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麦麦谢过,笑着往家属院回去。
隔壁的供销店里,柳淑芳悄默默地站在蔬菜台子前,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土豆,眼睛却时时在关注苏麦麦的动向。
等苏麦麦前脚一走,柳淑芳就立刻跑到了报刊亭前。柳淑芳凭着自身八卦无敌的属性,和大院里的谁都熟悉,跟汪婷打了个招呼,就热络地问道:“刚才小苏过来都买了啥啊?我瞅她像个有文化的,也想跟着她的品味看书学习学习,提升一下自己。”
汪婷没多想,便把苏麦麦买的几本书都指了指,应道:“一口气买了好多,家属院属她单次买书最多本了。”
部队里大多数嫂子都被柴米油盐和孩子绊着,还有的嫂子不到小学文化水平,平时没啥闲情逸致买这些杂志,倒是给孩子们买几本优秀作文选集更常见。
汪婷因此打一眼见到苏麦麦就印象深刻,说起她的语气都乐盈盈的。
这在柳淑芳怀疑的眼神看来,越发觉得苏麦麦的伪装水平是相当高端的了。
她一看,好嘛,妇女文摘、人民文学……这是要深入打入群众内部啊。
还有解放军刊物,这些内刊在外面是买不到的,小苏随军进来可没闲着,天时地利了,转头就开始研究起来!
柳淑芳越想疑虑越深,把书一搁,佯作讪讪笑道:“不算便宜哈,我拖家带口的和她们没娃的年轻人比不了,先不买了,等她看完我问她借阅吧。”
话说完,紧忙颠着步子往孟嫂子的家里去碰头。
昨晚孟嫂子闻到马妹花窗外那阵奇异的茶叶卤香后,就喊上柳淑芳、苗素莲,还有周枣花一块来商议了。
苗素莲洗完澡回去,才给老三喂完奶,本来无意掺和。在她看来,这事儿很大概率是柳淑芳揪着芝麻粒当棒槌,闲着瞎折腾。
那贺副团得有多少人给他介绍过对象?漂亮身材好的更不是没有,比如她外甥女姚红霞就条顺盘亮的,比谁差了?可他眼皮子都没抬过,哪能是轻易被忽悠蒙蔽的角色?
但事情就怕万一,万一真被柳淑芳怀疑对了,那么贺副团娶了有问题的小苏,就变相等于犯了错误。组织上为了弥补损失,必然要催促他尽快再婚,这个时候根正苗红在部队幼儿园上课的姚红霞就可以接进来了,苗素莲就能趁机给外甥女谋好处了。
苗素莲便也架着毛线针,顺便过来听听进展怎样。
她心眼子多,只听不说话,周枣花则是个实诚的,孟嫂子呢听风就是雨,于是就都由着柳淑芳大肆发挥了。
几人从晚上八点多叽咕叽咕到九点多钟,眼瞅着十点半就要熄灯,才被各家老公给喊了回去。
今天她们分配的任务就是,孟嫂子继续靠着位置的便利,在屋顶上随时监督苏麦麦的一举一动;柳淑芳当面去跟踪打探苏麦麦;而周枣花则负责从疑似被动摇的马妹花嘴里挖出信息。
扑通——
上午十点钟,马妹花把一扎花椒杆往垃圾站丢掉,拍了拍手上的灰。
假装跟过来倒畚斗的周枣花,做着恰好遇见的模样,笑问道:“哟,马嫂子怎么把花椒杆子都丢了?”
家属院里没秘密,谁不知道马嫂子逼廖政委吃花椒粒的事儿。就算明面上没人敢提,马妹花也心知他们个个都知道。
她才无所谓呢,别人爱咋想咋想去,日子是自己的,她乐意咋过就咋过!
她转回身来,看到是周枣花,满腔的脾气就顺下去了点。
周枣花在家属区人缘挺不错,还有个很会做衣服的二妹周杏花,大家要做衣裳经常去她妹的店里。她男人老刘又是炊事班的班长,有时也帮着廖政委代买些东西。
马妹花也不遮掩,就直说道:“吃了没啥用,听小苏说这温补的热性东西也不能长期乱吃,正常人补过头反而补虚了,今后都不用了。”
老天鹅啊,这家属院就没人敢戳马妹花的霉头,谁都怕点爆她的烟花筒,就连廖政委拍桌子都无济于事。竟然小苏敢开口提起这个,提了不仅没事,她还听进去了!!
周枣花惊愕不已,暗道小苏姑娘真胆大啊,顶着这么大火力解救廖政委。
周枣花故作平常地问道:“那怎么不劈成柴火烧了,扔掉多可惜呀。”
马妹花做贼心虚,不愿意拿来烧。她总觉得这是自己把廖满仓补过虚的物证,烧了做饭吃到肚子里,心里更不安妥,她就咧咧嘴角含糊道:“不、不烧了,味得很。”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茶叶蛋,当着周枣花的面,把那焖煮得整颗皲裂细纹的茶褐色鸡蛋剥开,悠哉悠然地吃了起来。
顿时,浓郁的茶叶和卤水混合的香味溢散开来,周枣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太香了吧!
茶叶蛋常见,大多数人煮茶叶蛋就在茶叶里加鸡蛋和酱油、盐巴煮熟就好了,当真没闻过这么香的!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只有马妹花吃东西的声音。马妹花自然知道这香味的魔力,吃得更是满脸骄傲起来,越发旁若无人地嚼着。
周枣花瞅瞅四周没别人,实在受不了便咽着口水问道:“这是茶叶蛋吧?怎么闻着像又不像的,怎么煮出来的呀?”
马妹花刁蛮粗鲁惯了,也不会跟人客气,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当然是茶叶蛋了,想知道?这是独门秘方,我同院的小苏教我的,你要尝尝?”
好像结交了一个新伙伴,让她底气顿升了几百层,她说着又掏出一个来。
整个家属院没人吃过马妹花家的鸡蛋,都知道她家鸡蛋好,但一则她家的鸡蛋是被用来嘲笑的,二则她也没打算分享给谁鸡蛋。
可这香味实在香的厉害,周枣花又不放心地凑近前道:“小苏给的啊?是用什么材料煮的,别掺些怪材料吧?”
有怪材料才怪,在家属院能买到什么怪材料,每天供应的就那些!
在马妹花的眼里,苏麦麦的日子过得仔细又有滋味,小姑娘笑眸笑面多招人喜,实在要挑剔也就是有点儿娇气,但哪能是什么坏人。
她自然一点也想不到苏麦麦被怀疑身份了,却认为大伙都当她是马大巫,怕她下毒害人。
马妹花就不耐烦地黑了脸:“人小苏写在纸条上的,八角、桂皮、老酒、姜和冰糖,啥啥都当我面做的,没毒,不吃拉倒。”
话还没说完,茶叶蛋已经被周枣花抢了过去。
直到周枣花吃完了茶叶蛋,香迷糊地走回到孟嫂子的院里,还在唇齿留香着。几个人讨论重点,她心不在焉,张口就答说:“好吃,真好吃,还想再来几个。”
那剥蛋壳的手指残留的香味,也把柳淑芳和孟嫂子都唬住了:“你吃她东西了,啥味道?”
“叫你去盯梢马妹花的,你竟然也被她腐蚀了?”
本来叫了苗素莲一块过来讨论,但苗素莲推说要带孩子,没空过来。柳淑芳也不想有太多人分去功劳,就没勉强她。
“没过够嘴瘾,吃完一个还想吃下一个,咋整,要不我问问她是啥方子。”周枣花只记得好吃,俨然忘记了昨晚柳淑芳的任务分配。
这下柳淑芳更确定了,糖衣炮弹小苏给她们用了迷魂香!用轻巧的食物就把两个光荣的家属腐化了。如果她真
是潜入的坏人,那这段数也未免极其高超!
几人商量了一下,这事儿恐怕还得找个思想觉悟更高的家属参谋参谋才行,当下便马不停蹄地去找四团雷团长的爱人乔秀芬了。
乔秀芬是伊坤市的妇女代表,平时遇到什么事儿都比较端得住气。
听完几个家属一说,本能的觉得不太可能。
人家贺副团是个多么优秀的军人干部,眼光锐利,炯炯有神,岂能轻易被人蒙骗吗?
而且也知道柳淑芳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格,但这事儿既然她们提出了,自己同为四团团干部的家属,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有义务亲自去打探一下虚实。
乔秀芬刚好才听雷团长回来吹过枕头风,说人贺副团最近几晚上可忙着呢,所以男人不是没感情,是没遇上对的人。
乔秀芬起初还觉得挺好,贺副团是老雷的得力搭档,在部队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日子,以后和自家老雷在工作上更加心无旁骛了。
她可不能让人破坏了家属院的和谐。
乔秀芬做为妇女代表去市里开会时,知道很多厂子、社区都有家属委员会之类的自体组织,用来处理居民生活上的问题。但他们部队家属院目前还没有,大家都各顾各的三瓜两枣,遇到问题了也没个可商量的地方,都只能私下去解决。
于是下午两点多钟,乔秀芬就带着孟嫂子和周枣花、柳淑芳一块儿到苏麦麦的院子来了。
原本也叫上苗素莲,但苗素莲圆滑,这事儿她乐见其成,但不跟着掺和。
大家过来的理由是,小苏这才新婚燕尔,贺副团就出差去,怕她孤单,陪她唠唠嗑。柳淑芳还贡献了自家院里刚摘的一颗大南瓜,抱着过来说送给苏麦麦尝尝。
苏麦麦正在厨房里不亦乐乎地煮奶茶、捏香芋圆子呢。
上午看到卖黑焦糖的,她就想着喝奶茶了,没有珍珠粒没关系,自己蒸芋头,用米粉和芋头一块搓香芋小圆子来代替,没有椰果也行,可以用坚果嘛。
她还在盆里泡了红薯粉丝,煎着鸡翅。
贺衍不在家,她准备给自己来一顿躺平快乐堕落套餐,加倍甜的奶茶,鬼畜麻辣粉丝,再来一盘孜然香煎鸡翅。美翻了,吃完往床上一躺,拿起小说看看,然后摸着肚皮睡个觉。
乔秀芬几人刚进院子,顿时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多层次香气。有红茶香,牛奶香,芋头香,孜然香,还有奇妙的鸡肉香……
要人命了!
乔秀芬首先纳闷,默默看向柳淑芳:“你不说她是潜入的坏人吗?怎么人家好好在家做吃的呢?”
柳淑芳尴尬对口型,挡不住香味萦绕,她才刚进门就觉得自己重心已经被熏得有些不稳了:糖衣炮弹,糖、衣,首先得拿吃的收买人!
一边示意口型,忽然瞥见对门的廖政委家,开了个小窗缝,马妹花正暗戳戳探着个脑袋也往这边瞅。
不确定马大巫是否在帮小苏望风,马妹花这没立场的动摇的叛徒,枉自己还以为她骨头硬到难磕,暗暗还有些佩服她那股劲,结果几颗茶叶蛋就给她放倒了!
柳淑芳立刻闭嘴。
乔秀芬就只好整理精神,谨慎对待了,冲门里喊道:“小苏在家呀,我们过来找你闲聊会儿天。”
苏麦麦捏完香芋小圆子,正打算下锅开煮,见到院子里来了几个家属,连忙迎出去招呼:“是乔嫂子,你们来得正巧,一会儿有好吃的了。”
热情地把人让进来。
只见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厨房里,一口铁锅上滋滋冒着酥油的鸡翅膀,还有汤盆里浓浓香气扑鼻的红茶。多闻一闻都觉得快要堕落了,怎么办,还进不进去?
咕噜,饶是柳淑芳意志坚定地想拔腿离开,脚步已经迈出去了,还生生地咽了口口水。
第27章 第27章看来那个军嫂真是福气来……
刚摘下来的新鲜大南瓜,圆滚滚的青绿色瓜皮上带着点儿黄,一看就饱满肉厚。可以用来清炒南瓜丝,或者蒸熟了做成南瓜饼、搓南瓜小圆子,口感都是很美味的。
苏麦麦听说嫂子们前来陪自己聊天,怕她寂寞,心里感动到了。
在家属院躺平不仅吃得好,睡得香,名义上的丈夫还是个工作优异又顾家的好男人。今早出差前,贺衍把昨天的衣物和换下的被褥先洗晒了,挂到晾衣绳上然后才去的,把个对面的廖政委夫妻俩瞧得都呆怔了一下,他挽着袖子倒是面无波澜,风轻云淡。
现在东家西家的邻居们也这样温暖热心,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苏麦麦一定会在家属院度过舒心愉快的两年,直到贺衍转业提出离婚后。
苏麦麦拿出钱夹,要给柳淑芳付南瓜钱。
柳淑芳哪里肯收,顺口就道:“一个南瓜而已,我那院子里结了不少,吃腻了送人,这几个嫂子都收到过。”
话说完,又生怕孟嫂子她们误以为自己被香味熏动摇了,想跟小苏姑娘套近乎,连忙又正了正色。
苏麦麦便没再推来推去的塞钱,邀请几位嫂子在堂屋坐下,一会儿尝尝自己的手艺。
她抱宝贝一样地捧着南瓜,放去了旁边的储物屋里。心说,等过几天贺衍出差回来,再做了一块儿吃。
于是嫂子们便看着小苏姑娘热完黑焦糖牛奶,搅拌融入到浓郁的红茶里,又从锅里捞出煮好的香芋小圆子晾凉。她再用筷子把焦黄的鸡翅翻一翻面,转而开始往锅里下红薯粉条。
不一会儿功夫,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大功告成了!
角落有一张先前张参谋夫妻留下的折叠圆木桌,苏麦麦瞧着还能用,就没叫贺衍清理去。
她把桌子在院中支开,拿出二姐贺涵送的那套玻璃碗,一套十二块碗。苏麦麦把黑焦糖芋圆奶茶分装了六碗,盛起满满一盘焦香扑鼻的孜然煎鸡翅,再有她的重头戏鬼畜麻辣粉丝,就招呼嫂子们开吃了。
奶茶是加倍甜的,黑焦糖自有一种独到的焦糖香气,口感甜腻软醇。鸡翅煎得酥黄溢油星子。麻辣粉丝里则加了肉沫、豆芽、海带丝和千张丝,油泼辣子撒在汤面上,热气腾腾泛着诱人的红光。
嫂子们平时吃惯了手擀面、拉条子、蒸馒头等家常主食,这种做法的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都忘记了来的目的。
苏麦麦拭干净手,走到对面,热络地邀请马妹花过来一块儿尝尝味道。
马妹花起初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推脱不来,扶着门把说:“我就不用了,我过去还扫大家兴,不自讨没趣!”
乔秀芬笑着扬声道:“人多了才更有兴致,马嫂子也都过来吧。”
她同为团职家属,还是妇女代表,有责任搞好团结,而不能单独孤立哪家邻居。平时马妹花不爱搭理人,乔秀芬不常见到,今天是难得的一次好机会。
耐不过院子里实在太香,马妹花就走了出来。不过和柳淑芳四目相对一眼,又互相尴尬地冷了场。
柳淑芳的嘴里什么八卦都能传,一支鹅毛都能被她传成大铁柱,马妹花和她撕过嘴仗。记得那次李教导员的儿子贪玩掉进废锅灶里,马妹花好心抱起,就是柳淑芳传言马妹花要生火的,气得俩人差点儿都干仗起来,最后还是被各家男人硬生生扯开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咳咳嗓子,凶的凶,理亏的理亏,都把座位拉开坐远了一些。
不过一开吃就忘掉这些不快了,又麻又辣的烫嘴劲儿直冲脑门,上头得很。吃得大伙儿嘴皮子火辣辣的,眼睛也泛泪光,偏偏却还好吃得停不下来。
辣到两边脸蛋发麻时,喝一口甜腻浓醇的奶茶缓缓,甜到齁就再啃一块鸡翅,立刻又被鸡肉的香味馋迷糊了,
越吃越带劲。
你说啊,啧啧,都是些平常的东西,怎么在锅里捞捞搅搅就能做出这么绝妙的味道来呢!尤其像鸡翅这种部位,都没啥肉,平时大伙儿都不爱吃,有的人家就拿去喂狗了。没想到在小苏的厨艺下竟能这么香,恨不得把鸡骨头都给吮光了。
苏麦麦也吃得心满意足,她吃辣等级早就锻炼得很强了,不像嫂子们吃得面红目赤的,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暗道,这是没有可乐,不然可乐鸡翅也好吃。下次给贺衍同志试试,好队友应该有口福同享!
改革开放后,可口可乐就进入了国内市场,虽然伊坤买不到,但还是能买到本土的国产可乐,改天她去市里的国营商店找找看。
孟嫂子捞完了碗里的最后一根粉条,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又把汤都端起来喝。
吃得舒坦,唠嗑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忘记了平时的嫌隙,连柳淑芳和马妹花都边吃边讨论起了怎么养鸡更能下蛋。
孟嫂子向来容易墙头草,一时嘴快地说道:“我就说小苏这么热情好客的一姑娘,怎么能是糖衣炮弹……唷,不是误会吧。”
被柳淑芳在桌子底下紧急掐了一把,她最后的那句话倏地收了口。
苏麦麦:??纳尼?
糖衣炮弹?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她来说,是个比较陌生的词汇,苏麦麦诧然之下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原身爷爷是生产队的干部,根正苗红农村乡镇出身啊。
咳咳哼!趁她还来不及仔细琢磨,柳淑芳赶忙重重咳嗽,接过话题道:“今天可惜苗素莲没来,错过了这么爽口的一顿。被孩子绊住了她是,这二娃都八岁了,儿女双全,哪儿想又生了个三娃当宝宠着了。”
完了完了,一个个都是吃懵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轮到周枣花使劲地挤眼睛:别提孩子。别提孩子。
柳淑芳完全没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千万别被苏麦麦听出口风了。
女人们凑在一块不就聊男人和孩子嘛,于是又改问乔秀芬道:“家属院独生子女的可不多,乔嫂子你就算一个,怎么不继续生呐,就一个闺女多寂寞?”
这时候还没开始狠抓计划生育,各家两三个孩子的很常见。
乔秀芬三十二了,就生了个女儿今年十岁,没有往下生。
她心里是觉得生不生都行,便答道:“一个就够了,也不是我特意不生,就是没再怀上。”
话音未落,气氛顿时怪异。都知道这里有个人最热切盼望生娃,又偏偏怀不上而最仇视孩子,千绕万绕还是戳到人烟花筒子了!
马妹花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发现谁都在看自己。
她知道这群人心里咋想的,当着小苏的面她也不搞事情,就干脆豁着嗓门道:“咋的,都看我做什么?我就不会生了能咋?不就生孩子嘛,乔秀芬你有一个就是一个吧,关我鸟事!”
大伙儿连忙岔开话题,都怪刚才吃得热火朝天,差点就破坏了难得融洽的气氛。
一时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过来找苏麦麦的目的。
说句心里话,其实乔秀芬觉得不太可能。刚才进院子后,只见着贺副团和小苏的新居收拾得干净利落,家具也简单,墙上挂着两人微笑的结婚照相框,以及军装、军帽。
就连小苏穿得也朴素,二十出头的姑娘穿一身灰蓝色,口红都不涂。小苏脾气热络,还能把马妹花和柳淑芳一对大冤家弄在一块聊天,促进家属院和谐,这能是什么敌对的坏人潜伏?
唯一她与众不同的点就在于,她实在是生得过于明艳动人了,连女人们看了都挪不开眼睛。
但不能因为人家天生漂亮,就怀疑人身份。
而柳淑芳口中那什么迷魂汤,更是子虚乌有。刚才苏麦麦下厨的过程中,大伙儿都围在灶膛旁看着,放的只是平常见惯了的配料,是她自己调的味道好,才能让人吃到这么可口的。
但不能因为人家厨艺好,就怀疑她别有意图吧?地方上都改革开放了,国家鼓励各行各业发展优秀人才,厨艺优秀的也算人才,如果因为这个打压,那还怎么进步怎么发展呢?
从苏麦麦的院子出来,乔秀芬想了想,又带上几个家属拐去秦旅长的家里,向秦旅长爱人陶向红讨主意了。
陶向红正在墙下浇花,听到这个便搁置花洒,回到了客厅里。
刚刚昨天总军区记者陆韬打来电话,汇报了他按时提交稿件,等样刊出来后第一时间拿来给陶向红过目。还顺带夸赞了那天的小苏同志帮了大忙,修好后的相机更好用了。
如果柳淑芳她们没说,陶向红绝不会多想。但忽然想起苏麦麦竟会修相机,连德国技术的相机都会修,也是觉得惊讶。虽然小苏也解释了理由,但综合这几件事,还是要客观看待才妥当。
改革开放才刚刚迈开试探的步伐,广播里提示广大群众既要发展,又要注意思想意识的端正,不被忽然席卷的浪潮所迷惑动摇。
陶向红是十一旅旅长的爱人,这方面的警惕又比妇女代表乔秀芬来得更为敏感。
只是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处理,毕竟万一误会了呢?
人家小苏一个温柔白净的南方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北疆结婚随军,多么值得宣传的高尚情操。如果误会了人家,传出去影响不好,今后女同志哪还敢来嫁军随军啊?还会伤害贺衍和小苏同志的心。
陶向红就安抚了一下她们,先夸奖了她们做为家属,有思想觉悟是对的,但暂时不要对外声张,也不许搞孤立,这件事等她问过秦旅长再说。
正好这时候秦旅长下班回来,当即听说了这些。
那天贺衍提结婚报告时,拿来了苏麦麦老家当地的介绍信,上面清楚盖着镇上公社的公章,写着来伊坤结婚的。
再加上贺军亲自打电话来督促贺衍结婚,让秦旅长怀疑他是老政委的第四子,秦旅长就没去审查了。
先不论已经有了镇上的结婚介绍信,如果贺衍真是老首长的第四子,那么他们家都同意了,肯定就是知根知底的。
过去那个年代特殊,有些干部的子女为了一些不方便的原因,会寄养在地方群众的家里。
虽然贺衍说是南方战友妻子介绍的,但谁又能知道背后有没有别的关系呢,比如这个战友其实是老政委的老战友?
所以这个审查,可能又比较牵涉敏感。
秦旅长就说道:“等小贺出差回来,我亲自问问他再看。你们先别声张,我自会有安排。”
家属们被鼓励了一番,出了秦旅长家的院子,暂时就先把这事儿按捺住。尤其对于柳淑芳的八卦技能,乔秀芬更是加强提醒了几遍。
等几位嫂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又开始流连起苏麦麦下午那一桌喷香四溢的美食了。
辣的孩子们未必吃的了,奶茶也麻烦,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还怕甜蛀牙。但鸡翅可以做啊,鸡翅还便宜。
于是隔天早上,供销商店的冻鸡翅一下子就卖出去了十好几斤,一连来了四五个家属,直奔着找鸡翅买。
市里刚成立不久的肉联厂,每天会派员工进军区驻地的供销店卖肉,到点卖到点下班回去。因为肉联厂有鸡肉灌肠,所以这些没啥肉的鸡翅、鸡爪、鸡内杂就做成了冻品出售,价格还便宜,当然买的人平时也不多。
自从昨天那个皮肤雪白,漂亮窈窕的军嫂买过之后,诶,今天竟然多了这么多人买!肉联厂员工不免感慨,看来那个军嫂真是福气来财的大美人啊!
第28章 第28章有备受看好的前途和向往
……
周六早上,姚红霞就梳着大辫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来找苏麦麦去二奎镇赶集了。
周末家属院的两辆班车,其中一辆去镇上集市,一辆则开往市区。
班车是白色的车顶棚,下半部分漆成绿色的车身,挂着驻地的军牌。有需要买大件或者办事的就去市里,买家常物品、凑热闹的直接就近去二奎镇了。
比如一团郭团长的爱人李娜,就提着一台卫星牌收音机要去市里修。
郭团长的爱人李娜据说原本是地方上一个单位的文艺骨干,一直不愿意来什么也没有的北疆生活,是被郭团长三番五次地求请来随军的。来随军后李娜一般独来独往,鲜少与家属院的嫂子们说话,嫂子们都觉得她高傲,默认敬而远之。
她打扮得很时髦,烫着大波浪卷,用丝绢绑上,高跟鞋和黑色鎏金的连衣裙,实际三十岁,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些。听说她经常收音机里放音乐,一个人抱着空气跳交谊舞,粗糙不会跳舞的郭团长想学她也不愿意教。
李娜迈上那趟去市里的班车,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她的打扮顿时与周遭形成了格格不入的氛围。其他家属和军人礼貌地点头,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打搅她。李娜淡漠着脸,对此习以为然。
再有张营长和兰青嫂今天也要去市区一趟,带了七岁的二仔和三仔一块儿去。这两个娃九月开学就上一年级了,准备给他们挑个书包,买双新布鞋。留了兰大娘和大仔在家里陪着四仔伍仔。
八月多的北疆阳光晴朗,兰青挽着张营长的胳膊,走在通往军区大门的灰白色水泥道上。
不得不说,张营长外貌当真很周正,个挺拔,宽肩膀,浓眉大眼的,难怪兰青嫂会那么爱他呢,还一连气生下来五个崽子。
这会儿只带了二仔和三仔出门,两兄弟穿着蓝白条纹的套头衫,军绿色裤子,俊模俊样搭着肩膀走在前面。
每个娃兰青嫂都疼都爱,都是自己与张营长爱的结晶,然而全部凑成堆的娃就让人脑壳颇疼。
兰青嫂因为出门而松了口气,莫名竟有种恍惚感,如果只生下两个娃,那现在的夫妻俩就真是岁月静好了呢。
兰青嫂这样想着,挽着张营长胳膊的手便越攥越近,把脑袋都倚在了男人的肩头上。让张营长好生感动了一瞬间,想起刚结婚那阵子温柔似水的小媳妇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这瞬间的刹那还未能回味够,便被身后一阵高低起伏的呼叫声斩断了。
“妈!妈妈妈妈!爸爸!等等我!”
夫妻俩齐齐一个震慑,往后瞧去,原来是张大仔、张四仔和张伍仔在向这边奔跑而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捻着竹鞭追赶的兰大娘。
“什么事?不是说好了回来一人一串糖山楂,谁叫你们又跟来的?”兰青嫂乍然拔高了嗓门。
唬得张大仔哆了一嗦,有时他实在迷糊,为什么站在爸爸跟前娇小体贴的妈妈,能发出那般高亢的嗓门。
但张大仔还是举着手里的军绿色斜挎包,英勇地说道:“我书包也坏了,妈也给我买个新的!”
张大仔眼看要上四年级了,男娃这个年纪是最调皮的时候,几个书包都经不起摔磨。兰青就干脆用张营长旧掉的绿军裤,剪下布料来给他缝制成书包,既能装,又随便他折腾。
听儿子这么说,结果兰青嫂走上前一看,那书包的正中被戳开了一个洞眼,一看就是用铁剪子捅的。
兰青嫂立刻就河东狮吼了:“出门前一分钟还老结实了,这转头就破洞,你故意戳的吧!找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糖葫芦串也别吃了!”
“看我揍不烂你屁股!张宸望!!”捡起路边一根枝条,撸起袖子就往前冲。
妈呀!吓得张大仔紧忙把书包一丢,猴子般溜上了树,边上树边央求道:“就给我买一个吧,好妈妈,我都用爸爸的旧军裤改书包两年了!陈蔷还老拿这事跟她同桌叽咕,说我背的是裤桶子包!这次你给我买新的,我铁定不摔坏!”
兰青嫂自己不会爬树,又担心儿子摔跌下来,或者再把衣服袖子什么磨破了。气得冲张营长大喊:“你瞅瞅你儿子,快把他给我捻下来!”
“爸爸!你不能偏心二仔、三仔,劝劝妈妈给我买一个好吗?”
四仔和伍仔也在旁边呜央道:“他们给买书包,我也要加两颗大白兔奶糖,光糖葫芦吃不饱。”
糖葫芦是给你们解馋的,不是给你俩当饭管饱!兰青嫂正要说话,
“捻不住,捻不住,你们快走吧,车要开了,这里留给我来。”兰大娘总算追上来了,手里的竹鞭子如同用来赶小猪的。
那边班车开始发动,兰青嫂只得答应下来。短暂的风花雪月散尽,她和张营长一人提起一个娃,上了去市里的车。
苏麦麦和姚红霞并肩走过来,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浅笑。这五个仔的家过得真有烟火气息,闹闹哄哄的,生动又鲜活,只是把个兰嫂子也操心的呀。
姚红霞望向张营长健展的背影,心里涌起了羡慕,怎么好男人总是在别人身边,却不能在自己的身边呢?
姚红霞这么想,口中便咋舌说:“真真羡慕呀,老公事业有成,夫妻成双成对的。”
苏麦麦客观地应道:“羡慕吗,你看这些娃把咱们小兰嫂子缠的,一般人真招架不住。”
姚红霞眨着描了眼眶的眼睛,猛点头:“虽说如此,但我羡慕的是他们的感情,要是感情不好,这五个娃也蹦不出来呢。”
话说完,自己忽然意识到了话中的内涵,待嫁姑娘的脸上不禁染起红晕,开始春思萌动。
其实已经不止一次春思萌动了,部队里那么多年轻官兵,哪一个都可以作为睡前思-春的幻想。
但也只是思-春的幻想而已,姚红霞最想要的却是像贺副团那样隽贵英冷的军干部,有能力有气魄,有备受看好的前途和向往得到的爱情。
所以即便她在部队幼儿园当老师的工作,可以让她有许多相亲的机会,但姚红霞轻易都不会点下头,总还想再等一等,既有职级又有展望的。
偏偏她小姨苗素莲就看不惯她,今早知道姚红霞出来陪苏麦麦赶集,还在旁叨叨她道:
“刚来部队那阵儿,也不见你这么爱打扮啊,对象也不打算踏实找,打扮做什么,存心招惹人眼球?”
“三团连长你不要,说人矮,那个开军卡车的班长倒是个高,你又瞧不上他只是班长。你妈要是再催,那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还有少和人小苏姑娘接触,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他们夫妻好合,你再怎么学人家,他贺副团也不是你的。再说她可能有点问题,别怪我没提醒,你先离着远点。”
姚红霞被揭老底一样面红耳赤,心里又惊愕小姨说的“有点问题”,小苏能有什么问题?细问起来,苗素莲却缄口了。
但即便有问题姚红霞也不怕,她还偏要来观察观察问题在哪了,就当做是为了维护贺副团长而做的努力吧。
姚红霞昨天已经在部队供销店买了上沪牌椰子香皂和塑胶手套了,手套被苗素莲看见,又训她:好的不学,这些娇气的讲究倒学上了,自来水是有毒咋的,沾一沾能把你怎么着了。
此时,姚红霞瞧见张营长和兰青夫妻相携的一幕,忍不住探问道:“麦麦姐,你和贺副团是怎么就决定要结婚的呀?之前听说很多人给他介绍过,他瞧都没瞧上,一门心思都放在部队工作。”
陈团长那次意图给外甥女说亲的请客,做得相当隐晦,外头知道的人没几个。
并不知情的苏麦麦暗道:这就要归功于穿书者的优势了。
如果不是她恰好穿书在这个紧要关头,她又哪里知道未来大佬贺衍正在被催婚呢,而她也未必在柳树镇通往军区的路上恰巧遇见他。
所以她跟贺衍的结婚,实际是件两相受益的事——贺衍不必与原文中的护士邱小芳假结婚,避免被她算计出错;苏麦麦也教训了葛翠平和刘家一干恶人,日后还能从部队办理身份证,从此开启清爽人生。
苏麦麦就答她道:“说来也是碰巧赶在时候了,贺衍母亲紧急住院,催着他结婚,我俩互相看对眼神,觉得可以就打报告结婚了。”
她的言语中流露出一种自然悠然,好像与贺衍结婚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孰不知在旁人则是难乎其难。姚红霞叹息,心心念念的不如人家天时地利。
回忆当时与贺副团的见面,那天晚上姨夫陈团长请了六七个干部来,堂屋里坐满了人,炒菜的油烟,电灯的光晕,孩子的吵闹,贺副团可能都没能留意到姚红霞“忙碌”的身影,更别说什么了解了。
要是换到前些天,没准他一着急就能和自己结婚呢。
真可惜。
姚红霞走了神,见班车发动,便随口道一句:“那是麦麦姐运气真好,走,我们上车吧。”
第29章 第29章刺痛是她的尖牙利齿,咬……
去赶集的班车一会儿就到了二奎镇。
柳树镇虽然距离各个军种驻地都较近,但二奎镇相比之下更大了许多。
柳树镇靠近戈壁,二奎镇的镇后方向开车过去,则到了牧场和绿洲,因此物资更为丰富些。
眼下改革开放三年多,正规的村镇集市已经允许自由摆摊了,只见集市上面有当地居民宰杀的新鲜畜肉,还有河里打捞的活鱼虾,价格实惠还不用凭票买。
不仅有全身绿军装的陆军与家属来买东西,也有上身绿下身蓝的空军和家属,一个镇子看上去竟也人山人海的很热闹。
苏麦麦从集市的这头逛到了那头,买了羊肚丝、一块熟牛肉、几只巴掌大的河鱼干。竟然看到有从南方运来的香蕉,她又买了一串,都放在了出门带的大篮子里。
还买了两块厨房用的塑料桌布,这样就不怕吃饭的时候汤汁渗到木头里。原本想把卧室的棉麻桌布也买上,但没挑到合适的,准备明天去了市里再看看。
姚红霞在二奎镇上班,平时想买什么都方便,今天她空着手,主要是陪苏麦麦来熟悉环境的。
石材店就在她们幼儿园拐过去的第二道街口,苏麦麦看中了一款白底浅褐色边的瓷砖,和店老板商量好周二上午安排匠工到部队来贴墙。
外部人员进出部队需要打“出入条”,苏麦麦周一要先到后勤处去开好条子,匠工们隔天才能进得来。
逛完集市,中午她请姚红霞在一家饺子馆吃了羊肉饺子和炖羊汤。恰巧姚红霞遇见了同事,那同事要做新衣服,又陪她同事去扯了两身布料。
今天出来的路上班车漏了油,平常三点半要开回驻地,等车修好,便拖到了四点半才回。
车上坐满了挎着大包小篮的家属们,闹闹哄哄的,有的在讨论今天买了啥,有的在叨叨物价和斤两,有的在训娃。
两人坐在中间段,姚红霞好奇地问道:“麦麦姐买瓷砖做什么?这不都是男人操心的活儿嘛。”
苏麦麦答说:“贺衍工作忙,再说只是请匠工来贴砖,谁请都一样。我是想给厕所里的墙面贴上瓷砖,今后随便什么时候想洗澡都方便了。”
姚红霞忽然想起那群嫂子们的调侃,说贺副团和小苏新婚燕尔,每天晚上轮流洗澡回屋,一整晚都不消停。还有贺副团很猛烈,叫出声等等的……她忍不住就往苏麦麦丰盈娇俏的胸脯和细腰上瞄了眼,苏麦麦露出的锁骨皮肤雪色泛光,瞄得她心里酸涩涩的。
怎就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呐,还偏偏就住进了同一个家属院里。
姚红霞一时间话便脱口而出:“要这样看来,麦麦姐是打算在部队住很久了……可是我以为,哦不是,是她们说……说你是什么,就以为你不会待很久来着。”
后半句变得吞吞吐吐的,眼神欲言又止,蓦然地收住了声。
姚红霞到底十八、九岁,脸上眼里藏不住事。苏麦麦这具身体虽才二十,可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卷成了精,顿时听得警觉起来。
八零年代初的人们对婚姻观念尚保守,更而且军婚还受到保护,没有原则问题,轻易是离不了的。
她既已和贺衍结婚了,那自然是在他部队里随军的,不住部队难道打算离开?
苏麦麦兀地想起在院子里吃麻辣粉丝时,孟嫂子说漏嘴的那句“糖衣炮弹”。
这个时期社会逐渐开放,但在某些外部形势上仍然严峻,苏麦麦记得以前在论坛或ap上看的帖子,贴主回忆说小时候父母担心打仗,一袋一袋的往家里买粗盐,或者囤米面粮食。
广播里也有经常宣传,在促进改开的同时,干部要提高警惕,保持为人民服务的初心等等。
而所谓的糖衣炮弹,则指的是,要提防金钱、美色、权利、物质等各方面的伪装腐蚀和诱惑。
苏麦麦扪心思考啊,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儿跟这个词扯上关系了。她在部队穿得朴素低调,就煮的几顿饭香一点罢了。
她自然不晓得,家属院里有一个顶级八卦的柳淑芳,其无中生有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
她便没继续询问下去,只在心里寻思着,这事儿敏感,得赶紧找贺衍商量商量。
班车开出去十分钟,有个嫂子忽然惊诧买的一只鹅落在了人家店里,旁的嫂子们着急回家看孩子,怪着她做事粗心。于是司机又在闹闹哄哄中,把车开回镇上一趟。
直到了五点多钟才回到部队驻地,下了车,姚红霞要去供销店拿东西,苏麦麦就自己提着篮子往家属院走了。
临近院子的小道上,看到张营长家的四仔儿小嘴巴油乎乎的,似乎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拿起小手舔了舔,舔得两只手也油油的。
张营长家的几个孩子生得是真讨喜呀,四岁的仔儿更是脸蛋圆圆,又白又嫩的。
苏麦麦弯着眉眼和他打招呼:“张四仔儿,吃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没没,我没吃她东西呢。”张四仔认识苏麦麦,紧张得连忙把手往身后背,稚着声儿叫了“小麦阿姨”就跑走掉。
苏麦麦好笑地走进院子,对门邻居马妹花正搛着一双大筷子,往门外探着头。筷子上油油的,还带着点儿孜然的味道。
猛然撞见小苏跨进院里来,窘得立时拨拉起头发,左看右看的。
苏麦麦边走边好奇道:“马嫂子今天煎鸡翅啊?”
一早孟嫂子、周枣花几个家属就不约而同去供销店买鸡翅了,马妹花也特地早起去买来几斤,准备煎了等傍晚廖政委下班回家吃。
听见苏麦麦问起,马妹花脸上遮掩几分尴尬,假做若无其事应道:“额,是、是啊。对了,我按着你的方式去煎,怎么感觉肉香是香了,就是味不够透呢?”
苏麦麦问:“我在煎之前先用老酒和香料抹过,腌一个小时入味了才下锅煎的,你是不是忘了这一步?”
马妹花经此提醒,果然还真没想到这一步。
她见苏麦麦没问自己刚才在干嘛,总算放松下来,想起了正事:“对了,你不在这半天多,贺副团一口气打来三个电话,早中傍晚,次次都让人过来喊,我说你出去没回来。刚五分钟前食堂的伙计又才来过,你看用不用给他回一个过去?”
这小夫妻俩感情真好,人才刚走,转头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不像廖满仓那个陈世美未遂,去出个差十天八天的,连个屁都没有!
苏麦麦听得狐疑,她跟贺衍明摆着是假结婚,大佬可不会单纯因为想念打电话。
他才不懂惦记她呢,她清早醒来扑在他怀里,扑得荷尔蒙狂冒,结果咬了人胸膛一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大佬是寡情无欲的,心中装的只有事业。
想了想,她便把东西往堂屋一放,转身去了食堂。
部队的家属食堂和供销店都有公用电话,家属食堂距离近一些,但电话就在打饭的窗口旁,说话没距离间隔;而供销店则有个专门的格子,比较有空间感。
不知道贺衍在搞什么,听马妹花说,他前两个电话是打到供销店的,刚才最后一个却是食堂的。
把苏麦麦都给整着急了,到了食堂窗口,
拿起话筒就照着他说的号码给拨了过去。
*
九旅的部队招待所二楼上,傍晚的霞光打照进窗子,贺衍坐在床前望着报纸。
说望着报纸,是他显然没在意看报纸上的内容。修长手指压着纸页的边缘,眉宇间的熠光却飘忽甚远。
这会儿同来的几名战友都下去打篮球了,贺衍原准备去,想了想又还是留下给苏麦麦拨了个电话。
这栋招待所是很久前的指挥办公楼改建,因而每四个房间共用一个中间的客厅。刚好他们同来出差的几个都住在旁边的屋子。
抵达九旅的当晚,只见各个房间的战友一个个轮流出去,一会儿又进来,换一拨出去。
贺衍起初以为他们是去洗漱,他自己洗漱后便一直在翻阅笔记。直到了晚上八点钟,三团的营长才诧然道:“贺副,咋就没见你出去啊?别吵架了么,电话都不给小苏打了?”
三团营长是粤省人,来北疆后普通话又受到东南西北各省战友的影响,尤其是影响力超大的东北口与粤普底子的相融,说话腔调逐渐进化得很醒目,一时间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起来。
贺衍听了解释才晓得,原来他们个个轮流出去是下楼给媳妇打电话报备的。这是部队已婚的不成文规矩,基本出差在外都必备要打的电话。
他从前单身,去哪到哪都习惯一个人,没想过还有这种讲究。
但一看挂钟,想来苏麦麦那个吃饱爱蜷窝的姑娘,估计都已经换睡衣上床了。她上床又不穿内衣,万一人供销店传话的是个男同志,被看到了他可不舒服,贺衍就忍着没打。
今早九点多钟时,寻思着她已经起床,贺衍便给拨打了过去。结果供销店员工跑去喊话,回答说:小苏嫂子人出去了,不在。
贺衍开完短研会,十一多钟再打了一个。供销店又回答说:邻居马嫂子说她坐班车出去了,还没回来。
第三次,贺衍不好意思再麻烦供销店跑腿,便改往食堂的公用电话打。但都到这时候了,苏麦麦还没回来,她如果坐部队的班车早就应该到了。
贺衍整了整洁白的衬衣领子,男人冷漠惯了的心里,头一回领略了牵肠挂肚的感觉。
两道浓郁的眉宇微蹙,面色不自觉冷凝。他猜想苏麦麦会去哪里,她一个小姑娘在伊坤并没有朋友,还能待去哪里不回驻地?又担忧该不会是葛翠平那无良一家子,从哪打听到她的消息,又寻她麻烦了。
正在此时,门上传来了轻敲声:“贺副团在吗?”
是个清润的嗓音,贺衍下意识凛神,走过去把门打开。
楼下的招待员小林露出脸,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的军官身躯,羞涩地抿了抿唇说道:“贺副团长好,您爱人小苏打来电话了,喊您快点下去接听。”
又忍不住小声道:“她普通话说得真温柔呀,可好听,就像广播里一样。”
贺衍听说是苏麦麦,一瞬揪紧的心便释解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女人竟已经开始那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但这种高低起伏的担忧落下,莫名却升起一种霸道的控制欲漫延。贺衍哂唇压下了,理智占据上峰,他知道与苏麦麦之间应是平等的婚姻关系,岂能用男人天性的占有欲来要求她。
更何况在她目前看来,他还只是在考察期的丈夫。
一楼的招待员姑娘们对这位年轻的副团长印象深刻,刚开始贺衍下楼打电话时,她们还不晓得他已然结婚了,还暗自春心芳动。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想这想那的。
等到贺衍挂完电话,叮嘱她们说:“如果我爱人小苏来电话,麻烦上楼告诉我,谢谢。”
言语里,像在特别对人们强调自个已婚的身份,真是人-夫表率啊!
招待员们的内心里更加好评了。
听招待员小林夸赞苏麦麦声音温柔好听,贺衍凛眉淡笑。她温不温柔他不确定,临出发前在他胸膛的那一啮,可是着实叫他记忆刻骨!
贺衍这两天只要一想起苏麦麦,就忍不住回味起一刹那间酥-软与刺痛交汇的绷紧感。
酥-软的是她贴近的娇嫩脸颊,或者还有锁骨以下她没穿内衣的那块;刺痛是她的尖牙利齿,咬得他心魂都震颤了。若不是他隐忍得好,她怕就要为他的某些反应承受责任。
偏偏她竟还能狠得下心,装作无事发生。呵。
贺衍浅浅戏谑,但心底却莫名泛过一丝温柔。把电话接起来,习惯性低沉嗓子道:“喂?”
苏麦麦熟悉的音调果然在话筒那头响起:“贺衍同志,你打来三个电话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第30章 第30章分房睡,分房睡,下次必……
苏麦麦以为贺衍有什么要事,刚才走得快,她薄底的布鞋踩在军区的水泥地上,感觉轻飘飘像要飞起一样。这会儿呼吸吃紧,讲话不由带了几分嗔意。
让贺衍想起了女人半夜睡着时的呢喃,他正色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了?他们说,婚后出差要例行给爱人打电话报备。你去哪了,一整天不在院里?”
莫名的,苏麦麦似听出一点审问的酸意。好比新婚次日,和他解释,她习惯搂抱枕睡而不是搂人时的气场。
苏麦麦知道大佬是个负有责任感的军官,她一个人初来乍到,出去逛他不放心也正常。
还一打打三个,若传到嫂子们嘴里,又是另一种笑谈了。
她于是抿唇解释:“我去了趟二奎镇赶集,买了桌布,约好匠工下周过来贴瓷砖。司机修车比平时晚了些回驻地,没事儿,大活人丢不了的。”
贺衍听得这才宽下心,叮嘱说:“不仅怕你走丢,还怕那姓葛的婆娘和刘家又找你麻烦,回来就好,其他事等我回来再办。我这边最快大后天就能启程。”
苏麦麦轻轻一笑:“我嫁给贺衍同志,就是光荣的军嫂了。在军区大院里如铜墙铁壁保护着,他们就是想怎么也打听不到我在哪呢。再说你那么忙,我能搞定的就自己搞定了。”
这倒是,从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同志。
只一想到近几天,苏麦麦一直花费的都是她自己的钱,贺衍便提起了正事,说道:“你回去后在卧室左边抽屉翻翻,我放了两本存折,一本定期一本活期,是这些年的存款。平时你需要什么就拿去买,结婚了就都花我的,我负责养家和养你。”
在另一个世界里,苏麦麦进化成了卷精,把自己卷得命都没了,也没听到谁这么豪放地说养她。
虽然她自己也能自食其力,但大佬这句话听得心里还是酥酥的。
苏麦麦把心意领了,客气道:“当时大哥和二姐误会,场面临时紧急,我们才顺水推舟结的婚。既然之后可能要离婚,就还是各花各的吧,你的存折自己收着就好,我不拿。”
贺衍沉默一瞬,俊朗脸庞浮起冷意:“小麦同志,在你看来我们之后非离不可?如果我没打算离,你是否愿意给我一段表现的机会?”
苏麦麦:嗯?
大佬离婚不是原书的基本设定吗?
其实贺衍已经对她明白地提过好几次了,他对这段婚姻是真诚而用心的,只等苏麦麦点头许可,他就与她做正式夫妻。
偏偏苏麦麦每次都听得似懂非懂。
苏麦麦就踌躇地咕叨:“……我还想着,等你这趟出差回来,我们就分房而卧。免得每次一不小心都趴你身上,让你误会我轻浮。”
咳。
饶是贺衍在部队里什么兵都带过,也被她的一句话听得差点呛出血。夫妻之间抱不抱,这跟轻浮哪来
的关系?
他锐利长眸往旁边一扫,服务台前的几个招待员晓得他在和爱人打电话,已经知趣地退开去另一边忙碌了。
贺衍兀地压低声音,好笑道:“突然要分房睡?那我走的早上,你咬我的一下怎么算账?”
啊……
苏麦麦都以为他忘记了,或者说以为他根本没感觉到,结果他竟然记仇了,还在电话里算起账来!
不是不是,你也知道,有时候女人清早睡醒欲-望是很强烈的,她那天跟个八爪鱼一样趴贺衍身上,两条大腿还夹着他硬朗的腰腹。
谁叫她本质里是个大色-迷呢?这叫她哪能受得了啊,心黄黄的苏麦麦一边欲-望升腾,一边更加羞于抬起脸来,只怕两颊的腮红被他看穿。
偏偏男人还正气威肃地无动于衷,苏麦麦只得强忍着,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啮一口逃窜了。
而贺衍竟任由她逃窜,一早上对此只字不提。枉费苏麦麦酝酿了一腔说辞,还以为他并没感觉呢,没想到他知道。
她的脸颊顿时烧得通红,迅速朝身后的打饭窗口望了望。好在这会儿刚好是吃饭时间,食堂里人多热闹,没人在意她在说什么。
苏麦麦被激将得忘了正事,弱弱应道:“那你说怎么办,咬都咬过了。我也不是故意咬你那的,无奈脸压得发麻,好像咬咬才能舒服一些……电话费贵,我们要不就先挂了?”
这时候的电话,接、打都要钱,接电话十分钟要两毛,打电话则一毛五一分钟,并不算便宜。一般人都会选择长话短说,很少有谁会褒电话粥的。
但很显然,总军区老首长的第四子,年轻英武的贺副团长是不介意时长的。
“你说你咬我哪了?”贺衍挺拔的身躯靠在服务台前,侧过肩膀。
他竟然偏要强调。
苏麦麦声如蚊蝇:“咬那。你胸肌。”
她不仅“不是故意咬他胸膛”,她还“不是故意地与他贴了初吻”,就这,贺衍怎可能不计较。
男人薄唇勾起一道弧线:“以牙还牙,有账算账。分居而卧暂时没必要,要么今后不用放枕头隔着了,随便你光明正大抱,或者以相同方式扯平,选择权在你。”
以相同方式扯平?苏麦麦怎么敢?她下意识胸口发紧,她怕他一咬她就饿虎猛扑,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可不可,没有计生措施,道心必须坚定!
苏麦麦也想起澡堂洗完澡那晚,不小心亲过了的贺衍嘴唇,那清润的滋味真叫人有撩拨的冲动感。
她急忙扯开话题说:“等你回来,我煮好吃的犒劳你吧。对了,想和你商量件事,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身份有问题,你说怎么办?”
她便把请乔秀芬几个嫂子吃东西的一幕,简单描述了下。提了提莫名冒出的“糖衣炮弹”称呼。
贺衍也觉得不可思议,男人墨眉蹙起。
他打结婚报告时大哥贺军来电话催,秦旅长没做审查就同意了。要是有谁故意捏造话题,暂时的确不好解释。
但苏麦麦比较特殊,她本就是躲避黑心后妈而结婚的,一旦去户籍审查就等于暴露她现在的行踪了。
贺衍是绝不会给那卖女儿的刻薄家庭,任何关于部队方面便利的。基于苏麦麦坚定划清界限的意愿,他会帮她把关系分割清楚。
贺衍温声宽慰道:“好在雷团长爱人乔秀芬做事有分寸,在事情尚未明确前,她应该不会说什么。你先别担忧,我给秦旅长打个电话,等我回去马上会和组织说明!”
苏麦麦信任他的办事能力,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家常,听着大佬低醇的声线,竟叫人心里感到一丢丢思念还有安妥。
苏麦麦差点就露出女孩子本性,忍不住想问他有没想自己了。幸好理智憋着没说,不然又要扯到她咬他的那个话题上。
等到挂完电话,食堂的胖阿姨一结账,笑容便挂了起来:“哟,小苏嫂和贺副团长说不完的话哈,新婚的热络劲就是不一样。”
苏麦麦心想:分房睡,分房睡,下次必须得这样了!
一路往家属院走,竟看到秦旅长的警卫员小许兜着几根黄瓜站在院门口等自己。小许说是陶大姐让送过来给她尝尝鲜的,陶大姐亲自种的蔬菜,结的多,自己也吃不完。她才来随军,不像别的家属有种菜种瓜,就给她拿来几根。
苏麦麦知道,部队如果有什么口风传开,身为领导爱人应该很快能知道。陶大姐这样,约等于是在宽慰她的一种表现,她的心便安然下来。
晚饭吃的是爆炒羊肚丝,又把买来的熟牛肉切成薄片,做了道香拌黄瓜牛肉,再熬一锅小米粥,吃完看会儿杂志便上床睡美容觉。
第二天上午她改乘去市里的班车,找“美丽裁衣店”的老板周杏花拿卫生巾去。
上周周杏花说要先帮人急做一套衣裙,约了苏麦麦周六再来拿,今天周日,想来应该做好了。苏麦麦准备再和周杏花预定几个抱枕,把每天蜷着的藤椅捣腾舒适再说。
上午十一点多钟,正是接近午饭的时间,以为店里应该没啥人,不料竟看到一对母女站在店中央咄咄逼人。
年轻小姑子曹琴烫了发,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用力跺着穿高跟鞋的脚。
旁边和她面目肖似的妈叫麻季红,五十上下,穿着花衬衣,瞄着又细又弯的眉毛,一脸刻薄相。
而店老板周杏花仍和上次见到时一样,长发扎成辫子绾在脑后,穿着素色的对扣修身上衣,脸色平淡地看着母女两人。
曹琴愤恨地磨着牙,质问道:“亏我还一口一声喊你嫂子,你再怎么不满,你也在我家屋檐下吃穿住行了六年。我能相亲嫁个好人家,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你非要在我马上就要相亲这档口,去到人家面前戳穿我哥带女人同居这事?!我哥他那样,我能管得着他?你怪他也别把我坑了呀!那可是电厂的中级技术工,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钱,丢了再去哪里找!周杏花你这虚伪贱人别装哑巴,你赔我!!”
那电厂的技工一家姓宋,人技工的长相也标致,文文气气的,干净偏瘦。母亲则是老师,姐姐返城后考上了大学。家里就想挑个踏实本分的姑娘,不要那种多事儿的。让媒人介绍,麻季红刚好听到消息,对宋家的条件垂涎上了,就给媒人推荐自己的闺女曹琴。
媒人收了麻季红塞的钱,就去找宋家母亲说了。说曹琴比人宋技工小了五岁,长得利落,虽说是棉花厂的临时工,可哥哥曹远是跑运输队开大卡的,爸爸也是铁具厂的门卫,都有正经工作,嫂子还在国营商店的后面开了家裁缝店,名声和手艺都好。
说得宋家母亲也挺心动,觉得曹家人口简单,就答应了下周三先相个亲看看。
本来说得好好的,可这宋家母亲不晓得哪根筋忽然提了醒,又想在暗中先打听打听人品。
不料这一打听不要紧,宋家一个开杂粮店的亲戚说,发现曹琴的妈麻季红连续几天都在巷口的家禽店买老母鸡。老母鸡也贵啊,不是坐月子养胎的话,一般人哪会连着买。但没听说他家儿媳怀孕,反倒经常听她在外面说媳妇这不好那不好的坏话。
宋家母亲让自个老头子去跟着瞧瞧,竟又发现麻季红并没把鸡往家里提,而是去了车站后面一条巷子的一间大杂院里。
住在那附近的人员都挺复杂,有许多外来没工作的人口,据说还有捞不干净生意的。
宋老头硬着头皮尾随了进去,竟然是给那曹琴的大哥曹远送的,曹远在外面偷藏了个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年纪比曹远大,还故意挺着略微起伏的肚子,应该怀孕了!
如果单单做儿子的不堪也就算了,竟然麻季红这做妈的不仅没阻止,还背着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出来给那见不得光的小三姐送老母鸡!
可见这家人是什么糟粕思想,宋家母亲真是万
分庆幸还没开始相亲。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媒婆,说取消相亲了,觉得不合适。
媒婆去告诉麻季红,麻季红问原因,媒婆都不稀得说出口。被催问得没办法,只得嫌弃道:“你说说你,放着杏花多么标致的儿媳妇不要,跑去做的那些什么事。”
消息一传到曹琴耳朵里,曹琴当即就拍腿大哭起来。她被她妈从小养刁了,就想找个能够混吃混喝的人家嫁过去,就算在棉花厂干临时工,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这次为了相亲,曹琴不仅烫头发,买高跟鞋,还买了整套新的化妆品,还从嫂子周杏花那蹭了一套杂志上的古典式荷叶领套裙。结果竟然吹了,不相了!!
买东西的钱都是她问棉厂里一个暗恋她的同是临时工的混混借的,曹琴占着会说模棱两可的骚心话,哄人借出钱来,本想等相亲成了,再哄宋技工拿钱给自己还给混混。这下打了水漂,哪来钱给那混混子还账,还不上钱该被他赖上了!
曹琴嚎着大嘴巴:呜呜妈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母女俩因着媒婆的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被儿媳妇周杏花搅了局。
自从前些天周杏花不晓得从哪里听说,曹远偷偷溜回了伊坤,在外面租了房子不回家。周杏花就开始板着个冷脸,不是她还能是谁?这几天更是家都不回来住了,听说都宿在裁缝店里。
麻季红最看不惯儿媳妇那打压不动的气场,别的儿媳妇都是给婆婆端茶送水的,她倒好,连句讨好的话都不爱说,真遭人恨。
麻季红当即领了闺女曹琴,就杀到裁衣店里兴师问罪来了!
周杏花可真是无语啊,上周她大姐周枣花和姐夫老刘告诉她,说好像看见曹远在车站附近带了个女人。
周杏花因为要赶曹琴相亲穿的套裙,还有别的顾客生意,这几天紧赶慢赶还没来得及腾出时间去关注。
只是心里想到这事儿恶心,就也不爱回曹家去,自己在店里用板凳和木板支了张床睡。
昨天上午总算把衣服做好,曹琴试穿了很满意,连说了几句多谢嫂子。周杏花只想着赶紧把她打发了耳根清净。等到傍晚,婆婆麻季红可能良心发现,又或者觉得到底是白蹭了她一套绸料的衣服,就给她送过来一碗鸡汤。
——这当然是麻季红熬给曹远那怀孕的三姐儿,多出来的一碗下脚料罢了,汤里的肉只有鸡脖子、鸡翅尖、鸡爪和鸡肝。
周杏花倒是没多想,她都习惯了。但只舀了两勺莫名泛呕喝不下,就给搁去了一边不喝了。
这汤都还没馊,婆婆妯娌倒先馊了,说出的是些什么腌臜话?!
曹远跑运输,一次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这次去了一个月没消息,竟然果真是早就回来,还领了个怀孕的女人?
周杏花身板晃了晃,一口恶心劲散不出来,兀自拧着眉头问:“你相亲不成怨我做什么,我每天在店里踩缝纫机,还能有时间去哪里?反而他藏了女人在外面,你们明明知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虽然声音不够大,莫名却有一股震慑力穿透出来。
麻季红听得一愣,不是她搅乱的局?
再认真瞅儿媳妇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莫非怀疑错了?
麻季红暗自后悔刚才女儿嘴快,没能替她大哥瞒紧实,这下惨了!这周杏花看着不声不响,实际她很难拿捏得住。
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只好硬着头皮豁出去先发制人。
麻季红又细又弯的眉毛翘起,叱道:“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算算你进门六年了,你跟我儿子同房过几次?曹远跑车一个月回来一趟,你竟冷着个脸睡地板。人家母鸡一天能下好几个蛋,你连只鸡都不如!你如果能下蛋,我儿子何必在外面找人去生?你看看你,你还把床都支到店里来了。你想怪我儿子的错,还不如先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啪!
婆子话音还没落,脸上就被周杏花愤怒冲动之下煽去了一巴掌。
周杏花顾不上手指发麻,咬着嘴唇道:“老虔婆,你还有脸提这个,明知你儿子一月回来一趟,你们母女两个不知羞耻,一个恨不得连吃饭刷牙都黏着大哥,一个晚上抱着枕头过来和儿子同床睡。现在怪我不会生?我该庆幸没和你儿子生,滚出去。”
麻季红捂着火辣辣的脸,没想到看起来单薄青白的周杏花,掌上力气还不小。
她气得上前就要撕扯周杏花的头发:“你看不惯你不会提醒我出去,谁还逼你睡地板了?我睡床边上,碍你们两口子啥事!敢打老娘,敢煽老娘脸,老娘我今天非叫你分清什么叫婆媳尊卑!”
“扑通——”相亲泡汤的曹琴也恼羞成怒地拂碎桌上的插花瓶,要向周杏花扑过来:“恶毒嫂子,你敢打我妈!我让你赔,赔我的亲事!”
拂碎花瓶,又扑向周杏花的小木箱子去开钥匙,想去拿里面的钱。
那破碎的玻璃花瓶底淌出水来,苏麦麦全没料到竟然撞见了如此奇葩的一幕。眼见水就要流向自己订做的一叠卫生巾上,她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卫生巾全揽在怀里,大声喊道:“住手,派出所来人了,查重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