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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草创公司,四处化缘

看了半天热闹, 李昼终于想起自己忘了啥了。

她下山是为了收徒的,结果一路吃吃吃,这么久了两个徒儿的面都还没见上。

反正现在没别的吃的, 不是,别的事了, 直接进城吧。

先去问问黄秋芳和聪儿,愿不愿意拜入夺天宗。

宗主·李昼辨认了下旧酸枣巷的方向,轻拍了下白犬脑袋,白犬便会意地抬起前腿,轻轻一跃。

一人一犬便化作一道白虹, 越过了城墙。

众人一怔, 一旁,剑客·李昼懒得应付凡人琐事,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人亦化作一道清光,驾剑而去。

随着清光飞向西南方向,一道冷冽而不失疏狂的声音,渐行渐远,拖出一道回音, 最后消弭于无:

“公主出征之日,薜荔山自会知晓……”

蒋令仪深吸一口气,面朝西南, 再次拜倒, 也不管公孙剑侠还能不能听到, 朗声道:“我替犬夷军上下, 谢剑侠大恩!”

公孙剑侠留下这句话,帮她敲打了犬夷士兵, 蒋令仪又怎么能不顺势而为,再提醒他们一遍,现在还能活着,都是因为剑侠给了他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而犬夷士兵,不说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至少此时此刻,并无一人敢有异议。

聂洪、韦先锋、马镛等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恍惚,谁能想到,原以为的艰苦守城战,竟然就这么变成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蒋刺史、蒙将军与镇守大将也都下了城墙,飞奔而来。

蒋刺史这才知道,女儿对联姻如此积极,其实打的就是开疆拓土的主意。

现在犬夷王子死了,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他这个生身父亲、一州长官,不能不好好谋划一番说辞,以便让公主的出征更有神圣性,继承犬夷王权更具有法理性。

而这一切,全托了宗主与剑侠的福。

他先前竟然对宗主的实力产生过怀疑,他真的,怎么敢的啊?

蒋刺史甚至在心里,向西南方向磕了个头。

蒙将军与镇守大将则带着韦先锋一起,火急火燎地收编起犬夷军。

兵贵神速,清王侧,可不能慢慢吞吞,等着犬夷王庭花时间准备好。

虽然犬夷人剩下的军队,还有几分战力也未可知。

唉,撮尔小国,为了赌国运,就这么把全部希望押在了一尊邪.神上。

也不想想,我大周人才济济,又岂会畏惧此等鬼蜮伎俩?

选择性地遗忘了自个儿在看到天神投影时的骇然与绝望,一想到身后有夺天宗,蒙将军、镇守大将、韦先锋等人就格外有底气。

我大周和夺天宗,真的太强了。

自豪之余,众人整顿犬夷军时,神思偶尔恍惚一瞬,忍不住会想,宗主进城做什么去了呢?

宗主·李昼正站在旧酸枣巷巷口,白犬跟在她身旁,仿佛跟普通狗没有区别。

巷子深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间或还有哭嚎声。

“秋芳,娘还能害你不成,跟娘回家,万一犬夷人真打进来,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啊。”

“闺女,听你娘的,赶紧家去吧,这世道乱了,你们家就剩一双寡妇,可怎么过啊?”

“守在这周家,空有个贞洁烈妇的名头,外人又有谁会体谅你守寡之苦呢?”

“你看看你那好婆婆,可曾为你说过一句话?”

李昼带着白犬往巷子里走,一路都能看到虚掩的门户后悄悄探出的头,动静这么大,整条巷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昼想起来了,黄秋芳之所以和婆婆要好,婆婆生病了还努力医治,就是因为家里父母想把她卖了再换一笔钱,给她弟弟娶媳妇。

现在听这话音,是想趁乱把秋芳带回家了。

到底是不是为了女儿好,想必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宗主不管别人家事,只知道,里头有个她看中的乖徒儿。

她站在秋芳家门口,看了眼里头乱糟糟的景象,礼貌地敲了敲门。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没有很响,却让所有叫嚷的人瞬间成了哑巴。

众人茫然地张了张口,转头望向门口,看到了带着白犬的佩刀女子。

她站在门外,一双星目朝里看来,眼神平静,却令人心中一颤,竟然不敢与之对视。

与黄秋芳有几分相似的老妇人压下心头恐惧,暗道邪了门了,她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唬住?

“你是何人?”她鼓起勇气说,手还死死攥着秋芳的手腕。

李昼自然不会理她,目光落在了拼命护住秋芳,却怎么也拦不住众人的聪儿虚影身上。

没道行的鬼,是碰不到人的。

李昼便施了个“天眼通”,帮众人见一见鬼。

黄秋芳的娘家人只觉得眼前一道清风拂过,下一刻,就看到了面前眼神发狠的聪儿。

聪儿?

怎么会是聪儿?

聪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鬼……”几个专门被叫来助阵的黄家人连连后退,指着聪儿虚影尖叫,“鬼啊!”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可若做了亏心事,大白天也怕见鬼。

攥着黄秋芳的老妇人,惊恐之余,想到了聪儿的魂魄一直在旁边,看到她如何逼她娘改嫁,如何说为了聪儿不值当,更何况聪儿早就死了……

恐惧是小,羞愧是大,老妇人一个哆嗦,松开了秋芳,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秋芳下意识上前,想要扶起娘亲,想到方才被围攻的场景,又停下了脚步。

聪儿机敏,见他们模样,已知他们能看到自己,转头见到门口长身玉立的李昼,立刻明白,是谁施展了神通。

没有本事,就护不住任何人,她竟然还想过,与娘和奶奶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师尊,”她毫不犹豫,跪倒在李昼面前,“求师尊为徒儿做主。”

她没忘记李昼说过的话,修行之人,不能再与家人有所牵扯,叩首说:“只要能让娘好好的,徒儿绝不会再留恋红尘,一定专心修行,以后也能报答师尊。”

秋芳抹着泪,想要拉回聪儿,却又被婆婆一把拉住。

她们娘儿仨相依为命,本是极好的,可外有豺狼窥视,即便今日吓退他们,未来真能安稳度日吗?

不如,各奔前程吧……

李昼自己都是个离不开娘的宝宝,哪能不懂聪儿的心情,她微微一笑,抬手一拂,便将聪儿扶起。

“好徒儿,为师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修行不易,才考验考验你罢了。你有此决心,为师又怎么忍心让你母女分离呢?”

聪儿蓦然怔住,难以置信的喜悦在脑中炸开,秋芳亦是呆呆地看着李昼,不敢去想仙师大人话中的意思。

李昼看向秋芳,直接问道:“你可愿与聪儿一起,拜入我夺天宗门下?”

拜入门下……她竟然也能修行吗?

她还以为,能随着聪儿一起,在门中当个煮饭洗衣的婆子,便已是天大的恩赐。

秋芳真想一口答应下来,喉咙里却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

婆婆笑呵呵地替她说道:“她愿意!”

好啊,这下她也就放心了,拖累秋芳这么多年,她这把老骨头也该……

“婆婆呢?”

李昼又问道。

婆婆眨了眨眼,实不相瞒,她刚刚心里还偷偷笑话秋芳,还是年轻,经不住事。

轮到自己,她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紧要的关头,不知道说什么。

李昼便耐心地又问了遍:“婆婆可愿与聪儿、秋芳一起,拜入我夺天宗门下?”

“我都这么老了……”

婆婆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李昼微笑说:“我与你们一家有缘,夺天宗收徒,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只讲一个缘字。”

婆婆唇瓣颤抖,浑浊的眼角泛红,许久没能说出话。

这一回,轮到秋芳拉着她,和她一起向李昼磕头了。

“掌门在上,请受弟子们一拜。”

秋芳不敢和聪儿一样直接喊掌门师尊,她和婆婆都是普通人罢了,又没有聪儿的资质,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秋芳的娘却是缓过一开始的惊恐与羞愧后,心思活络起来。

看这架势,谁还猜不到这年轻女子身份?

必是一位了不得的仙师大人。

既然秋芳娘儿仨都能收得,她的儿子如何收不得?

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资质也必是差不多的!

想到这,老妇人精神抖擞地冲到李昼面前,也要磕头求拜师。

李昼看了她一眼,在她说出“我儿”两个字时,抚了抚腰间鸾刀,若有所思地说:“我每日要杀三名恶人,今日还没杀满。”

不光收徒,杀人呢,也是讲缘分的。

李昼期待地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闭上了嘴,面色抽搐起来。

李昼仿佛没看到她脸色变化,和善问道:“你想说什么?”

老妇人见她似乎并未动怒,犹犹豫豫,不知要不要赌一把,才张开口,其他眼力好些的黄家人,上前一步,连说几声“对不住”,拉起她,往巷子外逃去。

仙师大人的刀,只是瞟一眼就令人心尖儿发颤,怎么敢对她提任何要求,真不要命了吗?

黄家人逃得飞快,秋芳最后看了眼母亲背影,垂下头,忽然想起掌门的话。

放不放弃凡俗亲缘,本是自身选择,只要一心求道,并无妨碍。

但对她来说,确实是时候放下对父母兄弟最后一丝期望了。

家人与家人,终究是不同的……

她看了看对着黄家人背影呸呸呸的聪儿,又看了看满屋子找束脩的婆婆,眼里浮现出水光,脸上却露出笑意。

李昼心里琢磨着失策了,没带辆马车来,凡人可不会遁术,难道她还得陪她们走去薜荔山?

那也太没排面了。

好在,她看中的第二个徒儿,乃是马镛马道录认证过的天纵奇才元季蕤,而元季蕤是驷州司马的女儿,家里应该有马车。

那就去元司马家接上人,再借辆车好了。

然后去龙沟村,捡回季蕤丢失的一魂。

顺便问问黑无常,有没有鬼修功法。

满脑子化缘的李昼,一点也没有自己要啥啥没有的羞愧,嘱咐了秋芳聪儿婆婆几句,便骑上白犬,前往了下一个天选徒儿家中。

毕竟,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她白手起家,创建夺天宗,从地基到宅院,再到活动经费,都没花自己一分钱。

第52章监察地方的太监

元府。

院子里停了三辆马车, 其中两辆都已经堆满了铺盖卷,元司马还在忙个不停,一趟又一趟地扛着锅碗瓢盆往车上堆。

司马夫人玉福坐在车辕上, 揽着元季蕤,对她几个哥哥姐姐说:“去, 帮你们爹一起,把屋顶给我揭了。”

元大郎应了一声,才要下车,元二娘一把拉住他,低声用气音说:“娘在说气话, 你听不出来吗?”

元大郎“啊”了一声, 忙说:“听出来了……”

玉福冷笑一声,望着元司马第三十三次火急火燎从屋里冲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书箱,眉心跳了跳,到底忍不住,提高音量说:“你是在搬家还是逃命?路上还有心思读你那破书不成?平日里也没见你看过几回……”

“夫人误会了,”元司马小跑过来,打开书箱, 里头哪里是书,竟然是一条条叠好的长袜,“我是怕路上下了雨, 鞋袜易湿, 因此多带些袜子。”

玉福:“……”

元大郎、元二娘、元三郎:“……”

玉福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真是想得周到。”

元司马不好意思地说:“区区小事, 夫人谬赞……”

“快给我上车!”玉福陡然提高了音量, 她不说清楚,这老登就听不出好赖话, “等你收拾完,犬夷人都已经打进来了!”

“是是是……”元司马把装满干净袜子的书箱塞进装货车厢里,自个儿来到头车,跳上车辕,在玉福身旁坐下,刚坐定,又想起,“……等等,还有文具箱,里头有挖耳勺、指甲刀、挑牙、肉叉……都是极要紧的东西……”

“驾!”玉福理都不高兴理他,扬起马鞭喝了声。

骏马扬起前蹄,鬃毛被迎面而来的清风拂得往后倒去,本该前进的姿态,在一瞬间僵住,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四只马蹄忽然原地踢踏起来。

这马是怎么了?

“吁~吁~”

玉福连忙安抚,一个不小心,怀里的元季蕤直愣愣朝地上栽去。

“季蕤!”

元大郎、元二娘、元三郎一个惊呼,想也不想伸手去拉小妹妹。

这下重心更是向一头倾倒,眼看整辆马车都要翻覆。

一股清风绕过马车,举重若轻地将其扶起,栽倒在地的季蕤像是陷进了一团棉花,弹了一弹,就又回到了玉福怀里。

马儿惊慌失措地“嘚~~~”了一会儿,忽地察觉到什么,蓦然噤声。

元家人惊魂未定,玉福丢开马鞭,搂着季蕤摸了半晌:“没伤到哪儿吧?啊?”

元司马呆呆地看着前方,元大郎、元二娘、元三郎先后察觉到老爹神情不对,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绛衣玉带、漆眉星目的女子,虽未着华衣锦服,却是身姿峻拔,气度不凡,一望便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人。

她的身旁,站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犬,比元家的马还要高一个头,隐隐露出的钢牙,令人心生畏惧。

玉福检查完季蕤,确认了小女儿没受伤,刚放下心,忽然发现周围安静得过分,困惑抬头,正好与宗主·李昼目光对上。

“妈呀。”她被吓得一个激灵,“你你你,你是谁?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李昼瞥了眼懵懵懂懂的季蕤,礼貌地说:“在下夺天宗主,薛静真。我听说,元家幼女天纵之资,特来一问,可愿入我门下,随我修行?”

玉福搂紧季蕤,张口就要拒绝。

元司马回过神来,侧过身子,用手遮着嘴,咽了口唾沫说:“夫人,这这这好像是之前刺史大人提过的那位……”

“谁?”

“三千年来第一人,驷州、不、大周上下,都要对她礼遇有加,真正的有道之士、得道高人!”

元司马的级别,还不足以知晓天神将复、夺天宗主将是乱世唯一的希望这种秘辛。

乱世将至的消息一旦传开,只会让乱世来得更快。

为了避免手下有不懂事的、没长眼的,冒犯到宗主,蒋刺史只能无限夸大薛宗主的修为,来提高众人对夺天宗主的敬畏之心。

而元司马也不负他期望地,牢牢记住了“三千年来第一人”这个头衔。

玉福听他这么说,却也没有自家走了大运,孩子被高人看上的欣喜,如此说来,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吗?

可她的蕤儿,心智不全,怎么能离开父母膝下……咦,既然这么厉害的人物出现在了驷州城中,是不是说明,驷州之围已解?

玉福连忙松开季蕤,下车拜倒:“敢问薛宗主,犬夷人是否已经退去?”

“不曾。”

“……”

玉福人都傻了,敌军尚未退去,阁下就来收徒?

李昼看着玉福与元司马等人神情,略一思索,补充一句:“犬夷王子努扎笃已死,带来的犬夷大军,全部被昌宁公主收下了。”

玉福:“……”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大喜大悲之下,受不住情绪冲击,直接抽过去了。

坏消息,敌军没走。

好消息,敌军成自己人了。

玉福抚了抚胸口,定下神来,若有所思地仰头看了看天。

方才黑云压城,据驷州城中抓获的犬夷人所说,那是天神摩诃迦罗即将降临,再过一时三刻,驷州所有人都将成为天神祭品,没有一个能逃脱。

这才过了多久,一刻钟?半炷香?

黑云已经全都散了,湛蓝的天空重新显露出来,那种令人惴惴不安、呼吸急促的恐怖气息,也已经无影无踪。

是谁出的手,还需要多问吗?

玉福再次拜倒:“多谢宗主,救了驷州百姓。”

李昼静静望着玉福,见她没有第一时间对拜师之事表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玉福果然来了个转折,小心翼翼地说,“小女生性驽钝,恐怕,要辜负宗主期望了。”

李昼想了想说:“季蕤之所以浑浑噩噩,原因是缺了一魂,名曰爽灵。”

玉福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呆呆坐在车上的小女儿,心里这才对薛宗主是得道高人的事有了实感。

蕤儿的事,自己分明没和她说,她竟然也一清二楚。

“那薛宗主可知,如何召回这一魂?”

“她这一魂,落在城外龙沟村中。”李昼微笑说,“只要将季蕤身体带去,那一魂感知到,自然就会归位。”

玉福大喜,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就出发去龙沟村。

听到薛宗主还说,要去旧酸枣巷接一家人,她连忙主动说:“马车是现成的,就坐我家的车,一起去吧。”

说完,先是把元司马赶下车,接着把他好不容易拾掇的一堆包袱卷,也都扔了下去。

元司马好说歹说了半天,总算能一同前往,不必和包袱卷一起留在家中。

元司马驾着车,瞥了眼骑着白犬,走在马车旁的薛宗主,悄悄对车里的玉福说:“宗主的狗,都能一口把你们娘儿几个吞了,我在,好歹也有个照应。”

玉福说:“对,你先把宗主的神犬喂饱了,我们娘儿几个,就不用担心被吃了。”

元司马:“……”

元司马委屈地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玉福放下车帘,捏了捏季蕤圆嘟嘟的小脸蛋:“臭丫头,叫你娘担心这么多年,等你那一魂归位,老娘非叫你吃一记铁砂掌不可。”

元大郎点头:“娘可得用力点,这么多年,光我们几个挨揍,四妹都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厉害。”

元二娘、元三郎默默远离了他,暗想,大哥永远那么像爹。

片刻后,马车里响起了一声哀嚎。

季蕤还没吃的铁砂掌,先让元大郎给吃上了。

……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龙沟村方向走,出城前路过旧酸枣巷,去接秋芳聪儿和婆婆。

已经打听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旧酸枣巷的邻居们都不藏了,捧着自家的酸菜坛子、米酒罐子,争先恐后地往马车里塞。

几个颇为自信的,瞄了几眼仙师大人,忽然嘿嘿哈哈地打起拳、舞起棒来。

宗主·李昼虽然秉承有教无类的观点,却没有招更多人,一是还得去龙沟村,晚了黑无常走了就不好了,二是薜荔山才搭了个草台子,根本容不下太多人。

没想到,我这么有做老师的天赋,大家都争着抢着来我的宗门。

宗主·李昼表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早就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轻轻一挥,谢绝了酸菜坛子、米酒罐子们,等秋芳聪儿和婆婆上了车,马儿嘶鸣一声,车轮辘辘碾过地面,壮大的队伍继续前进起来。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远远便看到门口堵了好些人,还在打扫的战场旁,众多头顶飞羽、身穿鳞片甲,左挎长刀、右佩箭袋的甲士,簇拥着一名面白无须、身穿绯衫、头戴黑色幞头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喷着唾沫,对着蒋刺史指指点点。

蒋刺史面色隐忍,却也不敢回嘴。

看过很多电视剧,也见过蒋刺史、元司马这类官场人士的李昼,一看到这名中年男子没留胡须,就机智地推断出,他或许是个太监。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听到驾车的元司马冷哼了声,抖了抖缰绳说:“原来是牛典签,刺史大人找他商讨城防事务时,他没个人影,如今战事已了,他就冒出来抖威风了。”

他瞥了眼薛宗主,又提高了些音量:“据说,当今陛下更爱用女官,不喜欢太监,这些无根之人,眼看都要被替代了,就格外喜欢恶心人,监察地方官员时吹毛求疵,一有风吹草动,就去呈报给陛下。”

“这一次,也不知又拿住了刺史大人什么把柄,来这里作威作福。”

元司马几句话,就将典签的作用解释清楚,同时指出,这位牛典签与蒋刺史不和,由来已久。

要知道,薛宗主来驷州后,拜访了刺史府,可没去找什么典签,足以见得,薛宗主也是站在蒋刺史这边的。

满脑子官场站队的元司马,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李昼可不会管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瞥了一眼,就继续往龙沟村方向走去。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牛典签远远瞧见,竟然有人在这时出城,还不来自己面前磕头行礼,他皱了皱眉,身侧一名盔甲远比普通城防兵华丽的武将察言观色,扶着长刀,气势汹汹地走向了李昼。

第53章府君候选

这名武将也是禁军的一员, 但光看他的穿着便能知道,他在禁军中的序列,比蒙将军和韦先锋还要高。

这支军队, 番号为神武,只有典签和皇帝本人才能够指挥得动, 是整个大周最重要的军事支柱。

这样一支军队,在守城战中却未见身影。

他们华丽的铠甲,连一点尘土都没沾上。

马镛正在指挥缉妖使清除战前设下的阵法,听到动静抬起头,乐得笑出了声。

蒋刺史与牛典签的事, 他自然管不着。

可牛典签自个儿要去触霉头, 他还是很乐见的。

身材健硕的神武军将军拦住了骑着白犬的李昼。

他自然也看得出,此犬不凡,犬背上的人更是神仙人物。

可大周立国八百余年,什么样的天才没有见过?

皇朝天威滚滚碾过,谁敢说自己能螳臂当车?

神武军背后站的是皇帝,是大周。

就凭这一点,将军从不畏惧任何奇人异士。

他挡在李昼面前,把手一伸, 便要呵斥。

看不到典签大人在吗?

给你个磕头的机会,都算是恩典。

下一刻。

看起来乖巧温驯的白犬鼻翼翕动,嗅到了将军身上的气味, 过敏了一般, 鼻子皱了皱, 忍了下没忍住, 猛地张嘴打了个喷嚏。

飞溅的唾沫顷刻间洞穿了将军的鳞片甲,让他宽阔的胸口骤然成了筛子, 鲜血喷涌,身体打了几个哆嗦,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鲜血在他身下流淌,漫过火红的飞羽,飞扬的羽毛黏在了一起,像是被拍死的蚊子,所有旁观的神武军,脸上骄傲的神色都凝固了。

没憋住喷嚏的白犬露出了惶恐之色。

神武军中一片沉默。

被护卫在中央的牛典签,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有嘴角控制不住地轻微抽搐。

绞尽脑汁搜刮阴阳词汇嘲讽牛典签的蒋刺史,喉咙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马镛,此刻也没了戏谑的心思,手脚都濡湿了一片。

蒙将军、韦先锋、带着阴教众人前来汇报跛脚道人调查进度的陆瑶、镇压完缉妖司前来复命的石一山……

一众已经知晓薛宗主多么强大的将士与缉妖使们,在这一刻,依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公孙剑侠与摩诃迦罗的战斗,毕竟在天上,虽然令人震撼,但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实感。

现在,与他们同层次的人物对上了薛宗主,众人才知。

一名神武军将军,也有修为傍身,在薛宗主面前,不过是坐骑一个喷嚏的事。

或许只过了一瞬间,或许已经过了很久,众人重新跳动的心脏,缓缓流淌过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

这情绪一涌上来,便如涨潮一般,一开始似乎还不算汹涌,到近前才发现,竟如一堵水墙,铺天盖地,无法躲避,令人喘不上气。

他们竟然因为薛宗主的宽和,就失去了敬畏之心,狂悖地将自己与宗主放在了同一位置。

一群蚂蚁面对一座高山,却没有自知之明,那被高山上任意一只豺狼虎豹踩死,也只是死得其所罢了。

悔恨交加,浑身战栗,巴不得现在就匍匐在薛宗主脚下的众人,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情。

薛宗主脸上,并没有特别的神情。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具尸体一眼,什么愤怒、厌恶,这类本应出现的情绪,通通没有。

也是,甭管什么皇帝亲卫,禁军之首,在她面前,又算什么呢?

更为深沉的寂静弥漫开,即便是心性坚定的修行人士,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天威难测。

这才是真正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一种因为自己太过渺小,油然而生的悲哀,从他们心中涌出。

就在众人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时,宗主·李昼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被碰瓷了吗?

谁家好人连一个喷嚏都吃不消啊。

这魁梧大汉,是谁捏的假人吧?

她选择性地遗忘了,白犬可是天神坐骑,一步就有十万里的神犬,一个喷嚏就能喷死凡人,也很正常。

她也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会有汹涌的恐与悲涌入体内。

因为她忙着保护好自己,她这样的弱势群体,走个路都能遇到路霸,多可怜啊,她扫了眼虎视眈眈的神武军与牛典签,抚了抚白犬狗头:“怎么不走了?”

看那些人怒目圆睁的模样,多可怕啊,别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实际上是瞳孔颤抖的神武军与牛典签:“……”

白犬惶恐了半天,才发现主人并不在乎这些人。

而以主人的身份,她不在乎的,又算个屁。

白犬再次昂首提胸,精神抖擞起来,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恭送宗主与神犬!”

接着,所有人都齐声说道:“恭送宗主!恭送神犬!”

老练的文武官员们,已经在心中达成了一致,神犬的喷嚏,亦是恩典,承受不住,是那神武军将军没福气。

跟在白犬身后的骏马,拉着已经懵了的秋芳聪儿婆婆,以及元家众人,撒开蹄子追着白犬消失的方向狂奔起来。

跟对主人,做狗都能当神犬,多威风。

那要是季蕤真能拜薛宗主为师,它身为季蕤家的马,不也能飞升成神马了吗?

马儿也想进步啊。

马蹄声哒哒远去,只留下一地扬起的灰尘,与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大周文武。

每个人都因极致的情绪波动,从精神到身体,都异常疲惫,仿佛被掏空。

其实这是李昼功法汲取了他们的情感,就像从一张水彩画上夺走了所有颜色,只留下单纯的黑,毫无内容的黑。

但众人并不知道,只以为是自己太过胆小,被吓成了这样。

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他们第一次产生一个大不敬的想法,大周在夺天宗面前,还有几分权威可言?

到现在为止,夺天宗显露于众人面前的,也不过是薛宗主与公孙剑侠,区区两人而已。

一想到那传说中的海外仙山,还不知有多少未入世的得道高人,蒋刺史忽然觉得,自己与牛典签的明争暗斗、唇枪舌剑,都是那么索然无味。

更可怕的是,距夺天宗横空出世,也就过去三天而已。

接下来,它还将展现出何等仙家气象,蒋刺史想都不敢想。

他甚至懒得再去搭理面无表情起身的牛典签,心里也没有一丝政敌丢了面子的快意,只剩下对仙人的向往,与此生不可得的怅然。

毕竟,要他放弃官职去修仙,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牛典签从惊恐中缓了过来,看了眼孤零零留在原地的神武军将军尸体,眼中出现了厌恶之色,但在其他神武军扭头看自己时,自然而然地切换成了哀戚与心痛。

他推开众人,跌跌撞撞飞奔到尸体前,不顾脏污,颤巍巍地摸了摸血泊中的将军鼻息,感觉到没有了气息,身体一震,直起身,向后踉跄几步。

几个神武军扶住他:“典签大人。”

牛典签低声喃喃,除了身边几人,没人能听到他说了什么:“侠以武犯禁,古将军,咱家不会让你白死的。”

神武军众人默默对视一眼,只见彼此眼中的哀伤与恐惧中,多出了一份坚定。

只要牛典签将此人行径禀明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全身穿孔、挂着金钩的阴教华严,小心翼翼拉了拉缉妖使陆瑶的衣角:“这位……前辈,真的……也是正派人士?”

他们阴教因为穿着打扮,经常被外人当成邪.教,因此她每次与人交流,都会小心翼翼亮明身份。

她之前还为此自卑过。

若不是太姥显过灵,让她知道,她所信仰的神真的存在,她可能都想偷偷跑路了。

可这位前辈,行事作风比阴教邪乎多了,却能毫不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

华严忽然懂了。

只要自己够强,就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贯彻自己心中的道。

于是,她不等陆瑶回答,便行了一礼,语气坚定地说:“陆大人,我先走了,若是再有跛脚道人的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陆瑶还在纠结怎么跟她解释夺天宗与其他宗门的不同,见她忽然大彻大悟,下意识问了句:“你去哪儿?”

“去寻我自己的道。”

“……”

陆瑶神情困惑地望着斗志昂扬的华严与同样不明所以的阴教众人,看到他们转身,越走越远,扭头又看了看薛宗主离开的方向,心中一凛。

难道方才,薛宗主抚摸白犬狗头的动作,有什么深意,让华严顿悟了?

是了,薛宗主还说了一句话,“怎么不走了?”

莫非,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说狗,实际上,是在劝诫他们这些修行之人?

因为被凡尘拘泥,眼界太低,有了些许修为,便沾沾自喜。

薛宗主让她的狗告诉他们,若是再这样浪费光阴,别人一个喷嚏你都承受不起。

修行之路漫漫,你们怎么不走了呢?

这振聋发聩的一句话,触动了陆瑶心弦,她身体一震,竟是真的陷入了某种了悟的感觉之中,停滞许久的修为,忽然有了突破。

马镛和石一山等人看着进入顿悟状态的陆瑶,连忙也拼命回想薛宗主走之前做的事,说的话,努力感悟起来。

可不管他们怎么回忆,都没有产生一丝感悟,反而越想,越产生恐惧与悲哀之情,身体也越虚弱。

有几个修为不济的,气血不足的,眼底都显出了青色,两颊亦凹陷下去,仿佛生了场大病一般,回去后,怕不是没个一年半载,都不能恢复。

只好放弃回忆,郁闷地守着陆瑶,以免她顿悟状态被人打扰的众人,感受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脑,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或许,这就是仙人试炼吧,闯过去了,修行便能一日千里,否则,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龙沟村。

骑着白犬,已经抵达的李昼远远看到,黑无常如丧考妣地等在村口,头顶黑纸高帽上的“正在捉你”歪了半边。

李昼心里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了下黑无常已经走了。

黑无常倒是想走。

无奈地看了眼身旁缓缓浮现的虚影,想着府君的话,他走到薛宗主面前,行了一礼:

“薛宗主,府君命我在此等你,因有一事相求。”

宗主·李昼看向他身后飘来的虚影,那熟悉面孔,不是元季蕤又是谁?

估计是和自己收徒有关,李昼心里不太高兴。

怎么她收个徒,还这么多人阻挠。

“何事?”

察觉到薛宗主话音冷淡,黑无常硬着头皮,娓娓道来:“元季蕤这孩子,侥幸生得金筋玉骨,天生的剑仙苗子,府君算出,她与宗主师妹竟有几分师徒缘分。”

那不是好事吗?

心里眉飞色舞,宗主·李昼点了点头,语气中略有一丝骄傲:“我同门师妹公孙赢,确实是当世第一剑修,当得起她的老师。”

李昼自己夸自己,脸不红,心不跳,夸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公孙赢·李昼是不是当世第一剑修,她哪里知道。

她一共也没见过几个剑修。

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竟想不出更多溢美之词。

正感到有些遗憾,思索如何再夸奖自己一番,却听到黑无常又说:“但这孩子体内,还有一口先天之气,只因她前世,是府君座下亲传弟子,府君已将她定为下一任地府之主候选,她投胎转世,到阳间历劫,历劫归去,便能正式接任府君之位。这口先天之气,便是为了护她历劫而来。”

说到这里,黑无常惴惴不安地停下,打量着薛宗主的神色,迟迟不敢继续说下去。

李昼听了半天,总结出中心思想。

乖徒儿的天赋太高,连府君都要跟自己抢。

李昼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李府之中,沉睡了三天三夜的婴儿身体,不知被谁推动了下。

第54章拜师收礼,收徒也收礼

仔细想想, 一个小婴儿一睡就是三天三夜,还真是怪吓人的。

一定是娘怕她睡太久,饭都忘吃了, 着急地要唤醒她。

大孝女李昼连忙翻出“一气化三清”,分出一段神识, 沉入婴儿·李昼体内,睁开眼睛,看向摇晃她的人。

果不其然,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香香娘亲满是担忧的面孔。

婴儿·李昼一头埋进娘亲怀里,旁边多出的一位穿着大红袈裟, 内搭艳丽俗服的师太, 以及嘀咕着什么的李生,她都顾不上管。

“……我就说吧,咱们闺女哪可能生病,指不定跟那话本子一样,做个梦都在斩妖吃鬼呢……”

婴儿·李昼没有理睬亲爹的腹诽,宗主·李昼感受着婴儿身体接触到的娘亲,温暖的怀抱让她舒服得只想打滚,什么事都不想管了。

她不说话, 落在黑无常眼里,便显得有些可怕了。

脑中传来地府方向的催促,黑无常心里脸都拉得跟马面一样长了, 催催催, 你怎么不自己上来跟宗主说?

就让他这么个小卒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有这么当上官的吗?啊?

黑无常心里苦, 可让他真去违逆府君, 他又没那个胆子,在第三次听到催促后, 无奈地开了口:“宗、宗主大人,少府君的事,您看……”

李府中,身穿艳丽俗服、自称了尘的师太在同一时间说:“两位施主,既然令爱已经醒了,拜师之事,是否能再考虑考虑?”

婴儿·李昼转头看向师太,怎么这里也在说拜师……等等,好像是她自己想学习,又哭又闹求娘找老师来着。

她刚想起来,便感觉到月娘把她抱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昼儿,你喜欢这个师太吗?愿意让她做你的老师吗?”

婴儿·李昼细细观察起了尘师太,宗主·李昼心里一拍脑门,她学会了,让孩子自己选想要跟谁嘛。

抬眼看向安静跟在黑无常身后的季蕤虚影,宗主·李昼双手负在身后,云淡风轻地说:“就让季蕤自己决定吧。”

要是季蕤还是喜欢府君……

宗主·李昼面色毫无变化,婴儿·李昼却是不必强作镇定的,把头一扭,就埋进月娘怀里,嘤嘤抽泣起来。

光是想想被拒绝的场面,就好难过啊。

本来还挺自信的了尘师太:“……”

搞不懂女儿在想什么的李生:“……”

同样搞不懂,但不妨碍心疼女儿的月娘,连忙轻拍婴儿·李昼后背:“不想要这个老师就直说,昼儿不哭,有娘在呢。”

她抬眼看向了尘师太,想起师太一开始说的“略通一些拳脚”,眯了眯眼:“娘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察觉到冥冥之中的天意,真的放弃了降服李昼,只想留在她身边近距离观察的了尘师太:“……”

就在了尘师太苦思冥想,如何让李家人留下自己时,元季蕤的虚影,已经在宗主·李昼面前三跪九拜,正经行了拜师大礼。

元季蕤铿锵有力地说:“我守在龙沟村,就是为了等候师尊到来。掌门在上,请代师尊,收我为徒。”

黑无常听得瞠目:“你你你……”

自古求道拜师,只有老师说话的份,哪有学生自作主张的?

这孩子刚才一声不吭,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大招呢。

宗主·李昼脸色并无太大变化,依然云淡风轻:“既如此,吾便代师妹收徒。季蕤,你以后就是剑修公孙赢的首徒,一会儿你师姐来了,可与她一同回薜荔山,拜见你师尊。”

元季蕤恭恭敬敬磕头:“多谢掌门。”

宗主·李昼微微颔首。

婴儿·李昼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嘴已经咧开了,抬头看了看月娘,无辜地说:“娘,我只是想看看,师太有什么本事,要怎么教我。”

月娘:“……”

倒霉孩子,那你哭什么?

娘狠话都放了。

现在岂不是有点尴尬。

月娘埋怨地点了点婴儿·李昼的小鼻子,看到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心又软了,也舍不得再说她了,转头看向了尘师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这孩子,倒是有主见,师太您若是不介意,不如展示一番您的神通?”

了尘师太贵为天下五大正教之一的野鹤庵庵主,不知多少人哭着喊着要拜她为师,这还是第一次收徒收得这么艰难。

但对比这孩子的神异之处,了尘师太倒也甘愿放下架子,哪怕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这孩子纳入门墙。

就在了尘师太开始她的表演,不是,展示时,黑无常也已经急得抓耳挠腮,苦苦思索起怎么把少府君再抢回地府。

他一边急往地府传去消息,一边努力拖延时间:“这只是少府君的一魂,尚不齐全,宗主大人可否等她三魂归位,神魂完整之时,再听一遍她的答复?”

宗主·李昼瞥了眼满脸坚定孺慕之情的元季蕤,心里哈哈嘲笑黑无常,丢一次脸还不够,还要再丢一次。

自信的她点了点头,淡淡道:“可。”

再来几次,也是一样的结果,一点也不虚的。

说话间,载着聪儿一家、季蕤一家的马车,也已经飞驰而至。

黑无常身旁的季蕤虚影,在马车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一瞬间时,晃了一晃,便忽然消失了。

黑无常留着冷汗,紧紧盯着停下的马车,车帘被里面人撩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里钻出,手拉手奔到了宗主·李昼面前,清脆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元季蕤拜见掌门。”

完了。

黑无常面如槁木,呆呆望着神魂归位、初心不改的少府君,脑中听到地府回信:“留在夺天宗,寻找带蕤儿离开的机会。事毕,给假十年。”

啊?

整个地府没人了是吗?

留在夺天宗?

你们连让人家上门做客都不敢,还让我在人家老窝待着。

再说了,人家能愿意吗?

黑无常第一次感觉到,阴差是这么没希望的职业。

什么十年假期,在他看来,就是府君画的饼。

真要留在夺天宗,能不能活过十天还两说呢。

黑无常的万念俱灰,李昼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在两个徒儿正式拜师的下一刻,她的面前,悬浮界面就弹出了“是否结束本次模拟”的提示。

看来,对模拟器来说,有了基地与徒儿的李昼,已经实现了“建立宗门”的目标。

只是,还没带徒儿们回薜荔山,认一认山门,安排下修行进度,负责任的李昼,并没有立刻点结束。

她示意季蕤与聪儿起身,正要开口安排一番。

婴儿·李昼面前,了尘师太手掌一翻,手心多出一块金边白绫红里的肚兜。

“这一招叫隔空取物。”了尘师太笑眯眯地递出肚兜,肚兜像自带灵性一般,刚脱出她手,就自己飞到李昼身上,替换了她原本的肚兜。

原来,了尘师太露这一手,既是为了展示自家手段,也是为了自然而然地送出见面礼。

别人都是徒弟准备拜师礼,谁能想到,到了李昼这儿,还得老师想办法送她礼物。

只是,在场其他三人,除了面色古怪的李生,竟然没人察觉到不对劲。

李昼是觉得,甭管这肚兜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她这么可爱聪明,还能配不上么?

月娘则是觉得,自家女儿天纵奇才,这位师太能有个争取当她老师的机会,说不定都要在心里偷乐呢?

母女俩看着肚兜美了半天,却没想到答复了尘师太。

了尘师太面色僵了僵,又微微一笑,好在,她做足了准备。

既然这冬暖夏凉、能挡住金身罗汉全力一击的鲛丝绛綃宝衣,没能打动未来徒儿。

那这副能辟水火、驱邪毒的清净云音金刚项圈又如何?

又一次隔空取物,了尘师太手心出现了一只金灿灿、镶满珠宝的华丽项圈。

月娘与李生自认已是颇有家资,见到这项圈却还是被晃了眼,险些在师太面前露怯。

了尘师太见状,心里暗暗得意,将它的功效一一道来,满意地看到两人露出惊叹神色。

但最终决定权还在未来徒儿手中。

了尘师太看向月娘怀中的李昼,却见后者若有所思,一点儿也没有富贵迷人眼的失态。

毕竟,毕竟还是小孩子,看不出这宝贝的价值,也很正常……

了尘师太心里咯噔一声,接着连忙安慰自己。

她不知道,婴儿·李昼对着她送的宝贝发呆,宗主·李昼则忽然想到,都是要做老师的人,她好像没给徒儿准备礼物。

有点心虚的宗主·李昼连忙转动脑子,思索自己身上有什么可送的,面前的元季蕤已经向她行了一礼,恭敬地说:“季蕤在龙沟村等候这么多年,不仅是为了等待师尊与掌门,还是为了看住此地一头受了重伤的血龙。这条血龙,躲在村中疗伤,至今已有七八年,常常偷鸡偷鸭,以为无人知晓,殊不知,我一直在看着它。”

龙沟村中,听到她这番话,血色沟壑微微颤动,隐隐传出愤怒低吼。

元季蕤抬头,不急不缓继续道:“今日愿以此龙,作为拜师礼,献给掌门与师尊。”

拜师要交束脩,似乎很合理。

只是,自己怎么拜师也收礼,收徒也收礼?

收礼收到手软了。

婴儿·李昼低头看了看了尘师太戴到她脖子上的金项圈,宗主·李昼抬头看向腾空而起的血龙,以及转身走向它的元季蕤。

宗主·李昼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里小人正要推拒一番,忽然想到,自己的山海阁刚有个名字,里头还空空如也,什么妖魔都没有。

那这头血龙岂不是正好放进去?

这……

宗主·李昼闭上了嘴。

这谁能拒绝啊?

第55章胃袋等于储物袋

俗话说,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也不例外。

血龙本以为,自己受伤后只能蛰伏在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庄里, 趁着村民不注意偷点鸡鸭回回血,已经是龙生最低谷了。

没想到, 竟然还能冒出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打起它身子的算盘。

被激怒的血龙朝着元季蕤直冲过来,后者不避不让,也迎头而上,竟是要与它角力。

玉福与元司马等人还没来得及为小女儿神魂归位而欣喜, 便看到她如此莽撞, 惊呼一声,连忙就要跟上,却被一群奔逃而出的村民挤了回来。

龙沟村村民打死也想不到,自家村子里,竟然真的有一条龙。

有老人回忆起:“以前村外是有一汪碧潭,每到午夜,便呈现出浓郁的血红色,大人都说, 这是因为潭中有恶龙,都拘着我们,不准我们去潭边玩耍。可村里总有要用水的时候, 去打水的大人, 十次中总有一次是回不来的。要不是黄大仙来了, 村子里的井开始出水了, 到现在,俺们喝水还是个大问题咧。”

老人说话间, 血龙已经与元季蕤轰然撞上。

元季蕤尚未成年,身量纤弱,在血龙面前,显得格外单薄,谁不替她捏把汗?

谁知,小姑娘两手一伸,就这么毫无技巧地,直接用蛮力握住了血龙双角,不管血龙怎么咆哮,都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不愧是府君亲传,黑无常在心中感慨,余光瞥见薛宗主唇角微翘,眼睛一转,脱口而出:“如此天资,才当得起宗主师妹的开山大弟子。”

地府方向传来了不满的声音,黑无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这样,怎么混进夺天宗?要不你自己上?

或许是领会到了他的意图,地府方向很快平静下来。

宗主·李昼点了点头,替剑客·李昼认下了夸奖。

婴儿·李昼回过神,自己都要带徒儿了,好多环节还不熟练,不如正好跟了尘师太学习下,看看她是怎么做老师的。

婴儿·李昼也点了点头,与欢喜不已的了尘师太成了师徒。

李生便带着了尘师太,去客房安顿下来。

婴儿·李昼在月娘怀里伸了个懒腰,在娘亲的轻拍中,打了个哈欠,思索起龙肉好不好吃。

血龙可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入阁与入五脏庙之间徘徊不定。

它久久不能拿下元季蕤,心生不耐,冷笑一声:“吾乃南虞水君之女,本就有执掌水泽之权,便是占了你们村的水,又怎么了?”

元季蕤疑惑地看了它一眼:“我只是缺件拜师礼,谁管你以前的事?”

血龙惊讶地说:“你难道不是为了给村民讨个说法,才来与我为敌?”

它还以为,拜师礼只是个说头。

元季蕤摇头:“道理是跟人讲的,你们妖魔不懂,自然也不必讲。”

血龙一向自恃血统高贵,天生就高众生一等,受伤也是因为言语傲慢,得罪了大妖。

此时听到元季蕤说它不讲道理,它却又觉得不入耳了,不高兴地说:“你倒是说说,你的道理是什么?”

元季蕤左手抓着龙角,右手握拳,猛地向它脑袋砸去:“这就是我的道理。”

咚、咚、咚……!!

血龙被砸了个眼冒金星,整条龙都晕乎了,爪子刨了刨地,勉强撑住身体,把头一甩,就要抢出龙角。

刚刚听那黑无常吹什么金筋玉骨、先天之气,它还以为是人类习惯性互相吹捧。

吃了几拳,它才知道,什么叫剑仙苗子。

这女孩明明剑都没拿,拳头砸下来,竟好像有锋锐之物钻进它的脑子,搅动它的脑浆。

要不是它跟脚亦是不凡,现在已经被捶成个傻子了。

等我伤好了,看我怎么回敬尔等一番!

血龙在心里放了狠话,逃跑的步伐一点也没停。

龙能腾云驾雾,它一从元季蕤手中脱身,就飞上了半空,眼看就要逃跑成功。

元季蕤拔腿就追,可双腿怎么能追得上云?

那只好帮师侄收拾下烂摊子啦。

宗主·李昼不慌不忙,轻轻抚了抚白犬脖颈。

白犬便会意地往前一跃,追上了云间血龙。

长长一条血龙,直接吞下去卡喉咙,而且李昼已经想好,要放进山海阁里,总不能到时候当着大家面再吐出来。

正要在《符法全解》里找一找“袖里乾坤”之类的神通,把血龙全须全尾地收起来,宗主·李昼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夺天录》。

第一层是信夺,第二层则是闲夺。

闲即存想,存想即摄动入静。

那不就是把动来动去的血龙,摄入安安静静的我体内吗?

早知道第二层这么简单,她早就学了。

理解了字面意思的李昼,心中一动,便运转灵力,敞开了胸襟。

一片漆黑中蕴藏着混乱与疯狂的空间,五脏六腑神若隐若现。

心神居中,形如朱雀。

肝神云气缭绕,状如青龙。

肺神长八寸,犹如白兽。

脾神乘黄金珠玉之气,形似凤鸟。

胆神色青,形如龟蛇。

肾神在左右,仿佛两头白鹿。*

这些神中,白鹿虚影最为凝实,也最为活跃,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李昼体内,自己去打血龙。

但李昼只是想把龙装进身体,并不想打架。

她按下肾神,开始存思,口中念了声:“归来。”

本已快飞出众人视野的血龙,就感觉到一股莫大吸力,自身后传来。

血龙大惊失色,扭头去看是何方神圣,这不看还好,一看,整条龙都僵硬了。

那旋转着、张开大口的胃袋,仿佛磨盘一般,不断碾磨着不明生物的白骨、青筋、髓液。

黄的、白的、紫的……各式各样的碎块、液体,在高速旋转中,组成了八卦般的形状。

这是李昼存想出的虚胃,准备用来装大件。

不光是直面胃袋的血龙呆住,早已见识过宗主手段的黑无常也懵了,元家人、聪儿家人、龙沟村村民,则是根本承受不住,只看了一眼,就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躺了一地。

血龙在被吸进去前的一瞬间,猛地发力,拼了老命,坠下云头,落在了元季蕤面前。

生怕听不到它声音似的,血龙大喊道:“请小仙师收了我吧!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我都可以,我都愿意!”

元季蕤仰头望着天上的掌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府君要阻挠自己拜师。

她只知道要找天下最好的剑修当老师,却没想到,老师的宗门竟是这么修炼的。

宗主·李昼合上胸襟,拎着虚胃,骑着白犬,降下云头,看着伏在地上的血龙说:“这么说,你愿意当夺天宗的坐骑?”

“愿意,愿意。”

有些遗憾存想出的胃袋没用上,随手把它变小,拴在了腰间,李昼说:“既如此,回薜荔山吧。”

有龙骑,谁还坐马车?

元季蕤在元家马车中留下字条,背上昏迷不醒的秋芳、婆婆,拉着聪儿,小心翼翼爬上了血龙后背。

黑无常生怕被落下,也舔着脸跟上。

“宗主大人,我也想长长见识。”

薜荔山上,墨者刑参已经造出了不少木头人,准备开始大修宫殿了。

剑客·李昼偷偷看了一眼,还挺满意。

宗主·李昼便大方地点了点头:“可。”

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夺天宗是怎么建房子的。

黑无常松了口气,接着,心里却又生出一股悲壮的情绪。

这夺天宗,何止是龙潭虎穴啊。

他这一去,牺牲可太大了。

回了地府,必须得好好哭诉一番,就算不能升迁,也得加钱。

像个拉车的老师傅一般,血龙回头乐呵呵问道:“都坐稳了吗?”

能说话的季蕤、聪儿、黑无常都点头说:“坐稳了。”

还没醒、说不了话的秋芳和婆婆,被聪儿和季蕤扶住。

血龙便转过头,跃上半空,推云掀雾,向着薜荔山飞去。

李昼骑着白犬,悠哉悠哉跟在它身后,观赏血龙钻出的云雾形状,别有一番乐趣。

元家骏马悠悠醒转时,正好看到宗主远去的背影。

神马梦碎,一行悔恨的泪水,从它眼角缓缓流出。

它怎么能因为宗主变出一个巨大的胃袋就吓得晕过去?

或许,这也是成为神马的考验之一吧……

又过半晌,元家人、龙沟村村民也都陆续醒来,比起心思简单的马儿,人更擅长脑补,被那巨大虚胃惊到的后遗症还在持续。

众人神思恍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天,一时间竟以为刚才所见是一场噩梦。

忽然有村民看到贯穿整个村子的血色沟壑已然消失,才惊叹道:“都是真的。”

“血龙、仙人……大伙们,我们得感谢夺天宗主,为我们龙沟村除去一害啊。”

“怪不得我家鸡越养越少,我还以为是黄大仙吃了,没想到是那恶龙!”

“就是啊,我还想着,黄大仙保佑村子也辛苦了,吃点鸡鸭不算什么,可恶。”

“好在现在恶龙已经被降服,这多亏了薛宗主啊。”

“我竟然还有一瞬间,怀疑过宗主的神通……我们这些凡人,真是没见识,以后我得跟那些写书的好好说说,真正的仙人法术,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就是啊,光会说什么餐风饮露,他们见过仙人的胃长什么样吗?”

感慨中的村民们并不知道,黄大仙庙里,黄皮子也在默默感激薛宗主。

其实,它确实吃了一部分鸡……

谁能想到,血龙还意外替它平账了呢?

连忙思考起怎么报答薛宗主的黄皮子,眼睛一转,从腋下取出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图像。

几息后,还在原地叩拜的龙沟村村民便看到,一张写有《静真吃鬼图》的画像从天而降,立在了他们面前。

同时,黄大仙的声音也在他们耳边响起。

“可以此图为蓝本,为宗主立像,建生祠,供奉香火。”

村民们仔细看过图像,无不欣喜点头,口中连连说道:“谨遵大仙口谕。”

旁边,未能与女儿道别的玉福与元司马等人,看到这一幕,扭头对子女们说:“你们快跟着把宗主图像记下,回头我们也供一尊宗主神像。”

元大郎等人忙点头称喏,取出炭笔,或在手背上,或在衣衫上,把《静真吃鬼图》摹了一份。

同一时间,李大郎也收到了李生交代的任务:“以后你便与你妹妹一起,跟着了尘师太读书,你妹妹年纪小,你要多看着点,别让你妹妹被教坏了,知道吗?”

李大郎仿佛被晴天霹雳劈中了:“我要每天和妹妹在一起了吗?”

李生拍拍他的脑袋:“你是做哥哥的,要保护好妹妹啊。”

别看为父,这是你娘交代的,为父也没办法。

李大郎喃喃重复:“保护,妹妹。”

他不太懂,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第56章这雨比她出生那天还大

宗主·李昼还不知道, 静真的画像进一步传播开了。

她刚抵达薜荔山,自我感觉很好。

才出门两天,家里已经大变样, 墨者刑参的木人傀儡爬上爬下,把李昼之前掀飞的屋顶修好了, 还把“寅园”的牌匾拆下来,换上三个字:

【山海阁】

血龙有幸成为第一个住户。

它依稀想起,这座园子的前主人,曾与它约定过,它俩一个在山上称君, 一个在潭底做王, 井水不犯河水。

转眼间,物是人非,山君已去,龙王亦沦为阶下囚。

血龙心中无限感慨。

然后被木人傀儡拍了拍,引导着来到了荷花池。

“宗主让我住这儿?”

“好好好。”

“小池子好,我就喜欢住小池子。”

血龙身形一晃,便化作泥鳅大小,一头钻进荷花池, 跟尾锦鲤似的,在荷叶间游动起来。

木人傀儡眨了下眼,眼睛里带的留影石便将这一幕传到了刑参手中。

刑参再将图像交给宗主·李昼:“回禀宗主, 血龙已在荷花池住下, 目前还算老实。”

宗主·李昼微微颔首, 目光转到山海阁旁新开的工地。

刑参跟在旁边介绍:“这块地方准备建两座雕像, 分别是您和公孙剑侠的。”

李昼先吃了一惊:“先建雕像?”

然后警觉:“图纸给我。”

刑参一挥手,一个木人傀儡递上了雕像图纸。

李昼低头看去, 只见宗主像为坐姿,似笑非笑半倚着椅背,右脚踩在一头斑斓猛虎头上,腰间缀着鸾刀、口袋、八宝铜铃,右手搭着右膝,掌心抚摸着几只黑犬脑袋,身后两杆黑色幡旗随风猎猎,一面旗上钉着剥人皮的犬夷人,另一面则钉着食人肉的熊妖与牛妖。

心里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李昼又翻开了剑客像。

这尊雕像是站姿,剑客长身玉立,袍袖翩飞,脚踏瑞霭祥云,手执三尺青锋,剑尖所指,云断雾裂,面如冰山,而又难掩疏狂,光看图像,都能感觉到一股锐利之意扑面而来。

不错。

两张图都很好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人设特点,不像《静真吃鬼图》那样危言耸听,李昼对先立像、而不是先建屋子的疑惑,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只是做下属的,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清楚,刑参在一旁说道:“宗主以山海阁镇压大妖,是当前头一等大事,我知宗主云游四海,必不会困于小小薜荔山中,因此先将宗主与剑侠塑像,以此威慑阁中妖物,也免得绊住宗主手脚。”

这是实话,也是官话。

更重要的是,工程资金要到位,第一步就是讨好东家,刑参给大户干活这么多年,深谙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