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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你更野 山代王 20587 字 12天前

第51章 第51章 【“同桌。”】

毫厘之隔时, 耳畔,忽然传出连声的手机震动,间歇极短, 在空寂里,像极了一道叫魂的催命符!

“……”

易承瞬间回神,腾地坐起身子。

偏头见许桑还未睁眼、单是皱起眉,心下一松。他伸手越过人, 眼疾手快地捞过内侧枕边亮着屏幕的手机。

“电话。”他哑声喊人。

“嗯?”接过,许桑刚想伸手按关机, 好在及时睁眼, 看清了来电人是“梁意杉”,轻顿:“抱歉。”

“没事。”

反正也没睡着……易承别过眼,心头的猛烈半点没退却。

“许哥,许哥,还好没过零点。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一辈子快乐,永远快乐!”梁意杉在电话那头开单人party。

“……”许桑看了眼时间,“谢谢,挂了。”

“等等等等!!”梁意杉差点被这声“挂了”吓出应激反应,嘴皮子都快擦冒火了地将人呵住:“许哥,你平时也不睡这么早啊?”

“……”许桑看了眼易承,大概是怕扰到人睡觉,坐起来, 轻声说道:“让我。”

“不是什么加密的话,说就行。”易承顺手立起枕头,偏眸看着他, 添了一句:“冷。”

许桑收回曲起的腿:“好。”

“我靠?许哥,你身边有人啊?”梁意杉回味了一遍,“声音还挺好听。不过,你不是每次生日都住在酒店吗?今年十八,不……不——”

许桑听着这前后的衔接,果断打断了他的话:“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说个生日快乐。”梁意杉应该在嗑薯片,牙齿崩得嘎嘎脆响,“还有,我听说你一诊第一的事了,虽然我们距离上山海相隔,没能一起考,但还是要说一句,帅炸了!”

……

抬眼看到书桌上立着的小时钟,看清时间“23:41”——许桑松了口气。

好在梁意杉没阴间作息挑凌晨两点半打电话。

听半天,实在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话题内容,他转到微信上,说了句“有事发消息”,便主动切断电话。

“朋友?”易承看向他,眉间压着股兴致被扰的燥意。

“是。”

想到明天周天,也没有什么紧迫性的事情,许桑索性开了免打扰,背顺着靠上墙,“就是嘈杂了些。”

是有些聒噪,易承心道。

面上,他轻笑了声,“之前学校的?”

“嗯,一直同班。”

回答时,许桑伸手轻按颈侧:他酒量算不上好,但也定然不差。

没料到今晚,一瓶喝着玩的气泡酒,能喝得他脑热。沾床倒头就睡,比被别人两棍子敲晕了还睡得踏实。

“一直?”易承品着这个词,眉皱得深了一分。

“从初中起。”许桑附和着他的严谨。

“关系很好?”

易承看他时,即使光线偏淡,视线仍旧有些失控地黏在他唇上。注意到这一点,他继而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忙别开眼,清了一道嗓子,想撤回。

却不料许桑回答得很快:“还行,能算四分之一个题库。”

易承不解:“题库?”

“嗯,青中日常出卷多,题的质量高。”许桑难得耐心,“我一般找他要题……时间不早了,睡吧?”

易承应声,打横枕头:“好。”

躺下,他主动朝向书桌而眠。

许桑则没急着倒回被子里。

方才接电话时,脑子被吵清醒了,睡意散了个干净。

等了两分钟没酝酿出睡劲,他手指探到枕边,摸出手机,调出题库。点开早前归入“催眠”档的题型,做了几道才躺下-

杨越熟路,闭着眼都能开出二里地。

他把着方向盘,眼睛却黏在易承身上。岁月不饶人,年近半百的他,总算是有了年轻人叫嚷着“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情绪,结果这小子上来就是连轴哈欠炮轰!

他登时转为瞪人:“昨晚偷牛去了,困成这样?”

“嗯。”易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扒着安全带,头枕靠在车窗处,也没管什么安不安全礼不礼仪,声音飘着:“杨叔,到了叫我。”

“你,”杨越多看了他几眼,“这是一晚上没睡啊!”

“嗯。”应完,易承随同意识往沉处倾倒。

杨越小声嘀咕:“这是在搞什么……”

等把货运到“一个水果店”,易承才总算精神过来。捯饬完清货摆货的一大堆子事,他伸懒腰,正靠着柜台准备睁着眼小憩,就见戚姨踏了只脚进门。

他站直,喊人:“戚姨。”

“承小子!”戚英提着袋热乎乎的馒头,“有多久没见了,想姨没?先来尝口馒头,回个味儿!”

“好。”易承擦干净手,从袋子里捞了个软白的馒头。塞嘴里,咽下一口后,眼里弯出笑意:“一如既往的好吃!”

“那是自然。”戚英照旧把吃食放柜台上,见杨越在外头瞎忙活,拍拍凳子坐下来,“承小子,最近如何啊?”

“挺好。”

“好个屁。”戚英将人看了几眼,“人都瘦了,最近累坏了吧?”

易承笑笑不说话,手顺着从袋子里摸了块馒头,塞嘴里,慢吞吞嚼着。

“害,瞧我这,大清早的!”戚英见状,转了话题,“你家秋秋呢?这个点儿了,不接来吃早饭?”

“哦——”说到秋秋,被睡意夺了神智的易承,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两个人。

他一骨碌咽了馒头,正想往家里打个电话,裤兜里的手机就响铃了。他轻挑眉,看了眼备注,勾唇笑道:“早安。”

许桑“嗯”了一声,“秋秋找你。”

“大概率是饿了。”易承估摸着时间,平时差不多都接人来店里啃食早点了。他轻顿,“能拜托你把人带到水果店吗?”

许桑手机放在一旁的,穿上随手带来的校服外套后,回应:“好。”

戚英在旁看着闲趣儿,本来每天问秋秋早问秋秋好的,话题单一,她没想多嘴问的。

但今儿个看易承那笑容,甜得蜜蜂来了高低都得叮两口,没忍住好奇打电话的是谁:“家里来人了?”

“同——”易承中途转了话术,“朋友。”

“新朋友?”戚英听出些语气里的不同来,朝人挨近了些,打听,“承小子,莫不是谈恋爱了?”

“……”易承迅速回绝:“戚姨,你想多了。”

“反应这么大?”戚英笑得像收了一箩筐的八卦头条,满载而归喜上眉梢,她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多半有情况。”

“不过你都这么大人了,动心也正常,又不是敲木鱼的和尚,偶尔得开荤——”

再听就没有尽头了,易承紧急避险,借扶着腰进来的杨越当幌子,“杨叔,我帮你抬箱子!”

“嘿哟,还害羞了。”戚英摇摇头,从板凳上站起来,笑哈哈地吆喝:“你们先忙着,我去前头买点豆浆油条,免得人来了没吃的。”-

近中午时,易承坐到躺椅里,把刚顺过来的校服摊开,蒙着脸补觉。

店里中午人流极少,金光闪闪却温度近无的阳光落至店内,只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温暖。

戚英用牙齿暴力剔着甘蔗,往塑料口袋里吐残渣时,有意无意、隔两秒就去瞟许桑。

“哎哟……”她滋滋两声,咀着汁水,往前,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二郎腿的支点处,心里直犯嘀咕:承小子的新朋友,看着聪明,长相也标致,就是话少了点。

得诈一诈。

想着,她一口啐了甘蔗渣,一手提溜着木板凳、欠身两脚小碎布前迈地挪到他身边,喊道:“小帅哥。”

许桑正看着题,听到声音时,眼前这人姿势壮硕得都快骑他身上了。

他微愣,记得易承跟他介绍过,喊人:“戚姨。”

“诶!”戚英笑呵呵地上前,之前每中午都是她守店,两个男人,一大一小,一个睡里面一个睡家里……半天不说话都憋得慌,她连忙问道:“你是承小子新交的朋友?”

许桑暗暗往后退了小步,按灭手机屏幕,“嗯。”

“还真是少见。”戚英越看越满意,见他一件普通黑色卫衣都穿出定制款的气质,忙追着捧:“你这气质,别致,不像南城能出的人!你跟承小子同校还是同班啊?”

许桑指尖轻擦着手机一侧,“同桌。”

“那感情好啊!”戚英挺直了背,“承小子,我看着长大的!他光屁股到处跑的时候,我还抱过呢。”

“……”许桑顿了毫秒,怕话题烈马脱缰,试图主导话题走向,“易承——”

话才开了头,戚英就截胡了。

“承小子啊,我了解。”她努嘴,“他是个顶好的孩子。手脚麻利,从小就能干;脑子聪明,嘛事一教就会。”

许桑抬眼,兴趣忽地被提起了些,他安静听着。

“要不是出了些变故,说不定是咱南城最厉害的年轻人。”她惋惜了一瞬,又继而高扬:“我和你杨叔都觉得,承小子很有生意头脑……给你讲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许桑听得认真:“嗯。”

“承小子的第一桶金,顶我和老杨守废品店一年赚的钱。”戚英说得得意,好似口中的“小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出了朝昏区,咱南城还是有片有钱人的,当时,承小子总爱在饭店里转悠。我当时还纳闷,平时不贪吃一孩子啊,怎么尽往饭店钻。”

“哪知后来,他同老板谈妥了,每天放学专门去收人家不要的鸡屁股,哈哈,没错,就是鸡屁股,也没人吃,所以一两块钱每次收十几斤……后来他又去那种肉店,你知道每次绞肉,都有些肉沫子,他混熟了后,也把那些收了回来。是不是前前后后有些迷惑?”

忽然被出了道题,许桑默了一秒,思考后回道:“还好。是要简单加工再售?”

“嘿哟!”戚英啪地拍了一掌,“你这脑瓜子怎么这么聪明!承小子整完这些,不知道当时跟谁一起弄的,反正做成了那种狗零食。卖出去,那利润高的啊……我和老杨,废品店都能开倒闭的人,要不是有他,这水果店八成也得倒,哈哈哈……”

许桑听着听着,脑中泛起小几岁的易承模样。

他轻挑眉,笑着,忽而就见易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长腿一前一后交错着倚门。

此时正望着他,歪头笑。

第52章 第52章 【“你没心没肺,有屁的感受……

“戚姨, 这是说我什么坏话呢。”易承朝许桑轻抬下巴,而后步调轻快地走过来,蹭着他的板凳一端, 坐下。

“说你能干呢。”戚英又啃起甘蔗来,笑,“这不,让你朋友多了解了解你。”

“那谢谢姨。”易承笑着, 将臂间搭着的校服展开,披到了许桑身上, 撤手时耳语:“衣服好香。”

“……”许桑暗暗给了他一脚-

按学校要求, 周天晚上的晚自习为收假时间——没有理由,说是学校领导出去逛了逛市重点中学,被燃到了。

然后就全面复制粘贴,美其名曰:“虚心学习、逐一效仿。”

“去吧,去吧,店我和你杨叔来收。”戚英抓着一把顺来的葱, 抬手扫了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辛苦戚姨!”易承站原地痞里痞气敬了个礼,便转身同许桑往学校里走-

“好陌生啊,第一次看到星期七、下午十八点三十七分二十七,不,二十九秒的南城附中理一班教室!跟特么末世星期八一样恐怖!”

“原来在市重点中学上课是这个亚子,开眼了我。”

“不是我就想不通了, 这不就是没有重点高中命,一身重点高中病吗?”

“作业做没?哪个亲亲宝贝借我抄一下呀!”

……

到理一班教室时,喧闹声中, 吕丁扭头,正想跟许桑说些什么,就见他易哥跟着许桑神同步地坐下,不知道聊了什么,上扬的嘴角还没压下去。

“!”他一惊:“易哥,你俩一起来的?”

易承把板凳往后挪了些,反问:“不然?”

“还挺吓人。”吕丁拍拍胸脯,“我以为许哥迟到了……有种坏学生把好学生带偏了的感觉!”

易承皱了下眉,回骂:“你没心没肺,有屁的感受。”

“……害。”吕丁说不过他,转而笑吟吟地去寻许桑,“许哥,你数学卷子借我抄抄呗?”

许桑淡淡回复:“没带。”

他周末只回家坐了几分钟,其余时间都跟易承混在一起。甭提作不作业,书包丢哪的都忘了。

纯·空手而来。

“?”吕丁不可思议地伸长脖子,“呜呜……许哥,这话说的,你现在是跟易哥一个阵营的吗?”

没等许桑回复,易承打了个响指,笑说:“那自然,我同桌。”

许桑看了他一眼,懒得反驳。

“……”看着这二俩眉来眼去,吕丁默默撤回了眼,刚转身,就见赵鸿途眉都皱成苦行僧了,好奇问道:“鸿途,你不会也忘带作业了吧?”

“人忘了也不能忘作业啊。”赵鸿途脱口而出一句口头禅。

说完,就把眼镜摘下来,还捋了把头发,而后直接把整个脑袋都探进桌肚。

乱拱。

“!”吕丁连惊,“我操啊,你干嘛?别他妈想不开啊!”

他这一嗓子,十里八乡的人都往这边看来。

赵鸿途匆匆扯出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结巴了:“我,我奖学金丢,丢了……”

“丢钱了?”吕丁愣了一下,“你再找找?”

“找十多分钟了。”赵鸿途委屈地把已经搬空的桌肚转向吕丁,“钱袋子都没找到。”

“啊?”陈慢才来,放下书包就走上讲台,问:“有哪位同学看到赵鸿途的奖学金了吗?”

他这话一落,教室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在看嘛。半分钟后,有人举起手。

陈慢和赵鸿途同时眼前一亮。

下一秒,那同学说:“陈班,我的好像也不见了,虽然只有50块!”

“……”两人沉默。

“诶?我二班的朋友说,他班那个第一,周六光顾着回家了,忘把钱拿回去,好像也没找着?”

“嗯?蟑螂还喜欢钱?”

“进贼了,不是吧?”

“是的,同学们,咱学校真进贼了。”徐富往讲台上一站,就是一条死活合不了规矩的兵!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最后一排,“许桑,你的钱还在吗?”

许桑越过突击一样层层叠叠落他身上的几十道视线,回答:“在。”

“哎哟,那就好!”徐富一拍胸脯,“我刚从其他班逛过来,说是丢几十丢几百丢上千的都有,真的是,太猖狂了!”

“我靠,有点刺激啊,兄弟们!”

“我你妈的,上周我爸偷偷给了我两百,没舍得用,屯在书里的。结果一脚进校,天塌了啊!我一块钱都舍不得用,他怎么敢的啊!”

“保安是空气吗?那么多班都被翻空了,居然没反应!”

“不查监控吗?我,我虽然只丢了两块钱,但蚊子腿它也是肉啊……”

“监控查过了,但是晚上太黑了,拍到的人也是一坨黑黢黢的。”徐富也是一阵惋惜,叹着没完没了:

鬼知道他藏数学书里的私房钱、落讲台上、被黑手摸了!

他情难自已,“第一次周六放假,就没让住校生上自习,这也没个见证,估计也追不回来了,唉。”

底下又是一翻吵吵:

“监控查不到,能躲死角,是个惯犯吧。”

“就说吧,秀恩爱死得快,秀奖学金丢得快。”

“第一,知道学校监控死角;第二,能精准摸到高三所在的教学楼;第三,小到书里,大到书包,摸得细致,说明知道学生藏钱习惯……能这么熟悉咱们学校和人的,莫不是熟人办案?”

“是不是学长学姐们的就业环境太艰难?发信号让我们救济呢?”

……

吕丁皱眉,点评:“这就是所谓的优秀毕业生返校捐款吗?还是他妈反向的?”

“我昨天怎么就忘了把钱拿回去啊!”赵鸿途揪着掉得差不多的头发,懊恼:“真的是,记性越来越差了,烦死了。”

“没事,鸿途。”吕丁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安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好!”

“……”赵鸿途推开他的手,“你还是闭嘴吧。”

“行了,行了。”徐富坐上面,看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津津有味。但毕竟有班主任的架子在,他咳了一声,引回学习的正题:“平时学习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经典话术一来,畅聊便也只能经历“便秘”难关。

“钱呢,多半是追不回来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下次得了奖拿了钱,先收好。看看人家许桑同学,安全意识非常强,在这种情况下,钱都没丢。”

“……”许桑勾题的手轻顿。

这语气,谁居心不良一点,他八成得成知情人往局子走一遭。

“学校在尽力调查了,在此期间呢,不要在网上发表任何相关言论,要有学校荣誉感。”徐富看着上课时间已到,飞快收尾:“记清楚了啊,不要在外面乱说。”

说完,他把曹武吆了进来,笑脸:“曹老师,快来讲课!”

“这,深表惋惜啊。”曹武显然已经听完“新闻”了,边调ppt边怅惋,“不过学校有学校的难处,就算人逮到了,钱也不一定能追回来……”

“这就是社会啊,同学们。”他生怕压不住同学的说话欲望似的,ppt垂直划到底,点开一道压轴题镇场子,“高考完你们即将步入的社会,提前适应适应挺好——闭嘴,收,来看题!”

压轴题不愧是压轴题,舆论压得死死的。几十张嘴巴,愣是一声抱怨都没发出。

许桑转了圈笔,在“赋值”这一步停顿了两秒,看向黑板,将题扫完,他没什么兴趣地低头。

“同桌,我钱丢了。”

关我屁事……话头下意识要出口,被许桑按住了,他扫了易承一眼,淡声:“多少?”

“两毛。”易承回答得很认真。

许桑随口:“有病。”

“不,认真的。”易承向他凑了凑,“那贼偷了我两颗糖。”

“……”许桑思绪被蓦地带回了初次见面。

——“这是什么?”

——“糖。”

——“诚意就值一毛啊?”

许桑将答案写上卷子,落笔:“所以?”

“所以,有兴趣跟我抓个贼吗?”易承发出诚挚的邀请。

“没兴趣。”许桑跳到下一题-

“来这做什么?”许桑立在操场的围墙边,看易承被夜色笼黑的背影在草丛里游离,不解。

“找个缺口。”易承答了一声。

“狗洞?”

易承脚步顿住,走回来,“你怎么知道?”

“邓什么提过。”许桑想起那人来热心地给他指“后门在哪”,说得比导航还挺细致。想着想着,他问道:“觉得是他?”

闻声,易承轻挑眉:“反应挺快。”

“为什么?”

易承朝他示完意,便走上前用腿拨开深而密的草丛,露出能容下半人的洞口,有所动作前,说道:“等找到证据,我再告诉你。”

“好。”许桑调出手机手电筒,随他看去。

雨最近是没下的,但昼夜温差的魅力还是不减,加之草深露重,狗洞外几步之内的脚印不全但明显。

看清后,许桑轻皱眉:“上次遇到的那伙人?”

“嗯。”易承伸手,轻扶住他肩,笑道:“跟我去个地方?”

肯定的过分了……许桑对此存疑,好奇道:“进贼窝?”

“敢吗?”易承偏头看人。

自从来了附中,许桑发现自己挑事的时刻屈指可数,此时被他这语气一刺,当即就咬了钩,他冷声:“走。”

第53章 第53章 【“我喜欢你——”】……

无名巷延伸很长, 却无奈是条死胡同,尾端连着一堵吃饱了撑着的人建的墙,墙边, 立着棵有些年代的枇杷树。

就这个季节这个温度来看,也只余下硬挺挺的叶,毫无美感地挺着。

“茂光哥,你说, 我们真的不会被抓到吗?我放学的时候,从校门口走到校外小吃街, 感觉全是骂我们的, 那些骂词,骂的是真脏啊!”

“我也是,但凡被抓到,我感觉自己光被骂、都能被骂词淹死了。”

“这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是,上次易哥, 不,易承不是追到过这吗?他这次会不会也追过来把我们一锅端了啊?我还真有点怕他。”

邓茂光光屁股坐地上,手指间夹着根烟,正吞云吐雾呢,听到易承的名字,顿时来气,“都他妈一年前的事儿了,他记性有那么好?早忘了。数你们的钱, 废话真他娘的多!”

“好的,茂光哥。”

摸来顺来的钱,杂七杂八一大堆, 塞了四五个书包。

刚好人够多,分工明确:数块块子的数一块,五块的十块的二十块的……依此类推。

百元钞最先完成任务,翻书包时摸出两颗糖,愣了一下,“怎么还顺两颗糖?”

“看着挺好吃,就拿了。”五十元抿了下手指,又继续数,“关键是就摆桌上的,不拿白不拿。”

“果然没什么志向,换我都顺套卷子。”百万钞把糖纸剥开,嘴上嫌弃但吃得麻溜,“不过这糖好吃,像小时候的味道。”

“还给你们聊上了!”邓茂光伸脚踹了下百元钞,“数完没?大晚上怪冷的,早数完老子好早回家。”

“马上马上!”一元兄弟看着成摊的一元钱,顿感压力山大,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墙上,易承无聊地偏过视线,看向许桑搭在墙沿上的手,看了良久,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背。

许桑侧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纯粹闲得发慌,便又偏过来,继续向下盯着墙角里堆堆坐的人,目光有些冷。

虽不知道为何易承能如此精准地锁定这个小偷据点,但真切地看到分赃现场,还挺让人生厌的。

底下的人,时不时会惊呼一句,不是发现顺了个游戏机,就是莫名发现些写满八卦的小纸条,哦,还有摸到神似□□时三番五次地纠结确定。

易承听腻了,集中注意力看着指腹下的手背。

天有些凉,附了些冷意在他手上,白皙之中,关节处添着薄薄几团红。手背上,未明显用力都经络分明,骨感十足。

易承微挑眉,目光追着他中指与无名指间的小痣,偏了下头。

明白看到后,他忽地生了些心思,轻缠上他的手指,向下,反着面地将手指卡进他指缝间。

迟疑一秒后,用力,手指向下弯、直待指尖贴上他手背,形成一个对方尚没配合的十指相扣。

察觉到动静,许桑看过来,看了两秒,思考后以为他是等得无聊想跟自己比手劲,压着声音问了句,“掰手腕?”

“嗯?”易承反应了一下,才从手指间上移看向他,闻声没忍住笑了下,而后认下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提议,“来。”

“来个屁。”许桑看着顶多一条半手长的墙沿距。

墙面本就不宽,能藏身全赖于枇杷树繁复的枝丫和暂时没冷死的硬叶。

真掰起手腕,是比谁先把对方掀下去吗?

易承跟着看了眼墙面,明白过来,笑道:“下次吧。”

等了不知多久,五元兄弟艰难完成使命,一元兄弟还在支楞着。

百元钞则是把几个空包翻了一遍又一遍,从缝隙里摸出个果核,嫌弃地咂嘴:“咦,谁这么不讲卫生?”

邓茂光抽完三根烟,见一元兄弟已是面红耳赤,吩咐道:“你帮他数数,再数下去,天都亮了。”

“好的,茂光哥。”百万钞扔了果核,坐过去。

手握在一起,互相染上对方的体温后,易承舍不得松开了。

他偏着头,目光就单单缠着那颗小痣,隔了几秒后,他开口:“我喜欢你——”

“哎哟我操!”一元兄弟忽然嚎了一声,“刚数多少我给忘了!”

不像好人的一伙人逮着他就是一顿白眼翻,而后邓茂光一把抓过他手里厚厚一沓钱,叼着烟皱眉:“傻逼。”

待周遭归于平静,易承才一字一蹦地把没说完的话补全:“手指内侧的痣。”

与此同时,回忆起自己断句的他,胸腔内的心跳骤地加速,跟特么吃了兴奋剂一样。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偷瞄了眼许桑的表情。

不过貌似后者并未注意到,只是轻挑眉,看了眼自己的手,疑惑:“哪?”

“……”易承消停下来,抽出有些酸的手,抬了抬下巴,“你没注意过?”

“没那么闲。”许桑翻过手,看着被握得有些泛红的手,目光触及那颗隐秘到可以去当间谍的小痣,抿唇,“尤其没你这么闲。”

易承抬了抬眉毛:“谬赞了。”

“好了,完了!”邓茂光把数报出来,“谁计算器摸出来算一下总数?”

“我来。”二十元摸出手机,“你们报数!”

一圈走下来,他输入最后的1100,而后报出了最后的结果,“还行,3117。”

“就这么点儿?”邓茂光把燃到底的烟扔了,顺便把自己的包捞过来,“先装上。昨儿个太晚没清,拖到今天有点晚了,搞快点……钱我明天再跟你们分。”

等一捆捆钱进了书包,他拉上拉链,正要挺起来,坐得发麻的腿又给他麻回去了,他往下一栽,瞬间皱起眉,往地上啐了大口口水:“有点眼力见吧兄弟们,扶我起来!”

“哦哦哦哦哦。”一元五元二十元尽数上前搭手-

“人还没来?”易承记得许桑早先就报了警,这都半个小时多了还不见来,估计地方难走迷路了。

“先拦着。”许桑活动了下手腕,眉眼间裹上厉劲,大有要一挑十的气势。

“帅啊。”易承附他耳叹了句,也跟着坐直了身子,将热意褪去稍有些冷僵的手翻转了下。

等前脚邓茂光被提溜着双手拉起来站直,后脚许桑易承就一先一后地翻下墙,贴着臂膀堵在了巷中。

长腿分开与肩同宽,在浅薄的月光照应下,投射出长长两道身影。

邓茂光惊得又一屁股坐回地上,顺便还把瘦弱不堪的一元兄弟带得栽了一跤。

“你们怎么知道这?”百元钞退到邓茂光身后,顺便把他扶起来。

“记性好。”易承回答。

回想起刚听到的叽喳交谈,许桑偏头看了他一眼,心疑:一年前怎么了?

“你!”邓茂光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子,向前瞪眼睛:“我们什么事都没干,你堵这是犯法的!”

“……”易承挑眉,“是吗?”

“那必须是啊!”百元钞挺直了腰板,“自己上网查查法条不就知道了?什么交通法道路法安全法,井底之蛙。”

“还不快让我们?”邓茂光目光闪躲地看着易承,但想到身后一大帮兄弟呢,他便往旁边绕了两步,正要大踏步直走,就见许桑挪步堵住了他。

他顿住,想到上次受的皮肉之苦,连忙开口:“许哥,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咱现在是一条道上的,不是吗?”

百元钞疑惑地伸脖子,像一元兄弟延伸询问:怎么个喊哥了?

一元兄弟摇摇头,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道歉?”许桑眉眼疏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我当你们理一班全班同学道的谦,连你们那老徐都在。那么大排面,其他人还没有过的待遇呢!”邓茂光僵硬着并不职业的假笑,“许哥,你不能跟易承坐了同桌就被他牵着走,我们才是正道的光!”

他话刚落,一道由点到面的强光倾射而来——直刺刺地对着眼睛就来,引起嚎叫一片。

约莫一个小时过后,不算宽敞但满是正义的派出所里,有些吵吵。

“嘿,知道这是哪儿了就把嘴闭上,把我们空气熏臭了要赔偿的。”正装加身、带着个黑框眼镜的女人没什么好脸色地扫了眼窝着一堆挤热和的人,见多不怪却厌恶不减。

“好的。”百元钞一掌拍在二十元、一元脑袋上,转头:“安静。”

人还没来齐:

许桑说明情况时,人数报对了,但无奈没那么多车,就只看顺眼程度随车拉了两个,剩下的走过来。

坐在长靠背的竹制椅子上,易承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偏头,很轻地靠在许桑肩头。

“明天要早起?”许桑看着他的头顶,轻声问道。

“嗯。”易承用鼻音应了声,见对面人迟迟没到齐,直接闭上了眼睛。嗅着近在咫尺的淡香,身心逐渐放松。

许桑心下一紧,抬眸时眼神转冷,对对面坐着的一排人更生嫌恶了。

“人终于齐了。”黑框眼镜抬头,她身后站着的人便得令似的将书包翻开,露出里面叠叠摞摞的钱,向那坨人问道:“钱哪儿来的?”

“我爸给的。”邓茂光硬着头皮答。

“你爸马上就来。”黑框眼镜皱眉,“再问一遍,钱哪来的?”

“我们爸给的。”百元钞替他答道。

“……”黑框眼镜不耐烦地重复:“你们爸都要来。”

“那——”邓茂光正要说话,忽地被许桑打断,他被迫停下,看着许桑看向黑框眼镜平静开口,“偷的,麻烦不要浪费时间。”

黑框眼镜看向他,被他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

没想到一群孩子里能有人这么有气场,回想起自己刚刚愚蠢的问话,她点头:“行。”

“谢谢。”许桑轻声。

话落,他身子微僵,没偏头,只知道易承微倾、脑袋滑到了他肩颈处,带着热气的呼吸扑落在皮肤上,激起些痒意。

第54章 第54章 【“嗯,有你。”】……

……

“结合视频、录音等证据, 事情我们大致调查清楚了。钱暂时放在我这,等待之后的处理。”黑框眼镜将书包里的“赃款”逐一取出,而后问道:“你几个, 都南城附中的,是吧?”

邓茂光领头苦涩作答:“是。”

“不是。”同时,百元钞迅速回应:“我们九中的。”

“都隔一座城了还能混到一起也是牛逼。”负责轻点钱数的人嘟囔一句。

“那当然是牛逼的。”百元钞选择性空耳,听到尾词还乐呵了两秒, “多谢警察叔叔夸奖。”

“夸你个大头鬼啊。”黑框眼镜翻了个白眼,见问话跟没问一样, 催促性地问了一句, “这些家长还没来?”

点钱的被打断了,不悦地皱眉,重数:“能养出这种儿子,大半夜睡死了也正常。”

屋内空调间歇送出暖气,熏得睡意零星的人愈发着困。

一大群人先后涌进门内,音量完全不收敛, 问着“嘛事?”“我儿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易承轻皱眉头,睁开了眼。

“还没完呢?”他懒得动,就这么靠着许桑说话。

“没。”许桑扫过乌泱泱的一众家长,此时跟突召领尸一样要哭不哭的,补叹了句:“事多。”

“是挺多的。”易承低眸,懒洋洋地,在如棉花般松软的睡意包裹里, 伸手捏住了许桑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上次来,更麻烦。”

许桑轻声:“上次?”

“嗯。”易承勾着他细长的无名指, 没轻没重地按了下那颗小痣,没犹疑地开口:“我从杨叔那领钱,三月一结。结果第一结,不知为何被邓茂光盯上偷了。也是在那条巷子……当时救命用的钱,哪知在这呆一晚上,愣是没追回,因为没证据。”

许桑眼睫轻颤,看着他愣定住的手,握了上去,慰道:“放心,今晚有。”

易承像个没事人一样,还笑了声:“嗯,有你。”

身份证一并递交,黑框眼镜登记得眼花缭乱,上册之后,将这一众犯事的同学连同家长叫到旁边,教育道:

“偷窃,性质非常恶劣。念在你们还未成年,我只做个思想教育,要是还有下次,可是要进来蹲个十天半月的……家长也是,子不教父之过……我会跟学校通知到位,到时候写检讨还是记过,看学校的意思了。”

教育完,她关上门,刚想说“没事了”,就见其中一个少年闭着眼像睡熟了,到口的话转了个调,她小声说道:

“天是有点晚了,在这睡一晚上也行。屋里暖气足,我们平时晚了也经常睡这。”

许桑顿了一下,收了要叫人的手,回道:“谢谢。”

所里电话栏始终处于噤声状态,黑框眼镜整理完今天的资料,又给许桑看了一眼后,将灯关了,说了句“晚安”后就走进旁边的休息屋。

尽是睡袋睡垫的小屋子,还隐隐传出些熟透了的呼噜声——莫名哼唧一声后,停了。

合理猜测是被踹了一脚。

许桑用空着的手摸出手机,浏览了遍梁意杉发来的小型联考题,在某道题停了几分钟,正想下滑,他忽然一顿,摁灭屏幕的瞬间放下了手机。

人在熟睡状态下,肌肉张力会下降,四肢近于自然放松。

易承就是这么个状态:早先搭他大腿上的手,跟没骨头似的垂下,不知怎的,徐徐向下滑落。

隔着校裤面料,触碰。滑蹭过他大腿内侧,见势还未滑止,许桑迅疾地按住他的手腕,指腹卡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没敢用力。

呼吸先一步乱了阵脚,他沉沉地看了易承良久,才收着力道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推开。

一系列动作做完,他皱眉: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冒犯的是自己,还生怕对方有点什么。

半晌后,他呼吸落稳,重新握住了易承的手——大概是觉得这样更安全一些。

按生物钟时间醒来时,许桑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静静停顿了一会,才起身,直赴学校。

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着实犯困,进了教室,也没开灯,坐下枕着胳膊便睡了。

清晨的第一声鸟啭响起时,教室里开始有了人。

陈慢要做这周周一“国旗下的演讲”,来得是前所未有的早。从后门踏进去,他拍亮灯,没看清但贸然看到后排座位上的“头”,惊得一秒飞跳出了教室。

他瞪圆了眼,抬手开了三倍速一样拍着胸脯,久久,才探进去个脑袋。

发质偏细软,没打理,稍显凌乱,但连进校服里白而长的后颈过分惹人眼……这么个形象,鬼可摊不上。

认定是许桑后,陈慢长呼一口气,踮起脚尖慢动作摸回了自己座位,见才七点零几,距离大部队来临还差得久,轻手轻脚又把后排的灯关上。

刚把集八方智慧拼接好的演讲稿拿出来,才默读上一行,后门突然摔进来个人。

他回头——就见吕丁四肢并用地在地上扑腾,腾了半天还站直,避之不及地看了眼许桑的背影,直到对上陈慢的眼,才豁然咧嘴,“我靠。”

“嘘。”陈慢及时打住他的惊呼。

“哦哦哦。”吕丁踮起脚尖回到座位,小声,“刚给我魂都吓没了,不过连头都这么有范,肯定是许哥。”

“同款想法。”陈慢看他一眼,“你来这么早干嘛?”

“学习啊。”吕丁横过食指抹了两道人中,“我是真的要发力了……不过你怎么也来了?”

“演讲稿啊。”陈慢坐在桌子上,“别烦我,我要开始背稿了。”

“谁他妈烦你。”吕丁从书包里掏出十几张跟废渣般的试卷,“别烦我,我要开始学习了。”

“……”许桑食指轻弯,听完对话,在心底笑了声。

不愧是成绩一直一上一下挨边的人,蠢都蠢到一起去了。

操场,迎着冬阳慢吞吞地升起,金光大放,红旗在熠熠光彩下迎风飘扬。

陈慢拨了拨话筒,没收住力,话筒当场被旋飞了:“……”

跟他打配合的李纳,把话筒递给他,无语地低身去捡滚到自己脚边的那个。

“谢谢。”陈慢清了个嗓子,“尊敬的领导,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陈慢。”

李纳晃了晃话筒,“我是李纳。”

“今天,我们国旗下演讲的主题是:诚信值万金,青少年当以诚为先……”

等这段演讲结束,台下有人冒了句:“这怎么越听越像是在给我丢的那两块钱鸣不平啊?”

还没引人进一步思考,一袭正装的中年男人走到台中央,没开口先用气势给大家吓了个结实:

“同学们好,今天由我跟大家做一则思想教育,鉴于星期六近十位同学的盗窃行为。经学校讨论决定,对带头盗窃的邓茂光同学处以记大过处理,其余同学按记过处理,并提交五千字手写检讨……”

“啊?小小邓!黑暗战绩又添一项啊!”吕丁嚯地张开嘴。

许桑向台上看了一眼,便无所谓地收了视线。

迟迟没见身边的人来,他正想回教学楼一趟,就见徐富咧着个太阳形嘴径直朝他走来,一巴掌就要落他肩头时,许桑退了一步。

“……”徐富趁势灵活翘了个兰花指,又趁势落在了旁边吕丁的肩上,硬笑:“许桑啊。”

“在。”许桑回道。

“对你见义勇为、足智多谋的行为,等会有个简单的发言环节。”徐富想摆出一副松弛样,半个身子的重量都要压吕丁身上了,“你准备准备,就可以去候着了。”

许桑轻顿,“易承呢?”

“要让那小子上去,场面容易控制不住。”徐富对易承还是有些个持久印象的,怕他上台一阵嫉恶如仇、给场子掀了,想想都头痛,“还是你去比较好。”

“……”许桑没再多问,熟稔地向侯台走去。

“老徐,老徐。”吕丁被徐富的重量压得眼冒金星,嗑着上下牙齿艰难出声:“我人没了。”

“年轻人说话,得图吉利。”徐富弹了他个脑袋蹦,“别成天没不没的。”

吕丁嘴角抽了下:“您有理。”说完,见徐富走开,他拧了拧胳膊,吐槽:“怪不得教不了物理。”-

“许哥,你怎么来了?”陈慢正把黑白西装换下来,刚裹上校服,就见许桑迎面走来。

许桑坐下,“发言。”

“这业务量,牛啊。”陈慢也跟着要坐过来,但想想,许哥不太像喜欢跟别人挨边坐的人,便新搬了个凳子过来,“我听上面那人说,小小邓那事,你有大功,也太牛逼了吧。”

“易承的。”许桑说。

“易哥?”陈慢脑子宕机了一秒。

许桑疑惑:“怎么?”

“没怎么,只是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陈慢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不像……就感觉,唉,易哥好久没有做过这么传奇的事了。”

“嗯?”许桑好奇地前倾。

陈慢起范:“想当年,易哥借获奖宣言,把抄出个位数分数的小小邓内涵得半个月不敢抬头。老徐追了易哥好多天,才勉强让易哥上台做了个道歉,哪知易哥说:‘委婉的不行,那直白点。’然后小小邓请了一个月的假——虽然听着过分了点,但是是真的让人忘不了一点。”

“轻了。”许桑评价。

“许哥,你更是重量级选手。”陈慢竖起大拇指,“不过我觉得小小邓肯定不止作弊那么简单,易哥的生气阈值还挺高的。”

“嗯。”许桑双手交叉,心情貌似不太好。

思想教育做完,中年男人意犹未尽地看着话筒,才慢慢喊出下个环节:“接下来,我们请证据提供者之一的许桑同学发言。”

才被上至五千年下至今日头条的名言名句名案名例洗心洗肺、改头换面,满操场的人多少有些发愣。

才清醒,许桑就下台了。

徐富扶着班牌,心里咯噔一声:这也太他妈简短了。

“我操,我男神说什么了?我竟然放纵他的话从我右耳朵出去了!”

“我左耳朵留下了,他说:‘人赃俱获,没什么好说的。’”

“有什么寓意吗?上次把他的发言写进作文里,冲了个48,这次又来薅薅。”

“没什么寓意,不过就那个语气,感觉想给那帮人刀了。”

“不是,许桑的气场有点强大啊,要放修仙世界,感觉对视一眼我就成三段了。”

“是我我也想刀人,偷别人的东西,不是有病就是脑子有坑……我存了好久才上百,给那帮人摸了,要死啊!”

“所以——”

“所以你们的钱暂时回不到兜里。”徐富坐回讲台上,“统共三千出头,二班统计下来丢了八千,三班丢了四千,老子上哪去找钱?”

教室哄然笑成一片,有些报出自己丢了几大千的人,也红着脸无事发生地垂下头跟着笑。

徐富拍拍手:“行了,这事告一段落,至于钱的归还问题,等学校的智囊们拿出方案再说。”

“还有智囊呢,哈哈哈……”吕丁转头,“许哥,你说——”

他话头停下,定定看着两个脑袋趴着,收了话术,挺直了背地看向黑板,还用手肘推了下赵鸿途,“背挺直点。”

“为什么?”

吕丁硬凹:“有利于脑部血液循环。”

“……”赵鸿途挺直了背,“哦。”

第55章 第55章 【“哥个屁。”】

“您有新的信待开启。”

许桑脚步一顿, 在月色铺展的小区楼下,就近找了处长椅坐下。伸手拨停耳机里1.5倍速的听力材料,他点开了“Serendipity”, 接收了那封信。

“亲爱的sy2onacfksx:

展信如晤。

乱码朋友,聊了这么久。容我冒昧问上一句,你的感情史一片空白吗?咱两个大老爷们,不至于都空白得锃亮吧?

不过, 就算你是,我也不嫌弃, 信还能继续写, 生活还能继续分享。只是,反正我快没那么空白了——你就吃点边角乐乐呵吧。

我喜欢上一个人。

具体是怎样一个人,性格挺冷,脾气挺大……说到这,我觉得他跟你挺像,隔着信纸都能闻到火药味, 在大太阳底下读信都怕聚焦燃了引火上身。啧,好歹你也是跟我一来二往几十封信的朋友。这只能说明我挺专一,喜欢的都是一类玩意。

开始不太确定,只是觉得跟人呆一起舒服,睡得都踏实不少;渐渐的,还他妈有些生理反应,跟上瘾了一样想搂他的肩爱抓他的手……没办法,我上网问询了一遭。结果不是骂我“色.批”就是让我滚去表白。

给二选一, 自然选后者。但,具体怎么个表法,我这个情感瘸子还把不准。据我的了解来看, 表白失败顶多被他狠揍一顿,我皮糙肉厚没什么大不了。既然结果不论,那得讲点过程。乱码朋友,虽然你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什么背景我不了解,但,目前信你。支个招呗?不是什么损得没边的招都行。

写信人:借点儿光。”

“……”许桑起身,将听力上调到二倍速,上楼。

推开家门时,听力提前了些结束,许桑站在寂静里换鞋,抬头竟莫名觉得陌生。

属于这间屋子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人现在都不在。窗帘两侧束起,窗户大开,从阳台延伸到鞋柜,沾了成片的寒。

他先把手机归还给充电器,而后进房间拿了套衣服进浴室。

指尖勾住短袖脱下来时,他定定地看了一眼易承的衣服,才扔进盆里,走到了花洒下。

刘姨不惯于用洗衣机,用起来还不如手洗来得顺当:

她先得给每件衣物细致清淘,而后才扔进滚筒启动——多少多余了些,还惹得清洗池内外染上水渍,尤其是角落里没擦到,窝水。

许桑调了模式启动后,顺手取下搭在一旁的干帕子,要擦下去时,顿了一下。

几毫米深窝着的水里,泡着一湿透了的纸团,已然形变,上面的字迹浮展变胖,但尚能辨清——“抱歉。”隔了些距离,还有上次因交折而没注意到的字眼:“你易哥。”

将这颗不规则的“心”包进帕子里,扔进垃圾桶时,许桑嗤笑一声:

哥个屁。

披上件外套,许桑从书架顶取出新的试卷。转着笔才做两道,他回过神来,把两道题的答案尽数叉去,重算。

两分钟后,他又叉掉了新做好的一道题。

“……”什么毛病?

许桑落笔,食指轻刮了些眉心,摸过了一旁的手机。

可能题太简单不容易定神,昨天梁意杉发的题,还有几道没做……想着,他点开题。视线清明,却见点开的是和易承的聊天框。

巧的是,点开的瞬间,弹出了两条消息。

一张图片:上面是道没标题号的导数题;一句语音,声音染着夜色般,透出挠耳的磁性:“许哥,帮我做做?”

许桑偏头,压下耳垂连同心底的痒意,重新勾起笔,看题干。

扫完:题不难,甚至于很基础。

“……”许桑看着三两笔便写完的过程,皱眉,回复:“你自己能做。”

但隔了一会后,他还是连过程带答案发了过去-

风波一停,学校就回归本性:掀不起一点风浪,平静得像是块假湖。

说白了:没意思。

自从倒计时开始以17开头,各科老师吃了疯药一样,上课前必灌一碗鸡汤。词汇量低点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演变到后期都成了集体朗诵、给某位惊得都没面子只能以欣慰点头结尾。

“……唉,你们知道就好。”徐富抹掉那两颗不存在的泪水,发卷子,“我又淘了套名校的题,有兴趣做了自己来找我要答案。”

“那没兴趣的呢?”

“没兴趣?!”徐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地,“没听过一句话吗?数学是我们的情人,只能用持久的和孤寂的激情来追求她……”

还没背完,就有人勇敢打断:“别,老徐,您的,您的,我们不跟您抢!”

哄笑中,徐富无奈地晃晃头,将最后一摞卷子交出去,就又回到讲台上,评卷。

下课又上课,日子就是这般平淡。到周六下午的公共自习课,一般由班主任守,讲些注意事项,而后学生自由做哪科作业——而此空隙,就不乏有老师趁机捞几个学生去做思想教育或是成绩点评。

当然,这种老师,九成九是徐富。

“还记得我们的学习计划吗?”徐富例行公事地开始两周为一期的公布,“根据综合评定呢,李云平小组综合评分第一,其次是陈慢组……最后一名是菜成琨组,没什么,就扫厕所哈!”

“咦~扫厕所,香传十里!”

“其实一开始厕所没那么臭的。只是自从开始一周两考、各种联考模考诊断考,都内分泌失调吧,拉屎拉尿越来越有味儿了!”

“这惩罚,够呛。”

“诶?陈慢组不是有许学霸在吗?居然没得第一,挺搞笑啊。”

“这不是带着一堆拖油瓶吗?能排第二都算本事不错了。”

……

“行行行,别吵吵。”徐富掏了二十块出来,在众人盯香饽饽的眼神垂涎下,交给了李云平,“继续加油哈。同学们也要向这组同学学习。”

而后,一步没停地走到最后一排,立定腹语:“出来。”

“……”后三排的人齐齐回头。

徐富摸头,解释:“易承,跟我走趟办公室。”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没几分钟功夫,前门口就忽地踏进只高跟鞋,白晓莉抱着一摞答题卡,头都没抬喊道:“易承,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慢正要上讲台守自习,闻声,当即一屁股倒坐在了地上。

第一排的女生往后没寻到班长,代为回道:“在老徐那。”

“真是。”白晓莉又一脚蹬出教室,“叫老娘白跑一趟。”

“起来了,傻逼。”吕丁伸脚,踹了脚陈慢。

“是这样的。”陈慢无事发生地起来,“大丈夫能屈能伸。”-

“最近学习如何啊?”徐富把易承的个人综合成绩条打印出来,握在手里独自看着。

他暗暗在心底叹气:

比起其他老师,他是唯一了解易承家庭状况的,还是托关系知道的——死缠烂打徐贵套出来的……所以,看着易承,他总会多多少少带些曾经的滤镜。

易承勾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还行。”

“你这……还挺随和。”徐富前一秒看他顶高一条站着,后一秒就只需要稍稍抬头,顿了一下,把折线图递了过去,“看看。”

高一进校起,老徐曾说:别看你们现在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当回事,等上了高三,成绩分析图一出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回事了。

易承接过,看着图名:“理一班易承:历次成绩排名汇总表。”

工程量肉眼可见得大: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汇总了,从高一上册为数不多的几次,到现在单一个月就能有上十几次……折线起点在最高位,同水平位走直线走了很久以后,陡然下降,而后一起一伏最终定于山腰,以微不可察的变化波浪状盘桓其间。

他看着这些起伏,指尖轻颤。

“壮观吧?”徐富上半身向前凑。

易承点头:“壮观。”

“既然这么壮观,易小子,如果没有那些额外负担,考不考虑折上去?”徐富伸出食指,点在横坐标标记为“高考”的那处,向上,对标至一个红点,“折到红点,坐标(高考,1)?”

“您——”易承视线从纸上上移,正想说“玩笑呢吧”,对上徐富被泪包裹的眼,没再说话。

“我怎么了?”徐富理直气壮,摸了把眼,“我就这点愿望。”

易承轻顿,转而笑道:“那我同桌呢?”

“破坏气氛。”徐富一根食指打到他手背,经他提醒,收回来时往下挪了一点点,“你要能超过他,我就更高兴了。”

“我没那么有本事。”易承平淡绕开话口。

“那不能,我看上的苗子。”徐富长叹:“按你的水平,现在开始沉心,虽然是不太可能考过许桑,但只在他下面,肯定没问题。”

“……”易承看着他指尖,轻顿,回道:“如果可以,还是想在他上面。”

“好啊,有志向!”徐富乐呵呵地把会议笔记摸出来,念道:“学校今年特意提升了金额。去年市状元,得的是三万;今年特地提到了五万。你说说,这——”

“谈完没有?”白晓莉把门推开,走进来,将顶头那张答题卡拍在了易承手边,“我找他要点解释。”

“……”徐富摆摆手,心疼地像是在目送易承,“白姐,你要你要。”

“你小子,是不是不会好好学习?”白晓莉瞥到那张折线图,一把抓起来,看完呵笑,“哎哟,这不看看,我都忘了你之前还考过第一呢?现在是天赋用完了,黔驴技穷?”

易承转了视线看向她,问题太密集,他选择沉默。

“说远了。这次的周考,我有没有讲过,作文分论点跟论证分开写,你怎么偏偏要写在一起……你要是是我儿子,我早一脚踹出家门了!”

易承始终保持沉默。

白晓莉的战斗力,从不需要夸张手法:就是听得事外人瞌睡连天,当事人逐渐若无其事。

易承从办公室出来时,教学楼近乎空无一人。

他回了趟教室,背过身坐在课桌上,一脚搭在椅子上。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折线图,指腹下压,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

“酒?”超市老板扫条形码时,说道:“还这么烈?”

“成年了。”许桑没多解释,付钱后,拿过酒瓶便出了超市门。

超市老板往外看了眼,叹气:“我都喝不了这么烈……害,单纯的关心嘛!”

许桑单手握着酒瓶,有方向有目的地走着。

站定在熟悉的街头时,他倚着墙,翻出了易承的电话,拨通。

“约一架?”

“约一架?”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语气间都带着分明的试探,尾调停顿瞬间,都陷入沉默。

第56章 第56章 【“那我表个白。”】……

许桑是来表白的。

约架是假, 约人是真。

为此,他特地换了身衣服,还买了瓶酒……只是, 易承这一句压着火气的“约一架”,倒是给他整得有点懵。

“……”这一架,他到底赢还是不赢?

“嗯?”易承从课椅边缘移开腿,兜里摸了张纸弯身擦拭。等了良久, 见疑惑没得到回答,妥协性地问了句, “你在哪?”

“在——”

许桑停顿了。

朝昏区老而旧, 惯常了那种讲总不讲分的传统,因而以无名路无名巷居多。除了些过于标志的小区、建筑物,基本很难单独标榜名字。

他环视四周思考。

“共享位置吧。”易承站直,勾了书包就往外走。

“……好。”许桑摁亮手机,在软件里翻找。

从地图上看来,两人的位置不算远得离谱, 但也不近,能走上个二十分钟。

许桑没挂电话,闲得紧,就听着那头些许杂乱的背景声,从分明而跳动的下楼脚步声,到微弱蹭树的风声……他看着屏幕,看着上面两个红点的直线距离逐渐缩短,心跳有毛病一样变速加快跳动。

入冬后, 昼短夜长。

白日吞吐于黑夜间的时间线前后,行人匆匆往家的方向奔忙,好似入夜之后, 会卷入什么天大的秘闻。

许是离公交站台近,“回家”的一波接一波,还不少。

时不时的,由稠到疏的,有人频频侧目。

许桑立不正,喜欢单脚踝朝墙内处扣,随后整个身体重量向后分摊……偶尔对上形形色色十几双眼,他疑惑地敛眉。

“看屁。”他低低叹了句。

“怎么了?”捕捉到动静,易承脚步快了些,问道。

“没。”许桑目送走一个眼睛快偏到后脑勺看他的男生,冷声回道:“被当猴了。”

“那我快些。”易承轻笑一声,笑完,忽而痞气,“许哥。”

“嗯?”

“沉沦于美貌,也不是没可能。”易承眉眼弯着,“换作是我——”

他停顿,本没想继续,但奈何许桑追问:“换作是你,怎样?”

“换作是我,”易承换了个话术:“高低多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