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这新婚燕尔就像麦芽糖一……
隔天清早,贺衍结束婚假去上班。
部队军人结婚,老家在外地的会给一个月婚假,在驻地结婚的也有七天假期,贺衍二十七岁属于晚婚,额外还加几天。最近正值联合战术演练前夕,特殊的任务忙碌情况,便只休了三天。
家里就自己一人,苏麦麦倒是不急着起床。
清早号角声吹过一阵,她睁眼醒来,已经快九点钟了。
吃过早饭,拿起从裁缝店取回来的两套休闲装,还有这两日换下的衣物,她就提了盆和水桶往澡堂那边的洗衣池走去。
上午十点钟,正是嫂子们聚集在这块地儿洗衣服洗菜的时候。洗衣池号称八卦发酵池,这里每天盛产着军区从机关单位到家属大院里,各团、各家的各种琐碎八卦。
大到哪天考核,小到几班的士兵跨障碍栏时勾住皮带之类的糗事,在家属院都能津津乐道的传开。更不必说谁家的那些鸡毛蒜皮了,几乎没啥秘密。
就算哪天缺少新鲜事儿,把提过多少遍的旧料再溜出来咂吧一遍,也是很有味道的。
这会儿正在聊吃的呢,近两天也不知道哪家厨技见长,在家属院上空飘着一股奇妙的香味,像卤汁又不像卤汁的,熏得大伙儿肚子里直犯馋。
李指导员的媳妇儿正在给光屁股的两岁崽洗尿裤子,边搓洗边问宋连长的妻子:“别是你家吧,我嗅着味道是从你家方向传过来的。给我儿子馋得呀,口水淌半天又吸溜回去了!”
宋连长妻子连忙摇头:“哪能是我,要是我的话,我家那口子还用天天窝在食堂吃,到饭点了不回家来?”
李指导员的媳妇儿想想也是,她去过宋连长妻子家吃饭,那菜品就不恭维了,比自己都差点。
可到底是谁呢,一群人探讨着探讨着,推导到了廖政委家的院子。再又一想,那院子里住着一户是新搬进的贺副团长和小苏,年轻夫妻刚结婚哪会做什么饭。再就是马妹花了,大烟花筒子更加不可能。
正猜度着,说曹操曹操到。
苏麦麦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抱着两个大脸盆往这边走过来。因为要拎盆,她提前就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脸盆大,她的身姿侧弯,明明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衣和黑蓝色布裤子,怎么却把姣好的曲线毕露。好个青春洋溢,貌美如花的姑娘啊。
有嫂子就问了:“贺副团长那么严肃冰冷一个人,每天专注忙部队,这姑娘瞅着活泼靓丽,两人能过得下去嘛?我听说贺副团长原已结过婚,有个五岁儿子,别白忙活一场,到时候又被甩单了。”
说来贺副团才二十七岁,且他气质卓越,英俊高挑,不像是那年纪轻轻就从农村包办婚姻出来的,许多人的确好奇他哪来那么大儿子。
另一个家属打断话:“他可没结过婚,我听人说孩子是收养的。这两人都是新婚,好着呢。”
“你怎就知道好着了,你和他们又不住一院子,能听到动静?”
谢嫂子瞥了瞥周围,无效地压低声音,其实谁都听得见:“我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带的兵知道。你就别瞎操心了,有些人面冷,那是没遇到对心窝的,遇到了喜欢的可管不住热烈。一晚上就没容新娘子歇过,劲大得小苏都叫唤了,好家伙,就这势头分不开的。”
部队大院没有秘密,男人们白天在单位操练,晚上到家了就爱搂着老婆儿子热炕头,吹一吹枕边风。
孟嫂子也连忙凑近过来:“这个我可以作证,前天晚我上屋顶收苞谷,看到两口子轮流洗澡进屋来着。要我说,这么讨巧的姑娘谁不喜欢,我瞧着都稀罕呐,士兵们从食堂经过,一个个也推推搡搡争着看。贺副团再是冷静克制,他也是个正常的纯爷们。”
孟嫂子的平房屋顶正好能看到苏麦麦家的小院,前天孟嫂子晒了一屋顶苞谷,到天黑才想起忘记收了。她爬梯子上去一看,小夫妻俩轮流着洗澡呢,他先她后,洗完澡就直接进屋子了,瞧这热乎的劲儿。
一时大伙们都好奇打听起来,苏麦麦俨然成为了八卦的新焦点。
正在洗菜的大梁嫂艳羡感慨道:“还是年轻好啊,想当年刚结婚,劲头足,有兴致,日子过得新鲜。等有了孩子,今儿上梁,明天揭瓦,吼完这个吼那个,躺到床上看着男人就心烦。”
旁边深有所感地附和:“可不就是。你瞧当初张营长和兰青那得多恩爱,张营长人长得端正,兰青喜欢他,没结婚前就紧着写信给部队了。结婚后每天送张营长出院子上班,傍晚在院门口等他下班,用帕子擦擦脸拍拍肩什么的。现在一连生了五个仔,她倒是还爱张营长,可白天晚上孩子缠,哪还有私房事的情调。”
逗得人们捧腹直笑:“就是有情调,小兰嫂说她也不敢了,万一再蹦出来两个,都能组足球队了。”
兰青的两条裤管,正被四仔和伍仔一人扯着一边,扯得她不时就要上手拽一拽。
嗔怒道:“说就说,又扯我做什么?是缺了我家这份佐料,你们的菜洗着没味了还怎的!”
刚嫁进家属院来时,兰青说话都细声细语的,多看男人一眼都脸红,现在每天吼张营长和儿子吼得声大,隔两条道都能听见。
张营长和兰嫂子家就是八卦池的灵魂,不管夫妻感情、家庭生活、一顿馒头或一双鞋袜,都能够把他们家抬出来做个比照。
有时别家吵架吵着吵着,忽然还能蹦出他们家打比方:“有本事你也像小兰生五个带把的?”,简直哪里需要哪里搬。
就这样,兰嫂子都冤枉死了,哪还能不泼辣脾气。
另一个讪笑地揶揄道:“未必全是,也有那结婚了好多年的,人家不还是每天忙活着嘛。”
众人只稍微一愣,顷刻就明白说的是马妹花了。
连忙在她屁股后一拍:“打住,活腻歪了,又想被蛐蛐!”
马妹花管束廖政委那简直声色俱厉,不仅烤蝎子黑蚂蚁、生吞鸡蛋黄伺候,更要雷打不动逼着交公粮。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交得没消停。
这可是廖政委亲自说的,没人敢栽赃她。
有一次廖政委在二团陈团长家喝酒时,三团季团长一看手表到时间了,就说得回家了,不然要挨媳妇训。旁的战友调侃他:“就为那点事,有多急着回去啊。”
此时廖政委喝得醉意微熏,张口来了一句:“那事儿能有什么意思,就跟每天大米饭、白菜豆腐似的,一天一交差,都交麻木了!”
啧,一个个回去就立马和老婆说了,还把老廖那苦涩又无奈的表情添油加醋形容了一遍。
计算起来,洗衣池的八卦之所以能日日翻新,男人们的功劳占据一大半。
隔天,整个家属院都知道马妹花天天催逼老公要粮了!哎呀,嘴上说什么“有孩子了不起啊”“一口气蹦五个比兵乓球还能蹦哒”,原来私下最惦记生娃的还是她。
但大伙儿明面上不敢取笑。
马妹花有个外号叫马大巫,廖政委又姓廖,于是马妹花就经常在洗衣池旁听到:“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这五六估计不合,要不怎么没动静”之类的话。
久了马妹花琢磨出那五啊六的指代,晓得老公竟敢在战友面前数落自己,回去就连掐了廖政委好几大爪子,骂他“廖满仓你想做陈世美就早说!!”,声音吼得大傍晚各家炒菜的铲子都钝了。隔天廖政委青着腮帮上班去的。
苏麦麦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嫂子们都在洗啊,聊什么呢,我也来凑凑热闹。”
俨然不知,那天晚上她与贺衍关于流鼻血的事儿被误会了。
张四仔和张五仔认得这是给自己分奶糖的新娘子,嘟着脸蛋唤道:“小苏阿姨好。”
还别说,虽然一屋子五个娃,但兰青嫂子和张营长的颜值结合下,每个仔子都俊极了。
用家属院嫂子们的话说,那是将来不愁娶媳妇的,有闺女的可以提前预定女婿了。
那天兰青去镇上买东西了,孩子们没大人带,后来知道苏麦麦竟给他们特地包了两报纸包的喜糖,里面橘子糖、花生糖、奶糖啥都有。
兰青热情地答她道:“在说羡慕年轻的时候呢,刚结婚没生娃,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做什么都有兴致。”
边上的赵嫂子说话最露骨,家属院没人比得过她,侧着头添补道:“在聊贺副团长有多喜欢你,听说接连几晚上都整活。啧,这新婚燕尔就像麦芽糖一样,粘丝儿的甜蜜。”
旁的掐她:“你臊不臊,说这么直白,人家姑娘刚结婚呢。”
就连几个不怎么说话的连队家属年轻媳妇儿都听得红了脸腮。
孟嫂子解围:“你就给大伙儿说说贺副团好不好吧?我看他性子冰冷,你们平时都怎样相处的?”
苏麦麦兀地明白过来了,敢情在说贺衍一晚上和自己做好几次……看来是真不了解他们的关系有多纯洁无瑕。
但既然已结婚,与其被人发现是解他被催婚燃眉之急,还不如就干脆误会是真的好了。再说了,她和贺衍相处这几天下来,的确过得挺舒坦的。大佬富有责任心,他好像总是悄无声地站在自己身后,让人倍感觉踏实。
苏麦麦双颊不由一红,抿唇答道:“贺衍同志能干负责,哪方面都挺好,虽然话不多,但会体贴照顾人。过日子嘛,相处自在就成了。”
她这般落落大方,却又朴素的回答,听得大伙儿很满意。嫂子们要的只是听她说句“好”就够了,至于哪里好,自然都晓得脑补。
一时不再调侃她,只看着她的盆子又问:“都是夫妻睡一张床了,怎么洗个衣服还分开两盆呐?衣服放一块洗,怀不了孕,放心。”
一位士官提着个瓶子,凑近前装了些水,听到对话下意识扭头瞥了眼苏麦麦,脸色丰富又窘然地低头离开。
苏麦麦一开始只打算洗自己衣服,忽又想起贺衍通灶膛,惠利的是她,就都拿来了。打算洗完自己的再洗他的,他们可不是真结婚了……
她就随口答道:“前天贺衍通烟囱,通得衣服沾了灰,得单独拿个盆泡上。”说着把脸盆和水桶往空的水龙头位置一放,拧开开关。
哦,才通烟囱,那可以排除香味是她院子里飘开来的了。也不知到底哪家开了窍,忽然做出那般浓香四溢的吃食来,真令人流哈喇子!
柳淑芳一直在暗中瞥着苏麦麦的动作,观察到苏麦麦洗衣服竟然要用橡胶手套,她心里的起疑顿时更重了!
那天被苗素莲说了糖衣炮弹后,柳淑芳回去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悬。她侄子的小学课本上就讲过这个内容,干部要严格要求自己,防微杜渐,抵制各种诱惑。特别是经过巧妙伪装使人乐于接受的进攻性手段。①糖衣炮弹就是这种进攻性手段了,用精美的“炮弹”来一步步诱惑干部的革命意志。
柳淑芳自诩思想警觉性高,她仔细琢磨起来,这位新军嫂小苏简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身段有胸有腰的,掐得恰恰好紧致,偏偏穿得却很朴素,说话又谦虚和气,外表上就符合巧妙伪装的糖衣炮弹特征了。
再看她做的那个玻璃装的资本家酸奶碗,还有刚结婚就让贺副团长沉溺于美色,等等。
哦,对了,昨天还听隔壁院子的周枣花回来和她说,在市里遇见小苏姑娘了。戴着顶草帽,做了两套衣服那真叫好看,从来没见人穿过,还会设计卫生巾呢。
卫生巾?卫生巾是个什么玩意儿,全军区就没人这么个叫法。
柳淑芳琢磨得一晚上冷汗直冒,这会儿见苏麦麦洗衣服戴手套,就更觉得像那资本主义的作派。
她丈夫是三团的教导员,这次三团和四团一起参加联合战术演练。去参加演练的都是重点培养的干部啊,是国家储备的军中栋梁,如果被帝国主义的阴谋糖衣炮弹腐蚀了,那可就太可惜了。而自己身为一个知情人、一个光荣的军属,却没能在发现苗头时及时提醒,也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柳淑芳就赶紧压低嗓子,对旁边的二团团长媳妇苗素莲说道:“我回去以后,越想越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如果她真是糖衣炮弹,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糖啊衣啊炮啊弹的,部队结婚都要政-审,人家小苏是贺副团南方战友介绍来的。
苗素莲早把自己说过的话抛掷脑后了。前天不过是看新婚夫妻和睦,想到外甥女姚红霞没能嫁给贺副团,心里酸涩得跟啥似的,就随便蹦出一个名词嘴上图个痛快,但说完也就忘记了。
这会儿听着苏麦麦和贺衍感情好,颇不是滋味,被柳淑芳一提醒,才记起来自己是说过这个。
苗素莲正中下怀,一时模棱两可地附和道:“早就提醒你了,平时的政治觉悟去哪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看像吧,这皮肤嫩得,跟雪似的,分明就是赤果果的糖衣伪装,让贺副团能抗拒得了吗?搓个衣服她还戴橡胶手套,帝国主义大小姐都没她讲究。”
果然不止自己一个人注意到手套有问题。
柳淑芳更紧张了,有种舍生取义的慷慨油然生出:“这事儿得再观察观察,不冤枉也不放过。正好贺副团明天要出差,利用这段时间试探一下。不过我们自己也得警惕,太危险了,仔细不小心被她的糖衣腐蚀了。”
第22章 第22章这小苏姑娘没洁癖,不嫌……
今天幼儿园刷墙壁,姚红霞不用上课,开完会就回来了,到洗衣池这边来找苗素莲拿柜子钥匙。
听着隐隐约约像在说苏麦麦,便凑过来问道:“姨,你们在聊什么啊,什么糖不糖衣的?”
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苗素莲当然不会说。但柳淑芳分析得也有道理,退一步说万一苏麦麦真是帝国主义伪装的糖衣炮弹,那她跟贺副团的婚事就算作废了,组织上为了降低影响,肯定会尽快重新安排贺衍结婚,那么自己根正苗红的外甥女姚红霞可就顶上机会了。
多好啊。苗素莲训她:“嘘,正经大事,你个姑娘家别插嘴。”
姚红霞便忍不住去看苏麦麦,越看越觉得人家哪哪都吸引人,难怪魁梧英俊的贺副团会选择她呢。
见苏麦麦正在给贺衍洗衣服,用刷子刷着他沾了黑灰的领子,姚红霞心里酸涩不已。她忽地计上心头来,便绕到这边问道:“你是麦麦姐吧?我叫姚红霞,二团陈团长是我姨夫,我在奋进幼儿园当老师,今后我们就是一个院的邻居了,常串门啊。”
她声音里带着笑,有幼师那种温柔体贴灵俏的感觉。
听得苏麦麦转头看,见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便应道:“好啊,我住在马嫂子那个院子,你有空来玩。对了,奋进幼儿园是在二奎镇上吧,你对镇子熟不熟?”
奋进幼儿园是围绕柳树镇这片区域的几个驻地共同筹办的部队幼儿园,不过不在柳树镇上,而是在旁边更大点的二奎镇上。赶集也是在这里,苏麦麦想挑个周末赶趟集,去买几块桌布,顺便看看哪有卖瓷砖的和泥瓦匠。
姚红霞见她是个这样好打交道的平和性子,心底不免得意几分。热络地答说:“正是在二奎镇,我熟着呢。麦麦姐是打算赶集?你初来乍到不熟,那就叫上我给你做个伴吧。”
苏麦麦才来家属院,人际尚未打开,有人作伴当然好了。当下与她约定,周六上午坐大院的班车去镇上赶集。
姚红霞凑近苏麦麦的头发闻了闻,情不自禁抚上她松松扎起的辫子,眼红道:“对了,麦麦姐你用的哪个牌子洗发香波,能把头发养得这么好?”
苏麦麦拧着洗净的衬衣,几滴清水溅开来。贺衍平时的衣裳估计都他自己洗的,洗得澈白如新,苏麦麦搓了好久才把烟灰的痕迹搓没。
她拭了下胳膊,答说:“只是普通的香皂,上沪牌椰子香皂,洗脸洗头都挺好用的,在商店里就能买到。”
上沪牌,椰子。
姚红霞默记在了心里,继续问:“怎么洗衣服还戴手套呐?”盯着苏麦麦手套外露出的一截白皙无瑕肌肤,一眨不眨眼的。
苏麦麦又晃晃手说:“习惯了,这样洗可以护手。”
姚红霞想,今后也要买双手套洗东西。
……护手,勤劳的劳动人民哪个洗件衣服都要忌惮损伤吗?
柳淑芳听见了,暗暗冲苗素莲使了个警惕的眼色。
苗素莲那天其实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柳淑芳竟越分析越玄乎,搞得自己都有点不确定起来。但深知柳淑芳向来具有这种八卦是非的本事,就随她挖去了。就算最后不是,给小苏姑娘整点儿风浪也挺痛快!
苏麦麦洗完衣服提回院子,在晾衣绳上摊开晾晒,就回屋做午饭去了。清风飘着她晾洗的衣服,一展一展的,散开肥皂的淡香,她用竹夹子固定起来。
她早饭吃的地瓜粥和油条,是贺衍早起给她从食堂买回来的,用保温壶装。买回来后他才去团部机关上班,男人进屋关门动作轻微,没吵扰到苏麦麦的睡懒觉。
午饭苏麦麦就做了份肉沫蒸蛋和猪油拌面。
鸡蛋打散后倒入料酒增香,葱姜切碎放入剁好的肉沫中拌匀,然后平铺在碗中。倒上调理好的蛋液,搁在大火上蒸熟,最后再淋上鲜香的酱油和芝麻香油,既简单又嫩滑爽口。
猪油拌面就更是一道经典面食了,拍点蒜末和酥炒花生粒子,拌好后加几滴陈醋味道真心超赞。
她坐在堂屋里吃着,边吃边翻看着报纸。
没有手机当电子榨菜,那就只能刷刷报纸了,苏麦麦心想,这个年代已经有各种电影杂志或者画刊了,改天去供销店那边问问能不能订购,不仅用来当榨菜,又可熟悉当下文学的风格。她自己学的就是新闻传播学,闲了的时候可以试试投稿,还能赚上一笔稿费收入。
对门的马妹花一边嚼着西瓜,一边杵在窗户后面盯,盯得她黑黄的脸皮不禁一抽一抽的。
心里想,同样都是蛋和面,怎么人家做出来的味道就能这么香啊。比那食堂大厨做出来的都勾人,她中午嫌麻烦就烙了两块饼,她烙饼就跟拿筷子似的,手法麻利娴熟,自认味道不错,结果刚吃完就被对面的香味儿勾得又饿了。
马妹花杵在窗缝看苏麦麦,心想这南方姑娘真娇气,洗个衣服、晾晒一下都得戴手套,好像皮肤碰到就要被皂碱灼了似的;吃个饭吧,又要看报纸,拿乔得有姿有势的。
但这小苏姑娘没洁癖,不嫌弃自己养的鸡养的鸭,路过这边栅栏还学她的鸡“咕咕咕”逗了两声,刚才还给她的兔子窝丢了一片绿叶青菜呢。
果然比之前那宋参谋的爱人顺眼多了。
马妹花嘴上这么咕叨,偏偏却还喜欢暗戳戳地往对门那边瞅,瞅苏麦麦一整天都干些啥,看得她新鲜劲儿起的。
苏麦麦吃完了饭回房午睡半个小时后,又拿了一本厚厚的小说,戴上草帽,把先前宋参谋家留下的藤椅搬出来,靠在树底下看起来。
这股悠闲作派,娇里娇气美滋滋的,有时候怎么又那么接地气呢。马妹花杵在窗户后面,心里忍不住又吐槽。
她转头看了眼地上的一篮子鸡蛋,再瞅瞅墙上的挂钟,两点多了,再晚点廖满仓得下班!
食欲勾缠着马妹花长达几十个小时了,马妹花吸一口气,从篮子里仔细挑拣出二十颗模样最精巧的蛋,放进了另一个铺垫着白纸的小篮中,走出去找苏麦麦了。
“小苏啊,我看你上次后勤的蛋吃得差不多了,不嫌弃的话这些鸡蛋我送你,都是院子里的鸡生下来的。”
马妹花说话的嗓子还带点干涩,手指暗暗扣紧着篮子边,这可是她头一回在家属院给别人送东西。还是在暗中观察判断了苏麦麦好几天,没发现她跟谁有嚼耳根子的习惯后,才试探着送的。
然而在苏麦麦看来,这些鸡蛋可都是好东西呀,纯纯谷物散养走地鸡生的有机蛋。
苏麦麦摘下遮阳的草帽,连忙起身道:“马嫂子太客气了,你家这么好的蛋我怎能白拿,我按市价算给你。”
眼下鸡蛋一斤市价一块二毛
钱,篮子里大约二十颗鸡蛋,两斤多一点重量。苏麦麦起身回屋里,给马妹花递来三块五毛钱。
平时低价批发给摊贩这些差不多就一块二三毛,马妹花怎么说都不肯收:“我这些鸡每天能收几颗蛋,自己都吃不过来,拿去集市批发也卖不了这个价,这钱不能收。”
苏麦麦笑答道:“我还想以后常问你买呢,马嫂子要是不收钱,我就不好意思要这蛋了,今后也不问你家买了。”
见苏麦麦执意要给,不仅不嫌弃,还那么识货夸自己蛋好。马妹花深受感动,她一狠心,豁出去说道:“这样吧,这次的蛋算我送你的新婚礼,你先收下,之后的再拿钱买。要是不介意的话,你能把那天煮茶叶蛋的方法教我下吗?”
她忽地变扭捏起来:“我、我家老廖啊,那天吃着嘴惦记上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就催着我来向你讨教个方法。”
(咳咳,正在一团写文件的廖政委猛地一声咳嗽: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你每天睡前都要咕叨好几遍?)
苏麦麦乐于分享苏奶奶的茶叶蛋技艺,便说:“可以啊,这简单,我给你写张条子,把方法写上。”
转身回房拿了本子,写下材料、步骤和焖煮时长,撕下来递给马妹花:“第一次我教你怎么操作,之后你多练几次就能熟练了。”
马妹花的好感度更加了,接过纸张一看:“行,我这就去准备,在老廖回来之前就给他煮上。”
她是个农村没读过书的妇女,来部队这几年在廖政委的督促下,学了不少报纸上的字。苏麦麦娟娟流畅的字迹她一看就能懂,话毕,推了自行车便往部队的供销店方向去。
苏麦麦心想:好像也不是洗衣池八卦的那样,看起来对廖政委挺好的嘛。
斜对处的平房屋顶上,柳淑芳和周枣花正半弯着腰,藏在一道晒笤后面探头探脑。住这套平房的孟嫂子尚且一懵一懵的,还没从柳淑芳刚才说的“糖衣炮弹”中回过神来。
柳淑芳看着苏麦麦买下马妹花的蛋,又给马妹花一张条子出去办事,顿时握紧了拳头。
对周枣花和孟嫂子低语道:“收买被边缘化的人群,给钱贿赂,递纸条对外传递暗号,全中了!……还说这小苏姑娘没问题,那就是执迷不悟矢口抵赖。”
周枣花也很震惊,昨天和苏麦麦从市里一道坐车回驻地,路上瞧着她和贺副团夫妻俩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还心里赞叹不已。可经不住柳淑芳刚才反复的一番掘底推敲,细想之下竟也觉得万一有可能呢,那可就害了贺副团长这个精锐干部了。
“书。”她说:“她看的好像是革命历史小说,不像是帝国主义伪装炮弹会做的事啊?”
孟嫂子蓦地回过神来,插嘴道:“听我家男人说过,兵法里好像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啧……高端的炮弹不仅有高端的外貌包装,还有高端的腐蚀手法,专挑驻地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这太可怕了。
这阵子家属院娃们快开学了,一个个都在屋子里快马加鞭奋发赶暑假作业。柳淑芳每天做完三顿饭、洗洗衣服也着实没别的事儿忙,顿时越发觉得自己正在成就一项光荣的任务挑战。
瞅见那边苏麦麦搁下封面熟悉的书,转身回屋倒开水的朴素窈窕背影,柳淑芳咬了咬牙关说:“准备明天实地去打听打听,探查她看的到底是些啥书,你们谁陪我去?”
第23章 第23章她兴奋地问贺衍:“这些……
一会儿,马妹花就按苏麦麦给的纸条,买回来了煮茶叶蛋要用的八角、桂皮、香叶等材料。像老酒、生姜、冰糖、茶叶这些,她原本就常备着了。
眼瞅着挂钟指针到三点多,连忙招呼苏麦麦教她方法,想在廖政委回来之前把东西煮上。
苏麦麦走去马妹花厨房那边,第一步是教她先煮蛋,把洗干净的鸡蛋煮个七八分钟,然后开始熬茶叶卤水。
卤水煮成大约半个小时,煮成后还得学会把蛋壳轻轻敲破,之后就只须放在锅里焖着了。
纸条上已经把每种香料的份量,每个步骤的时长都写清楚了,第一次按部就班操作之后就能熟练起来。
马妹花摊开一把老家寄过来的白晒水煮花生,让苏麦麦边等边吃。
苏麦麦最爱吃这种白晒花生了,淡淡的咸味儿,很有嚼劲,吃了还不口渴。大学住寝室的时候,宿舍里有个妹子丰胸细腰,皮肤奶白,据她说就是从小爱吃白晒花生,话传开去,还在隔壁几个宿舍掀起过一阵吃花生的热潮。
苏麦麦则纯粹就是爱嚼白晒花生的咸糯味儿。
说来马嫂子和廖政委的院子收拾得也挺整齐利索的,东西满满当当,墙上挂的,柜子上摆的,瞧着就是家常过日子的氛围,能看出是个操持家务的好能手。
而先前住在这的宋参谋爱人,在苏麦麦看来应该是个极简主义,家里不怎么开火,家具简单,连墙上挂东西的钩子都没几个。她和贺衍搬进去后,基本不用做卫生。
就是不同的生活观念吧,所以两家才合不来。
苏麦麦属于适应性强的一挂,比较世俗化,有卷的力量,也有吃喝玩乐睡的俗欲,怎么样都能看得入眼。
锅里的茶叶卤水逐渐溢出香味,她查看了下火候,瞧见墙角靠着好几株晾干的花椒枝,枝杈上挂着一串一串的花椒粒。
苏麦麦不免好奇道:“马嫂子很喜欢吃花椒呀?”
“那花椒又麻又涩的,谁爱吃那玩意,是给廖政委补身子的!”头一回家里来客人,马妹花脑袋冲涌着亢奋,随口就是一答。
忽而想起家属院婆娘们背地里议论自己的那些闲话,脸上表情暗暗尴尬。
见苏麦麦没反应,又添补着解释道:“听集市上卖药的老药农说,花椒温补,入肺肾经,我就买回来给他补补。每天都得和生姜一块炖,干脆一口气多买点回来。”
其实马妹花还听那卖药的说,花椒和生姜一起煮水可促进男人生育,而且植物要采集天地自然的精华,吃起来才更能补益。
比如吃凉性的药草就清热解毒,吃热性的就补阳气壮阳,马妹花笃定只要足够壮阳,就一定能够生孩子。
他们夫妻两人都没问题,她自己月月例假准时,更不可能怀不上。所以她就专门去当地农民家里连着花椒枝杈一起买回来,每到炖煮的时候摘一小把,这样就能吸收更多精华了。
但她也自知不好对外头说,怕部队一群婆娘说她迷信。
尤其那个满嘴簧段子的赵晓群,谁知道她能编出什么好话来!
苏麦麦的奶奶注重养生,平常爱煲汤,她跟着奶奶耳濡目染对中药材也有浅显了解。
便笑着说道:“没想到廖政委挺强壮的体格,还是个畏寒忌冷的体质呢。”
廖满仓才不畏寒,他冬天还能冲凉水澡,每次冲完冷不丁地钻进被窝,让马妹花好一通踹。
马妹花听得纳闷,忙问:“这话怎么说的,喝花椒炖水跟畏寒有哪门子关系?”
苏麦麦答说:“花椒虽说温补,不能单独做药,畏寒怕冷、食欲不振的人当药喝还行,普通人喝久了,反而容易虚火上扬,阴虚火旺,用生姜炖就更温燥了,把好好的体质都喝虚了。”
啊,啥?还能壮阳壮虚的?
听得马妹花一阵心虚,她给廖政委吃这个,单纯是为了给他壮阳。那些鹿茸之类的太贵,部队里又不允许铺张奢侈,廖赴延身为团政委就更要以身作则了,马妹花买回来他也不会吃,还得挨他教训,于是就买了这些普通的食材。
但没想把他补得更虚啊,不然老廖家还咋生后代?
她忽然想到,封建社会的昏君好像吃壮阳药吃多了也会变虚的。哎呀嘛,怎么早
没想起来呢!
马妹花连忙紧张道:“那阴虚火旺有哪些表现?这都快吃了大半年了都。”
苏麦麦回忆了一下:“好像就是口干舌燥,心苦气闷,呼吸吃力等等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听我奶奶说过,我们那的老一辈都懂一些基本中医道理。要不你找卫生所的军医问问去?”
马妹花哪里敢去问军医,传开被别人知道了,一不小心就该说成虐杀亲夫了。要不就先赶紧停了,问问老廖有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再说。
等到廖政委下班回屋,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扑鼻的香味,他太知道自家婆娘那厨艺了,不说多难吃,就平平淡淡日复一日。
廖政委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门,直到在大锅灶的烟雾重重中,看到农村泼妇马妹花同志头上别着发卡,嘴角咧着陌生的讨好笑意。还有桌上摘了满满一大碗的花椒粒,他喉头一痛,才恍然进的是自己家门,没进错。
“怎么,今晚要喝这么多?干脆噎死我算了。”廖赴延生无可恋地说道,做好了硬要吃就只有反抗到底的狠决定了。
他在家庭上习惯脾气迁就忍耐,虽出身农村但有学识,一般不跟她计较。要突然对马妹花翻脸,就必须做好准备,顶住她第一嗓子那扯破喉咙的震山吼。
马妹花则殷勤地把花椒粒往橱柜里一搁,擦擦手说:“想哪去了,今后都不用喝了,那玩意确实也没啥效用。我清炖了萝卜汤给你润润肺,这锅里炖的是萝卜,那锅煮的茶叶蛋。”
无事献殷勤。廖政委不说话,按照这婆娘一贯的表现,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果然马妹花自顾自的解释道:“隔壁小苏说这花椒做药是温补的,不能一直补,补过头就补虚了,你最近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她还是很关心丈夫身体的,毕竟部队里工资补贴高,如果吃坏了身体转业复员,那自己就犯大错了!
竟然这落后婆娘还会跟邻居主动打交道了?迈出去了突破的一大步。
廖政委往地上一瞥,发现鸡蛋篮子空了,还有锅里她说的茶叶蛋,那不正是小苏之前煮出的味道吗?
前两天还说不去打听、不送鸡蛋,关她鸟事,这行动起来比谁都利落。
嘁,廖政委就隐隐想笑,但不能这时候点她,不然马妹花准得像爆仗一样蛐蛐一通,然后再次龟缩起来。
他心里暗自感激,还好贺副团一家搬进来,若没有小苏的话,这花椒粒都不知道炖到什么时候。
马妹花又催着问:“说你有哪不舒服的?比如心口苦不苦,喘气吃不吃力,赶紧说。”
其实廖赴延身体很好,三十好几正当头。鸡蛋是食物,每天早上他被马妹花盯着不得不吞,但中药材这类可不能随意喝,得对症下药,所以他经常趁婆娘不注意就泼掉了。
但廖政委还想吓唬吓唬马妹花,让她以后别再听信那些不靠谱的江湖秘方,于是就说道:“你才知道啊,我每天心里苦得喝水都呛喉,再咽几天花椒就快把血烧干了。但你非逼我吃,我也只能豁出去舍命陪君子,大不了身后青灰一扬,给你留一笔抚恤金。”
他说着,一边痛皱眉头捶胸。
“呸,你这张烂嘴,是逮着我心虚故意吓我的吧!”马妹花心里越发虚,佯装凶狠道。
廖政委连忙见好就收,转而去掀锅盖:“你记住现在说的话,之后都不许搞这些虚头巴脑!这茶叶蛋味道怎么闻着怪熟悉的?”
马妹花坦白:“问对面小苏现学的方法,那天不是说我不会吗,我这就给你煮出来。”气汹汹说完,取过他脱下的外套挂了起来。不给廖满仓任何提出质疑的机会。
男人比她小一岁,又是个部队政委,识字有文化,她对这身制服爱护得紧。
*
五点半钟,贺衍也从单位回来了,高大的身躯迈着笔直长腿,一手提个大网兜。
网兜里装着海带干、头水紫菜、海虾和海鱼干、虾米、干贝。眼下八月多正是南方海岛物产丰富的时候,这些都是难得的好货,还有一提子绍兴老酒。
苏麦麦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北疆风清云淡,晾衣服干得特别快,上午晒的,到傍晚就差不多干了。她挂到屋檐下继续晾着,免得入夜被露水打着。
看见贺衍提东西回来,苏麦麦上前接过,刚接过手就闻到了浓浓的海鲜味,都把她闻馋了。
她兴奋地问贺衍:“这些宝贝从哪来的?”
晓得她是个吃货小馋猫,男人绿色的军装挺拔,噙唇轻语:“老家在海岛的战友休假回来,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刚结束婚假上班,一整天没见,回来看见女人垫着软布鞋,小腰细细的站在院子里等自己,他还怪想念的。大佬俊冷的脸庞浮现出连自己都陌生的柔和。
苏麦麦脸蛋泛红,心悸悸地跳动,故作镇定地应道:“那今晚又能改善伙食了。”
勤务员陈建勇也来了,贺衍从炊事班借了辆三轮车,一起推着两个旧铁架子回来。
说旧其实还不算多旧,只是团部统一替换成新发的一批了,旧的贺衍就跟后勤折价买回来。一个是带门的三层铁柜子,一个是四层的铁架,够放很多东西。
陈建勇漾着笑,看到苏麦麦站在院子里等贺副团下班,还给他把衣服都洗了。陈建勇感觉就跟肩上卸了重担一样,比自己结婚都高兴,之后再见到老首长和彭老师,不怕再有那股泰山般的压力了。
他心想,贺副团这个婚结得真的好啊真的妙,难怪他那张千年冰霜的脸上,都能隐约挂着笑弧了。
陈建勇乐呵呵地打招呼道:“小苏嫂子好,在等我们贺副团长回家来?”
部队里不管认识不认识的,看见已结婚的女同志都唤嫂子。
苏麦麦刚来还不习惯,这几天走在家属院,路上随便个战士都会礼貌地问声“嫂子好”,她也就适应了。
苏麦麦弯起眉眼,答他道:“是建勇来了,辛苦你跑一趟。”把贺衍的东西接过来,让他匀出手去搬架子。
贺衍默默有点吃味,觉得苏麦麦和别人说话自然又温柔,就算对陈建勇都比过与自己热络,与他说话却客气得好像同志间的套路。
但知她还在考察自己,只得又把这种酸意按捺下去了。
偏偏陈建勇一边抬架子,一边还兴冲冲回应道:“不辛苦,给小苏嫂子帮忙心里美!”
第24章 第24章大家小家都要兼顾!
今天下午陈建勇还接了彭老师打来的电话。
知道贺衍结束婚假开始上班,明天又要去九旅出差,彭老师下午便从乌市总军区大院拨来了电话。
电话先是陈建勇接通的,陈建勇照例问了声好,彭老师在电话里夸他工作认真尽责,说等他下次到乌市时,让姜阿姨给他做红烧鱼吃。
又问了他一些儿媳妇小苏的情况,比如相处得如何,贺衍有没欺负她,平时对她冷不冷凶不凶之类的。
陈建勇自然实话实说,答道:“苏嫂子性格好,和气大方,见人就笑,他们相处可贴心了。贺副团坐在办公室里,嘴角都挂着笑意呢。”至于贺副团有没欺负人家,有些事儿陈建勇也不知道算不算,这些是不能说的。
听得彭老师那边放心不已,让他去把老四贺衍喊过来接电话。
贺衍走到电话机旁,魁梧的身躯靠在桌台面,叫了声:“妈,什么事?”
彭老师舒心地笑道,收到小麦送的丝巾了,颜色搭配得好,这个季节系着正合适。钢笔老爷子也很喜欢,藏到办公桌抽屉里放着呢。小苏真是个有心的姑娘,我们做长辈的还没见到人,她就准备了这么贴切的礼物。
因想到老四一贯冷漠严肃,专注部队心无二用的行事态度,彭老师又特地叮嘱贺衍,必须对小苏再好点,人家小姑娘刚来北疆不习惯,日常应多关照体贴,别只顾忙工作,忽略了家庭生活。老爷子也提点说,结婚就不是单过了,是个军人就要肩负起责任,心里多装些份量。
贺政委总是对这个英隽清朗的小儿子过于严厉,明明把人三口之家的结婚照,搁在了书桌正后面的柜子里,嘴上还要极苛刻地表达不满意。
好在贺衍已经身经百炼,他启口淡道:“这些我都清楚,妈就不用操心了,你和爸
多注意身体。”
贺政委听到儿子提及他,终于便抢过彭老师的话筒,考问了一些联合战术演练的情况。
两周后的六旅、九旅和十一旅联合演练,总军区非常重视,而这次的战略指导是由贺衍领头负责的。老爷子私下甚觉骄傲,开会时听到老伙计们夸赞贺衍的话,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一点风吹草动都关注。
贺衍与贺政委之间虽父子如冰,就算没有太多情绪表露,但态度是上下级一般谦逊的,把父亲所问的都逐一解答了。
贺政委满意地递出话筒,最后点一句:“以结束后的演练报告作为最终评定。另外,大家小家都要兼顾!”
彭老师便接着感慨起来:“听你二姐贺涵回来谈起这事儿,没想到真是有缘分的。刚巧住的就是一个宾馆,不爱亲近人的贺昀见面就粘上人家小苏了,缠着要讲故事,一有空就想下楼去找她。你说这几年给你介绍过的女同志,哪个让贺昀这么亲昵的?”
彭老师本来还寻思,以自家老四那冰川般的作风,倘若能找到合适的姑娘结婚,就算姑娘不同意一块儿生活,把小昀留给自己带也可以。没想到竟能相处得和睦融融,贺昀回到乌市后念叨了小麦妈妈许久。
再说到这么好一个姑娘,差点因为自己心梗住院而退婚,彭老师就后怕不已。直怪贺衍不提前说明,没准提前说了,她都不发心梗了。这次多亏了老三贺钊和周茜两口子,提醒家里安排人去亲自见见姑娘,才挽留住了这桩亲事,还得是兄弟之间互相了解啊。
贺衍心下冷笑,老三分明就是想拆台,三哥跟三嫂一贯兴风作浪,哪回不是把小事闹大,非搞得老爷子与自己怒发冲冠水火不容的。
贺衍就说:“你让老三消停消停点,军用机场那么忙,别总惦记着我这点事。”
“老四诶,怎么说你三哥呢,小时候不对付,大了还这样!你爸叫你一个月之后战略演练结束,必须带小苏回乌市一趟。”彭老师传达了老政委的指令,然后挂断了电话。
勤务员陈建勇在门外适时探了个头,刚想躲起来,贺衍喊住他问:“刚才都跟我妈说什么了?”
陈建勇瞒不住,只得挠头说:“就讲了一句,贺副团你结婚后脸上表情都柔和了,嘴角不自觉挂着笑。”
贺衍高大身躯笼罩着阴影,严肃道:“我有吗?今后在老人家面前注意言辞规范!”
陈建勇胆大豁出去:“你自己拿镜子照照就知道了,这个婚你结的满意与否,我可编不出假的来骗长辈。”
刷地就跑掉了,揶揄贺衍上次扯谎说准备结婚的事来着。
贺衍站去军容镜前整理军纪扣,分明就是那张冷峻的面孔,怎么竟觉得嘴角是真有点笑弧。
一定是先入为主了,他正色坐下来办公。
忽而又瞥见陈建勇探出的脑袋,小伙子用手指托了托唇线。贺衍侧过头狠瞪了他一眼,吓得陈建勇赶忙溜走了。
这会儿站在家属区的院子里,把铁架子搬进储物屋,陈建勇笑着对苏麦麦说道:“彭老师下午打电话来,还专门过问了小苏嫂子呢,让我转达问候,不许贺副团长欺负着你!”
贺衍不让他再说更多了,就想办法把他轰出去:“今晚团部食堂加餐,有你最惦记的那道红烧排骨,还不快去,去晚被抢光了。”
这群战士一旦遇着啥新鲜事,就爱传播些有的没的闲话。刚才下班前,四团雷团长忽然走过来,拍拍贺衍的肩膀说:“可以啊贺副,平时对个人大事漠不关心,突然结了婚表现得异常突出!”
雷团长比贺衍大将近十岁,两人搭档几年,工作上配合默契。尤其身为副团长的贺衍,在战略规划、部队训练和管理,还有与上级的沟通方面都能力卓越,让雷团长日常工作如虎添翼,因此说话时经常流露出老大哥的亲切感。
贺衍刚开始不明所以,只问发生了什么?
雷团长眨眼说:“还装糊涂啊,你家小苏同志都当场承认了,说你接连几晚上整活,没容人歇过。放心好了,咱们驻地哪个战友结婚没被调侃过,年轻干部别谦虚!”说着又拍拍贺衍的肩膀走了。
贺衍在路上一问陈建勇,好家伙,原来是团里的一名士官,上午去洗衣池那边接了半瓶水,听见家属们正在议论,说贺副团喜欢极了小苏嫂子,两口子到晚上就轮流洗澡回屋。最关键是,苏嫂子竟然还落落大方亲口印证了,把个士官听得一整个脸庞刷红的就紧忙撤了。
贺衍便有些无语,他与苏麦麦结婚这几日,最近的一次距离就是那天把他当抱枕蹭了一夜,之后就一直保持所谓的“安全距离”。
竟然说他“贺衍同志能干,哪方面都挺好,会体贴照顾人。”
……她对自己客套,对外却是分外热烈。
但这事儿贺衍还不好不承认,毕竟已经结婚了,正常夫妻都会有也都该做的事,他便只得任随他们说去了。
贺衍可不许陈建勇脑袋一冲动发懵,再当着苏麦麦说出些什么话来。
陈建勇最爱吃的菜系便是红烧了,一听说有红烧排骨,口水就直往外涌。团里那群兄弟吃饭狼吞虎咽的,去晚真没了!
听到贺副团提醒,果然跟火烧屁股似的,蹬着三轮车就往团部的食堂飞赶。
苏麦麦端着茶水走出来,正想邀请陈建勇留下吃晚饭,她今晚原本准备做一道拿手的红烧肉,再加上贺衍临时提回来的海货,又能加餐了,结果抬头一看只剩下一阵风。
苏麦麦问贺衍道:“人呢,怎么这就走了?还想留他吃饭呢。”
贺衍低头,看她手里仅握一只茶杯,魁梧的身躯稍俯:“只有他的,没有给我的?”
苏麦麦仰起下颌,望见男人深锐的长眸里某种执着,抿了唇解释道:“你是自己人,又不是客人。”
好吧,话听得贺衍刚才那稍纵而逝的酸意就彻底不见了。一天没见,发现她今天穿的又是初次遇见时的一套白衬衣黑裤子,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两人在储物间里调整了下铁架子的位置,然后把一些需要干燥储存的东西都给搁了进去。厨房里能用来放东西的柜子本来就不多,把东西搬去后顿时宽敞了不少。
晚饭苏麦麦就用海虾干,做了一盘海虾焖豆腐。把切成薄片的紫茎蒜苗和葱头撒进锅里,与鲜橙色的海虾干一起爆炒出油汁,等到海鲜味满溢时,再放入老豆腐加水焖煮,出锅后只见整盘豆腐鲜香四溢,色泽鲜翠诱人。
再有一道用五花肉和葱、姜、八角、桂皮,加上半碗绍兴老酒煮出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香甜松软,入口即化。
又拌了一盘绿色的小青菜,蒸了红豆米饭。入夜六点多钟,厨房里的白炽灯打出澄亮的光芒,苏麦麦和贺衍在脸盆里净净手,两口子的晚饭就开动了。
今晚正好风向往这边过,前所未闻的奇异菜香味便顺着窗户往外飘散,不仅飘到了院子里,还被风吹得飘到了更远处。
首先就把对门的马妹花和廖政委香迷糊住了,好在两人事先煮了茶叶蛋,还不至于互相干瞪眼子。
嗯哼。廖政委咳咳嗓,低头望着桌上的馒头夹菜:“不错不错,蛋煮的不错,再接再励。”
阁老子的,竟然这廖满仓还懂得表扬人。马妹花别扭得,在桌子底下狠踹了他一脚。踹完又心虚,今晚开始先不用交粮了,等吃花椒粒补过头的虚火去了再说。
其他家院里也闻到了这出奇的香味,正在扒饭的娃们舔唇咂嘴地问家长:“是什么这么香啊?”“老香了!从明天起,我也要吃这种味道的饭菜!”
还有男人咕叨说:“瞅瞅人家,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嫂子们不甘心,一叶扇子拍过去,有的
吃就不错了,还挑剔上来!嘴上这么说,自己也实在馋得不行。
孟嫂子离得近,就顺着香味往院墙下找着,走到廖政委家的厨房墙外,终于闻见了这两天一直飘香的卤水味。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些香气扑鼻的饭菜竟然是从马妹花窗户飘出的!不对啊,家属大院谁不知道各家那点能耐,莫非马大巫是被什么点化了,怎就突然开了窍?
孟嫂子猛地想起白天在屋顶上,看到疑似糖衣炮弹的小苏给马妹花递出过条子,心口一紧,连忙奔着柳淑芳的家里去了。
第25章 第25章她这算吃了大佬的豆腐吗……
四方的饭桌上三盘菜、两碗饭,苏麦麦吃得正香呢,俨然不知道香味飘出多远。
贺衍吃饭讲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狼吞虎咽,实则速度快。一会儿苏麦麦就见他吃完了一碗,又起身去添了一碗,修长身躯坐到凳子上,夹起一筷子海虾焖豆腐。
去火车站的路上听二姐贺涵说过,他在总军区大院生活长大,吃着姜阿姨做的饭菜,对食物口味也精细,只是在部队工作忙顾不上了。
苏麦麦就好笑地用筷子碰碰碗边:“好吃吗,我的厨艺,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贺衍平日在团部食堂吃饭只叫“管饱肚子”,今晚这样的才叫“用饭”。
他庆幸刚才把陈建勇打发了,否则眼前这一盘香气四溢的红烧肉根本放不了五分钟。
男人隽朗眉峰微挑,他冷冽严肃惯了,忽然竟有些局促,沉声道:“你做的我都喜欢,能一直吃到是一种幸福。”
白织灯下的军官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英俊容颜看得苏麦麦赏心悦目。
但哪来的一直啊,两年后按剧情大佬就要转业经商离婚了。
苏麦麦咬唇得意道:“说那么远去干什么,做一天吃饭搭子是一天。那今天我做饭,你负责洗碗。”
做饭是乐趣,而洗碗则是麻烦。
贺衍却不苟同,他既然结婚,就愿意付出行动把这样的时间一直复制,直到尽头。
他爽朗道:“好。”瞥见屋檐下晾挂的衣物,又看了看苏麦麦白皙似雪的手腕,说道:“从今后碗都归我洗,衣物也归我洗。有我在的话,这些家务力气活你别干。”
苏麦麦疑惑:“我的衣物也给你洗吗?堂堂贺副团不怕人家笑话,说我使唤你,妻管严?”
贺衍并不把这放在心上,他只希望苏麦麦和自己结婚,过得是舒心惬意的。
淡声应道:“你能帮我洗,我也能给你洗,没规定家务活一定要女同志承担。包括如果你不想做饭,那我们就去吃食堂,别累着自己。”
快看看!谁说的大佬又凶又冷没人情味的,分明是个多么好的顾家老公。工作上能力精锐,不代表在家不优秀啊。
“看来我选了个好男人了,辛苦贺衍同志。”苏麦麦便顺水推舟地卖起了乖。
吃饱餍足的她拿起下午看的小说,横在藤椅上一躺。
那天和二姐贺涵在市里买结婚用品时,她顺便也买了几本厚厚的小说,用来消磨时间用。
三本革命历史小说,四本众所周知的世界名著。名著她初中时早就看过了,隔了这么多年内容忘得差不多,正好相当于重新看。革命历史小说是头一回看,竟看得扣人心弦,一看就停不下来。
不过这藤椅和沙发没得比,薄薄的藤编椅背,靠起来还没有人体受力承托。苏麦麦搁了个睡觉的枕头在藤椅上,心里想,周末去拿卫生巾时,顺便再叫周杏花做几个抱枕好了。
她一边看小说,一边用余光瞄着灶台旁魁梧挺拔的男人。
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大佬洗碗也井然有序,白色衬衫袖子挽起来,窄腰长腿,基本不发出什么碗勺磕碰声,但是洗得很熟练。
哪怕不吃不撩,也是真养眼啊,看得苏麦麦都快要打瞌睡了。
忽而被贺衍发现自己在偷瞄,她又故作正经地清清嗓子转去了另一边。
贺衍凛眉笑,瞥见女人窝在藤椅上,像一只卷成圈圈的小猫,他的目光便轻易不舍移开。
苏麦麦这身材就纯粹看着瘦,实际柔柔肉肉的,穿上纯棉睡衣后更是圆圈的一团,很让人莫名有种掐掐捻捻的欲。
贺衍克制着自从遇见她之后,就经常从胸腔涌起的灼燥,沉声提醒她:“今晚澡堂子开放,要去洗澡吗?”
去啊,做了红烧肉,感觉身上一股饭菜味儿,苏麦麦正打算冲澡呢。
她迅速地翻身爬起。
两人便各自拿了脸盆、毛巾、香皂和替换的衣物,往家属院的澡堂方向出发了。
澡堂一般从下午五点钟开到晚上九点关门,这会儿七点刚过,已经有不少人家洗完了在往回走。
苏麦麦白天在洗衣池唠过嗑,脸熟的嫂子就多了起来,路过身边熟络地打招呼道:“贺副团和小苏也去啊?”
“瞧你们,小两口走哪都形影不离的。”
个个笑容里透出一股暧昧的气氛。
苏麦麦自然心知肚明,那是因为她默认他们已做真夫妻了。但她仰起头往旁边的贺衍看去,发现男人熠熠的眸光底下似也藏着了然。
苏麦麦就干脆明说道:“白天她们调侃你喜欢我,我擅自承认了,还夸了你能干负责,体贴照顾人。你不介意吧?”
贺衍在部队待久了,知道刚结婚的战友都难免会被调侃,他倒是没什么。
只听到苏麦麦大方泰然地说出自己喜欢她,便不自觉地深凝了她一眼。却看到她神色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
他目光敛沉,发问:“就只说了这?听着是实话。”
什么意思,哪句是实话,莫非他指的是他喜欢自己?
苏麦麦紧忙拨动心绪,吞吐道:“还承认了你接连几个晚上整活……”
咳,虽然已从陈建勇嘴里听说,但被苏麦麦这样直白地形容出口,贺衍还是猛地一呛。
他应道:“你夸我能干,他们就能想到别处能干去了。你不介意的话就无碍。”
苏麦麦可没说介不介意,她只是觉得与其被发现假结婚,还不如认为是真夫妻更方便。
“也不算介意,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麦麦脸颊泛起红晕,两人对望了一眼又错开视线。
二团团长媳妇苗素莲带着十一岁的闺女,还有外甥女姚红霞,也从另一条道上往这边走过来。
苗素莲先让陈团长带八岁的二儿子去洗完澡回来,在家照顾还未满周岁的老三,自己这才又带着大闺女和姚红霞再来。
姚红霞穿着一条向日葵花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抬眼瞥见对面自己朝思暮想的年轻军官,心口便是收紧。
再看见只穿白色栀子花底衬衫黑布裤的苏麦麦,不知道为什么,穿得这么朴素的苏麦麦看着都能和贺副团那么搭。
姚红霞润了润唇上的口红,然后露出笑脸迎上前来:“麦麦姐好巧呀,你也去洗澡?”又特地顿了一顿,转向贺衍:“贺副团长好。”
贺衍对姚红霞没多大印象,陈团长虽然提过一次,后面他就抛之脑后了。家属院他在结婚之前也几乎很少来。
他回了一句“你好”,见苏麦麦有伙伴儿,就对她温和道:“那你们一块,我先过去了!”
男澡堂在女澡堂子的对面一座。
苏麦麦点头。
姚红霞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往左边的大门拐进去。
澡堂里是一个长条形的砖房,四排花洒,谁要洗就站在花洒底下,自己把开关拧开,热水就洒了下来。
雾气氤氲的室内都是女人们在谈笑,苏麦麦是南方人,从没进过澡堂,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下意识地兜着掩着。一会儿看大家都在各顾各,就放松开来了。
嫂子们也只是透过雾气,时而往她这边瞅上几眼,露出“哟,贺副团家的媳妇儿这身段叫好”的喟叹。
倒是姚红霞,自己在旁边的花洒洗着,下意识却总往苏麦麦的这边瞥。苏麦麦乌黑的长发在水龙头下撒开,眼角的一颗褐色小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莫名显得娇憨妩媚,姚红霞几次忍不住瞥。
看苏麦麦果然用的只是普通的上沪牌椰子香皂,姚红霞就记在了心里。
从澡堂子出来,贺衍已经洗好等在外面了。男人高大的身躯穿着制式白衬衣,挺展地站在空地上,燃了支香烟,看见苏麦麦过来,顺手就在指尖掐灭掉了。
姚红霞还黏着苏麦麦一起走,苗素莲在对面委实都看不下去。她亲姐的亲闺女,苗素莲还能看不穿姚红霞心里想的是什么?
痴怔了都。
出来洗个澡还要化几遍口红!
贺副团要能钟意你,当初老陈想介绍时早就表态了。眼下苏麦麦被柳淑芳怀疑身份,最好先别和她扯得太频繁,就算想嫁,也得等到贺副团先离了这段婚再说。
苗素莲就在那边喊道:“红霞,红霞你过来,你带着大妹一起走。我得先赶回去,出来这么久,怕老三肚子饿见不着我该哭了!”
姚红霞只得不情不愿地过去牵起表妹陈蔷。
洗完澡散步回去,八点多钟的北疆开始有了入夜的黑朦感,天空中的月亮近得就像挂在树梢上一样,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得着了。
在昏暗中的白杨树下,各院的灯泡黄澄澄的透出亮光,人们往来穿梭着,有穿各色衣物的家属孩子,还有挺括的绿色军服。听着耳边热络的招呼声,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真实感。
苏麦麦眼中露出新鲜的诧异和陶醉。
贺衍低头窥去,望见女人刚洗完澡出来的脸颊,肌肤莹白柔嫩中泛着粉。他莫名深受触动,就牵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能喜欢这里就好。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四处看看,满足你游览疆省的愿望。”
怎知苏麦麦尚在陶醉之中,被男人孔武臂膀一托,就轻盈托去了他怀里。他本是稍倾身,苏麦麦乍然仰起头,嘴唇便擦过贺衍的下唇,严严实地在他唇上触划过。这就好像亲了他一口,空气一下子凝顿住了。
苏麦麦糗极了,她这算吃了大佬的豆腐吗?千万别是什么初吻呐!
察觉某人一瞬臂力加重,她的手被攥着抽不开,只得迅速地润了润唇,岔开注意说:“没事。你忙你的工作要紧,有空了再说。”
这却是贺衍非正式意义上的初吻,女人的红唇柔软无比,带着馨香味儿迅速划过的一刹那,那无可言喻的悸动就遁入了他冰冷的心底。
这下有事了。贺衍在心底默然腹诽。
结婚后的正式夫妻可以牵手了,他牵住就没放开过。
苏麦麦的确挺喜欢北疆的人文,尤其是在这里,还能体会质朴积极的军旅生活。她任由贺衍牵住算了,但因着男人粗粝的手掌,而痒痒的在他掌心里磨了磨。
“贺衍,你手掌怎这么粗糙啊。”路上,苏麦麦问道。
贺衍直言不讳:“十七岁就当兵上部队了,拿过枪打过仗。”
*
晚上睡觉,苏麦麦换了一件套头的睡衣,又把之前大红色的结婚被套换下来,换成了八十年代流行的纯棉国民老床单。浅蓝色印着简单花草的图案,这种床单又厚又耐磨,睡着还舒服。
她把多余的一颗枕头搁在中间,贺衍瞧着怎的忽然不自在。
经过这几天,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只要苏麦麦不主动提出,他便不会再往别的方面想。
男人凝着苏麦麦忙里忙外的动作,便道:“之后别放了,我说过不介意被你抱,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放着个枕头睡不舒服。”
苏麦麦也觉得不舒服,这时候的炕宽度不到一米八,再搁个大枕头,感觉翻身的空间都被限制了。
再而且,她每天早上醒来其实都还搭着半条腿在贺衍那边呢,搁枕头跟没搁枕头并无太大区别。
但她望着贺衍魁梧的身躯,这男人看着瘦,其实全身肌腱硬朗,体格健壮。苏麦麦只要一想起新婚夜某个瞬间估测过的数值,就觉得自己还是别煎熬那点儿薄弱的道德与意志了。
大佬不会做什么,可她忍不住馋啊。在没有TT计生保护的情况下,这种馋就是考验道心。
尤其大佬还这般克己自律、豁达坦荡,苏麦麦若再心怀不轨,可就太那什么了。
她就还是把枕头隔着,应道:“就放着吧,我介意抱住你。”
还是不愿意与他亲近,都向她承诺过不会逾界……
贺衍容色微沉,稍许落寞,然后淡哂地扯了电灯线。
……
清早起来,苏麦麦却踢飞了枕头,发现自己整个儿埋进了贺衍的胸膛里。
她思来想去都琢磨不透,她是哪里飞出的一脚把枕头踢地上了。但看着贺衍随意她四俯八叉地扑在他身上,正气凛冽地巍然不动。
她又觉得难为情极了。
不好冒失地抬起头来看他。
昨晚还说介意抱他,结果今早上扑得比什么都紧。两条大腿夹着他硬实的腰腹肌,两只胳膊也扒着他的脖颈……苏麦麦,你的矜持呢?!
“唔,我好像睡得有点过头了。”苏麦麦在贺衍的胸肌上啮了一小口。
贺衍才答“没事,习惯了。”只觉浑身绷紧,紧接着就见女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床溜走了。
贺衍耳际灼烧,低头看着被她留下的细小牙印,唇边掠过一丝冷笑,随后也穿了军装起来。
——抱他的才是真实的她自己,每天晚上若非贺衍给她拾枕头,苏麦麦都不知踢飞过多少次。昨晚不过存心没给她捡起来、掖回去罢了。
男人一早上憋着未语,从洗衣池那边连续打几趟水,把水缸灌满了。又用自行车驮来四桶搁着给她备用。
简单吃过早饭,他就要出发了。这次是六旅、九旅、十一旅的三旅碰头研讨会,估计要出差一周。贺衍做为主要的战术指导,和三团的季团长,还有庄参谋长,以及三名营级干部一块出发,一共派出两辆车。
出门前,他在镜子前正了正威严的帽檐,提起整理好的军用拉链行李包,对苏麦麦说:“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
苏麦麦假装若无其事,轻拍他领章,落落大方道:“去吧,我吃好喝好睡好等你回来。”
贺衍迈步出门,绕到车副座驾,拉开车门前又望了院子一眼。苏麦麦正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含进嘴里,冲他挥了挥手。
贺衍薄唇一哂,吃货小馋猫,先记着这笔账。
勤务员陈建勇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贺副团才刚分开,这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最近这小子嘴皮子越来越溜,贺衍正想削他,瞥见后座上的季团长和两名干部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按捺住了,应道:“开车。”
第26章 第26章闻一闻都快要堕落了,怎……
爬到床上睡了半小时回笼觉,苏麦麦把屋檐下的衣服挂出去再晾晾,便提着小菜篮子去了驻地的供销店。
供销店大概五六十平米左右,进门的左侧是一排漆着与部队颜色相衬的绿格子玻璃柜和货架,主要卖些日常的生活工业用品和零食,比如肥皂、开水壶、塑料桶、毛巾牙刷、饼干、糖果之类的。
还有几个卖蔬菜肉类水果的台架子,东西不算多,有时会闪现一些新鲜紧俏的货品,得看运气才能恰巧撞见。
比如苏麦麦发现竟然有卖碎散的黑焦糖,她想起自己好久没喝奶茶了,顿时嘴馋得不行。
在这个年代买糖需要凭糖票买,好在票据方面,一直单身的军干部贺衍是很充足的。
听售货员说这黑焦糖是偶尔才进的货,平时没有的,因为价格贵,一斤就要一块六毛钱,比猪腿肉都贵上五毛多了,不知道进货了会不会有人买。
苏麦麦毫不犹豫地叫售货员称了两斤,放着备用。
又买了两把红薯粉条,三斤冻鸡翅,还有半斤鲜豆芽和小葱、香菜等配料。
付过钱后,提着菜篮子去了旁边的报刊亭。
负责报刊亭工作的是个年轻家属,叫汪婷,二十三四岁左右,正怀着个大肚子呢。听说是娘家和婆家都没啥人了,所以就申请来随军了。随军前汪婷是县里的图书馆馆员,后勤部就给她安排了在报刊亭的工作。
苏麦麦买了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妇女文摘、人民文学等几本大众知名的刊物,准备研究研究文章风格,试着投投稿,还能赚点儿稿费存着。
又向汪婷打听报刊的订阅,汪婷说下半年的订阅时间已经过了,明年的订阅还没开始,估计得到十一月份。苏麦麦便暂时搁着了,另外又买上几本解放军的杂志,想了解一下军旅文学。
汪婷见她一口气买这么多本书,还提着一篮子菜,就热心地拿来细绳子,把书摞齐系了个结,方便她路上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