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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夷王庭。

国师赞陀亦向犬夷王献上了自己的应敌之策。

犬夷大军倒戈,王子战死,大周即将来征讨犬夷的消息,两人早已知晓。

犬夷王在听到消息后就晕了过去,醒来已是三日后,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来近臣写降表。

犬夷国力远不如周国,要不是天神降下神谕,他根本就不敢打这一仗。

现在就连天神都落败了,他哪还有什么反抗之心,生怕投降得慢一点,周国大军已经在王庭外敲门了。

到时候,怕不是连安乐公都没得做,只能七零八落地被送去周国京城……那些战败的小国国王,是怎么被渴求着军功的周国将士瓜分的历史典故,他都是知道的。

什么脱胎换骨、心如刀割、绞尽脑汁、搜肠刮肚……

谁让缺德的周国皇帝许诺,根据缴获敌军首领的大小领赏。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只是首领的级别大小,后来才发现,也包括体积大小……

降表写到一半,国师赞陀拦住了犬夷王,送来了最新的神谕。

“摩诃迦罗已经与其他众多天神取得了联系,结为了同盟,布下了天罗地网,大王不必惊慌,这一次,定叫那周国公主与夺天宗长老有来无回!”

第96章“你的愿望,我已经收到了。”

犬夷国, 普渡城外,望蛮村。

这是一个太阳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的寻常日子。

二十一岁的阿骠背着弓箭, 赤着脚,踩着夕阳余晖, 低垂着头,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今天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明明那只小鹿已经进了射程,她太心急,没瞄准就拉开了弓, 箭擦着小鹿的耳朵飞了出去。

她没追上被惊跑的小鹿, 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

家里的米还剩多少,还能再撑几天?

一想起虚弱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妹妹,阿骠就怎么都抬不起头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

自从半个月前,父亲被强行征去普渡城服徭役,再也没有了消息,母亲被犬夷人养的小鬼咬了一口耳朵, 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原本还算过得去的一家人,转眼就跌入了谷底, 并且还在不断向着深渊滑落。

要不是阿骠不愿早早嫁人, 从小就苦练箭术, 还能用打到的猎物换些水米, 一家四口,早就饿死渴死了。

望蛮村其实不缺水, 三里外就是钟灵毓秀的翡翠湖,碧蓝的翡翠湖像一颗镶嵌在群山中的宝石,纯净明朗,如梦似幻。

在犬夷人统治这片土地前,逐水而居的望蛮人也曾无忧无虑,他们靠水吃水,与鹳鸟、野鸭、大雁、彩鹜共同分享丰饶的水产。

犬夷人占领此地后,望蛮人便被吸纳为犬夷国的国民,翡翠湖边多了全副武装的守卫,想要饮水要先缴税。

望蛮人身上,除了增多的税负,还有极端频繁的徭役。犬夷人热衷于为他们崇拜的天神修建神殿与神像,普渡城中就有七座神殿,每一座都高耸入云,耗时至少百年。

那些金碧辉煌的神殿里,供奉的神像越来越多,摩诃迦罗总是在最中间,旁边还坐着天王、金刚、神鸟……

它们看起来或是威武强壮,或是慈眉善目,展现出一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气概。

可不知为什么,神像修得越多,望蛮人的生活就越不好。

犬夷人说,这是因为望蛮人不知感恩,没有发自内心地崇拜天神。

望蛮人私下里却偷偷议论,这些神都是在大周犯了错,被皇帝贬谪的邪神,才不会做什么好事。

大周是望蛮人心中的天朝上国,在望蛮人的口口相传中,那里的土地丰饶,谷仓里堆满了雪花般的大米,官员清廉,没有人会因为你偷喝了一口湖水就让你加倍地缴纳罚金,甚至还会主动帮村子里建设水车,那是一种可以把水抽到家门口的伟大工具。

每一个望蛮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逃出犬夷,当上大周的百姓,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听说,他们甚至每个人都吃得起盐。

盐啊,那是每逢天神诞生的日子,犬夷人才会施舍的珍贵之物。

好在犬夷人的神足够多……母亲没出事前,总是这样不恭敬地嘟哝。

一想到母亲,阿骠眉头皱起,心中无比忧虑。

剩下的水米应该还能撑几日,大不了她不睡觉了,在那些小动物的必经之路上蹲守,总能遇到疲乏的猎物丧失警惕。

可母亲的身体,却是急需就医了。

犬夷人凶戾,驭使的小鬼也有许多阴毒手段,母亲被咬了一口后,吃不下饭,喝水便吐,已经瘦了一圈,仿佛一具还有气息的骷髅。

要不,先把最后的水米拿去普渡城,请一位巫医回来,为母亲医治吧。

她和弟弟妹妹,少吃两顿也不会死。

阿骠不知道饮鸩止渴的道理,只知道,这是唯一一个能想到的办法了。

回家的一路上都很安静,村子里还有力气闲聊的人实在不多,算起来,阿骠家里还有她这样一个壮劳力,能每天出门打猎碰碰运气,已经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弟弟妹妹听到脚步声,从低矮的土屋里跑了出来,看了她身后一眼,没有猎物,眼里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

阿骠不敢对上他们的眼睛,弯着腰走进了土屋,屋外还是黄昏,屋里却已经黑乎乎的,看不清东西了。

好在家里的桌子、椅子、床铺,都已经卖了,不必担心撞到家具,母亲睡在角落,也不会被踩到。

阿骠走到了母亲身旁,沉默地坐在了地上,懂事的妹妹端来了一小碗清水,弟弟抱来了今天削出的木箭。

山里有铜矿,望蛮人却没资格用铜,以前发展出的冶铜技术已经流失了,只能用最原始的石刀、木弓、木箭。

木箭是消耗品,弟弟妹妹才五岁,每天一睁眼,就要用石刀制箭。

阿骠看了眼两人磨破的手心,抿了抿唇,推开妹妹的碗,哑着嗓子说:“我不渴。”

妹妹摇了摇头,固执地推了回来。

弟弟说:“水要留给最有需要的人。”

阿骠还是不肯接,垂下头,想要为今天的失误道歉。

母亲干枯粗糙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嘶哑的嗓子艰难地说:“把我……带去山……山上吧……”

阿骠僵住。

把救不活的人带去山上,让其自生自灭,是望蛮人最近兴起的“传统”,老人们嘟哝着说,望蛮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做的。

屋子里光线太暗,阿骠看不清母亲神情,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她从胸口翻出一本书,这本书是母亲年轻时在犬夷边境买回来的,一家人用这本书偷偷学了些大周文字。

书里讲过一个故事,乌鸦反哺。

乌鸦都知道反哺母亲,她是人,难道要禽兽不如吗?

母亲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仍坚持:“活……你们活……下去……为我……我们……报仇……”

阿骠用力摇头,听懂了的妹妹放下碗,趴在母亲脸旁,摸着她的脸说:“一个也不能少。”

母亲闭了闭眼,黯淡的瞳孔反射着幽微的光,没有一点湿意,望蛮人不会哭,哭是一件太奢侈的事。

阿骠把书揣进怀里,站起身,决定要回山里一趟,刚要走,衣角就被母亲抓住了:“危险……不要……去……”

入了夜的大山确实危机四伏,不光有猛兽,还有许多妖魔鬼怪,父亲教她用弓箭的第一天,就告诉她,绝对不要在山里过夜。

“我不会进得太深。”阿骠留下一句叮嘱,让弟弟妹妹好好照顾母亲,便拉开母亲无力的手,大步走出了土屋。

就在这时,急促的踏地声,纷飞的烟尘,从远方袭来了。

那一头头熟悉的高大黑犬,一个个高鼻深目、扎着辫发、挎着人皮鼓的犬夷人,让阿骠下意识握紧了木弓,弓起了腰背,呈现出防御的姿态。

犬夷人停在了阿骠面前,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该交秋粮了。”

阿骠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虽然不吃惊,却依然无比愤怒:“你们把我阿爸带走的时候,说过今年免交秋粮的。我们村三十七个壮丁,都去帮你们修新的神殿了,哪里还有余粮?”

犬夷人惊讶地看着阿骠:“你要抗令?”

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人皮鼓,身后便飞出几头鬼影。

其他犬夷人望着这一幕,嗤笑起来:“老的杀了,小的留下吧,这家有两个小孩,迦楼罗正好需要供品。”

“太瘦了,神鸟会喜欢吗?”

“喂几天就胖了,哈哈哈。”

犬夷人的话,阿骠听得清清楚楚,她全身都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凉气直往心窝里钻,犬夷人知道她家有几口人,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他们没把望蛮人当人。

她想起不久前听到的喜乐,见到的喜字,木讷地说:“王子不是要和周国公主联姻了吗?公主,公主不会答应用人祭祀的。”

犬夷与大周的联姻,是所有望蛮人心中最后的希望,他们期盼着公主带来文明,教化这些野兽般的犬夷人。

这句话却仿佛戳到了犬夷人的痛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为首之人冷冷地说:“你这么期盼周国公主的到来,那就下去陪她吧。”

他说完,身后鬼影便面目狰狞地咆哮了一声,向着阿骠扑了过来。

阿骠常年打猎锻炼出的好身手,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翻滚,躲开了鬼影。

接着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挽弓搭箭,向着为首犬夷人的胸□□了一箭。

弟弟妹妹精心打磨的锋利箭头,毫无滞碍地刺破了犬夷人的血肉之躯,扎进了那颗强健有力的心脏。

犬夷人呆呆地低下头,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从犬背上摔了下来。

原本扑向阿骠的鬼影,纷纷调头回去,扑在前主人身上,大口大口啃咬起他的身体。

阿骠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握了握拳,她竟然杀死了一个犬夷人,自称是神的使者的犬夷人。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片刻,其他犬夷人陆续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叽哩哇啦地朝着阿骠怒吼,一个接一个拍起了人皮鼓,驭使鬼影向她袭来。

阿骠努力躲闪着,数了数犬夷人的数量,还有五个人,只要能再杀死三个,她们一家就已经回本了。

好,那就杀。

光环破灭的犬夷人,在阿骠眼里,和山上那些猎物也没什么区别。

鬼影咬住了她的肩膀,她却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再次拉开弓弦。

箭被飞来的鬼影撞飞了,阿骠的膝盖也被咬了一口,身上冒出黑乎乎的血,仿佛中毒了似的。

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但终究没有跪。

她撑住了身体,视线模糊的眼睛看到了犬夷人的狞笑,众多鬼影向她扑来,似乎要将她淹没。

回不了本了吗?

阿骠心里充满了遗憾,向着土屋方向张开口,想要喊出一声:“快跑!”

听到动静的弟弟妹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土屋门口,一人一把小木弓,向着犬夷人射出小木箭。

小小的木箭飞得歪歪扭扭,让愤怒不已的犬夷人身心愉悦,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阿骠努力直起身子,再次抽出一根木箭,瞄准,射出。

第三只木箭同样的无力,徒劳的挣扎越发取悦了犬夷人,他们张开口,似乎要说出一些嘲讽的话。

“噗通。”“噗通。”“噗通。”……

黑犬忽然不顾背上的主人,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

犬夷人狼狈地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起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东张西望地找着敌人。

原本不该射.进犬夷人的木箭,一根接着一根,以一种绝对不合常理的角度,刺进了他们的胸口,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三个犬夷人瞬间就死了。

阿骠回本了。

阿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足够满足,她软软地倒下去,却被一道大红身影接住。

她在这冰冷却柔软的怀抱里,看到不远处落下一只充满着圣洁意味的白犬,所有黑犬都匍匐在白犬脚下,身后的尾巴低垂,温驯到了极点。

白犬背上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剑客,仪容端正,目光清朗,手里一只千纸鹤,垂眸望了她一眼,说:“你的愿望,我已经收到了。”

第97章“嘻嘻嘻,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身为公主老师, 娱教师娘聂洪理所当然地加入了征西大军。

她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和那位夺天宗的剑修相处,虽然她敬佩剑修的本事,也十分感激对方的援助, 可夺天宗主与娱教的关系,实在称不上融洽。

她聂洪乃是堂堂娱教掌教, 难道要在这种情况下,舔着脸凑上去讨好人家吗?

——还真要。

收到喜大人亲自传达的谕令,感知到公孙剑侠身上多出的熟悉气息,聂洪怔了好久。

喜大人主动送出去一部分神力与权柄,让夺天宗主与众位长□□享这些力量?

怎么会这样, 祂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在凡人不知道的地方, 已经发生过一场神灵级别的战争,喜大人落败,只能俯首称臣?

聂洪回想了下夺天宗主与公孙剑侠的道行,忽然觉得,如果祂们真的和喜大人打过一场,那就不是主动送出一部分力量这么简单了……

十有八.九,娱教一觉醒来,发现神主已经没了。

所以, 应该不是夺天宗巧取豪夺,喜大人确实是自愿送出的。

虽然不愿相信,自家神主竟是如此识趣的软骨头, 打不过就选择加入, 聂洪还是遵从了神主的谕令, 一改先前敬而远之的态度, 把公孙剑侠也当成神主一般,恭恭敬敬地侍奉起来。

这可让一人一犬气恼极了。

人是想做狗而不得的大将军, 犬是哭着喊着要加入的白犬。

尽管公孙剑侠专门告诉它,这次要去打的,正是它的前主人。

白犬依然不改初心,坚定地表示,那都是伪神作的孽,它本来就应该是夺天宗的狗,天杀的伪神把它偷走了,害它过了这么多年才回到真正的家。

公孙剑侠见它坚持,也就同意了它的加入。

白犬本以为,身为夺天宗护山神兽的它,一定是与剑侠关系最近的生灵了,谁知道,那平日里冷冰冰的师娘聂洪,不知怎么就开了窍,竟然开始对剑侠鞍前马后,剑侠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要什么,仿佛两人心意相通似的。

啊啊啊啊真是岂有此理。

白犬做了这么多年的狗,竟然被一个人比下去了。

气不过的白犬偷偷去昌宁公主面前打小报告,举报聂洪不忠诚,明明是公主的老师,却去给剑侠献殷勤。

谁知,昌宁公主听说此事,不但不生气,还颇为欣慰,点头说:“老师总算想开了。”

呵。

白犬也想开了。

这群阴险狡诈的大周人,原来早就打起了它家宗主与剑侠的主意!

岂不知,找主人也有先来后到的道理,它白犬才是先来的。

白犬悄悄钻研起怎么驮人,才能让人坐得更舒服。

近水楼台先得月,它还是可以吹吹背上风的。

聂洪却是没心思关注它的小动作。

当她看到剑侠手中忽然出现的、愿力凝聚而成的千纸鹤,她忽然懂了喜大人送出力量的用意。

原来,喜大人是为了助公孙剑侠一臂之力,更快了解犬夷百姓的心声,帮可怜的百姓摆脱腐朽的犬夷贵族,才将手中的权柄交出。

喜大人用心良苦,善。

剑侠为民做主,亦是善。

聂洪放下最后一丝芥蒂,越发尽心地为公孙剑侠做事。

由于公孙剑侠身上有了喜大人的气息,她身为喜大人的信徒,也与剑侠大人产生了一丝神秘联系。

她能感觉到剑侠大人的目光所向,能接收到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想法与指示。

在剑侠大人收下千纸鹤,决定满足那个姑娘的愿望时,她感知到这一点,连忙上前,一把接住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她注意到小姑娘晕过去前,眼神落在剑侠大人指尖,仿佛也看到了那只千纸鹤。

咦?她不是个没修行过的普通人吗?

聂洪心中一动,抱着阿骠的手越发轻柔了些,或许,在这乡野中,还真有些遗漏的修行天才呢。

剑客·李昼望着缓缓消散的千纸鹤,合起手掌,看向剩下两个神色茫然的犬夷官员。

他们身上残留着烤羊腿、烤猪蹄、烤玉米、烤面筋、烤土豆和花甲粉丝的味道。

应该是刚从神殿出来,沾染了神像的香味。

虽然有素菜,但做法还是很上火啊,李昼心里直摇头,打定主意,要把斥候说的什么普渡城先搜刮一圈,找点清淡的饮食搭配下。

说到喝的,出发前蹭到了昌宁公主的壮行酒,公主悄悄把她碗里的烈酒换成了米酒,甜滋滋的,底下还有糯米,让她想到了喜乐神的糯米糍,两个都好吃。

希望普渡城里也有类似的饮料,穿越前她可喜欢喝奶茶了,每周都要喝一杯,这还是因为奶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要不然,让她天天喝也愿意啊。

模拟器界面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被夕阳余晖掩盖的圆月清辉播撒,夫椒城中的月娘忽有所感,对刷完牙,乖乖上床听故事的女儿说:“昼儿想喝奶茶吗?让你爹给你煮一碗吧。”

婴儿·李昼幸福地睁大了眼睛:“想的。”原来古代就有奶茶了,早说,她早就点了呀。

李生听说女儿要喝奶茶,先是纠结了下小孩子能喝这玩意儿吗,看到李昼期待的眼神,又反应过来,昼儿能是一般小孩吗?

他应了声,带着大郎去了厨房,以后他不在了,大郎也得会做啊。

婴儿·李昼睡在月娘怀里,仰头望着她,心里美得冒泡:“娘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奶茶?”

月娘亲亲她的脸颊:“娘就是知道,昼儿是我的女儿嘛。”

嘴上这么说,月娘的心里也闪过了一丝疑惑,是啊,她怎么忽然想起要给女儿喝这个,按说这对小孩身体不好吧……

她正沉思,婴儿·李昼“哎呀”一声,她忙低下头,问女儿怎么了。

婴儿·李昼忧伤地说:“但我已经刷过牙了。”

“没事。”月娘说,“喝完了,娘再帮你刷一次。”

“娘亲真好。”

“当然了,我是你亲娘。”

婴儿·李昼喝到了奶茶,却不等于剑客·李昼喝到了。

剑客可没有那么了解女儿的娘亲,想要吃点喝点,还得自己辛辛苦苦跑这么远。

剑客·李昼不禁感叹,世上还是妈妈好。

就在她思绪飘飞时,追随她而来的众人,已经反应迅速地做好了所有琐事。

聂洪叫人拿来行军路上的被褥,把晕倒的阿骠放在了被褥上,又在两个小孩警惕的注视下,钻进还没她高的土屋里,把孩子们奄奄一息的母亲抱了出来。

随军的医官、方士,收到消息赶来,为母女俩分别医治。

大将军率兵包围了整个村子,以免有人逃出去走漏消息。

倒不是怕有援军,而是怕对方望风而逃。

昌宁公主下令,寻找懂大周语的百姓为他们翻译,大周军队承诺,此次西征,只为申讨犬夷王室中妄图颠覆两国和平关系的逆臣贼子,绝不针对平民百姓。

没有人可以破坏两国关系,犬夷王也不行。

阿骠被方士喂了两粒丹药,被鬼影咬中的部位黑气溢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没多久便清醒了。

她一睁眼,看到的场景就是剩下的两个犬夷官员对着那神犬上的神仙磕头求饶。

“仙师大人明鉴,我们也只是依令行事,不敢多征一粒米,是这刁民抗令在先,我们不得不和她讲清楚犬夷律法,谁知她听也不听,便直接发难,对我们喊打喊杀……”

“不是这样的。”阿骠心中一急,顾不上医师们“你还不能起来”的嚷嚷,撑起身体便跑到神仙面前跪下,用大周语说,“仙师大人面前不敢说谎,他们已经带走了全村的壮丁,去修他们的神殿,说好的服了徭役就免这一季的粮税……”

“胡说八道。”犬夷官员转过头来,怒目而视,比起重伤方愈的阿骠,他们自然要精神得多,瞪人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生吞活剥了。

阿骠心中一颤,又气又急,握紧了拳头,正要继续辩驳。

咔嚓、咔嚓。

清光一闪。

两个凶神恶煞的犬夷官员,脑袋忽然从脖子上掉落,咕噜噜滚到地上,眼睛睁得滚圆,放大的瞳孔里残留着浓浓的不解。

剑客·李昼心里叉起腰,指指点点,她又不是老眼昏花,连这些官员压榨百姓、横征暴敛都看不出来。

而且他们叽哩哇啦说了什么啊,是犬夷话吗,不太好听。

心里嘟嘟哝哝的李昼,面上只是看了眼阿骠,简短地说:“不必多言,我信你。”

这七个字,对阿骠来说,不亚于天宫仙乐。

这样的神仙人物,竟然会信她。

不需要任何证据,不需要哭诉,她便愿意信她。

阿骠身体一颤,忽然想起来了,昏迷前,仙师大人说,她已经收到了她的愿望。

望着仙师大人那目光清朗的眼睛,阿骠干涸的眼眶里,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湿意。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青天。

有人拉起阿骠,擦了擦她的脸颊:“好了,别哭了,剑侠来了,你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哭……这就是哭吗?

阿骠忽然想起母亲,猛地转头,却见母亲也在吃下几粒丹药后,青白的皮肤一点点恢复红润。

“你娘自会有人照料。”拉着她的人又说,“你是不是会大周语?跟我走吧,公主要见你。”

公主?

大周公主?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阿骠一时间不知所措,下意识回头看向她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那位气质高洁的仙师大人,不知从哪儿取出一面魂幡,信手招来了犬夷官员的魂魄,不顾他们“求求您让我们去地府吧”的求饶,把他们钉在了魂幡上。

那魂幡上已经有许多凄厉哀嚎的犬夷人,每一个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中挣扎沉沦。

若是旁人看了,即便知道仙师大人是为了惩恶,恐怕也会不寒而栗。

然而阿骠看到这些犬夷人死后如此凄惨,只觉得,仙师大人身上的光芒更耀眼了。

“以后为剑侠做事的机会还多着呢。”拉着阿骠的人说,“姑娘别看了,先跟我走吧。”

“好。”阿骠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望着对方身上的大红襟衫,忽然想起昏倒前看到的身影。

她也该好好感激这位大人才对。

“嘘。”对方却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你只需知道,救你的是夺天宗公孙赢,公孙剑侠,而我们,都只是沐浴在神恩之下的幸运儿罢了。”

阿骠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同一时间,普渡城中,涌起了滔天血气,七座高耸入云、富丽堂皇的神殿中,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嘀咕声。

“她什么时候来?”

“快了,快了,无知的小鸟,就要撞进网里来了。”

“嘻嘻嘻,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98章先喝一杯火龙果汁

聂洪领着阿骠,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参见了昌宁公主。

公主与周围军士一般,着戎装, 佩长剑,除了发髻间的玉簪, 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饰品。

即便她衣着如此简朴,身边亦无华丽仪仗,落在阿骠眼里,却仍如一颗灼灼夺目的明珠。

大周公主真的来了,阿骠心脏狂跳, 如果说仙师大人带来的是青天, 让人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公主的出现,更让她飘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地上。

大周是望蛮人心中的母国,前来联姻的公主,也早已被望蛮人当成了母亲。

阿骠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看到母亲后,终于敢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她跪在昌宁公主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快把她扶起来。”昌宁公主的年龄并不比阿骠大多少, 在看到后者眼中的孺慕之情时,却是下意识像个真正的母亲一般,不顾她满身脏污, 把她紧紧搂进了怀里。

出征前, 昌宁公主仔细读过犬夷的历史, 这个国家统治着上百万人口, 虽然不能和大周比,放在西南众多小国中, 却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大国。

只是,这百万人口中,只有占三成的犬夷人能算人,其他各式各样的本地小族,被犬夷人征服后,并没有自然而然地融合进犬夷人中,而是被他们当成耗材与工具。

读完这一段,昌宁公主便已知道,对犬夷人与其他部族不可一概而论。

犬夷人把外族当草芥,她却已经决定,若她能统治这片土地,所有部族都是她的子民。

阿骠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哪个贵人会把她搂进怀里,别说拥抱,就是偶尔的布施,都不准她靠得太近,只会远远丢在地上,让她自己去捡。

阿骠露出了惶恐之色,不安地看向那位身穿大红襟衫的大人,大人冷冰冰的脸上勾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中是安抚的神色。

“好孩子,你会说大周官话是吗?”公主摸了摸她的头,看到她点头后,微笑说,“去告诉你的族人吧,大周军队来了,一会儿就会发放净水与食物,所有望蛮人都可以来领取。”

“我们……需要做什么?”

阿骠早已经过了做孩子的年龄,听到公主的称呼,害羞得结巴了下,她该怎么称呼公主呢?她不太懂大周的规矩。

“和我们说一说,犬夷人最近都在做什么。”昌宁公主看了眼普渡城的方向,温柔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酷,“比如说,你们最近要服的徭役,听说是为了修建新的神殿?我想知道更多具体的内容。”

阿骠一怔,接着认真地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您。”

聂洪默默侍立在公主身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着长大的公主,越来越有人主风范了。

眼见越来越多望蛮人在阿骠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走出土屋,听到大周军队的承诺后,纷纷露出惊讶与狂喜之色,聂洪心中暗自点头。

她正要去和大周士兵一起发放粮食,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这灿烂的夕阳余晖,持续多久了?

她记得,从大军抵达望蛮村开始,就已经是黄昏了吧?

……

黄昏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这当然是件不正常的事。

但辛茂卿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为什么天还是不黑了。

他躲在普渡城中的安抚司遗址,背后挂着的大周太.祖坐相图,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微弱王气,将这座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安抚司衙门笼罩其中。

在他身旁,还有近百名高鼻深目的犬夷人,拖家带口,抱着家中好不容易搜出来的周文典籍,挤在断墙之下,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普渡城,还能算“人”的人,就剩这么多了。

自从知道大周要来征讨犬夷,犬夷官员就开始了疯狂之举,以修建神殿为名,将方圆五十里的青壮征召进城,通通塞进了七座神殿里。

所有人有进无出,神殿里静悄悄的,周围的血气却一天比一天浓郁,犬夷平民亦是胆战心惊,想要出城却已经不能。

就在今天早上,这些血气开始主动吃人了。

除了那些佩戴犬夷官印的人,它们见谁吃谁。

被血气吞噬的人痛苦地惨叫,身体表面飞出一根根缠绕在一起的血管,生生被自己的血管勒到窒息,死后身体迅速干瘪下去,鲜血融入血气之中,寻找下一个猎物。

辛茂卿是大周的史馆修撰,为了搜集太.祖年间失散的史料,来到了这座太.祖开疆拓土时羁縻过的城池。

得知犬夷与大周即将开战,为了拿到此战第一手史料,这位年轻的修撰选择了乔装打扮,留在城中。

他的伪装手段很高明,没有一个犬夷官员发现他其实是周人,辛茂卿本来已经想好此战结束,要怎么显摆自己的收获了,却没想到,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这么狠,连自己人都能拿去当祭品。

好在,辛茂卿在这之前,已经取到了藏在安抚司遗址的《西南行记》残本,并在这本残本中,发现了这张太.祖坐像图。

辛茂卿测算出,这张坐像图距今也有四十余年了,图中却还残留了一丝王气。

他本来以为是开国皇帝定鼎天下,自带天命,方能如此持久。

仔细验过笔触手法后,却愕然发现,这张图分明是昔日文武双全的皇长女所作。

之所以有王气残留,不仅是因为图中人像为帝王,亦是因为作画之人本就是帝王之相。

这张图为何会夹在《西南行记》里,已经无人知晓了。辛茂卿甚至怀疑,这本书的作者会不会也是皇长女?

可惜现在并不是个研读文本的好时机,辛茂卿只能匆匆收起书,张贴出《太.祖坐像图》,趁着血气还未弥漫到此处,开辟出一间临时的避难处。

一开始,四周的犬夷平民误闯进来后,却被王气所排斥,除了一个小姑娘。

一番兵荒马乱的对照检查后,众人发现,小姑娘与其他犬夷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带了本周文书写的诗集。

小姑娘的父母吃惊地望着他们平日里挂在嘴边的无用之物,连忙回家找出更多周文典籍。

两人万分庆幸地表示,幸好他们也只是觉得小孩子不去读经文,而是看这些诗歌、文章,是不务正业,却也还是因为宠爱孩子,每逢两国互市,便为她买上几本。

谁能想到,几本毫无实用价值的闲书,竟然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有这个例子在前,其他犬夷人也纷纷回家找书。

犬夷官方一向认为周人柔弱,不如犬夷人能征善战,也不支持子民学习大周文化,怕沾染了中原王朝的软弱习气。

辛茂卿本来还担心,这些犬夷人没几个有周文典籍,会因此大打出手。

谁知,周围这几十户人家,竟然家家都有大周刊印的书,人均都不止一本。

这些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压在犬夷官方推崇的天神经书下,比经书翻阅的痕迹还重。

辛茂卿看着这些人感激涕零地躲进安抚司里,看着墙上的帝王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太.祖与皇长女愿意庇护这些异族。

或许,他不该再称他们为异族……

笼罩着安抚司的王气,看似只有薄薄一层,随时都会被滔天血气淹没,实际上却牢固得不可思议,在这四面皆敌的环境里,把自己的子民保护得密不透风。

惊恐的犬夷平民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触及辛茂卿的视线时,还会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大家也不是傻子,已经看出,张贴了这张坐像图的他,是个打扮成犬夷人的大周人。

辛茂卿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对这间临时庇护所很有信心,心中却是无比焦急。

现在看,王气与血气的对抗仍然从容不迫,可此消彼长,他们这里只有一张图像,那七座散发着血气的神殿,可是源源不断地吞噬着祭品。

这些王气能坚持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

很了不起,可还不够。

他必须尽快找到办法,离开这里,或是把消息传出去。

辛茂卿对第二个方法没抱太大希望,大周军队是要来了,可就算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一时半会儿又岂能攻下这么大一座城池?

所以他主要的思绪,还是集中在怎么逃出去上。

他抱着书箱,暗暗咬牙,不停地在心里说,脑子快动起来,快想想能怎么办。

有了。

来的路上听说驷州流传的《静真吃鬼图》驱邪一绝,他还专门去围观过。

这血气算妖邪吗?

谁知道。

死马当活马医吧。

辛茂卿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飞快取出纸笔,按照记忆中的形象,绘制出那位绛衣玉带的夺天宗主,森白牙齿一口咬住恶鬼的模样。

说来也怪,他已经几个月不曾作画,画起这张图,笔下却丝毫不见生疏,冥冥之中,仿佛有神来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画成了。

犬夷人不知他在做什么,却能感觉到他笔下越来越浓郁的神灵气息,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

辛茂卿低头看着这张人像图,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正想试着往外送去,忽然听到一声语调古怪,很不熟练的大周官话:“大人小心!”

什么?

辛茂卿茫然抬头,却见笼罩着安抚司的王气,不知何时已经被血气侵蚀出一道裂缝,一道血气便如毒蛇一般,朝着他的脸孔扑了过来。

完了。

早知道不逞能,非要守在最外围了。

辛茂卿心头冰凉一片,大脑完全空白,脑中掠过多年寒窗苦读的画面,唯一一个念头便是:早知道会死在异乡,就不省吃俭用存那么多年钱了!

下一刻,他手中墨迹未干的《静真吃鬼图》飞出一张深渊巨口,守株待兔般,接住了飞来的恐怖血气。

“啊!!!!”

凄惨至极的尖啸蓦然响起,又转瞬即逝。

充斥着混乱与疯狂的深渊巨口闭上了嘴,倏地缩回了画中,仿佛无事发生。

拿着图的辛茂卿缓缓眨了眨眼:……啊?

夫椒城中,正在喝李生牌奶茶的婴儿·李昼砸吧砸吧嘴。

怎么回事,忽然混进来一股火龙果味。

窜味了啊。

李生期待地看着女儿:“味道如何?”

懂事的李昼努力咽下去:“太好喝了。”

李生看着她皱巴的小脸:“……不必勉强。”

月娘接过奶茶:“怎么了昼儿,不喜欢吗?”

她喝了一口,纳闷地说:“挺香甜的呀。”

婴儿·李昼委婉地说:“下次还是要洗洗杯子,不然……”

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

月娘和李生还在问:“不然什么?”

剑客·李昼看向了普渡城方向,细细嗅闻远方的气味,藏得真好啊,火龙果。

可惜,还是逃不过她的鼻子,窜过来的味道,分明就藏在远方的城池里。

火龙果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榨汁喝,吃完要记得提醒自己,第二天起床“尿血”“便血”都是正常的。

她懂得可真多,李昼在心里夸自己。

决定了!她要先喝一杯火龙果汁,润润喉,开开胃。

第99章她们回到了某段历史中。

就在李昼决定向着普渡城进发时, 一袭大红襟衫的娱教师娘聂洪匆匆赶了过来,叉手行礼道:“剑侠大人,情况不太对劲。”

李昼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若有所思地望向聂洪,其实脑子只占了“若”字, 并没有“思”。

聂洪心中一凛,心知以剑侠大人的修为,必定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黄昏的古怪之处。

她连忙长话短说,说出自己的猜想:“太阳长时间停留在天上,夜晚因此无法到来, 晚辈猜想, 原因可能有三。”

“其一,羲和神君的状态出了问题,被困在某处无法脱身。”

修行之人都知道,羲和神君和太阴星君分别是日神与月神,聂洪并不觉得这需要额外解释,因此毫无停顿地继续说道:

“其二,羲和神君与摩诃迦罗联手了,意欲遮蔽太阴星君的视线, 让其他天神更容易对人间下手。”

“其三,现在的日落,根本不是真正的太阳, 而是摩诃迦罗或其同伙伪装的景象。”

言简意赅地说完, 聂洪抬头观察公孙剑侠的神情, 担心自己的猜想错得太离谱, 引得剑侠对自己与喜大人的实力产生怀疑。

她想让剑侠大人知道,天灾面前, 所有师娘都不会退缩,娱教没有孬种。

公孙剑侠听完她的话,脸上神色依然平静,仿佛即将面临的不是太阳出了问题这么严重的天灾,而是晚饭要吃什么这种小事。

相比之下,聂洪的忧虑与焦急,显得那么多余。

聂洪不禁暗暗惭愧起来,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就有她学了。

李昼想了半天,才想起羲和神君是干什么的。

这还是因为穿越前,妈妈经常讲的睡前故事里,有羲和与太阴创世的情节。

传说中,天地开辟之初,到处充斥着邪恶混沌之物,万物生灵根本无法生存。

为了给众生开辟出能够生存的土地,羲和创造了太阳,太阴创造了月亮,日神与月神轮流交替,散发光芒驱散邪恶混沌之物的污秽与疯狂,这才让理性的光辉得以出现,文明的萌芽开始蓬勃发展。

听说这次是羲和神君出事,李昼立刻正义感爆棚,打定主意要帮这个忙。

就算不提创世的功德,妈妈信仰着太阴星君,太阴星君又和羲和神君关系这么好,按辈分算,她还得喊羲和神君姨奶奶呢。

都是一家人,当然要互帮互助了。

李昼没有去想,她盘点的一家人,含人量属实不太高。

落日的余晖仍在尽情地照耀着大地,灿烂背后的诡异却已悄然浮现,聂洪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四周的土墙上,长出了一丛丛弯曲缠绕的藤蔓与野草。

“吱吱。”

半个脑袋那么大的老鼠,从生长速度明显过快的植物上蹿了过去。

聂洪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握拳,掌心被指甲扎得一痛,低头一看,先前剪得平整的指甲,也已经长出一截。

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缕发丝从胸前滑过。

——头发长得太快,发髻都因此散乱了。

“剑侠大人。”

昌宁公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聂洪连忙让出位置,见到公主走上前,身后跟着那个望蛮族姑娘阿骠。

“阿骠说,她父亲被犬夷人带走时,在手背上画了一个太阳纹样。”昌宁公主一顿,随从立刻捧来一张布帛,布帛背面为朱砂画的镇压邪祟符文,正面则用炭笔画出了光芒四射、有着宽窄不一的晕圈的太阳纹样。

“这是我命人根据她的描述,复原出来的图纹。”昌宁公主不顾随从阻拦,亲手接过布帛,呈给剑客·李昼。

随从与聂洪俱露出担忧之色,虽然布帛上已经绘制了镇压邪祟的符文,可这尊邪神敢以太阳纹样为象征,又岂是好相与的?

要知道,哪怕只是道行高深的修行者,在自己的名字、称号被提起时,都会有所触动,大概感觉到提及之人的方位。

有剑侠在,应该没事。

众人紧张地盯着布帛,却见剑侠根本没有当回事,随手接过。

昌宁公主表面上一派从容,手指已经发抖,捧着布帛的短短片刻,她便感觉到有道视线借助这图纹,穿过布帛落在了她的身上。

沾染了王气,自身却又并不具备王气的人,极易招惹邪祟,对它们来说,王气是剧毒,却也是大补,总有邪祟知道,该怎么享用这味补药。

昌宁公主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要来征讨犬夷,不光是为了给大周开疆拓土,保境安民,最原初的动力,还是为了自己。

只有真正成为一位王者,她才能在这个灾祸不断的时代立足。

这样的小心思,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风霁月,本质上她还是最爱自己。

从收服犬夷降军,到亲自接触邪祟,她所有的惊人之举,都是为了展示给身边的臣子与追随者看。

她像一个抹了油彩的优伶,掩饰了所有真实情绪,表演一个合格的主君。

她没有想到,仅仅是接过一块布帛都差点失手,自幼跟随聂洪学习修道知识的她,虽然没有修行天赋,却也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在命人复原图纹时,就已经准备了一番镇压手段。

仅仅是短时间的接触,便可以表现自己的英勇无畏,增加追随者对自己的信心,何乐而不为呢?

可谁知,那隔着图纹投来的目光,仿佛完全不受镇邪符文的影响,让她一瞬间头皮发麻,全身滚烫。

她的大脑中隐约浮现出一口明亮的水井,井底散发的热烈光华垂耀四方,与地上七座散发着血气的神殿互相呼应。

天上的水井与地上的神殿连成一张大网,让她喘不过气,神与形皆要融化在那神圣浩大的光华之中。

她还隐约听到了一声杜鹃哀鸣,胸口血气翻涌,产生了一种将要呕血的晕迷感。

这恐怖的景象与声音让她恐惧极了,那是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求生本能,她甚至以为她会就此分崩离析,成为那恐怖事物的一部分。

下一刻,剑侠接过了布帛。

她的世界安静下来,所有神圣浩大的景象、令人断肠的啼血之音,都在须臾间远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压倒一切的冷冽,犹如冬日屋檐下结成的冰棱,尖锐,却又纯粹。

这股寒冷之意令她滚烫的身体迅速冷却,融化的神与形如注入模具的铁水,迅速凝结成应有的形状。

昌宁公主缓缓抬头,颤抖着睁大眼睛,看到公孙剑侠玉石般冰冷的脸上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淡的笑。

“原来是祂,”她垂眸望着太阳图纹,似是已经完全看出了对方来历,“在下已经等祂许久了。”

她松开手,布帛背后的镇邪符文无火自燃,带着太阳图纹一起燃烧成了片片灰烬,无风自动,慢悠悠地飞向远方。

众人顺着灰烬飞走的方向看去,那是普渡城的方向。

果然,犬夷人修神殿不是白修的,普渡城里藏着大家伙啊……

众人心中凛然,下一刻,看到公孙剑侠已然向着普渡城进发,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以前只知道剑侠大人剑术高明,却不想她的学识也如此渊博,一眼便能看出这古怪邪神的跟脚。

大家当然都意识到,剑侠大人虽然认出了太阳图纹,却没有告诉他们那到底是谁。

但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剑侠大人是在不懂装懂,用这种话术欺骗他们。

大人不说,一定有她的用意。

也许,是那邪神的名号不能在人间传播,否则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也许,是在场之人并不一定可靠,毕竟这已经是犬夷境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哪里藏着邪神信徒。

众人思绪万千,感叹着剑侠大人面冷心热,自己道行高也就算了,还这么照顾他们这些修为低下的普通人。

聂洪与昌宁公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剑客·李昼:“大人,我随您一起去。”

哪怕战场上用不上她,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她还是能做的。

她哪知道,此刻的李昼还在努力回忆,以前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纹。

完全想不起来!

李昼在心里非常响亮地说。

其实她连布帛为什么会自己烧起来飞向远方都不知道,难道这次的邪神很善良,生怕她找不到路,还专门给她指路?

祂人还怪好的呢。

听到聂洪嚷嚷着要一起去,李昼心想既然这次的邪神人这么好,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点了点头,才要答应,那赤着脚的望蛮族姑娘忽然也上前,声音发颤地说:“仙师大人,我,我也想和您一起去。”

父亲还在城里,她得去救他。

李昼顿时心生警觉,这人怎么一脸害怕还想去,不会是要跟她抢火龙果吧?

不过,火龙果数量应该挺多的,分她一点也没事。

李昼大方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一起走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白犬向前迈出一步,脚底生出一股旋风,将聂洪与阿骠卷起。

白犬一步便能迈出十万里,几十里路,对它来说也就是抬抬脚的事。

聂洪与阿骠眼睛都没来得及眨,眼前便已是另一番景象,笼罩在滔天血气中的城池城门大开,仿佛一头等待着进食的凶兽。

几声凄厉的杜鹃啼鸣突兀地响起,还在等剑客·李昼下令的白犬,忽然不受控制地又抬了下脚。

刹那间,天地颠倒,斗转星移,四周景物再次发生剧烈变化,荒芜的土地变成了水草丰美的草原,坑坑洼洼布满兵戈凹痕的城墙褪去了岁月的痕迹,拖家带口的犬夷百姓在城门口排着长队,几个周国打扮的文士从不远处走来。

白犬、聂洪与阿骠吃惊、警惕地望着这一幕,脑子里掠过无数猜测。

聂洪余光瞟见公孙剑侠眉头微皱,心中一沉,越发绷紧了心神,注意起周围的动静。

剑客·李昼皱眉,是因为火龙果的香味忽然间消失了,仿佛在嘲笑她的鼻子。

岂有此理。

等着吧,李昼恶狠狠地想,等抓到火龙果,一定要把它日一声打成糊糊。

她不准痕迹地狂吸空气中的味道,没注意,几个周国文士已经向这边走过来。

儒巾斓衫的女文士一开口,便惊得聂洪如听雷鸣,耳边嗡鸣阵阵。

“在下高从煦,游学至此,看几位应当也是周人,不知如何称呼?”

高从煦。

这个名字,聂洪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是咸恒帝长女,亦是引导娱教走上正途,成为正教的导师。

聂洪会来昌宁公主身边,也是因为她向前任娱教教主建议。

她们从没见过面,她却受过她的恩惠与福泽。

她已经逝去二十多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与她们谈笑风生?

聂洪猛地抬头,望向城池上方悬挂的崭新牌匾,“普渡城”三个金色大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她恍然大悟。

刚才的景象变幻,不是空间上的变化,而是时间上的。

她们回到了某段历史中。

第100章“阿赢小心!”

聂洪被时间的洪流冲击得微微眩晕。

羲和神君不光是日神, 还掌管着时间,邪神若是拉拢了祂,或是夺走了祂的力量, 确实可以做到回溯历史。

那邪神把她们带回历史里,是想做什么?

只是稍微想一想历史被污染的后果, 聂洪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为不应该出现在这段历史的人,她们根本不应该和任何人接触,最好一块石头、一棵野草都别碰。

可现在的情况是,皇长女已经看到了她们,和她们开始了交流。

天啊, 会不会历史在这一刻就已经被改变了?

即便她们能回去, 回去后的世界还会是那个熟悉的世界吗?

大周会不会因此出现可怕的分支,分裂、战争、甚至不复存在?

每一个正教都会不遗余力地辅佐王气未尽的王朝,不是因为忠君——

既已走上修行路,又岂会满脑子迂阔思想,被世俗利益裹挟,折腰侍奉权贵。

娱教瞧不起缉妖司,从不与缉妖使往来,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半点修行者该有的骄傲。

而是因为, 正教发展这么多年,从历史中学到的最大经验就是:

“大一统王朝是世界最重要的基石,一旦基石倾覆, 天地便也随之颠倒。”

有一个稳定的王朝, 永远比没有好。

若是天地颠倒, 天都不是天了, 修行者还修什么道?

因此每逢乱世,正教必要出山救世。

意识到自己此行, 不但救不了世,甚至有可能会是灭世的罪魁祸首,聂洪自绝的心都有了。

现在就死,起码还有转世投胎,重新修行的机会。

要是污染了历史,引发了天地浩劫,那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李昼可不知道旁边的聂洪心里已经给自己判死刑了。

她看着面带微笑的高从煦,感觉这人名字耳熟,脸也似曾相识。

咦,他乡遇故知啊?

虽然故知具体故在哪里是想不起来的,但并不妨碍李昼露出欣然的笑意,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亦与阁下一见如故,愿与君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看咱有文化吧,一口气念两个成语两句诗!

李昼心里洋洋得意,根本没注意一旁的聂洪与阿骠面露震惊之色,看她的眼神跟见鬼了一样。

公孙剑侠如此淡漠的性子,怎会说出这一番话?

难道她也认出了长殿下?

她不怕这样一来,殿下身上的历史事件发生重大转折吗?

身为众多人心中的无冕之帝,长殿下的历史可是干系重大,足以左右大周的未来呀。

不,剑侠大人一定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聂洪冷静下来,细细思量,恍然大悟。

也就只有她这样的庸人,才会如此惧怕影响历史。

似公孙剑侠这般的神人,甚至可以说自己便在创造历史,又岂会因为畏惧历史出现偏差而束手束脚,不敢行动?

剑侠大人有自己的计划,她可不能用凡人的思维干扰她,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呢。

眨眨眼的功夫,聂洪又说服了自己,对公孙剑侠的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从煦身后,一名身形高挑,面容光洁,眉黑眼亮,背着书箱的女文士,眉头微皱,上前提醒道:“殿……大人,别忘了老爷的交代,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高从煦握着折扇,还未说话,李昼看向说话的女文士:“这位妹妹,我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眉黑眼亮的女文士愈发警惕,这位剑客未免也太自来熟了,她的手悄悄搭在了腰间,沉声说:“不知阁下是何方人士?我帮阁下一起回忆回忆,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

李昼是真觉得她长得眼熟,听她这个问题,连忙开始回想,剑客是哪里人来着?

见李昼答不上来,女文士眼中的怀疑越发加深,聂洪看在眼里,却并不着急,因为她已经知道,剑侠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计划。

看,剑侠大人顶着她质疑的目光,却是一派从容,多么有定力。

李昼完全没看出对方在怀疑自己,还以为这人真的也在帮着她一起想呢。

就在女文士掌心闪过一抹寒光,腰背如猛虎般弓起,蓄势待发之时,高从煦转头,对全身紧绷的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小吕放心,我看得出,阿赢不是坏人。”

她转过身,向剑客·李昼抱歉地拱了拱手:“我们路过薜荔山时遇到了几只妖魔假扮的人,险些把我们都骗了过去,小吕就有些草木皆兵,还请阿赢不要放在心上。”

剑客·李昼理解地点了点头,她也最讨厌披着人皮的怪物了:“不瞒你说,我们今日来普渡城,正是为了降妖除魔。”

最后四个字一出口,小吕怔了怔,手掌无意识松开,一点寒光悄然散去。

高从煦有些惊讶:“传说这普渡城是犬夷天神宣扬道法,普度众生之地,城中还留有天神道场,竟然也有妖魔敢在此地作祟。”

剑客·李昼心想你们消息不够灵通,眼睛也不好使啊,刚刚满城飘着的猩红血气,怎么看都有问题嘛。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穿梭了几十年,以为血气消失,只是被某种手段隐藏了起来,剑客·李昼很给面子地帮忙找补:“神与魔,很多时候也只在一念之间,也许上一刻是神,下一刻便已成魔。”

这句话令众人纷纷露出沉思之色,小吕更是疑心消了大半,看李昼的目光隐隐含了些钦佩。

如此通透睿智的话语,只有真正的修行者能说得出来吧?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吗……在下受教了。”高从煦在小吕等人的惊呼声中,深深一揖,起身后略一思量,“既然知道了此事,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阿赢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但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可以驱使我们去做。”

李昼早就想好怎么做了,转身看向“普渡城”三个金字:“第一步……”

众人竖起耳朵,高从煦凝神静气。

“……进城找到妖魔。”

众人:“……啊?”

李昼不知道自己说的哪里不对。

降妖除魔嘛,总归是三步走。

第一步,找到妖魔。

第二步,把妖魔抓起来。

第三步,回家。

李昼神情太过正经,以至于本来以为她在开玩笑的众人,纷纷思索起这个简单计划背后的玄机。

高从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在下知道了,那我们就先进城。”

剑客·李昼点了点头,骑着白犬走了几步,刚要排进队伍里,忽然想起,进城都要有路引之类的东西,可能还得给守城卫兵塞红包。

李昼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此事,悄悄瞟了眼高从煦腰间的钱袋,心里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在不崩人设、掉逼格的前提下,蹭她的路引、红包呢?

好在高从煦是个体面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好了,阿赢和我们同行便是。”

李昼心里松了口气,微微颔首说:“多谢。”

高从煦展开折扇,唇角扬起:“不必客气。”

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进了城,小吕正想请教剑客,接下来该去哪里找线索,却见剑客抬起头,目光落在城中最高的酒楼上,目标明确地走了过去。

小吕与同伴对视一眼,暗自点头,果然,这位大人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为了避免消息泄露,才故意说得简略。

聂洪与阿骠则在苦苦思索,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邪神的线索藏在酒楼中的呢?

唉,她们这些平庸之人,永远都跟不上大人的思路啊。

犬夷人人骑犬,客栈、酒楼,自然也有停犬位。

李昼停好白犬,走进酒楼,忽然想起自己没钱,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高从煦。

后者收起折扇,用扇骨敲了敲掌心,身后走出一位随从,找到掌柜的,开了一间包房,点了一桌招牌菜。

“阿赢请。”高从煦用扇柄指了指二楼。

李昼知道,理论上她应该也客气客气,让高从煦先走。

可她都走这么远路了,早该坐下吃一顿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率先走上二楼,靠窗坐下,满脑子大餐,一抬头,看到新交的朋友高从煦从门口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静真也在同样的位置,等过公孙赢。

不知道为什么,李昼胸口又变得闷闷的,一时间食欲都下降了不少。

食欲减退,她一下清醒过来,纳闷地看了看四周,她怎么看到有吃的就下意识走过来了,说好的降妖除魔,先吃火龙果呢?

她看向不远处的聂洪和阿骠,怎么她们俩也不提醒下。

聂洪和阿骠接收到李昼目光,紧张地回忆起这座酒楼有哪些异常之处,这是剑侠大人的小测试吗?完了完了,她们怎么这么愚笨,什么都没发现?

高从煦见三人视线交互,微微一怔,低声说:“阿赢可有吩咐?”

李昼正要说话,肩上搭着毛巾的店小二已经来上菜了:“鸡汤来咯。”

什么,菜上得这么快,李昼正襟危坐,眼巴巴看向冒着热气的鸡汤,来都来了,先把这顿吃了,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高从煦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店小二,忽然目光一凝,啪地展开了扇子,挡在她的面前:“阿赢小心!”

店小二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把热腾腾的鸡汤往前泼来:“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一声凄厉的啼鸣,骤然在众人耳边响起,汤碗里冒着热气的哪里是汤,分明是一只尖嘴利爪、口中流血的杜鹃。

这只全身冒着热气的杜鹃鸟,展翅向着李昼背后的知北游掠去,口中流出的鲜血,眼看就要滴到剑上。

模拟器界面自动浮现,不祥的红光疯狂闪烁起来。

糟了,是冲她来的。

李昼顿时害怕极了。

与此同时,夫椒城里,婴儿·李昼“啊”一声张开了嘴。

月娘在牙刷上倒了些牙粉,轻轻刷起了她鲜红的牙床,努力忽视她身下开始散开的肢体。

有什么东西,在诱导她的孩子离开这具身体。

“昼儿,”月娘颤抖的手摸着李昼猕猴桃似的小脑袋瓜,“你还在吗昼儿?”

婴儿·李昼纳闷地看着月娘,大张的嘴巴流下了几滴口水,含含糊糊地说:“唔嗯!”

她就在娘亲眼皮子底下,娘亲就开始想她啦?

娘亲也太爱她了吧。

婴儿·李昼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