反感这些。
但贺钊转念一想,不过,给老爷子看看也好。
周茜凑过来低头一觑,顿时也震惊到了,贺钊用口型问她怎么办,周茜也眼神示意给老爷子看。
周茜自己就出生于总军区大院,父母都是大院干部,本来想把自家表妹也塞进军区报社里去的,结果人家没要。反而贺衍那个南方来的媳妇儿,就这么轻易当上了记者,难免听得心里酸涩眼红。
贺总政委看他俩神神叨叨的,不由板着脸问:“什么事,看的你俩一个不吱声?”
贺钊做起为难的神色,措辞道:“这……一些不太好的东西。爸爸还是别看了,看了你又生气。”
周茜跟着遮掩,把信封抢过来往身后藏:“是啊是啊,这两天大夫说您老的血压才平下来,这种空穴来风的事儿,太不注意影响了,别看了。”
贺总政委不高兴了,面色冷沉地把茶杯一摁:“我们贺家一贯廉俭作风,从来没有不注意影响的事!你越是藏着我越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拿过来。”
老爷子在家中威严十足,那忽然沉肃的语气,顿时让贺钊和周茜心里发怵,又有点后悔起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只得递了过去。果然,只稍老爷子瞥去两眼,立刻就重重拍在了桌面上:“过分!”
顿地把茶杯拂去一边,深褐色的茶叶水汩汩淌出来。
彭老师满腹狐疑地拿起来看,也看得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该不是有什么误会?小苏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姑娘,她和贺衍感情好着呢。”
“什么不会这样?我早就说过,我们贺家的媳妇更看重的是人品,长相从来都是次要。他一次次忤逆我,这次还找了如此作风的进门,他想造什么反?!”贺总政委强抑制怒火,一字一顿都在宣告着不满。
照片掉在沙发上,贺昀瞥见是小麦妈妈,连忙站起身跑过去,想拿起来看。
老爷子喝令道:“不许捡,以后她不是你妈妈,我会给你亲自再找个适合的做妈妈。”
呜哇,贺昀伤心得哭起来:“呜呜,坏爷爷,爷爷变成坏人了,我就要小麦做我的妈妈。”
彭老师连忙宠爱地抱在怀里,冲贺总政委道:“这还没问清楚的事,凶小娃娃做什么?”
老政委怒着脸,一言不发。然后说:“不注意作风
影响的,不配做我们贺家儿媳,这件事你们先别吭声,回头我自己会问清楚。”
贺钊也紧张起来,觉得老四这回麻烦大了,嘴上唏嘘找补道:“爸说的也对哈……会不会是四弟这次立了大功,有些人嫉妒,故弄玄乎整出的事儿。”
周茜暗暗地扯他,不让找借口,小心惹火上身。再说了,老四那般卓秀,家庭条件又优越,也不是没有姑娘心里有人,却故意利用他做跳板。
贺总政委:“没有空穴来风,哪拍的照片?”
叩地一响,便把贺衍两口子的结婚照,直接从柜子上摁下来。
第66章 第66章以色侍人,叫人看不起,……
上周家属委员会通过了各位嫂子的建议,改为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也跳半个小时的健美舞,日常锻炼筋骨。
正好姚红霞退出“美丽新军嫂”的竞选时,提了自己会跳交谊舞,以后每周末可以教教大伙儿跳。她说完之后,李娜也忽然地难得开口表态:“不介意的话,我跟红霞一块教各位吧。”
陶向红和吕娟对此都倍感欣慰,李娜可是专业的舞蹈人员呢,由她和红霞一起教交谊舞,那可放心多了,不用再去地方上额外花钱请老师来部队里。
于是委员会负责人乔秀芬当场就拍板了,从这周六和周日就正式开始跳起了交谊舞。先在家属院开展两周,等后面跳得熟练了,再派感兴趣的官兵过来学习,也省得各连队出去地方单位跟女同志们联谊时,一个个拘谨得像个木头疙瘩一样。
接完彭老师的电话回来,苏麦麦莫名轻松,已经在心里期待休假去乌市的情景了。虽然她不算真正的湖北人,但能吃一碗热干面也很不错啊。听陈建勇说过,总政委家的保姆姜阿姨很会做好吃的呢,看来她可以享一段时间的口福。
她一路和贺衍边散步边走过活动会场,由远而近,便听见李娜富有韵律的声音说道:“抬头挺胸,身体自然绷直,眼睛看前面……对,男伴向前四步,女伴跟随步伐,保持节奏一致……对。”
“哎哟,谁踩我脚?刚才就踩过一脚了!”
“这回是我踩的,刚才可不是我。”
“马嫂子你说你头发都烫成卷的了,咋还穿解放鞋跳捏?跳这时髦舞得穿带鞋跟的。”被踩脚的周晓群摸着光亮的鞋后跟,唏嘘道。
为了这周末学跳交谊舞,家属们好不兴奋,早早就准备好了跳舞时穿的衣服鞋子。马妹花昨天还被柳淑芳拉去镇上的理发馆,一块儿电了个短卷发。
她本来一头盘在后脑勺的圆髻,看起来就是个中规中矩农村出来的妇女,这卷发一电完,洋气多了,顿时有了部队军嫂的那种气质了。
马妹花在家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发现廖政委满面稀罕地偷瞄,还冲他翻了几个大白眼,心里得意极了。
马妹花倒是也有皮鞋,就上次和小苏一块去市里的国营商店买的。只是预判到头一次跳舞,肯定婆娘们踩来踩去,她才故意穿的解放鞋过来,三块五钱一双随便爱踩踩去。
“带跟?带啥跟,我这么大个子,那细跟鞋不得被我踩碎了?得亏我是解放鞋,才没把你踩痛!”马妹花尴尬地吼着嗓子。
话音未落,另一边又响起来:“啊哟,哪个一直撞我?眼睛看仔细点啊。”
姚红霞赶忙扬起嗓门维护秩序:“别闹了别闹了,赶紧跟上节奏,不然越来越乱了。刚开始都这样,多学几次就能好起来的!”
交谊舞在五六十年代的国内,还是一种很时髦的舞蹈,那会儿不仅地方上的大学、工厂,还有苏联交流协会等等,都流行举办交谊舞会,部队也时常搞活动。
但经过了特殊的数年,严苛文娱思想,如今这种交谊舞尤其对于部队的家属来说,已经十分陌生了。
活动会场上各位嫂子们扭动着僵硬的胳膊和腿,各自嚷嚷着谁踩了谁,又被谁撞上了。苏麦麦经过时忍不住觉得有趣。她上周与丁琳、姚红霞一块,另外新编了两支舞后,就不用领健美舞了,一则有丁琳和姚红霞负责,二则个别嫂子跳熟练之后,也能自发地起到领舞的作用。
苏麦麦并不会跳交谊舞,这种需要复杂步伐的社交活动,她觉得太费劲了。不过抬头看了看贺衍,发现贺衍明睿的目光正在望向李娜和姚红霞熟练的舞步。
她就问道:“贺副团长看来也会跳?”
贺衍默然,没答话,只问:“你会吗?”
苏麦麦猜着他就是会的,揶揄道:“我不会,看来你会。听二姐贺涵说过,你当兵前在大院里可受姑娘们追崇,怎的没结识一两个舞伴,何至于拖到现在才结婚。”
大院里的子弟是有瞒着大人们,私下学过跳舞,那都多久的陈年旧事了。更何况贺衍从前就没想过被婚姻束缚,即便被女孩们追着塞情书,他也没动过心思。
男人沉声淡道:“可能是专为了等你出现吧,你不会跳,那我也就不会了。”
突如其来的情话,被他说出口就像工作一样波澜不惊。
苏麦麦抿唇哼哼,攥着贺衍干燥暖和的手掌回家去改稿。
*
新的一周,“美丽新军嫂”的采访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比预计的提前了两天。
之前的每次采访结束后,苏麦麦和陆韬便分工编写当天的军嫂事迹,然后汇总起来。周二上午,欧主任主持大家开会讨论,从十八份资料里挑选出来了十个,之后则交由陆韬撰稿成文,上交到总军区的报社去。
然后也就到了苏麦麦的休假时间,她随贺衍去乌市休假这段时间刚好合适,演练结束、采访搞定,正是稍微休缓的一段。等她休假回来,那会儿新兵入伍估计又有得忙碌。
冬季热量消耗大,开完一早上的会,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走,听说今天中午有卤猪肘子,得去早点儿,晚了买不到了!”代凤兰是个圆脸蛋、齐耳短发的壮实妹子,一到饭点就格外积极。攥着个大饭盒过来,拉上高彩云和小苏一块去食堂吃饭。
在六旅吃的是部队机关食堂,和在十一旅的家属食堂不一样。家属食堂面对的更多是家属,而机关食堂则全是一群当兵的青年壮年了,每天必须赶早去,去晚了菜都给打见底了。
正好在食堂看见提前来的陆韬和小魏、小陈三个,就坐在一块儿拼桌吃吧。
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卫生所的三个护士也在吃饭。护士小严边舀着勺子边咕叨:“诶,你们说那个胶卷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啊?早上所长开会又强调了,里面有很重要的拍摄素材,是要用来开会讨论的,具有总结案例的意义。让我们尽快去找出来,找不出来的话,大伙儿都得担责。”
另一个护士小梅,不满地挑着碗里的葱花:“凭什么呀,又不是我们弄丢的,让阮护士长担责就算了,还得拉我们所有护士一块。再说了,我还在实习期,也没资格参加演练任务啊,丢了关我啥事。”
邱小芳静默地听着,自顾自吃饭,假装淡定地说道:“就因为不知道是在演练基地弄丢的胶卷,还是回来旅部之后弄丢的,所以才要大伙儿不管去没去演练的都得担责……不过还好人多,责任平摊下来,也不会有多大。顶多年底各单位评优的时候,咱们卫生所没份了便是。”
小严不服气了,筷子一拍:“说得轻松,评优多光荣一件事啊?咱们一年辛苦到头,还不就是指望年底得个大奖状贴上墙去,每个人能多奖励一天休假嘛。哪个不负责任弄丢的,连累我们大伙担责,真可恶,指望她喝水塞牙,上厕所兜不住尿裤子上!”
哼,要尿尿你裤子上,关我屁事。邱小芳闭着嘴不说话。
护士小梅才刚调来不久,没有说重话的胆量,但看邱小芳如此冷静,也觉得有些奇怪。
大家都知道邱小芳最看重这些评选,咋竟然这次就她一个没抱怨呢?不过也许人家思想觉悟高吧。
旁边都是人,别把话传出去了。小梅就扯开话题说:“吃饭吃饭,别提这些破事了,这不是还有三天的最后期限让咱们找嘛?还有机会再找找。”
她边说着,边看了眼苏麦麦这边的背影。
苏麦麦自进了六旅的分报社工作之后,一下子风波就传了开去。实在是原书为了给贺辞琅和徐丽制造误会矛盾冲突,想着苏麦麦不过是一出场即炮灰的路人甲,就把她极尽美貌婀娜的描述。
反正看见过她的,不管男人和女人几乎无不惊叹,过眼难忘。
苏麦麦一走进六旅大门岗,但见那双杏眼水汪,红唇似樱桃娇润,丰盈的胸脯,细腰翘臀,就连风从她身旁吹过去,都带着一抹独特的清香味,很难让人不引起注意。
有些听到内幕消息的干部同志,知道她是十一旅大名鼎鼎的四副团长贺衍爱人,更是北疆军区总政委的小儿媳妇。更多并不知情的呢,则以为是新调派过来的小女兵小记者呢。
每次只要是苏麦麦来食堂吃饭,就有不少军官或战士的眼神往她这边锁着。比如这会儿吃饭,好几桌的军人就忍不住频频把目光往她身上瞅。
小梅羡慕地压低嗓子:“小芳姐,你之前老说和贺总政委家里熟嘛。徐丽跟着贺连长休假回去了,那苏记者你总该认识的吧,怎么不上去主动打声招呼?”
小严也说道:“对啊,你瞅瞅她那皮肤,像白玉一样又嫩又光滑,你和她打声招呼,咱们正好去问问她平时怎么保养的。”
邱小芳嫉妒地剜了一眼,酸溜溜咬牙:“有什么好问的,我和贺家关系熟,又不代表和她关系熟。就是一个农村出来的野雀子,占着有点姿色就勾引了贺副团长,想着往上爬。这还给她弄进报社了,好处真是没少捞啊?谁知道那军干儿媳妇能当到啥时候,自古以色侍人,都是叫人看不起的,嘚瑟不了多久!”
那卷拍摄了重要素材的胶卷,就是被邱小芳偷偷藏下来的,她既然偷拍了苏麦麦撩男人的照片,就不能再交上去了。反正卫生所的所长要处分,也是主要处分阮护士长,她们这些小护士分摊不到多少责任,说不定还能因此让她提一提岗位呢。
上周她又刚好拍到了,苏麦麦和陆韬去食堂打饭的一幕。
其实那一幕是陆韬吃饭走回来,苏麦麦才去食堂吃,刚巧两人一个下楼梯一个上台阶,光线再一打,看上去就容易制造眉目传情的误会,于是就被邱小芳逮住这一幕拍下来。
邱小芳本意是猫在食堂的对面,多拍一拍苏麦麦在六旅到处招蜂引蝶的照片。没想到又是陆韬正好撞上来,那也好,就整个目标精准的“婚外情”吧。
照片是她趁午休时搭便车去镇上洗的,正好邱小芳有个在通信连的老乡,就假装去找人家唠嗑,然后把信掖在通信连的信件里一块寄了,这样没人能想到是自己干的。
以贺总政委的雷厉风格,更加不容许婚外情在贺家的存在。这事儿可想而知能掀起多大的风波,就算最后不离婚,也能叫苏麦麦在他们家难以立足。
邱小芳想想就觉得舒坦。
她这句话说得尖酸刻薄,顿时让正在吃饭的苏麦麦这桌也听到了。很显然,邱小芳就没想故意压下音调。
代凤兰是个十足的泼辣脾气,气得把筷子一搁,猛地站起来转身:“喂,你这个护士同志怎么说话的?人家小苏凭借自己本事进了报社,提前完成采访任务,还帮忙翻译外语,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咋的在你眼里成了‘以色侍人’?你凭啥子造谣啊?你嘴巴吃屎的啊这么臭?”
分报社只有两名女同志,一个秘书员一个通信员,想来就是普通女兵而已。
邱小芳才不怕,她还不高兴呢,本来邱小芳还算有点姿色的,可自从苏麦麦一来,好像食堂里的目光都被苏麦麦招惹过去,没什么人再捧着自己了。
邱小芳干脆放大了声音:“是不是诬蔑各人心知肚明,还用得着我多说?军区报社的工作,多少人想参加,别人想进咋就那么难,她刚结婚机会就轮到她了?还不就是占着姿色漂亮,骗着哄了贺副团长高嫁?大伙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我今天还真就告诉你别得意,她当不了几天麻雀变凤凰,你们也别吹捧她了,捞不着好处!”
陆韬听得,十分愤怒地站起来,兀自按捺语气解释道:“小苏的照片被画报采用了,她不仅照相技术好,还能灵活运用和修理相机,正好最近分报社需要这样的人才,欧主任就让我来询问小苏是否愿意参加工作。这件事连贺副团长事先都不知道,是小苏和我去演练基地采访时,他才临时被告知的,麻烦护士同志说话注意分寸。”
一番有理有据的话,顿时让人们纷纷站队到了小苏这边。是啊,总军区报社的严苛筛选制度,谁都知道,没点真能耐,凭关系根本塞不进去!
平时看邱小芳跟徐丽关系挺热乎的,除了有点虚荣以外,很少跟人争锋相对,咋就对苏记者这么冲啊。
旁边小梅心虚道:“小芳姐,你今天怎么了,少说两句算了。你和徐丽姐还是搭档呢,苏记者可是人家小婶子。”
苏麦麦站起来,看好几眼才认出对面这个女人,是原文嫁给贺衍、坑他转业的邱小芳。她只在刚穿书时,匆匆见过她一次,如果没有她这些尖酸挑衅的言辞,苏麦麦都忘记她也在卫生所了。
但自己一没惹她,二不跟她打交道,这般咄咄逼人是干嘛?
苏麦麦绝非吃素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招惹她必还击。
苏麦麦走过去,暗暗冷笑,面上却镇定道:“我们十一旅成立了家属委员会,每周都跟着首都报纸读书学习。首都的代表大会上经常提到,一个人的品德修养、思想觉悟才是他真正的形象,以貌取人不可取。不管人长得是美是丑,都不影响他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邱护士,你仅因我长得还行,就公然诬蔑,是对代表大会的思想纲领提出反驳吗?”
这个时期,距离刚刚过去的那十年还没多久,人们的言行还是很谨慎的。
邱小芳完全没料到,苏麦麦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姑娘,看着温柔似水的,不像她们在部队里当兵,每周都要固定学习思想方针。苏麦麦竟然却能说出这种犀利的话来,哪怕邱小芳随便回答个什么,都容易被她落井下石。
气得邱小芳呼吸起起伏伏,憋着说不出话。
高彩云就愤怒道:“说不出来就证明你理亏了,快道歉吧。”
就是,本来报社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幕后单位,最近还在费心巴力地想着怎么夸奖六旅的工作呢,反过来却被一个护士怀疑塞关系、“以色侍人”。诬蔑清誉,是可忍孰不可忍。
代凤兰也扬高嗓门:“没错,小苏参加报社工作以来,每天在六旅采访,家属院的嫂子们交口称赞,工作效率也得到领导表扬,却被你凭空泼脏水,你今天必须当场道歉!”
邱小芳憋着气,眼看周围注意过来的人越发增多,只得吞吐出一句:“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
然后闷头,快速地扒起饭来。
——再
等等,不就是当个英俊团长爱人嘛,嫁军干子弟可没那么容易!等看到照片,让她姓苏的再得意?想哭都哭不出来,哼。
*
从食堂走出,几个人还在为苏麦麦抱打不平,还好道歉了,不然告到她们护士长那儿去!
小魏是个比较心直口快的小伙子,忍不住问道:“小苏,原来你真是贺总政委的儿媳妇啊?我们之前猜着你是,就没敢确认。”
高彩云揶揄:“哎呀小魏,你咋这么直接问呢?人家是来参加工作,总不能第一天就开口说‘嗯哼,我是贺总政委的儿媳妇,今后请大家多担待啊’。这话一说,谁还敢打交道了?有工作都不敢让人小苏做了。”
说得大伙儿都笑起来了。欧主任在工作中严格,日常脾气老好,报社的气氛一直很和睦。
小苏平易近人、亲切随和得就像个普通女兵,如果不是邱小芳刚才那么一说,他们都记不起来她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妇了。
苏麦麦也不想就此事起纷争,不过对待邱小芳那种欺软怕硬、造谣惹事的角色,就得硬杠硬,让她晓得厉害。
苏麦麦便大方解释道:“不管是或不是,但在工作场合,咱们大家伙儿都是同事。你们比我有经验,我是临时的外派记者,工作该怎么做还得多多请教各位。”
代凤兰直点头,挽住苏麦麦的胳膊,亲昵地说:“对呀,管谁是谁呢,工作就是工作。走,回去午休。”
分报社有几间办公室,午休的时候,一般女同志在一间有沙发椅的办公室待着,沙发椅可以用来躺躺,男同志则在另一间的办公桌上趴一趴。
苏麦麦中午没吃扎实,回来喝了杯绿茶,有点睡不着。想起食堂里的一幕,又觉得些许微妙,这邱小芳好端端的,笃定自己当不了几天麻雀变凤凰,这是啥意思?
没想到,隔天早上,刚休假回乌市的徐丽就急切地打来了电话。
第67章 第67章这样看来,拍照的人一定……
后天是周五,苏麦麦和贺衍已经订好了去乌市的卧铺票。
她提前完成了采访工作,周三早上就没什么要忙的了,配合高彩云整理一下办公室以前堆积的材料。
十点钟左右,供销店的员工竟然跑来传话,说徐丽给苏记者打电话,让她过去接听。
苏麦麦觉得奇怪,同在六旅,徐丽分明知道分报社的电话号码,怎会打到供销店里去呢。
莫非有不方便让人听到的内容?
等到接通电话,话筒那头便传来了徐丽为难而焦急的嗓音,问道:“小苏婶子,你和陆韬记者那几张照片咋回事啊?”
苏麦麦:……?
徐丽:“不知道被谁拍了寄到总军区的通信连,然后转交到了贺总政委手上。总政委很生气,现在家里谁都不敢提你一句。贺昀说一句小麦妈妈,都被爷爷凶哭了。总政委还说……还说不认你这个儿媳妇,要张罗着给贺副团长另外再娶合适的呢。”
啊,苏麦麦听得好不意外。明明周六晚上彭老师打电话时,都还好好的,老政委还叮嘱贺衍工作和家庭都要兼顾,怎么突然这样了?
她忙问道:“我没和陆韬一块照过相呀,你看到我和陆韬在哪照的照片了,怎会寄到总政委那里去?”
察觉苏麦麦一脸懵的样子,徐丽果然猜中了,是偷拍,小苏婶子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徐丽就把自己了解的都说出来。
原来徐丽周一就与贺辞琅乘火车回乌市了,到总军区大院后,她住的是贺辞琅父亲、也就是贺军夫妇的家里。
陈雪阿姨见到了儿子的女朋友,这般伶俐动人、勤奋积极的小徐护士,心里很是喜欢。当晚在家里吃的饭,隔天上午便带贺辞琅和徐丽,一块过去给彭老师和老政委问好。
一家子交谈的时候,起初气氛和睦融洽,二姑、二姑丈、三叔和三婶子都挺开朗的。
突然徐丽随口说了句:“贺副团长和小苏婶子,大概周四周五也要回来,到时候家里可就更热闹。”
谁知话音未落,空气却沉寂下来,气氛像被冻住了似的,只有老政委把茶杯重重顿在桌子上的声响。
“她来了也不用住这,让她住去招待所,家里没她住的地方。贺衍要是不满,就去陪住招待所,我不稀罕有他没他这儿子!”
陈雪连忙挤眉弄眼暗示徐丽,千万莫要再提小苏了。
这件事二姐贺涵无权在老爷子跟前发表意见,毕竟当初就是她全力撮合小苏和四弟结婚的。贺涵一开口,老爷子连着她一块骂。
老三贺钊和周茜则暗暗地笑了笑,那天看到父亲大发雷霆,两人也挺心虚的。但后来想想,老四这次战术演练得到上头高度认可,可谓风头十足,就给他找点事情做又何妨。
贺钊就掖着嘴角,很体贴地附和:“其实爸爸的心情可以理解,的确不能排除那姑娘居心不良,招蜂引蝶,只想借着四弟做跳板。咱们在部队大院都住久了,什么样的人、事没见识过啊。”
贺钊说的话一贯最懂刺激老爷子的点,毕竟贺总政委总觉得贺衍生得过于隽贵,如果不是穿一身挺拔军装,老爷子都生怕他像了彭老师那边,变成个**公子。
但这话听得,徐丽站在旁边都尴尬起来……她也就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兵,正在与贺辞琅谈恋爱。
然后就被贺辞琅杠回去了:“三叔你就少说两句吧,越说越惹爷爷生气。小苏婶子是啥样的人,能瞒得过我四叔?要我四叔那么好骗,还用得着你们三番五次催婚到今年?”
回到陈雪这边家,徐丽听完陈雪复述的整件事经过,才晓得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天贺总政委收到揭发苏麦麦“婚外情”的照片后,震怒不已,一则怒其败坏家风,二则怪罪贺衍识人不清,总是惹麻烦。
贺总政委严令不准任何人再给他俩口子做布置了,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贺衍卧室的床单被子不许晾晒,不许准备菜单,不许给他们新添置物品。
搞得彭若竹意见很大,有什么可调查的?几张照片就不问青红皂白了。
父子不和就算了,现在连刚进门的小苏都苛刻,就不怕老四更加和他反目成仇。这几天彭老师都抱着宝贝孙子贺昀,跟总政委划线而居了。
大哥贺军和陈雪想了想,便问徐丽打听了一些细节,都不认为小苏会是那样的人。
二妹贺涵在部队医院当主任医生,做医生久了那眼神都厉害,啥样的人都逃不过她一双火眼金睛,贺涵相中的人哪能出错?
再则说,以老四贺衍的缜密心思,如果小苏姑娘是那种吃里扒外不着调的,贺衍怎能轻易被迷惑?没准真是谁在暗中故意搅和是非!
陈雪就让徐丽打来电话,先给苏麦麦通个气,顺便把事情问个清楚。这才有了今天一番通话。
见苏麦麦对此毫不知情,徐丽就把几张照片的场景都形容了一下。三张看起来像是演练背景,在伊坤外面的戈壁上拍的;另一张则是六旅的食堂门口拍的。
苏麦麦听得狐疑起来,这样看来,拍照的人一定是在六旅了。
她便冷静地问道:“你们六旅平时都有哪些单位用相机呢?”
参加军事演练这种重要级别的活动,必须由单位批准使用相机,不允许个人随意带相机拍照。
那么,如果能定位到有权限使用相机的单位,找到挑事者的目标范围就缩小了。
徐丽想了想,回答说:“一般情况下,就你们报社的驻派记者有,各团各营平时的演练照片都由记者负责摄影存档……还有就是我们卫生所,在给伤员处理过程中,也会拍一些素材做为案例分析,优化处理经验等等。其余的就不太了解了。”
“对了,这次我们卫生所的胶卷还丢了一卷呢,也不知道是在演练过程掉的,还是事后掉的,顶重要的一卷。所长开会让我们后天必须找回来,不然护士长和我们全体护士都要记过失写检讨。本来还以为年底能评个优,竟然出这样的岔子。”徐丽又抱怨到。
她是卫生所先进标兵,平时工作勤奋上进,对评优十分看重。
苏麦麦忽然想到了邱小芳,实在因邱小芳昨天刚刚招惹过她,还莫名其妙地说出那一番“以色侍人”“嘚瑟不了多久”之类尖酸刻薄的话。
不过邱小芳和徐丽关系尚可,在没调查清楚前,有些话苏麦麦不方便直言。
她就旁侧敲击地说道:“我和陆韬那天去基地采访,先去了趟十一旅,还和贺衍一块吃过午饭,拍了合照,但唯独和陆韬没拍过。后来到了六旅,听说你请假了,也没见着你,你们护士班都有谁参加演练呀?”
徐丽念出了几个护士的名字:“那天孟姐和我刚好都请假了,我去考个试,邱小芳和小严临时过来顶的班。如果我在的话,现在还能帮你澄清一下,早知道硬撑着忍忍了,没准也就不会丢失胶卷。”
果然有邱小芳!
但这种照片不好在部队里洗,想要洗出来,只能拿着胶卷外出去洗。
来去取照片挺麻烦,按照连队的条例,战士外出到市区都得打报告,去镇上则不必,而间隔频繁的外出也不被允许。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先把照片洗好,混在通信连统一寄出去,那么估计是在镇上洗的。
苏麦麦宽慰了徐丽几句,又措辞道:“报社我几个同事没有拍照诬陷的动机,先排除掉。对了,你们卫生所的护士里,谁有老乡或者熟人在通信连?还有,最近谁连续去过两趟镇上,你知道吗?”
小苏婶子的问题很委婉,但徐丽立时也听出了引申的含义。既然报社排除,剩下的首要考虑自然就是卫生所了,而且卫生所刚刚也丢失了一卷胶卷,这就更叫人起疑。
没想到一个电话短短几分钟,小苏婶子这么快就能把线索串联起来。徐丽忽然也觉得有道理,从卫生所的一侧办公窗的方向望过去,正好能看到食堂的大门口。
如果真这样的话,就不知道是谁如此歹毒了!不仅诬蔑小苏婶子清誉,还拖累全体护士小姐妹担责。
可恶,害得徐丽在老政委的家中,也被三叔说得那么尴尬。
徐丽连忙道:“好像有几个的老乡在通信连,不过谁去了镇上这我得先问一问。如果怀疑背地里使坏的人在卫生所的话,我最好私下找同事探探口风。”
徐丽是原文女主,自然有些聪明在身上,交给她打听还是放心的。
果然等到傍晚,徐丽就把查到的消息,打电话过来告诉苏麦麦了——前些天小梅、邱小芳、大兰子都去过镇上,具体去了几回不太清楚。小严和邱小芳则都有老乡在通信连。
苏麦麦顿时有谱了。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解释清楚,她还有当天和贺衍在演练基地的照片作证呢,这属于光明正大的工作,身正不怕影子斜。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暗中算计的人揪出来,她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四上午,苏麦麦就抓紧去了一趟二奎镇。柳树镇上她打听过,没有照相馆,柳树镇主要就是因毗邻几个军区驻地而建的中转小镇,招待所和饭馆子是主要营生方式,二奎镇上则有两家照相馆子。
苏麦麦深知自己容貌的辨识度,如果哪家照相馆洗过照片,看到她大概能认得出来。
她先去了一家,假意问老板照片洗出来没有。
老板瞅了她一眼,说没洗过她照片,是不是记错地儿了。
苏麦麦便转而去了另一家,这间照相馆比较小,位置也没上一家好找。老板是个有点驼背的中年人,从苏麦麦一走进去,他立刻就打招呼道:“同志又来洗照片啊?上回你们护士姑娘代洗的照片拿回去了,还满意不?”
护士姑娘?看来自己猜的方向果然对了。
苏麦麦假装自然而然的:“老板大哥,你还记得给我洗过照片?我本人都没自己来这。”
她声音柔润动听,在这冬季草场枯干的北疆,宛如春天的清泉一样流淌而过。
被亲切叫作“大哥”的老板心情很好,又说道:“当然记得了,你和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干部搞对象嘛。你们护士同事说你是军花,不好意思在部队大院里洗,让她拿来我店里代洗。还多洗了两套,说是留着备用,留作纪念。快退伍了才谈的恋爱,的确难得,我这人记性好,洗一次就记得了。”
呵呵,不仅洗了,还洗了好几套备用,这是想搞几次幺蛾子?
苏麦麦暗暗冷笑,又泰然自若道:“今天不洗了,我就是路过来感谢一下店老板,洗的照片真清晰。老板大哥说记性好,那我要考考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事的模样了,省得你这是做生意的套路。”
老板乐呵呵地:“我开照相馆好几年了,哄你解放军同志做什么。你那个护士女同事,缠个发辫对不对,一只眼睛丹凤眼,一只双眼皮,我可记得太清楚了。对了,她还把护士工作证落在我店里了,正好你来,就帮她带回去吧。我还想着她啥时候自己来取,一直保管着。”
话毕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方形的塑料小本,拿给苏麦麦看。苏麦麦接过一瞧,果然就是邱小芳了。
店老板说得没错,邱小芳本身也是个小有姿色的女人,那一双并不对称的眼皮,却让她显得特别,还很会扮楚楚动人。她若把心思花在正经工作和婚恋上,也不是没有好前景的。
偏偏原书里嫁给贺衍后,不知满足,欺负小贺昀,背着贺衍收受贿赂。这一次没嫁成,竟然莫名其妙又给苏麦麦使招诬蔑。
苏麦麦有账算账,可不是软包子!
她就说道:“我同事一贯粗枝大叶的,这两天正在哭着找证件呢,没想到在老板店里。但我待会还要去别的旅出差办事,赶不回去,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提醒她自己来取吧。她可着急得不行了。”
好咧。老板说。
苏麦麦就把提前问好的,阮护士长的电话和名字留下了。
这次重要胶卷丢失,卫生所的阮护士长首先担责,年底评优没了不说,提职没准都被影响。等她知道是邱小芳干的,都不用苏麦麦做什么,阮护士长也要把这件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何况邱小芳还多洗了几套照片,更是人证物证都聚齐了,自己给自己挖坑,怪不了别人!
第68章 第68章苏麦麦脸颊软乎乎的,还……
查出照片的幕后黑手,苏麦麦心里就踏实了下来。
傍晚下班回到十一旅,路过报刊亭,汪婷提醒她又有新的杂志汇款单了。原来上月中旬投的短篇小说也在青年月刊上发表了,拿到了六十多块钱的稿费。
这周苏麦麦修完两万多字的长篇小说,也投出去了,估计下个月初能收到好消息。她心满意足地攥着信件,去周杏花的裁缝店里取新做的两条冬长裤。
周枣花之前提议过,给她二妹在部队里找个空房做裁缝店,既能给家属和孩子们做衣裳,也能帮战士们缝缝补补。正好十一旅现在还没谁干这个活儿,周杏花的手艺添补了需求空缺。
周枣花让她老公刘班长去找后勤部商量,后勤部的干事李峰听说是周杏花要租房子用,杏花想在部队里扎下窝来,开个裁缝店赚
些营生。李峰就主动仗义张罗,很快就给搞掂了。
租的裁缝店就在供销店后侧一排,有里外两间屋,外面做裁缝铺,里面做起居室,还带有一个小小的厕所。同一排的房子本来是给供销店租下,用作仓房和员工宿舍的,所以也有人气,不冷清,屋子对面还有几个水龙头和洗衣池,非常方便。
可以说是李峰格外用心挑的地儿了,周杏花很满意的租下来,但她的裁缝家当有些还在市里的店里,李峰就又主动和刘班长一块儿,陪她去退掉房租,把东西都搬进部队里来。
这下就再也不怕那奇葩的曹家作梗,麻季红尽管抱着她的出轨好大儿和三姐,每天晚上挤在一张床上母慈子孝地睡吧!
周枣花也不让她们妈来部队参合,免得一来二去又把麻季红母子招惹来。
周枣花还要给周杏花介绍对象,让她也在部队找个知根知底的男人过日子算了。部队男人虽然糙莽些,但糙中有细,对老婆是真好、真顾家的。周杏花每次都推脱,周枣花又问她,是不是在跟李峰互相有意思。
周杏花听了脸庞泛红,急忙矢口否认,人李峰连对象都没处过呢,咋能看上她个二婚的。再说她才刚离婚,压根没那些复杂心思,只想踏实做衣服。
二婚咋的了?你那婚结的就跟没结一样,现在还是一朵花!周枣花劝不动二妹,也就暂时作罢了。
苏麦麦提前找周杏花做了两条裤子,准备休假带回到乌市穿。一条是呢绒的方格子长裤,做成经典的微喇叭款。还有一条灰黑色的灯芯绒直筒裤,用来搭着她那件黑色的大棉衣穿。
喇叭裤在八、九十年代非常流行,就算到了后世,也是隔段时间就掀起来一波热潮。
苏麦麦照着香江港过来的时装杂志,让周杏花量好尺寸,然后又在裤脚长度、前后口袋等细节上,做了更为现代审美的设计改良。
周杏花已经对小苏的时装设计能力心悦诚服了,每次她照着小苏要求做出来的衣裤,才挂到墙上没两天,就能吸引来别的家属也照做。而小苏又是个大方热络的性格,乐于分享新款式。个别十一旅的家属跑去别的驻地串门,其他旅的家属见到了样式好看,竟也专门前来打听订做,周杏花在这部队里开的裁缝店,生意俨然毫不亚于在市里。
就连她买的几本香江港杂志,也是苏麦麦建议她从柳淑芳那“代购”来的,说可以用来学习国内外的流行新时尚。
“时尚”、“代购”这些新鲜词,也就是被小苏说出来才能自然而然。
香江港一些画报杂志爱用英语词汇,周杏花看不懂的就去问小苏,小苏能翻译。这都让周杏花大开眼界,她以前只懂得每天踏缝纫机做衣服,现在好像忽然想开的更多、更加开阔了。
改革开放后,沿海粤省那边对于港岛的东西格外欢迎,唱片啊杂志衣物什么的,逐渐容易买到。柳淑芳要买什么,也就是跟她弟打一声招呼的事儿,反正她弟把孩子放在部队照看,经常也要寄东西过来。柳淑芳自个还能做代购赚点钱,何乐而不为。
这会儿看到苏麦麦过来拿裤子,周杏花又当场叫苏麦麦穿上试,转了两圈看足了眼瘾,才舍得放她回去。
小苏身材好,穿啥都恁好看,周杏花有一种欣赏艺术作品的感觉。
苏麦麦塞给她工钱,周杏花也只收下一半,说因为挂出她的这两条裤子,她的新订单又增加了三笔。
周杏花说:“我发现啊,只要裁缝店里还有小苏你光顾,我就不愁客源了。”
那苏麦麦也就不和她客气了,推来攮去的还嫌麻烦,于是笑呵呵告辞出来。
*
上周贺衍去镇上的木器厂,专门买了一套崭新的书架和书桌、靠背椅,放在北卧给苏麦麦用来写稿。还运回来一张沙发,让她平时想怎么蜷就怎么蜷,高兴得苏麦麦捧住贺衍脸庞亲一大口,还特地给他炖了锅羊肉汤。
从裁缝店回到家,苏麦麦就把样刊和信件搁在书桌上了。她的样刊拿回来都这么大喇喇放去北卧,贺衍得空时捧起来翻翻,美其名曰拜读媳妇儿的大作。
虽然有散文,还有杜撰出来的爱情小说,但都已经是零距离接触的夫妻,还有啥不好意思看的嘛。苏麦麦的目标是,之后一本接一本连续出版发表,填满一整个书架!
吃过晚饭后,她在锅里焖煮茶叶蛋,明天带在火车上吃,一边回到卧室来整理行李。
她这次准备带两个行李箱,一个用来装给大伙儿买的礼物,一个用来装自己的过冬衣裳。贺衍带的东西比较少,用旅行袋装就够了。他们军人日常穿军装,再说他在乌市的家里本来还有衣物。然后再拿个袋子,带一些路上吃的等小物件。
苏麦麦一边折着刚做好的两条裤子,回头瞥了瞥贺衍。男人背影魁梧高大,长期锻炼的骨骼与肌肉张弛有型,看似瘦但绝对健硬,夜里摸了会有一种即将血脉偾张的冲动。
贺衍收拾完行李袋,坐在凳子上擦皮鞋,他手上攥着八十年代常见的那种海绵鞋刷,把军用皮鞋擦得发亮。
那修挺的坐姿,将一条军装裤子折得笔管条直的,表情沉敛,瞧着像在思考什么事。
苏麦麦就抱住衣物说:“我上午接到了徐丽打来的电话……要是休假回去了,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毕竟徐丽都给自己打电话了,贺辞琅那边肯定也憋不住。原文贺辞琅既是贺衍不差几岁的侄子,还是他的小迷弟,有啥事都对大佬瞒不住。
贺衍正琢磨是否提前给小麦通个气,又怕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上周六晚上接完母亲彭老师的电话,一路走回来苏麦麦心情格外好,搂着贺衍的胳膊说,我还找了个这么好的公公婆婆呢。眨眼却出了这档子事。
他正在犹豫如何开口,没想到苏麦麦竟然主动提起。
贺衍是傍晚才知道情况的,大哥贺军本来要给他打电话说,被贺辞琅抢过了话筒。
在贺辞琅充满惊天霹雳般的夸张形容中,贺衍听明白了整个事件经过。
但这事儿他就觉得荒谬,如果真按贺辞琅说的,该不会是有人妒忌他战术演练立了大功,故意找不痛快?
那么也应该是针对贺衍的作风问题,并且把材料上交到纪-委或者组织部。但用的却是苏麦麦和陆韬的照片,且只寄给老爷子单独收到。
看起来倒更像在给小麦找刺儿,破坏家庭和平。真不知谁吃饱了闲的,他根本不屑一顾!
对这事,贺衍是相信苏麦麦的。上周他去六旅接她下班,她就和他说过陆韬与初恋的故事,知道陆韬对小麦态度大方磊落,没那层意思。
贺辞琅在电话里捉急:“四叔你说,该不会真有点啥吧?我、我不是说小苏婶子啊,就我四叔这般优秀的军干部,小苏婶子咋舍得变心呢?但你也知道咱婶子长得有多好,就我那司机班的小梁,载过她一段路都念叨了好久。我是说那陆记者就算不是来真的,难保今后不会有别的魏记者、高连长什么的。我爸和我妈的意思是,要不然让小苏婶子别上班了,就在家待着吧,也省得那些人说七说八,先把老爷子的怒气消下去了再说。”
呵,贺衍听了这话,不禁想起他母亲彭若竹,和那台角落里蒙灰的钢琴。
贺衍浓眉蹙起,冷沉道:“如果娶个漂亮优秀的妻子,却担心被人叼走,这说明做丈夫的自身能力不够。该提升的是能力,使自己能够放心匹配,而不是把爱人关在家里,让她放弃追寻价值。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回去面对面和老爷子解释。”
贺辞琅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也觉得颇有道理,
还得是四叔厉害,整个家里只有四叔能制衡老爷子!……诶不对,怎么有点像在说奶奶彭若竹的意味呢?
不过他知道四叔跟老爷子向来观点不睦,话带到了就行,别的废话少话,就挂断了电话。
这会儿贺衍回到家中,发现苏麦麦已经提前知情,他也就不隐瞒了。
橙黄的电灯下,看着老婆明亮的眼眸,贺衍就坦诚道:“是徐丽告诉你的?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子虚乌有的构陷,谁任凭几张照片就下定论,我来批评他!”
苏麦麦心里已经有了把握,阮护士长拿到邱小芳落下的工作证,剩下的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她还想逗一逗贺衍,就说道:“徐丽说爸爸不允我住在家里,让住去招待所,还要给你另外重新安排婚事。听起来挺严重,这事妈是怎么说的?”
贺衍睇着她受委屈的模样,心疼地攥住她小手,拉坐在腿上:“咱妈说了,这个家她多年操持,有她一半的自主权,老爷子不乐意,那就跟他划片而居,一人一半。我们就和贺昀住她的那一半领地,她站我们这一边。”
苏麦麦勾着他的领扣玩耍,暗自欣慰,有个好婆婆真给力。
嘴上只体恤道:“那让妈多难办呀,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你就一点不怀疑我?要不然还是离婚算了,反正一开始的结婚也就是临时演戏。”
几张照片贺衍没看到,但能够让老爷子那般雷厉眼神都相信,想必是拍得很有氛围感了。
苏麦麦就存心钓他的醋罐子,果然贺衍掖起一缕隐匿的醋意,噙起薄唇:“说什么演戏,我可都是当真的!都做了这些日子真夫妻,小麦你还舍得和我离婚?”
苏麦麦触划着他隽朗的脸庞:“我舍得。”
“我不离。”刺得贺衍心窝抽搐。
“身正不怕影子歪,纯粹就是诬蔑的事。老爷子如果连这点分辨力都没有,那就随便他去。我不会因为他的态度,而做出错误的决定,我的事情从来由我做主!”
女人臀位软弹地搁坐在大腿上,粉红的脸腮逐渐溢出了得色的笑容。贺衍这才发现被戏弄了,心底松口气,又偏要听老婆一句实话。他收紧箍在她小腰的手掌:“别忘了你在哪些时候说过,永远是我媳妇,喜欢我,你敢再说一遍离婚。”
“我敢……我可没啥不舍得和你离的。”苏麦麦掰他用力附着的手指,持续嘴硬。男人箍住她的腰肢,手臂有劲,已经感受到他血管里汹腾的热量。
贺衍睨了眼她衣襟里面的娇媚,冷蹙眉峰:“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话毕,扯落她的肩带,全力地捏啄起来。
苏麦麦整个人软乎乎的,脸颊也软乎乎的,还发烫,艳丽动人。
一会儿贺衍绷硬得厉害,便哑声低语:“结束了吗,例假还有没?”
苏麦麦看着自己被他吻出的反应,羞得用手捂住:“还没呢。”
贺衍才刚想克制地说:那就再等等,今晚早点休息。
甫一低头,却看到苏麦麦在他裤面上晕开的湿迹。他之前没经验,总担心是计生用品破了,后来才明白她天生就是个水做的媳妇儿。
贺衍试探,果然没垫棉垫了,他就把苏麦麦横抱起扔去了炕头上。
已经一个星期吃素了,苏麦麦也很想得不行,她的手忽地探入贺衍,扬起下巴吻住他说:“骗你的……刚才故意逗你,我也舍不得和你离婚。”
贺衍听得更加激动,血液像沸腾一样涌入该去的地界。他望着苏麦麦娇媚丰盈的曲线,用力吻住她,抬起了她的胳膊落在肩上。
苏麦麦发出细腻绵长的嗯咛,一会儿床上的动静便越来越迅猛起来,全然忽略了其他。
第69章 第69章“我媳妇咋那么甜呢。”……
在苏麦麦的例假一事上,贺衍比她自个还上心,不让沾冷水动厨,不让熬夜,规规矩矩恪守“宵禁”。
例假一结束,他就换成另一副面孔了,那格外凶猛的冲击劲,像是要把全部的热烈都倾注于苏麦麦。苏麦麦自然不能甘示弱了,虽然难以招架,但也忽上忽下地搞搞小心机,两人都贪恋地享受了一番。
从八点钟开始,中间十点半熄灯后,就打着手电筒继续了。苏麦麦不喜欢在漆黑中这样那样,总觉得没安全感,贺衍自是也喜欢看着彼此的反应。
那有限的光晕照在两人脸上,她的妩媚更显得犹抱琵琶半遮面。贺衍激动过分,强健的当兵体格简直把苏麦麦宠得脚趾发麻,支离破碎而又重新组合,直到了十二点多钟才歇停下来。
最近开始烧炉子取暖了,屋子里暖烘烘的,被窝里更是暖得发烫,即便床单被一波接一波的打湿了大块,人躺上去也没感觉凉意。
贺衍眷恋地拂了拂她的长发,说道:“其实有些吃醋了,庆幸最初在路上遇见你的是我,而不是别人。否则错过,现在的你不知会在哪里,你这般丰富且发光,遇见谁都有可能。小麦,别离开我,我除了你谁都不想要,谁都不行!”
他平淡的语气,但内里的执着却透过肺腑。
苏麦麦双颊娇润,粉红的像桃花绽开一样,气喘吁吁刮了刮男人的鼻梁:“都说是逗你的了。没力气和你闲话,睡觉。”
贺衍也感觉被苏麦麦掏空了,她扭起来简直让人无法抗拒。他伸手拉掉了电灯,两人就抱着睡觉了。
苏麦麦把脑袋拱在贺衍的胸膛,冬天的被窝又软和又舒适,一会儿贺衍便把头埋进被子里,很久了才从苏麦麦的锁骨下抬起来。
“我媳妇咋那么甜呢。”暗夜里他目含柔情,在心里说,明天老爷子如果作难,那就父子撕破脸算了。怎么着,他也绝不和自己的小麦分开!
早上七点钟就爬起床收拾了,司机班的小王开着吉普车过来送站。陈建勇也提着一个大行李袋坐在车上,后背箱里还装着他打的两床棉花,预备带回老家去用的。北疆的棉花在他老家农村不好买到,质量却是杠杠好。
陈建勇是回老家探亲休假的,他妈催着他赶紧回去相亲结婚,再不回去怕他妈就得亲自领着媒婆和姑娘捻到部队来。那万一来个不喜欢的咋办,陈建勇还是自己回趟家踏实。
吉普车开到伊坤的火车站外停下,还没到过年那会儿,初冬的车站客人不算多,小广场上卖着烤羊肉串,孜然的浓香味随风袅袅散开。
先送陈建勇登上南下的火车后,往北走去乌市的绿皮火车也呜呜地开来了。
贺衍两手各提一个大行李箱,肩膀上扛着行李袋,宽展挺拔的军装,像风一样走在人群里。
苏麦麦则提着另一个装食物和琐碎物件的小行李袋走在他身旁,找到对应的车厢号,剪票登上了列车。
他们买的是一个中铺和卧铺,上铺的估计刚下车了,被子卷成一团堆在角落。
贺衍把行李搁置好,便坐在下铺先陪苏麦麦休息。
火车很快就开动起来,一抖一抖的轧过轨道。车窗外的土疙瘩上都冻了一层冰霜,远远地瞥见天山一片白茫茫。
富有年代感的车里虽然没安空调,但有老人拉着传统乐器冬不拉,能歌善舞的小朋友跳着舞蹈,也有在其他站上车的身穿绿色制服的军人,很是热闹祥和。
浓情激荡了大半夜,早起的苏麦麦生出乏意,把头靠在贺衍宽阔的肩膀,心里又激动还有点暗暗的紧张。
贺衍大掌覆住小麦的手捂热,呵气说:“估摸着快下雪了,冷不冷?”
苏麦麦摇头:“还行,靠在你旁边挺暖和的,就是有点困,一会儿补个觉。”
边说边意味深长嗔了他一眼,懂的都懂。
今早出门,看见贺衍临时又折回北屋,往包里塞计生用品。上次一共领回来六盒,这还没过多久怎么就只剩三盒未开封了呢,再这么“贪吃”可不够用的。
贺衍敛眉笑笑,问题是拿来解决的,他总有办法。
看了眼对面的卧铺,上铺没人,叠着整齐方块被子。
下铺和中铺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孙子和四岁左右的孙女。大爷去打水了,大娘正在床上给兄妹俩剥花生,边剥边着急忙慌地数落:“哎哟哎哟,慢点抢,你一个要吃花生,一个要吃核桃,总得让我一个个的来,咋我还三头六臂不成?”
剥好几
颗花生,给俩娃平均分好,看到对面多出来年轻的小夫妻。大娘自来熟地招呼道:“哟,你俩这对儿感情真好,你们也是部队的吧。”
苏麦麦睁开半闭的眼帘,笑着道:“是啊,我们去乌市休假,大娘是去哪里?”
大娘拍着膝盖:“我姓骆,我老头子也跟我同姓,都一个村的,叫我骆大娘就好。我们也去乌市的,乌市总军区部队,我儿子在里面是正营。他媳妇生完二姑娘没多久就参加高考了,考上沪市的名牌大学,要去学建筑,我劝她她也不听,非要去。我儿子部队工作忙,我想想就把两个孩子带回老家了,在老家还有亲戚一块照料,帮忙分担一下。现在儿媳毕业,孩子也要上学了,就和老伴一块送回部队去。姑娘和这位军干部怎么称呼啊?”
苏麦麦看了眼贺衍,笑道:“大娘叫我小苏,我爱人姓贺,叫小贺就好。”
啧,骆大娘看着英俊魁梧、气宇轩昂的小贺,还有旁边娇美动人的小苏,忍不住赞叹。
又让两个娃来打招呼。
骆小磊和骆小媛甜甜地喊:“小苏姐姐,贺叔叔,你们好。”
贺衍二十七岁,一身军装严肃正义,苏麦麦二十岁,看起来就十八、九的模样,难怪孩子这么叫。
骆大娘不允许,纠正道:“人家是夫妻,咋能一个姐姐,一个叔叔。要么是姐姐、哥哥;要么是阿姨、叔叔。”
两小娃瞅来瞅去,只敢喊解放军叔叔,于是就也改口喊苏麦麦“阿姨”了。逗得苏麦麦好笑,从包里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分给他们吃。
骆大娘连忙道:“这个贵,这糖贵,快谢谢叔叔阿姨。你俩还没生娃吧,长这么般配,生下的孩子一定俊!”
苏麦麦说:“已经有个儿子了,放在父母身边照顾呢。”
骆大娘:“那敢情好。”
路上有贺干部和小苏陪着孩子们讲故事,梳辫子,骆大娘觉得省心多了,还把从老家带来的腊肉和腊肠,送了几条给小两口。
苏麦麦盛情难却,收是收下了,便把自己做的茶叶蛋和烧麦分给他们吃。香味儿散开,勾得车厢里的人们都看过来,骆小磊和小媛把手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的。
下午苏麦麦补了两个小时觉,大约六点多钟时就到乌市火车站了。夕阳挂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映照金灿灿的一片,出站台就看到贺辞琅和徐丽开车来接。
本来他二弟贺辞瑞也闹着要来,坐不下就没让上。
贺辞琅这几天可谓是过得春风如意,悠闲自在啊。他带对象徐丽回家来,父母满意,弟妹喜欢,爷爷奶奶也点头认可。原本一直犹豫未定的徐丽,也与自己的关系更为贴近,让他悬着的心宽慰了不少,接下来就等着一块去徐丽的老家,见见她那边父母亲戚了。
贺辞琅先有模有样敬个军礼:“报告贺副团长,贺师长和他爱人让我通知你,总政委今早起来就板着个脸,跟谁说话逮谁怼,气氛未知,前路凶险。”说完泄下气来,担忧道:“四叔,你不会真和小苏婶子去住招待所吧?我爸我妈说,不然先去我那住着挤挤,等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再说。”
贺衍提着行李,淡定沉声:“没啥凶险的,他要还认我是他儿子,就得有该有的信任。我的媳妇我光荣,直接回去住!”
但觉得还是要尊重苏麦麦的意见,便转头温和问:“小麦呢,你怎么想?”
这般稍一偏,他军装领子下面隐约的一抹草莓印露了出来,顷刻动作恢复盖了过去。
哎哟,这两人感情浓郁到拉丝了,咋能“婚外情”到哪去。把个贺辞琅看得直唏嘘,以前怎的从不知道四叔是这样体贴的人呐?
苏麦麦犹豫了一瞬,定下心说:“直接回去吧,误会不解释,误会就一直横在那,跟爸妈他们说清楚就没事了。”
徐丽也觉得如此处理更好,老政委领导着偌大军区的政务,并非不讲理的,有话说清楚了也是对长辈、对领导的尊重,小苏婶子这样的选择让徐丽颇为赞肯。
贺辞琅则是暗暗佩服,要么是小苏婶子有魄力,要么是不知者无畏,还没见识过老爷子动怒的压力。这若换成别人,估计这趟休假都不敢来了,她还如此镇定大气,难怪能打动四叔呢。
要知道,能打动四叔那副冰冷心肠的,一定是容貌之外的闪光点,譬如个人魅力和品格。他四叔对外貌可没多么在意。
另一边的台阶下,骆大娘夫妇,随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军官夫妇走过来。骆建兵的吉普车就停在旁边,总军区很大,不在一个单位口的可能未必认识,看着脸觉得陌生。
骆大娘便对儿子儿媳妇说道:“建兵、甄兰啊,这就是刚跟你们说的小贺、小苏了,一路上多亏有他们热心照应,还给孩子们分奶糖和烧麦吃,我和你爹省心多了。”
姓贺的?
骆建兵敏锐地提了个醒,转头一看,贺辞琅开来的车牌和型号,认出是贺师长的。
骆建兵连忙伸出手道:“装备营营长骆建兵,你们好,我爹妈和孩子们辛苦路上照应了。”
贺衍握住手:“不客气。伊坤十一旅副团长贺衍,这是我爱人小苏。”
最近十一旅好评十足,尤其负责演练战略规划的四副团长贺衍,几乎人人都听说大名。
而且还有风声传说,十一旅的庄政委要调来总军区了。他爱人吕娟和贺衍新结婚的爱人关系好,私下送东西,但不知道送东西和庄政委调动之间有啥必然关系,反正传都是这么传的。
骆建兵睨了眼一身黑棉服,却毫不影响妍丽娇色的小苏,再看看贺师长的车,好像有点明白过来。
敛下心绪,露出对贺衍的佩服与肃然,点头致敬:“贺副团长幸会,有空来家里玩,我们就住在家属院第二道巷的85号,随时欢迎。”然后开车离开了。
第70章 第70章一个农村逃婚姑娘,还能……
总军区很大,正门岗的五角星也更加的威严肃穆,两旁站岗的战士身姿挺拔。
家属院则在大门岗的左手侧一直开进去。
乌市总军区的家属院比伊坤驻地的条件要好上许多,大多数都是近年才盖起来的二层楼砖房,每套房子有一室、两室、三室的,按着家庭人口和职级分配。
师级以上干部的房子在最里边,另外还开了一个侧门方便进出,这样就不用每次出趟门都要绕很远的路了。
不过今天小苏婶子头一回进来,贺辞琅就把车从正大门岗开进,绕了一大圈,正好看看总军区里面的风景。
一栋两层楼的砖房外,彭若竹站在花坛边等候着,二姐贺涵带着小女儿余瑗也陪在一旁。
贺军和陈雪没过来参合,实在是人越多,老爷子发起脾气就越火大。四弟刚回家,还是先安置下来再说吧,先不过去凑热闹了。
这事儿其实说来是小苏委屈。老爷子本来跟四弟就势同水火,四弟这次军事演练立了大功,老爷子肯定又要找个什么茬子挑拣几句,正好看到了那几张照片,可不就逮着照片发火嘛?
不然若换做辞琅和徐丽,老爷子也不至于这么武断发怒,没准还会劝上一句:“辞琅你年轻气盛,先别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之类的话呢。小苏委实是替贺衍撞到了枪口上。
——当然,只是陈雪和贺军夫妻两这样认为的,具体怎样还要看四弟回来了如何解释。
七点多钟,天开始黑下来,彭若竹牵着小贺昀的手,顾盼张望着。
吱,贺辞琅停住吉普车,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奶奶,二姑,我把人接到了!”
贺衍军装挺拔地走下车,绕过去给苏麦麦打开门,又去后备箱里取出行李。
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彭若竹面前,叫了声:“妈,我带小苏回来了!”
苏麦麦笑盈盈唤道:“妈,二姐,你们好,我叫小苏,随贺
衍休假回来看你们。”
小姑娘嗓音清灵悦耳,普通话讲得尤其好听,自带暖洋洋的气场。瞧瞧她身段苗条,虽然穿着黑色的大长棉服,也没化什么妆,但是面容姣好,皮肤白里透着红润,眼眸明亮。看在彭若竹的眼里,当真就是一眼喜欢上了。
再望向旁边的儿子,那一贯冷俊清肃的脸庞上,莫名有着淡淡的温柔。
彭老师心里就踏实了,点头笑道:“诶,好姑娘,好孩子,回来就好,路上辛苦了。”
“爸爸!小麦妈妈!我好想你们哦。”贺昀张开手臂,跃跃欲试地想要跳进爸爸怀里。
“乖儿子,来,爸爸抱抱!”贺衍搂住他绕了两圈,贺昀心满意足地下地,又黏向苏麦麦的身边,苏麦麦宠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快两个月没见了,贺昀又生出点陌生感,羞涩地眯起眼睛笑。
二姐贺涵牵住四弟妹的手,压低声音说:“老爷子这几天气场不对,一会进去他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他就是跟贺衍对冲,最近挑不出四弟的刺儿,正好那几张照片撞上了,脾气说发就发,还委屈了你。你呢,就当作耳边风听听算了,晚上关起门来,把气随便撒给四弟。”
贺衍心里猜着也是这么样的,否则以贺总政委当了多年领导的风格,哪会轻易乱下结论。
老爷子一瞅见他出现就不痛快,要不是为了妈在家里,他大可以一年四季在分军区驻地待着,何必领媳妇儿回来受气。
他便往台阶上走,边解释道:“那几张照片是小苏和陆记者去演练基地时被偷拍的,当时我就在现场,光明磊落,不知道谁弄来乱做文章!昨天傍晚辞琅才临时通知我,匆忙间来不及调查,我也觉得没必要调查。几张照片要能掀起风浪,今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苏麦麦原本还在担心,万一见了总政委气氛僵硬,如何收场。听到二姐这样说,实际是想给贺衍挑刺,不免默默地放松稍许。
苏麦麦瞥了眼红木的大门,门扇开着,应该里面能听见声音。她就也随后解释道:“这事情的确是误会,洗照片的人我已经打听出来了,估摸着这几天就能有处理结果了。爸、妈关切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等把误会澄清楚就没事的。”
她不仅未逃避,而是直面问题做解释,让贺涵都不禁多加赞赏。
小苏来自南方农村,对北方风土人情不熟悉,第一次到北疆总军区来,一点儿也不见怯场,还能这样从容得体,谈吐自如,只这份气质就真的很绝妙了。
徐丽走过来,暗暗问苏麦麦道:“事情怎样了?是谁洗的照片知道了吗?”
苏麦麦答说:“是邱小芳……等有空时我和你细说,估计马上就能有结果了。”说罢,几人往台阶走上去。
徐丽满脸吃惊的表情,竟然会是和自己走得最近近的邱小芳?!
小苏婶子咋用的方法,这么快就能查出来?不过此刻的确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她就按捺下心思来。
一楼的客厅里,是部队给军级领导统一配置的红木家具,再加上彭若竹的审美,布置得虽简单却有着格外的雅致。
贺总政委正襟危坐,其实支着耳朵听得明明白白。他面无表情翻了翻报纸,遮挡住自己大半个脑袋。
贺衍和苏麦麦走进屋,就只看到报纸后面露出的头顶。老政委一生从戎,如今六十多岁头发尚且乌黑,拧紧的眉峰隔着报纸也透出严苛。
贺衍耐着性子叫了声:“爸,看报纸呢?”
苏麦麦拽了拽他手臂,示意他别太冷漠,笑道:“爸爸您好,我是小苏,随贺衍一块休假回来看您了。”
总政委披着军绿色的棉外套,余光扫了眼刚结婚没多久的小两口。老四这小子身板硬挺,艰巨的军事演练也没见他露出疲惫,算是个能干事的。小苏则端庄大方,笑容温和可亲,还行。
其实贺总政委已经派人打电话去调查了,十一旅的组织部、后勤处,四团的雷团长,还有向秦旅长的爱人陶向红、伊坤分报社等等打听调查。在调查结果全部出来之前,他都不会给半分好脸色。
这件事一开始他只当做是家务事,家务事就用家务事的方法来解决,不对外扩增影响。可大孙子贺辞琅带对象徐丽从伊坤回来,说照片上的背景是六旅的演练基地。
那么就不简单了,拍照用的是单位批准的相机还好,如果是私人相机呢?演练基地谁允许带私人相机私自拍照?这是犯重大军纪错误。这一点,贺总政委有责任去查清楚。
几天下来,他对于小苏在家属院和分报社的表现,心里粗略有数。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绝不能心慈手软,也不吐露只言片语,这是他作为军区领导的原则!
贺总政委瞥了眼,看见贺昀小手儿牵着苏麦麦的手,孩子的心是骗不了人的,谁好谁坏自有本能的判断。贺昀从小就不爱跟人亲近,倒是跟这小苏关系挺好的。
老爷子吭吭嗓子:“出去住,家里不欢迎你们。”
彭老师生气起来,埋汰道:“那照片没牵手没怎么的,凭什么就盖章定论了?要是男女同事之间笑一笑、对一对眼都有问题,你当这些年的领导,女同志还少了?我早就跟你离过千儿八百次婚了。小苏,别理你爸爸,他端着呢。”
彭老师指着饭桌说:“我听你和贺衍的解释,也信任你们。最近我和贺大领导划片而居了,餐桌这块是我们的,客厅那边归他,楼梯是公共活动区。咱们坐这边来。”
说着,挽过苏麦麦在餐桌旁坐下歇息,又亲自沏了杯玫瑰花茶端过来,让她润润嗓子暖暖手。
有了个满意的儿媳妇,彭老师心中宽慰又欢喜,对着老政委底气都增加了数分。
贺辞琅帮着贺衍把行李在角落放妥。里面的礼物等明天大伙儿都到齐了再发,今晚先休息好。
往常六点钟准时开饭,今天为了等老四,到这会儿七点多钟了。保姆姜阿姨便端着盘子出来摆桌,做了好多道菜,不仅有北疆的萝卜炖羊汤、大盘鸡,还特别给小苏做了湖北的名菜,东坡肉和葵花豆腐。
这个季节有些菜不好买到,但姜阿姨有办法摆盘,一桌子荤素搭配,色香俱全。
而且葵花豆腐这道菜,并非用真的葵花来做,乃是将煎鸡蛋切成薄薄的丝状,贴在豆腐上,再佐以绿叶蔬点缀,看起来就像葵花一样养眼。
盘子里的东坡肉更是做得酥皮嫩肉,油亮软糯,冒着热腾腾的浓香味儿,看着就很有食欲。
各人挑着凳子坐下,贺昀要坐在爸爸和小麦妈妈的中间。姜阿姨看向总政委,建议道:“政委不如也坐上桌吃吧,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热闹呀。”
贺总政委盯着报纸不抬眼:“我就在这里吃。他们吃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晓得老领导说一不二,姜阿姨只好从厨房里另端出几样小份的菜,放到了不怎么多富余空间的茶几上。
正好这时老三贺钊和周茜也过来了,这两人就是寻思着四弟四弟妹估计这会儿才到家,所以挑着时间凑过来。还带着大女儿贺莹和小儿子贺维邦,还有周茜的表妹杜敏和她男朋友。
闻着满屋子扑鼻的菜香,还有那一盘并不常见的东坡肉,还有出差去过湖北时吃的珍珠丸子。
这珍珠丸子用江北糯米做成温润如玉的圆状,外皮软糯,咬进去是香菇猪肉和马蹄作馅,平时可吃不到!
贺钊就知道没来错时候了,要是提前点儿来,彭老师怕他们饿肚子,就得让姜阿姨先端一部分让他们吃。而这几道典型的湖北名菜,一看就是留给老四他媳妇的,自家几口人就轮不到份儿了。
凭什么,老四媳妇不过就一农村被退婚的姑娘,凭什么配得这待遇?
进门看见总政委独自坐在沙发上,贺钊就假惺惺地关切起来:“哎哟,咋能叫爸爸一个人孤零零在茶几上用饭?我们一家四口过来陪着您吧!”
“你过去,少来我这掺和,不够填你一个人肚子。”老政委看穿他。
何止四口是六口。
来蹭饭也就算了,还沾亲带故的带一堆来,反客为主,这是把他一家当成今晚的客人?
“我不去。”
“我也不去,我们想陪着四婶婶一块儿坐。”十三岁的贺莹瞅一眼,发现家里忽然多了个像明星一样漂亮的小姐姐,真的比明星都要发光的白皮肤,好好看呐,应该比她们班阅读角的那本白雪公主都白。
看见坐在那的四叔和贺昀,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四婶了,拉着弟弟就抢占了旁边的座位。
这……
贺钊看了老婆周茜一眼,周茜心里也酸溜溜的。贺钊跟贺军、贺涵是亲姐弟,贺钊最小,平日里贺军和贺涵都挺照应着他们家。周茜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现在多出来个笼络人心的的四弟妹,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还好她带了表妹杜敏过来,看等会儿不拆穿小苏那点班门弄斧的伎俩。一个农村逃婚姑娘,还能有本事进军区报社了?看的是老四贺衍的面子吧。
没人想共享老爷子那几盘份量可怜兮兮的菜,但孝顺话已经放出去了,贺钊只好咽了咽口水,言不由衷地说:“不然周茜你坐桌上吃吧,我陪爸爸坐沙发上。”
留一个人去给小苏套话也好。
周茜就拉着表妹和她对象,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