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粒粒皆辛苦
李昼刚在小饭桌前坐下, 面前就出现了“是否结束本次模拟”的弹窗。
封州旱情已解,这次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但李昼想也不想,就直接关闭了弹窗。
她可是懂得“粒粒皆辛苦”的好孩子, 怎么能丢下这一桌好菜不管?
而且,她还记得, 自己还在“冰箱”里存了一份干煸牛蛙。
充当“冰箱”门的方神教褚慎,还答应过她去找方神。
记性一直不太好的李昼,碰到吃,一下子就变得博闻强记起来。
哪个地方有好吃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按理说自己还没到合法饮酒的年龄, 可这酒壶上也没写着里面装的是什么, 李昼提起酒壶,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这里只有自己,没有警察也没有娘亲后,从善如流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是梅子酒!
冰冰凉凉,甜丝丝,酒精浓度不高, 和喝饮料差不多。
李昼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口梅子酒,一口豆腐, 再一口鲜嫩爽滑的鱼肚子肉, 吃得浑身冒汗, 胃口大开。
好诶, 吃完这顿开胃小菜,再去把干煸牛蛙吃了。
李昼计划得井井有条。
地上。
随着金光的消失, 人们均已笃定,谈神医功德圆满,得道飞升了。
一边继续接水,一边不停地念叨着神医娘娘的好,忙忙碌碌的人们没有发现,趴伏在地上的青龙悄悄抬起了硕大的龙头,睁开了灯笼般的眼睛。
这条自号北荒水君的青龙,原本已经被皇长女的行刑官斩了,如今还能行动如常,皆是因为司徒晦把它的寿数从生死簿上偷了回来。
司徒晦助它压制社神的力量,做回司雨龙神,重掌降雨权柄,它自然就投桃报李,在司徒晦争夺国运时出面压阵。
只是今日似乎不宜出门,赶来的路上,它差点在一个破烂乞丐身上翻了车,逆鳞都被抓走了一片。
到了这,又迎面撞上个煞星,司雨权柄转眼就被褫夺,还差点就要死第二次。
也不知是不是司徒晦没处理好那些厄运,沾到它身上了。
好在,霉运也是有尽头的。
煞星飞升得好,飞升得妙,她一走,不就又轮到它称王称霸了吗?
暴雨如注,青龙一声长吟,飞上半空,狂风滚滚,吹得它龙须乱舞,雷声阵阵,闪电照亮它壮伟的身形。
“龙君在此,尔等凡人还不速速参拜?”
它声音犹如洪钟,在所有人耳边嗡然震响,一道闪电应景掠过,轰鸣雷声吓得众人仓皇抬首。
青龙心中颇为得意,只觉得又找回了往日司掌晴雨的威风,正要训斥这些不知上下尊卑的凡人,一道矩尺拔地而起,像老师训斥学生一般,啪地甩在了它的脸上。
矩尺中蕴含的神秘数字,打得它脑仁一阵抽痛。
墨者殷婵抹去脸上的雨水,仰起头大声说:“封州已经没有龙君,除了神医娘娘,我们谁也不跪!”
青龙一怔,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缉妖使鱼妙萝对同伴使了个眼色,所有缉妖使拔.出法剑,跟着殷婵大喊:“封州没有龙君,我们不跪你!”
剑光在雨水中反射出重重倒影,声音突破雨幕传到百姓耳中,习惯了在强权之下讨生活的人们,想起谈神医那熊熊燃烧的身影,藏在心中最深处的一把火,仿佛也被点燃了。
“没错,我们不跪你!”
“比起谈神医,你算什么神?只能算一条小蚯蚓!”
“若是谈神医还在,你敢如此放肆吗?”
“欺弱怕强,也配当我们的神吗?”
青龙听到这一句句声讨,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偏偏这些凡人还说的都是真话,它在谈神医面前确实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那又怎样?谈神医再怎么强大,也已经飞升了。
青龙怒吼一声,龙爪张开,想要抓起几个刺头,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一个教训。
龚道判一马当先,持剑上前,绯袍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更为鲜红。
缉妖使们挡在凡人面前,同时出剑。
锵锵锵!火花在大雨中四射,七八口法剑死死挡住青龙利爪。
下一刻,又一口耀眼长刀凌空劈来,吕神婆小臂肌肉暴起,衣袖寸寸裂开,周身灵气疯涌,漫天雨水竟不能近她的身。
“我还是喜欢杀妖。”她喃喃自语,刀刃猛地下压,一瞬间割开了青龙坚硬如铁的鳞皮,在龙神身上切出一条深深的创口。
血花飞溅,青龙昂首痛呼,双目发红,已是恼怒至极。
原本只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现在看来,这些胆敢冒犯龙神的凡人都得死!
啪。
就在这时,一只脚轻轻踩在了它的头上。
明明这只脚的主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一种仿佛泰山压顶的巨大威压,一瞬间落在了青龙身上。
它通红的眼眸,一下就清澈了。
吃完鲫鱼宴的医女·李昼正要去取干煸牛蛙,忽然发现这里热闹得过分。
她落在呜哇乱叫的青龙脑袋上,环顾四周:“何故如此喧哗?”
她喜欢凑热闹,别不带她呀。
青龙僵硬地停在半空,灯笼大的两只眼睛一个往下,警告众人不要乱说,一个往上,小心翼翼打量谈神医的神情。
正常来说,不是成仙了就逍遥天外去了吗?
怎么会刚飞升就下凡啊?
青龙云都快驾不住了,差点又从天上滚下来。
但一想到现在谈神医就在它头顶,它又不知哪来的力气,别说摔跤了,就是抖都不敢抖,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谈神医踩得不舒服。
然而,尽管它使眼色使得眼睛都抽搐了,已经激起反骨的凡人们,依然像没看见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把它刚才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谈神医。
“神医娘娘,求您惩治这孽龙!”
“您一走它就作威作福,它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李昼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打小报告,心里有些为难,她本来确实想把老龙千刀万剐,片成生鱼片的,可刚刚它那口口气,真的臭到她了。
好在,对这种不爱吃的妖魔,李昼也早有了安排。
她对着愤愤不平的人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雨水避开她的身躯,云层打开一条缝,太阳从里挤出一点阳光,努力打亮她的身形。
刚刚还誓死不跪的人们,望着神医娘娘圣光之下慈悲的面孔,忽然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纷纷跪倒哭了起来。
李昼摇了摇头,轻轻一抬手,让所有人都站起来。
“不必跪我。”她充满慈爱地说,“你们所说,我都已经知晓了。驷州城外,有一座薜荔山,乃我夺天宗所在之地。其中有一座山海阁,镇压天下妖魔。这妖龙既然还不悔改,当入此阁,受刑思过。”
她低头问青龙:“你可愿伏法?”
青龙哪敢说个不字,忙不迭道:“愿意,愿意。”
薜荔山上,剑客·李昼转身望向封州方向,拔.出灵剑知北游。
婴儿·李昼狂翻了尘师太带来的书,找到了大周舆图,数出了封州与驷州之间,还隔着一、二、三、四……六个州。
那就是……
“一、剑、霜、寒、八、个、州!”
剑客气血翻涌,灵力一瞬间抽空,好在百姓的喜情与青龙的恐情源源不断地化作灵力,补上了缺口。
这一次步子迈得有点大,婴儿·李昼有些后怕,抓起西瓜啃了好几口,她可不想分.身马甲损坏,好不容易修到现在的修为,坏了岂不是要从头开始?
她没发现,了尘师太纳闷地看着她,吃瓜就吃瓜吧,怎么还有那么多前奏?吓得她以为李昼不正常了,真的热爱学习了。
天上的圆月、模拟器界面,也都一阵波动,最怕马甲损坏的,还真不是她自己。
好在,剑客毕竟不是其他马甲,本就专精剑道,这一步,终究成功地迈了出去。
知北游化作一道清光,剑气纵横三万里,几个呼吸便横跨了大周南北,直抵封州上空。
无数剑影悠悠一转,密不透风地裹住青龙,发出一声喜悦的嗡鸣,接着便原路返回。
还在动小心思,想着驷州远去万里,路上不知多少偷溜机会的青龙,吓得眼泪狂飙:“救救救救……!!”
夺天宗不是匡扶社稷的名门正派吗?
这蠕虫大军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这和司徒晦的蛆虫又有什么区别???
哦,司徒晦的蛆虫不会有这么多,也不会把它裹得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去死,这寿元要不还是还给生死簿吧。
青龙一路惨叫着,被剑气带回了薜荔山,扔进了山海阁。
虽然恐惧到了极点,但在落进池子里的一瞬间,它还是想起来,及时把自己缩成了泥鳅大小。
它怕把夺天宗的天池砸了,那它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毫不怀疑夺天宗存在着无比残酷的刑罚,青龙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荷叶下,一条百无聊赖的小锦鲤,正在有一个没一个地吐着泡泡。
它凑过去,想问问山海阁的规矩,忽然发现对方有点眼熟。
“……北荒水君?”
锦鲤,不,血龙惊讶地看着青龙。
青龙则惊疑不定:“你,你莫非是南虞水君的女儿?你出生时,我去你家吃过宴席!”
“是我。”血龙幽幽道,“叔叔,你怎么也来了?”
青龙一顿:“此事说来话长……大侄女,你又是怎么回事?”
“……”
血龙回想往事,亦不欲再提。
两条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还想称王称霸呢,最后的结局竟然都是在这池子里当王八。
李昼没看到山海阁中叔侄重逢的感人场景,不然又要感慨一番自己的善良与乐于助人了。
剑客·李昼收起知北游,看了看四周,决定视察下自家宗门建设进展。
医女·李昼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剑气上,悄然遁走,直奔存放干煸牛蛙的“冰箱”。
龚道判、吕神婆、殷婵等人抬着头,视野里很久都是那大片大片的蠕虫。
终于出现了,众人安心地想,虽然不是谈神医亲自出手,但是是她的同门。
太好了,这次的法术还是那么不正常。
这才符合大家的预想啊。
刚刚那种怎么看怎么符合传统认知的神仙伟力,真是太让人不放心了。
大家心里感慨着,并不知道,空无一人的封州城里,李昼打开“冰箱”,取出干煸牛蛙,十二只蟾蜍虚影,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被她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净。
不用再做冰箱门的褚慎积极地说:“神医娘娘,方神祭坛就在附近,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它叫下来。”
刚刚看到神医娘娘飞升,却还要在地上守着这些蟾蜍虚影,褚慎可真急坏了。
好在神医娘娘又下凡了,他又有表现机会了。
李昼本来是想再吃个饭后小甜点的,可吃完干煸牛蛙,又晕碳了。
她打了个哈欠:“下次吧。”
随口嘱咐了褚慎两句,让他以后少挖坟,多干点正事,医女·李昼点击了“是否结束本次模拟”的“是”,离开了此地。
婴儿·李昼的模拟器界面右下角,多了个呼呼大睡的小神医。
褚慎沮丧了一会儿,便又振作起来,他差点没理解神医娘娘的意思!
娘娘让他多干正事,什么是正事?
宣扬娘娘的德行,传播娘娘的事迹,为娘娘提前打听好邪神的所在地,让她随时都能斩妖除魔啊。
褚慎肯定地点了点头,回头与下属们说了几句,一行人重新戴上兜帽,掩去血色眸子与银白发丝,冒着大雨,踏上了寻觅邪神的征途。
他一定要多表现,说不定还能有进夺天宗的机会。
剑客·李昼发现宗门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津津有味地看着木人傀儡给山门刷漆,她感觉刷漆好好玩,像什么涂色游戏。
可惜剑客高冷,不太适合做这种事。
婴儿·李昼吃完瓜,擦了擦手,继续跟着了尘师太读书。
一只千纸鹤飞落到了她的面前,她伸手接住,还没来得及打开,便听到一道温柔而熟悉的声音。
“希望我的昼儿,永远健康、快乐。”
李昼怔了怔,看着千纸鹤消散于掌心,带来星星点点的愿力。
下一刻,她明白了这是什么。
她的嘴巴里,多了一股糯米糍的甜味。
模拟器界面,接连弹出消息。
【恭喜你获得:喜乐神主动赠送的碎片*10】
【集齐喜乐神还需:85块碎片】
【请再接再厉,收集到完整的喜乐神,会有惊喜哦!】
【恭喜你解锁:喜乐神的部分权柄】
【你能听到一部分人最强烈、最迫切的愿望啦!】
李昼跳下椅子,向着月娘的小院跑去:“娘亲!”
她就知道,娘亲最喜欢她了。
她也最喜欢娘亲了!
第92章她自己跑的。
李昼跳下座的一瞬间, 了尘师太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衣领:“还没放学呢。”
了尘师太看不见千纸鹤,只当李昼是用这种方法逃课。
虽然很害怕李昼的本相,可既然做了她的老师, 就要好好教她。
李昼的两条短腿悬在了半空,划桨似的转了半天, 那扭曲的弧度换作其他人看见,恐怕都要惊叫晕厥。
然而在李府中,即便是才满三岁的李大郎,也满脸的见怪不怪。
大郎劝说妹妹:“昼儿,乖乖上课, 下课了就可以去找娘了。”
李昼被了尘师太按在了椅子上, 沮丧地嘟哝:“我已经都学会了。”
“哦?”了尘师太说,“那蜉蝣两个字怎么写?”
李昼迟疑一瞬,认真地说:“老师,你不会写可以去看看书。”
这个她也不会,问她也没用。
了尘师太:“……”
了尘师太吐出一口气,翻开书,耐心地说:“那就拜托昼儿,和老师一起学写这两个字吧。”
李昼“哦”了声,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接过毛笔,照着书上的字描画起来。
上完课, 还得看看这次模拟的收获, 唉, 一天天的, 她可真忙。
紫宸殿中。
缉妖司主赤阳子收起画卷,被神色如常的皇帝赐了座。
皇帝似乎已经从神医娘娘白日飞升的震撼中恢复过来, 温和地询问了一番赤阳子的状态,令裴尚宫从私库中取出百年老参、千年灵参、灵芝、玉髓等珍贵药材,赐予缉妖司众人,以便填补国运之争中受到的暗伤。
赤阳子携众缉妖使离座谢恩,皇帝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她笑了笑:“朕知道,尔等如此尽心,却也并非为了朕这个皇帝,只不过是国运崩塌,黎民便要遭难,你们要匡扶的是社稷,而不是朕。”
赤阳子眉头微皱,正要说话,皇帝又道:“只是,不管你们心里如何想,朕现在还能坐在这个皇位上,便有你们一分功劳,你们可以不要,朕却岂能不赏罚分明?”
皇帝的话,令缉妖司众人均露出动容之色,身为帝王,这番话已经是姿态低到了极点。
所有人看向自家司主,心想是不是该投桃报李,对皇帝表达下缉妖司的忠心。
有人瞟了眼角落里奋笔疾书的史官,暗想或许还能在史书里混上几行字,多好的君臣相得的典故啊。
然而,赤阳子转身将灵草灵药交给下属后,回身拱了拱手:“陛下说得是。”
下属们:……啊?
老大,皇帝客气客气,你咋还当真了?
以前的缉妖司主都被奉为国师,赤阳子却一直未受加封,大家本来还对皇帝颇有微词,今日亲眼看到自家老大是怎么君前奏对的,忽然觉得,缉妖司还没变成一个边缘机构,已经很不错了。
要不是因为现世的妖魔实在太多了,他们估计早就去喝西北风了吧。
但凡情况好转一点,用不着这么多缉妖使了,就为老大这句话,皇帝都能把他们的待遇降一降。
看到赤阳子身后众人晴天霹雳般的表情,皇帝反而笑了,她点了点赤阳子:“你这张嘴,行了,下去吧。”
她挥挥手,又补了一句:“朕知道你们用心做事,一心为民,不必担忧。”
松了口气,感慨着当今陛下真是个明君,缉妖使们忙不迭地跟着赤阳子走了,生怕他又要张嘴说话。
皇帝望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裴尚宫取来药膏,细心地给皇帝被玉佩割破的手掌上药,陛下说得没错,她心想,这么多缉妖使,有谁注意过龙体,在修行者眼里,御座上的人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阿霁。”皇帝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裴霁宰一边给皇帝包扎,一边说:“臣在呢。”
“我想给这位夺天宗的神医娘娘加封,你说封她一个什么样的封号比较好?”
她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轻叩御案:“是保运太平真君好,还是应天慈恩大王好?”
裴霁宰吃惊抬头,细细打量皇帝神色,见她神情认真,更是讶异。
皇帝摸了摸脸:“怎么好像认不得我了似的?”
裴霁宰陪伴她多年,此时倒也不怕她生气,直言不讳地说:“陛下怎么不忌惮那夺天宗的‘夺天’二字了?”
皇帝脸色一僵,与裴霁宰对视片刻,在后者渐渐升起不安,心想是不是太直接了点的时候,摇头笑了起来。
她笑得眼角都冒出了泪花:“阿霁,你是不是也觉得,之前的我太可笑了?似这等有道真仙,我竟然还担心人家看上这张破椅子。区区凡世的九五之尊,在仙人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即便她老人家看不上,我该给的还是得给。”
皇帝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回想刚才画卷中的场景,沉声说:“我能感觉到,这些天灾人祸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你有注意那位神医娘娘的眼神吗?还有那道薜荔山飞来的剑光……朕要是早看到这些就好了。赤阳子是个死脑筋,只知道那些修行上的事,却不懂人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宫廷中的尔虞我诈,让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而这一次,她观察到了最可怕的事:“我在祂们身上,没有看到任何属于人的欲望。那位慈悲的神医娘娘,那道正气凛然的剑气,完全没有沾染任何世俗的气息,只是对世间已有之物的精准模仿。”
即便隔着画卷,没有看清那剑气的本质,这位敏锐的帝王依然察觉到:“龙神、方神、社神……正的,邪的,都脱不开世俗二字。可祂们,夺天宗的两位……仙人,根本就不应当是这个世间该出现的存在。”
裴霁宰震惊地望着皇帝,没有想到,救世者本身,竟然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天神将复,见昼则退……夺天宗主,再造岁剑……”她喃喃重复这两句谶语,“陛下,我们……真的能从天神与夺天宗主的争斗中活下来吗?”
皇帝说:“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当年的我,难道能知道以后能白捡一个皇位吗?”
裴霁宰一怔:“您的意思是……”
“就像当年一样,抓住手中现有的一切,真到了能捡漏的时候,也不至于接不住。”
皇帝露出了久违的狡黠之色,裴霁宰也被她的俏皮话逗笑了,她这个陛下啊,可不就是当朝捡漏第一人吗?
或许,这也是谶语的真正用意吧,引虎拒狼,看似凶险,但到底,也挣来了一丝延续文明的机会。
端看凡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所以你觉得哪个封号好?”皇帝展开宣纸,沾了点墨。这些凡俗的封号,也不过是为了让祂们再多一点似是而非的人性罢了。
裴霁宰想了想:“不如选……慈恩太平真君?”
不管是“保运”还是“应天”,对出自夺天宗的神医娘娘来说,都显得有些许冒犯。
祂们既然要夺天,恐怕是不会喜欢应天的。
皇帝沉吟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挥笔写下了这六个字。
放下笔后,她摊开手,看了看自己软弱无力的手掌。
若是皇姐真的复活,能做的一定更多吧。
她的幸运,却成了大周的不幸,现在的大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需要一个皇姐那样的君主。
皇帝垂下眼,眼睑遮住了眼底涌起的阴霾。
慈云寺。
烟雾缓缓散去,郁郁葱葱的青丘消失于眼前。
住持圆真满面羞愧,对半妖行了个大礼,吓了李昼一跳,以为他要跟自己要红包。
虽然小狐狸只是在妖界算年龄小,实际上年纪比老和尚还大,确实可以做老和尚的长辈了。
圆真倒也实诚,把半妖进了慈云寺后,自己下的黑手,交代得明明白白。
“贫僧有罪,其罪一,不辨是非,其罪二……”
半妖·李昼听得头疼,宽宏大量地说:“好啦,你也别太自责,真要道歉,再来两碟莲花酥就行。”
圆真看了看半妖舍不得吃的半块莲花酥,越发燥得慌,忙说:“贫僧这就去下厨。”
这次,一定不会再加那些伤妖身的佐料了。
李昼看着他匆匆出了门,在禅房里转了一圈,找到张软榻,美美躺倒。
昙音连忙取出一本经书,贴心地不再看她。
小狐狸是偷偷难过去了吧,眼前浮现出那两座青山,昙音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在大家面前忍住没哭。
是不想让大家担心吧,不愧是那位神医娘娘的同门,实在是太善良了。
只是,太过善良的人,往往更容易受伤,总是在考虑别人,又把自己放在哪里了呢?
昙音越想越心疼小狐狸,想了半天狐狸会喜欢什么,从芥子里翻出了一张打完虎妖扒下来的虎皮。
要不,给小狐狸做个虎皮袄吧。
半妖·李昼已经睡着了,并不知道昙音居然在给自己准备礼物。
剑客·李昼倒是已经接过了方士齐英递来的崭新道袍。
经过元季蕤的实战检验,这套能攻能守的道袍,就正式成为夺天宗的统一服装了。
有新衣服穿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剑客高冷,顶着这个马甲的李昼都不好仔细看看,穿上新道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当着齐英的面,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嘴上说:“有劳了。”
然后就假装要回去练剑,溜到了没人的山顶。
八蜡神的破庙里,缴获的那面无隐明镜,正好可以用来照照。
剑客·李昼点开模拟器界面,喜滋滋地取出镜子。
镜子悬浮在半空,清晰地照出她的身形,背着古朴大剑、衣袂飘飘的剑客,她自己看了都被帅得说不出话。
就在李昼想要拔剑摆几个造型时,镜子里的剑客,忽然自己动了。
她看了眼李昼,便转过身,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匹骏马。
她飞身上马,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李昼怔怔地看着剑客的背影,疑惑地走近了点,镜子吓得大叫:“我没动她,她自己跑的!”
第93章‘祂’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剑客扭头看了眼身后, 骑上马,向着远方飞驰而去。
她仿佛感觉到有谁在看自己,回头去找却一无所获。
她没有在意, 一手抓着缰绳,另只手取下腰间的酒囊, 用牙咬开塞子,往嘴里灌了几口烈酒。
剑客名叫公孙赢,无父无母,不知谁给她取的名字,她只知道, 她有记忆开始, 就叫这个名字。
公孙赢是个性格极尽张扬,行事百无禁忌的江湖人士。
她喜欢穿鲜衣华服,好骑烈马,饮烈酒。
她生来就会用剑,剑术天赋绝佳,从未拜过名师,却练出了一手独步天下的惊艳剑法。
她有如此高的天赋,却似乎不够珍惜, 或许是因为来得太容易。
她的前半生过得十分肆意,有时早上还在涂河泛舟,傍晚已到京城皇家禁苑走了一圈, 随手将几只荔枝放在皇帝榻边, 留下一张香笺, 写下三个字:
【不用谢】
当整个禁苑的侍卫都被惊动,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抓刺客”的怒吼响起时,留下笺纸的剑客已经杳然无踪。
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被她气得牙痒痒, 悬赏令上剑客排在了无数江洋大盗前头,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把她抓进天牢,让她尝一尝侠以武犯禁的后果。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公孙赢不仅行事随心所欲,总是得罪人,还交了很多朋友。
这么多朋友,竟然没有一个出卖她。
又或者说,出卖了也没用。
公孙赢的悬赏金越高,愿意与她结交的人便越多,下到店小二,上到一派掌门,都觉得做公孙赢的朋友,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今天,公孙赢照旧要去会一位故友。
故友是她多年的笔友,却从未与她见过面。她在剑术上也颇有心得,常常能一针见血地点出公孙赢所处的瓶颈,有时还会漫不经心地提醒她,应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该为自己现在的成就沾沾自喜。
公孙赢虽然佩服这位友人,却没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
人生短短百年,公孙赢只想去做最有意思的事。
苦修剑术,追求剑道巅峰?
无趣。
公孙赢从来都不喜欢争什么天下第一,虽然她的名字就叫赢,虽然她这辈子都还没输过。
正午时分,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公孙赢走进了嵇州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友人提前订了一桌酒菜,公孙赢一想到要与这位神交多年的好友见面,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动。
她向掌柜的报上友人的名字,被带上了二楼一处临街包厢,见到窗边已经有人在等待,绛衣玉带,漆眉星目,身姿峻拔,气度不凡。
“薛静真?”公孙赢在她对面坐下,试探地叫了一声。
薛静真端起酒杯,微微一笑:“终于见面了……公孙剑侠。”
公孙赢挑了挑眉,也不由地露出一个飞扬的笑容,她喝了一口酒,酒水辛辣,很对她的胃口。
她的笑意便更扩大了些,一边喝酒,一边对薛静真说:“你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天天念叨着要我多珍惜天赋,我还以为,你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薛静真朗笑道:“原来我竟然给你这种感觉,那你还和我书信往来这么久?”
“交朋友还分年龄吗?我并不讨厌别人啰嗦。”
公孙赢夹了粒花生米,说:“我喜欢交各种各样的朋友。”
薛静真说:“那我和你相反,我最讨厌交朋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没有朋友。”
公孙赢一怔,放下筷子,上下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老友:“那你还和我书信往来这么久?”
这一次,轮到她产生这个疑惑了。
薛静真沉默了片刻,坦率地说:“抱歉,我会找上你,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公孙赢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带着目的交朋友有什么不对,以她的剑术与名气,她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如果她愿意与对方交往,那么朋友要她帮忙,她也就愿意倾力相助。
公孙赢说:“你有解决不了的仇家?还是钱财上遇到了困难?或者有了什么喜爱的东西,却难以获得?”
公孙赢不怕麻烦,更甚至,最喜欢主动找麻烦。
她乐于为朋友解决麻烦。
薛静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窗外,车水马龙,小贩在吆喝生意,卖艺的在表演杂耍,几个小姑娘站在一个糖葫芦小摊前,凑了几枚铜钱,买了一串糖葫芦。
公孙赢也就没有催她,自顾自地斟酒。酒是好酒,几杯入腹,她感到些许醉意,微醺正是饮酒最舒服的状态。
清风徐来,她放下酒杯,靠在椅背上,翘起腿,亦学着老友,看起了世间百态。
一个落魄道人,扛着面“爱信不信”的幡旗,在酒楼对面支了个算命摊,然后便在躺椅上躺下,摇着扇,眯着眼,似乎也不在意有没有生意上门。
公孙赢生起几分兴趣:“这算命的倒是有点意思。”
薛静真转过头来:“你信命吗?”
公孙赢嗑起了瓜子:“好的信,坏的就不信。”
薛静真失笑:“不愧是你。”
公孙赢丢下瓜子壳:“你既然叫我来,想必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请我帮你。”
她也转过头,与薛静真对视:“现在为什么又这么犹豫?”
这是她和薛静真第一次见面,她却好像已经很了解她。
其实文字可以掩盖很多东西,足够坏人粉饰自己。
但公孙赢向来就是如此自信的人,她觉得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薛静真是个值得交往的好人,一个好人的请求,她自然不会拒绝。
公孙赢说:“我以为,你已经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
薛静真沉吟:“正因为了解你,才不想牵连你。公孙赢,这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公孙赢眼里绽放出兴奋的神采:“巧了,我就喜欢挑战困难,越难越好。”
薛静真说:“一旦加入,就不能再后悔。”
“自己做出的决定,为何要后悔?”
“或许会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那可太吓人了。”
“我认真的。”
“你真的很啰嗦。”
公孙赢抱着胸,打量着薛静真,似乎在思考用什么办法能让她直接说出口。
薛静真悠悠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微笑,终于说道:“天要塌了,我要请你和我一起,撑起这片天。”
“……”
如果嘴里有酒,公孙赢一定会喷薛静真一脸,她认真问了问薛静真的祖籍,确认了她不是杞人。
公孙赢诚恳地说:“我认识一名药王山的神医,可以为你引荐一番。”
薛静真笑着叩了叩桌面:“我知道你不会信……请看你的身边。”
公孙赢一怔,下一刻,一种极端危险的警兆陡然从心底升起。
锵地一声,宝剑出鞘,公孙赢蓦然转身,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悬在天上的太阳,身后竟拖了具古老庞大的尸体,正在不断掉落着蠕虫……
清冷柔和的月亮上,一座雾霭缭绕的宫殿里传出语调晦涩的歌声,像在哀悼、诉说着寂寞……
组成斗状的七张嘴,一张一合,能够清楚地看到镶嵌在内部的密齿……
还有呼吸般伸缩的、菌团环绕的物体,众多腐烂的、苍蝇环绕的事物……
所有这些事物,都在向着自己,向着大地扑来,仿佛要将整个尘世淹没。
幻象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在剑客即将忍不住挥剑劈斩的下一刻,所有古怪诡异的景象又尽数消失了。
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人群熙攘的街道,一无所知但悠闲安逸的人们。
公孙赢死死抓着剑,盯着虚空,薛静真刚想说什么,公孙赢却抬眼看了看散发着温暖光辉的太阳,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现在天上全是这些东西。”
薛静真并不意外她拥有如此强大的接受能力与理解能力,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来找她帮忙呢?
薛静真点了点头:“准确地说,祂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天神’。”
公孙赢恢复了以往万事不放心上的模样,毫无敬畏地说:“这帮天神吃饱了没事干,想来串串门?咱们那些城隍啊,龙神啊,阎王啊,平时受那么多香火,也不去招待招待祂们?还得我们这些凡人动手?”
“我们平时所见的这些神灵,也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地祇’。”薛静真解释说,“地祇虽然也是神,力量却远远不如天神,最重要的是,祂们能看到的比我们更多,也因此,比我们更容易被天神污染。”
公孙赢凝神细听:“污染?”
“天神本身的存在,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混乱、疯狂和扭曲……看到的越多,便越容易受到同化,我们将这种同化,称之为‘污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各地的正教、邪教,修炼方式都在发生着变化,庙宇里的神像、索取的供奉正在变得奇怪,甚至就连神像形态、神灵的称号,都与典籍中记录的越来越不同,连带着人们的生活习惯、风俗人情,也多了许多古怪之处……我们的世界,正在随着神灵的扭曲而变异,谁也不知道,这种变异的终点在哪里,我们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公孙赢认真听完,总结说:“天上的神虎视眈眈,地上的神自身难保,凡人只能自救。”
薛静真点了点头。
公孙赢不可思议地说:“所以,你要带我一起去杀这些天神?”
薛静真思索片刻:“我们需要借助一种可以弑神的力量。”
公孙赢先是笑:“你可真看得起我。”
然后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似的说:“人人都觉得奇怪,我又没有拜过师,哪里学来的高明剑术?他们不知,我年幼时曾亲眼见过两名剑仙过招,虽是惊鸿一瞥,那剑意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学会了怎么用剑。”
“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也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公孙赢抬起眼,看着薛静真,“你从前劝我人外有人,我不是不知道,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凡人,在修行者眼里,什么都不是。我能目睹仙人斗法,实在是天大的机缘,可我懒得去求仙问道,宁可在凡尘中逍遥快活。我现在的剑术,也足够用了。”
她说了很多话,每一句话,都好像在拒绝薛静真。
薛静真却神色如常,平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我以前总以为,我不会为任何决定后悔。”公孙赢说,“这是我第一次后悔。”
她说她后悔,似乎是后悔答应得太快,但薛静真依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
“早知道有一天,我的好友要请我去诛神,我就不那么犯懒,早点去找那剑仙学艺去了。”
公孙赢抚摸着身侧的宝剑,起身说:“那么现在去做,会不会太晚?”
薛静真仰起头,身形渐渐变得虚幻:“每一个现在,都是未来最早的开始。所以,不晚。”
公孙赢似乎早有预料,能知道这么多神灵之事的人,能是普通人吗:“你希望我做什么?”
“去找一口剑,剑名为知北游。”薛静真说,“剑中封印了这方世界的‘道’,我不知道是谁封印了它,只知道,它可以用来压制‘祂’的力量。”
薛静真的身形越来越淡了,看来,这具化身已经到了极限。
公孙赢并没有理解薛静真的一些话语,但她已经明白朋友要自己做什么,那就够了。
她没有问薛静真为什么不去找那些修行者,而是来找了她这个凡人,她从来不会问朋友为什么要来找我做这件事。
她只是用最后的时间问道:“以后还能见面吗?”
“应该不能了。”
“那你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
“恐怕也不可以。”
薛静真的声音已经接近呢喃:“我不知道还能让‘祂’在我的记忆碎片里待多久……你要尽快去找到那口剑……‘祂’就快真正降临了……‘祂’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也许会带来更可怕的终结……”
犹如镜子破碎一般,薛静真的身形裂成无数幻影,彻底消失了。
公孙赢绕过桌子,走到好友坐过的地方,拿起好友没喝完的酒壶,一饮而尽。
好酒,可不能浪费。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包厢,踏上了寻找知北游的旅途。
……
镜子像落下石子的水面,一阵波荡后再次恢复了平静,照出穿上了崭新道袍的剑客·李昼。
第一次这么恨自己能照见真实的镜子,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真恨不得当场裂开。
虽然它在那些禁忌的对话开始前,就连忙屏蔽了镜子里的声音,可隐约明白了李昼本质的它,哪会觉得这点小手段就能阻止李昼“听”到那些话。
完了完了完了……
镜子绝望地想,祂要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世界真的要毁灭了,为什么之前那个神医照了没事,这个剑客就出事了,是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一小部分自我吗,没事意志力那么强大干嘛,这下好了,捅娄子了吧……
镜子一整个汗如出浆,身上全是水珠,忍不住抱怨剑客的同时,心里却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这真的是凡人能做到的事吗?
它难以置信地想,换成它,或者它所认识的那些妖啊神啊,恐怕都是不行的。
“她们……”剑客·李昼忽然更凑近了点,吓得镜子魂飞魄散,嗷地嚎了一嗓子。
李昼没有理它,只是努力看向剑客身后的景象,刚才的酒楼怎么就消失了?
“……点的菜看起来都好好吃啊。”李昼敲了敲镜子,发现镜面好多水,嫌弃地收回手,“你是不是也发现了?”看它馋得,流这么多口水,她可都忍住了,口水都咽回去了。
李昼兴致勃勃地问镜子:“你知道这是哪家酒楼吗?封州有没有啊?”古代会有连锁店吗?
虽然对公孙赢和薛静真说了什么有点好奇,但那又不能吃,李昼也没学过唇语,哪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第94章这一刻,每一个李昼都惬意得不得了。
并不知道酒楼叫什么名字, 封州有没有分店,没用的镜子被扔回了模拟器里,和玉嬢嬢面面相觑。
有时候, 真的挺恨自己修炼得太努力的。
要是能做回什么都不知道的镜子/女鬼,该多好啊。
为什么要生出灵智, 知道那么多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在这一刻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剑客·李昼照完了现在的模样,心里十分得意,决定在薜荔山里走一圈,让大家都瞧一瞧她的新衣服。
薜荔山坐落于大周边境, 历来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凶恶之山, 妖魔洞窟不知凡几。
放在以前,这些洞窟哪一处不是骸骨满地,血流成河,骷髅成山,人.肉作泥,头皮当毛毯,人膏添灯油。
但自夺天宗主传谕之后,妖魔们便纷纷讲起卫生来, 门前屋后不乱扔厨余垃圾了,改种上奇花异草,松柏翠竹。毛毯牌匾也换了材质, 再也不用人皮骸骨。
这下倒是便宜了羊妖、兔妖、竹子妖, 每年换季多出来的羊毛、兔毛、手脚指甲, 都能卖出去置换些好物回来。
原本穷凶极恶的熊妖、狼妖之流, 也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压根用不着人.肉里那点灵气。
精怪成了气候,本就该餐霞饮露, 服食天地灵气,据家传渊源的老妖怪说,放在五六千年前,别说吃人,就是吃别的开了灵智的妖怪,那也是有伤天和,不等道士和尚来收你、天雷来劈你,自身心魔就能把你给反噬了。
现在的妖也好,人也好,怎么好像还越活越过去了,明明是修行者,却是一点儿也不怕沾染因果,道心受损。
夺天宗主立下新规矩,倒是让薜荔山恢复了些上古遗风。
老妖怪如此感慨时,年轻妖怪也有不忿的,一只鹰妖嘟哝着夺天宗主自己还不是吃妖怪,难道妖怪就比人低贱吗?
老妖怪哈哈大笑,谁要是不服气,就去把夺天宗主吃了,让她看看谁比谁低贱嘛。
鹰妖就不说话了。
旁边的竹子妖好奇地说,你们要是那么想吃人.肉,为什么还不搬家呢?
鹰妖支支吾吾,旁边一只狸妖翻了个白眼,和其他大妖比起来,夺天宗主吃两个不守规矩的妖怪,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好吗?
哪个小妖怪参加大妖的宴席不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自己也成了桌上的一盘菜?
大妖家里出点喜事丧事,满山头谁不要去随份子,礼物一年比一年重,有的大妖还要选出最差的几个,不肯孝敬大王是吧?那就把家都给你抄了。
夺天宗主立规矩,看似在束缚妖,实际上妖怪们反倒过得比以前自在得多。
只要不违反规矩,谁也不会来找妖的麻烦。
老妖怪点头说,我们修出灵智,难道是为了给大妖为奴为婢的吗?不能只看到一时的坏处,看不到长久的好处啊。
众妖纷纷陷入了沉思。
竹子妖忽然说,夺天宗长老的拜访,算是长久的好处吗?
众妖一呆,老妖怪睁大了眼睛,顺着竹子妖的目光望去。
妈呀,是那个成天在山顶散发杀气的冷面阎王!
刚刚还教育着年轻妖怪的老妖怪第一个开溜,其他妖怪见状,也一哄而散。
最早发现剑客的竹子妖反倒因为还在观察她的表情,跑得慢了一步,只能悄悄缩到一棵大树后假装成一株小草。
剑客·李昼远远看见一群妖怪在聚会,越发挺直了脊背,握剑的姿势都更潇洒了些。
这不就是电视里常出现的情景,路人甲乙丙忽然看见主角登场,chua一下柔光聚焦在卓尔不群的主角身上,路人甲乙丙一脸震撼地看着主角飘然而去。
要是能忽然冒出个坏妖怪挑衅她就好了,李昼心里期待地东张西望,时刻准备着拔剑出鞘。
下一刻,所有妖怪都跑了。
咦?
李昼低头看了看自己。
道袍上也没拉链,不存在拉链没拉好的尴尬情况啊。
确定不是自己的问题后,李昼看了看众妖逃走的方向,略一思索,决定挨家挨户问一问,邻居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这个面冷心热的剑侠一定能帮就帮。
竹子妖默默望着剑客离去的方向,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跟上,老妖怪,若是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我一定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
“笃笃笃。”
剑客·李昼停在了老妖怪的洞府门口,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传出一声颤巍巍的“没人”,接着又是一声懊恼的“不对”。
李昼说:“老婆婆莫怕,在下夺天宗公孙赢,若有什么难事,大可以告诉我。”
门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许久都没有人应答。
李昼却很有耐心,安静地站在门口,脚下的影子斜长,一半落在了竹子做的门扉上。
不知过了多久,竹门终于从里开了条缝,一张老迈的脸从里露出一半,眼睛紧张地抬起,对上剑客·李昼低垂的视线。
剑客的眼睛漆黑,脸孔如玉石般冷冽,声音也透着一股凉意。
老妖怪打了个寒噤:“公,公孙剑侠,小妖该,该不该有难事呢?”
李昼被问得一愣,随即在心里摇头。
老婆婆年纪大了,连自己有什么困难都说不清楚,想必平日里独居,免不了被欺负。
剑客·李昼退后几步,拔.出知北游,在这座洞府旁边的石碣上轻轻一划,便留下一道深深的剑气。
“我已在此处留下标记,若你遇到什么事,我自然会知晓。”李昼心里感慨着自己可真贴心,对着惊呆了的老妖怪轻轻颔首,不用谢啦,“不必相送,告辞。”
老妖怪看着剑客远去的背影,膝盖一软,如遭重击般跪在了地上。
要了妖命了,这是警告吧,一定是警告吧,别想耍什么小聪明,公孙剑侠什么都知道。
幸好它今天没说夺天宗主一个“不”字,还劝说了那些不忿的年轻妖怪……糟糕,它是不是说了你不服气就去把夺天宗主吃了?
这只是在笑话年轻妖怪,剑侠一定不会当真的,一定……
不停地自我安慰着,根本不敢去看石碣上那团蠕虫,老妖怪软手软脚地关上了门,忽然想到,今天讨论了夺天宗主,公孙剑侠才会现身。
剑侠很在意宗主的名声吗?
师姐妹感情可真好啊。
恐惧渐渐消散后,老妖怪对两人的感情多了一丝羡慕与感动。
相似的情景,出现在薜荔山每一座洞府中。
到了傍晚,不光是薜荔山,就连周围的村庄、县城,也都已经传开了,说公孙剑侠巡视了一下午,彻查了大小妖怪的整改情况,还敢吃人的,当场就被剑侠一剑斩了。
不吃人的,便能被剑侠纳入夺天宗的羽翼之下,以后再也不用给其他大妖上贡了。
公孙剑侠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谁也别想瞒过她。
确保了每个妖怪都看到了换新衣的自己,剑客·李昼美滋滋地回了宗门。
正要继续回山顶挂机,一个身穿道服的童子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张请帖,躬身说:“剑侠,昌宁公主送来的帖子,似已点齐兵马,准备出征犬夷了。”
李昼既不记得这童子是谁,也不记得昌宁公主是哪位。
但说起犬夷,她就想起摩诃迦罗,烤羊腿的美味,只要吃过一次,就难以忘怀啊。
剑客·李昼淡定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请帖,打开扫了一眼,略过那些不重要、也看不太懂的文字,看到了一句关键的话。
“……明日巳时,请众将士饮一碗壮行酒……”
李昼现在对酒很感兴趣,梅子酒喝过了,不知道昌宁公主会给将士们准备什么口味的酒。
她收起请帖,点头说:“明日我必定准时前往。”
童子应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剑客·李昼,还不肯走,李昼一愣:“还有何事?”
童子眼中满是孺慕之意:“不知师尊她老人家何时归来?聪儿想她了。”
李昼这才想起她是用静真身份收的徒儿,黄秋芳的女儿聪儿。
收完徒还没好好教过她呢……
李昼心虚一瞬,接着理直气壮地想,放在前世,静真就是大导师,找不到人是正常的,聪儿的修行本来就该小导师,也就是黑无常管嘛。
机智的李昼连忙叫来黑无常,仔细询问了他聪儿的修炼进度。
黑无常在跟墨者刑参讨论黄泉水一年比一年黄,有没有办法设计一套能自动捞取冤魂器具的问题,忽然被公孙剑侠叫来,和聪儿一起,被问了个汗流浃背。
白天的时候是听说剑侠去巡山了,可谁能想到这把火还会烧到自己身上,剑侠是担心宗主长久不回宗门,人心浮动,所以才来敲打他吗?是什么事,能绊住宗主那么久?前段日子死亡发生了混乱,地府都险些失控,听说是宗主与剑侠的一位师妹出手……难道,又有这种级别的灾难要发生了吗?
黑无常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好不容易回答完剑侠的问题,按照她的吩咐,领着聪儿回去加紧修炼,黑无常余光瞥见聪儿沮丧的神情,安慰道:“不必懊恼,剑侠并非针对你。”
聪儿说:“我明白。乱世将至,师尊和季蕤姐姐都去做大事了,我修炼了这么久,才刚刚筑基,只能勉强打几只老鼠,难堪大任……我真是太没用了。”
黑无常看着聪儿小小的身体,回忆起她口中的老鼠根本就是和老虎一样大的鼠妖,不知在哪个旮沓修炼到筑基,消息不够灵通,竟然闯进薜荔山来吃人,结果迎面遇上聪儿,被她一拳一个打碎了妖身。
闻讯赶到的黑无常顺势超度了几只鼠妖,省得它们变成鬼再作祟。
几只老鼠的事,也没必要上报给剑侠。
黑无常拍了拍聪儿的头顶:“你不要跟剑侠、宗主祂们比,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
聪儿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剑侠今日是在提醒我,修行之人,当坚定道心,不能因为师尊不在,就产生低落的情绪。”
黑无常一怔,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对聪儿说:“原来,公孙剑侠是要你明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聪儿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黑无常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问了一通聪儿修炼进展,但其实完全没懂的剑客·李昼,随意地转了转,便转到了新建好的厨房,看到墨者刑参、方士齐英和黄秋芳等人在一起做晚饭。
看到她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肃立,心里思索起剑侠来厨房巡视的深意。
夫椒城中,月娘给婴儿·李昼嘴巴上的水泡涂上了药膏,李生提来了一壶菊花茶、一盘炒苦瓜。想起自己还在上火,婴儿·李昼连忙在心里嘱咐剑客·李昼:“记得多吃素。”
夫椒城外,慈云寺中,半妖·李昼午觉醒来,懒洋洋靠在禅房窗边,遥望着远方绚烂的晚霞,嗅着满寺素斋香味。
这一刻,每一个李昼都惬意得不得了。
她决定了,要将这一时刻,命名为“李昼的快乐时刻”。
婴儿·李昼抬头问月娘:“娘,现在是什么时辰?”
月娘看了看漏刻:“酉时了,昼儿,是不是饿了?我们开饭了。”
婴儿·李昼吃了口月娘夹来的苦瓜,被苦得一个激灵。
剑客·李昼陷入了沉思,酉时、巳时……都是什么时间啊,明天到底几点出发,才能蹭上昌宁公主的壮行酒啊?
快乐果然是件短暂的事,“李昼的快乐时刻”,转眼就变成了苦恼时刻。
第95章定叫那周国公主与夺天宗长老有来无回!
刑参的效率很高, 木人傀儡在他的指挥下,已经建造出两百多间殿宇,这些殿宇院落重叠, 楼阁错落,要是没人带领, 很容易迷路。
为此,刑参专门准备了引路的机关鸟,只等贴上神行符,装入灵石,就能投入使用。
看到公孙剑侠出现在厨房门口, 刑参吃了一惊, 没想到剑侠根本不需要指引,就能找到偏僻的厨房。
但紧接着,他就释然了,剑侠何等修为,区区二十亩地,在她磅礴的神识面前,哪有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李昼并没有用神识找路, 而是闻着味儿找过来的。
当然,嗅觉灵敏与神识强大也脱不了关系,从这方面来说, 刑参又想得没错。
听说剑侠大人要和昌宁公主一起去犬夷了, 众人这才知道, 为何平日痴迷练剑的剑侠大人会突然现身厨房。
难道还能是因为公孙剑侠惦记着这口吃的吗?
怎么可能。
剑侠大人面冷心热, 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夹菜, 实则,众人哪能不知道她过来的用意。
她这一走,宗门便只剩下他们这些凡人,谁知道周围的妖魔、鬼怪、甚至官府,会不会打上宗门的主意。
难怪剑侠大人白天特地巡了一次山,这是为了震慑宵小啊。
可这种震慑,又能持续多久呢?
等到心怀不轨之人发现剑侠与宗主俱不在山中,等待众人的,恐怕是加入夺天宗后最严峻的考验。
大家都知道,在现在这个世道,能有夺天宗这样一个太平的地方安稳修行,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大家也知道,外面的世界越来越乱,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想要继续做人,而不是餐食牲口,那就一定要自立。
所以,尽管剑侠与宗主拥有足够的能力庇护薜荔山,也依然选择了远行。
不仅是因为她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是因为,她们要让夺天宗的每个人都尽快成长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已经装好了假腿的红烛沉吟:“剑侠大人,明日我想与您一起去驷州城,休息这么久,我也该回缉妖司了。”
黄秋芳一惊:“红烛大人,您的伤刚好就要走了吗?”
红烛点了点头,看到众人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笑道:“刑参给我做的假腿,比我本来的腿还好用。”
她撩起衣袍,露出一条假腿,不知拨弄了哪里,腿上便长出了一根根锋利的钢针,再一跺脚,钢针收回,原本接近人皮的质感陡然变成黄铜,一脚踩下去,地砖上便多了一个坑。
众人在这番演示下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就连沉默吃菜的公孙剑侠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红烛心中知道,剑侠怎么可能被这点小把戏惊到,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表达她的赞赏罢了。
方士齐英取出一匣丹药,推到她手边:“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们也不便阻拦,这是我最新炼制的药丸,毒药、解毒药、迷药、蛊虫……该有的都有,这是对应的使用说明,你收下吧。”
墨者刑参拿出几只长颈圆腹的小油瓶,以及一枚长五寸、宽两寸的木雕令牌,令牌上刻画了矩和规,以及密密麻麻、令人看一眼便头痛的繁复数字。
刑参说:“油瓶里装的是机关润滑.油,每半个月,给假腿上一次油。令牌是我们墨者的巨子令,我们这一脉虽然落魄,另一脉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你若遇上难事,在巨子令上滴上三滴心头血,只要有墨者感应到,一定会来帮你。”
齐英这些天和他聊了不少,知道旧墨与新墨的恩怨,闻言疑惑地说:“新墨不是你们的对头吗,竟然还会听你们的巨子令?”
刑参说:“新墨与旧墨分开后,再也没有立过巨子,新墨恨的是旧墨迂腐,而不是墨者。”
齐英挑眉:“你们的关系也挺复杂的。”
刑参苦笑摇头。
剑客·李昼听着他们的对话,继续默默夹菜,完全想不起来,医女·李昼在封州的时候,墨者殷婵提起旧墨,也是如此复杂的语气。
红烛没说什么客气话,接过齐英的丹药、刑参的油瓶与巨子令,巨子令能让所有墨者听令,应是墨家至宝,刑参竟然就这么给了她。
她环顾四周,郑重抱拳:“多谢。”
黄秋芳想了想,给红烛装了一兜糕点,她没有大人们的本事,能送的只有这一点小小的心意。
剑客·李昼看着与众人说话的红烛,忽然意识到,红烛和自己一起出发的话,就不用自己纠结巳时究竟是几点了。
太好啦。
李昼的烦恼,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
驷州城。
刺史府上,同样也在进行着一场晚宴,只不过宴会主旨不是送别,而是如何在这次征夷战争中,把公孙剑侠伺候好。
不管是蒋刺史、昌宁公主,还是皇帝最新任命的征西大将军,都称得上是聪明人。
聪明人都知道,要不是有剑侠在,整个封州都已经沦为摩诃迦罗的屠宰场,要不是剑侠愿意助阵,就凭他们这些凡人,又哪里敢打上天神的大本营。
因此,没有人对这场征夷之战,最重要的就是讨好公孙剑侠这件事有什么意见。
要不是自己的脚程不够快,大将军都想代替灵剑,天天被公孙剑侠踩。
唉,真羡慕那只白犬,竟然让它捡了个便宜,当上了夺天宗主的坐骑。
能当夺天宗的狗,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啊。
蒋刺史提醒大将军收敛些,虽说牛典签忽然染了重病,没熬两日就撒手人寰,驷州暂时没有监督地方的典签了,但当今陛下的耳目之多,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的眼睛,藏在暗处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
大将军自知失言,连忙不再提想要做狗的事。他是平民出身的武状元,原本这样建功立业的美差轮不上他,谁让左相、右相都在最近的天灾里用错了人,没法再举荐大姓出身的勋贵,只能让他来捡这个便宜。
取出幕僚写好的战术部署,大将军神情凛然地说:“此战,我军将兵分三路,蒙将军领左路大军,隔断犬夷与南虞、容甸、罗儛等国的联系,顺便打听打听这些小国有哪些具有异域风情的奇珍异宝,免得剑侠大人旅途无趣。”
“董将军领右路大军,抬上犬夷王子的遗体,吸引犬夷主力,顺便举行犬夷王子记忆中的请神仪式,尝试请下摩诃迦罗,让剑侠大人吃个痛快。”
“夏将军领中路大军,打出公主旗号,向犬夷国师发出檄文,直奔犬夷王庭,为犬夷清王侧,顺便搜寻犬夷境内的庙宇,把具有神力的神像送至剑侠大人手上,交由剑侠处置。”
“此外,韦先锋再领一支偏军,搜山检海,查漏补缺,将藏在山野中的妖邪尽数抓回,以供剑侠大人饭后消遣。”
昌宁公主坐在主座,仔细看过战术部署,颔首说:“大体上看不出差错,只是有些细节还需讨论。比如说,南虞、容甸、罗儛等国,难道就没有妖邪肆虐,亟需我大周收服吗?再比如说,这些妖邪难道都如此不识抬举,听说公孙剑侠的侠名,竟然没有一个主动来献舞献乐的吗?还有,犬夷百姓虽被国师蛊惑,得到王师教化后,难道还不知道真神是谁,没有一个为公孙剑侠、夺天宗主著书立像,传扬夺天宗的正法吗?”
大将军听得睁大眼睛,连连点头,令随行幕僚一一记下,抱拳说:“公主聪慧机敏,思虑周全,真是生来的将才,某虽苦读兵书,亦不能与公主相比啊。”
蒋刺史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子,赞同地点了点头。
幕僚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余光打量蒋刺史与公主的神情,心里嘀咕,大将军这句话,既夸了公主本人,又让自己的同僚、公主的生父蒋刺史有荣与焉,果然,论做官,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