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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161章天耀透过池倾的眼睛,看到……

“你也被妖王施结界困住了?”天耀在听到池倾的提问后沉默了片刻,接踵而至的反问却带了几分隐隐的讽意,“不过,你在这阵法中,应当觉得灵气恢复极快,身体也舒畅许多吧?”

池倾微微一怔,阖眸仔细感受着天耀的描述——果然,结界仿佛将车厢化作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温室,其中灵力浓郁,呼吸之间,便能感受到她的血脉力量正一点点壮大起来。

天耀轻笑了声:“若魔族当真出手,这天下间,恐怕找不出比你那结界更安全的所在了。池倾,你何不顺了你姐姐的意?”

池倾垂下眼:“天耀,我的灵力,早与龙族存亡休戚相关。如今我被困在这结界中,灵力只进不出,便是本体灵树给你们的灵力供给也已断绝。你若不想助我脱困,怕是龙族不久之后,也……”

天耀沉默了一瞬,声音复又低下去,音色里带了几分阴沉:“既你说灵树被封乃是妖王的意思。龙族覆灭,不也正中妖王下怀?我等千年前便成俎上鱼肉,螳臂当车,又如何挣扎?”

池倾蹙起眉:“你当真没有助我脱困的法子?”

天耀道:“我有什么法子?”

池倾的声音锐利起来:“我曾在姐姐的藏经阁中翻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契约,可令双方共享灵力,互为制衡。”

天耀顿了顿,有些烦躁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池倾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是龙族的秘术,若身为龙神转世的你都不知道,那这世上,恐怕再没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沉默漫长,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

池倾阖眸坐于马车内,感受着结界内的灵力,正一点点恢复自己已显贫瘠的灵脉——她吸纳灵力的速度,对于妖族而言并不算慢,可按这样的速度,她又要多久才有机会冲破姐姐的结界?

妖王烁炎乃是接近满阶的大妖,正如天耀所言,她如今被烁炎所困,若想挣扎,也不过螳臂当车。

可如果……坐在车内的是天耀呢?

池倾用力攥着拳,静静等待着天耀的答复,周遭太静,她惴惴的心跳声也显得清晰。

良久,天耀才道:“行了,看你急的。”

池倾猛地睁开眼:“你想好了?”

天耀冷冷道:“被关得久了,刚想起来你说的那个秘术……呵,说什么共享灵力,互为制衡。不过是想将我龙族当灵兽驱使,借我龙族之力,壮大你们自身罢了。”

“池倾圣主,你可知,当年所创这秘术之人,却是自私自利,以花言巧语诱骗我龙族少女才终究得逞。那惨绝人寰的龙妖之争,未必没有那人的推波助澜——此等品行低劣之人所创的秘术,你竟还敢向本座提及?!”

天耀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近似龙啸,即便灵树被封,但池倾与十方海的神识连接却没有轻易断绝。天耀最后那声质疑掀起的惊澜直掀而来,龙族天生凌驾众妖之上的威压霎时令她心神俱颤。

池倾猛地撑住身体,咬牙强笑道:“天耀。时过境迁。龙族想要脱困十方海,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天耀也笑道:“池倾圣主,我真是小瞧你了。”

难怪啊难怪。

龙族曾是多么高贵的种族,即便被妖族封印上千年,一日不灭,也依旧为人忌惮。多年前年轻的医尊潜入十方海,她揣度着妖族的狡诈,忌惮着妖族的狠厉,却也借着他那为数不多的愧疚,期冀一个生机。

多年后池倾再入十方海,后又托年迈的医尊带来了本体灵树的幼苗——那样拼尽全力的慷慨相助,即便池倾藏着其他算计,但龙族当真没有动容过吗?

只是天耀想不到,池倾谋划至此,最终提的竟是那个连她都快遗忘了的秘术。

野心昭然,真是骇人听闻。

“即便我与你签定契约,我又如何确定,妖族人族不会再度出手,将元气尚未恢复的龙族彻底封印,甚至……剿灭?”天耀道。

池倾轻笑起来:“天耀,你被困太久,果真忘了你全盛之时的样子了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掌紧紧按在胸口,掌下那温热的储物链,忽然变显得灼烫起来,蠢蠢欲动,仿佛要有什么东西跳出来似的。

“龙族要破阵,需要绝对的力量。天耀,我承诺,会给你绝对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能助你我破阵,还要使妖族彻底镇压魔族……还要,让你强大到足够守护你的族群,管束你的族群。”

天耀似被她的慷慨陈词震慑一瞬:“凭什么?就凭你这一车的灵力?”

池倾抬起眸,一双明亮的星眸间,似燃起野火般的光亮:“天耀。我有两朵花,两朵——七伤花。在修仙界,它又被称为飞升之花,破阶之花。”

“你用?”天耀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池倾平静道:“当然是在你同我签订契约后,给你用。”

“哈。”天耀忽然笑出声来,“诡计多端。”

池倾只道:“赌不赌?”

天耀抬起头:“你绕了那么大弯子,下了那么大一局棋……”

眼前,那棵熠熠生辉的银叶子树,随着深蓝的海水轻轻飘荡。很漂亮,非常漂亮。

若重见天日,这样的林海,可以想看就看。这样的光线,日出日落,每日都有漫长的时间可以欣赏。

天耀:“具体的咒术,我不太记得了。”

池倾摸了摸储物链:“那本古籍,一直在我这。”

天耀哈哈大笑起来,在她面前,那棵银叶子树也晃动地厉害了些,像是在附和她的笑声。

天耀笑了很久,久到池倾的识海都有些微痛,她想着,这条龙到底是被困得太久了,等她出来,等尘埃落定,得带他们龙族回戈壁州好好调理才是。

这样激动的情绪,哪怕是奔放的妖族,也很难忍受啊……

她出神了片刻,只听天耀道:“赌了。”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于是,天下——至少是龙族的命运就此彻底改写。

书页在车厢内,被池倾颤抖的手一页页翻动。朗山蜷在她身边,好奇地抬起头瞧了瞧她,似好奇自家主人怎么突然有了闲心阅读。

可池倾看得太专注,并没有搭理他,小狗便又悻悻趴回地上。

一切发生得很快,静匿地,无声地,惊澜只出现在池倾无边的识海,与千里之外的十方海深处。

她坐在马车,垂着头,像是冬眠那样动也不动。

只是在某个奇异的时刻,朗山忽然诧异地直起身,惊

愕地发觉车厢内浓郁的灵力竟忽然消耗殆尽。

他扑到池倾身旁,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在她怀里又拱又蹭,呼噜噜地去舔她的手背。

池倾却忽然睁开眼,轻轻推开了小狗。

朗山抬头,对上她那双金红色相间的眼眸——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睛。

“你是谁……主人……你!”小狗反应过来,伏低身体,开始不安地狂吠。

“是我。”池倾的声音很平稳,她纤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储物链,掌下异彩华光大盛,两朵金黄怒放的花朵,云霞似地在她掌心绽开,“事发突然,朗山安静,我晚点同你解释。”

“七伤花?两朵七伤花……”朗山终于冷静下来,化作人形怔怔蹲在池倾身前,“主人,你要做什么呀……”

“嗯,是两朵。”池倾静静垂眸盯着那两朵花,一模一样,如同双生,她忽然想起谢衡玉和藏瑾,心中一刹的落空,得与失的缘法来去,仿佛从不由她所控。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即便到最后,谁也救不了,谁也来不及……

也,至多如此而已。

池倾低声道:“别怕。”

两朵七伤花骤然聚悬于顶,华光鼎盛,似朝霞璀璨炫目至极。池倾眼瞳变幻,骤然间转为彻底的金黄。

一声龙吟仿若自遥远天际传来,朗山死死攥住拳,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七伤花的光芒由盛转衰,刹那幻灭,龙族在世之时统御四海,灵气无制,它们不曾见过七伤花,史上也从未记载,七伤花作用于龙族的效果。

可是此刻,就在一只小狗的眼前,那前无古人,后也未必再有来者的浩荡之变就这样开始,这样发生。

修者孜孜以求的,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人族剑修,历经七苦而得的两朵七伤花。如今,现在,被龙族与妖族共用。

朗山盯着池倾的脸,盯着她一瞬不瞬的非人般的金黄色瞳孔,毛骨悚然的同时,却也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兴奋。

是本能想要臣服,想要长啸的兴奋。

良久,池倾的瞳孔轻轻转了一下,重新转变为深红的眸子最终越过朗山,聚焦于不远处那固若金汤的结界。

“池倾,试试我的力量。”天耀的声音在她的识海中响起,那强行压抑的兴奋被她捕捉,她忽然笑了起来。

“天耀,该是你试试我们的力量。”她轻声道。

于是她站起身,很奇怪,龙族的少女明明早就适应人身,此刻的动作却显得有些踉跄。

她走到那结界前,往后是微微飘动的门帘,再往后是她曾经最熟悉的蓝天。

她听到飞马扇动翅膀的声音,那声音很是陌生,但搅动空气的感觉却仿佛烙印在她的魂魄中。

她……池倾抬起手,覆盖于烁炎的结界。

“啪。”一声极轻的微响,那不可逾越的结界,此刻像是糖纸一般在她指尖破开。

大风呼啸着吹开车帘。

天耀透过池倾的眼睛,看到了蓝天。

第162章 第162章“十方海的结界,破了。”……

妖族圣都,烁炎立于王城至高处的阁楼,长风呼啸而过,她平静地抬起手,用绢帕轻轻拭去了唇边溢出的鲜血。

“她已破了我的结界。”烁炎凭栏眺望着妖族繁华的疆域,对来炆轻声道。

“若不出所料,她们下一步,便是十方海。”来炆接过烁炎手中的绢帕,盯着其上红得触目的鲜血,微蹙了蹙眉,“我知你想推波助澜,可又何必假戏真做,当真伤了自己?”

“倾倾如今与龙族契约已成,此事才算尘埃落定。”烁炎笑道,“我落于十方海的结界,如今已撤去了。”

来炆微微颔首,眉峰却并未舒展:“十方海并非只有你一道结界,她若要助龙族脱困,一时半刻未必能够冲破桎梏。妖族、人族……当真等得了?”

烁炎偏过头去,目光落在来炆掌心的绢帕上,倏忽一道火光闪过,大风忽起,将那燃烧的绢帕卷至半空。

绢帕灰白的余烬在须臾之间散开,随风一路向北而去。刮过锦绣繁华的圣都,吹过长草连天的芳草州,经青湖,越戈壁,渡雪山,自广袤荒凉的大荒州徘徊往返,最后越过长林州的深林毒障,往修仙界的方向而去。

这广阔的妖族疆域上,世世代代,王权更迭,并不以血统为重。也是因此,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烁炎便总能感到各州投来的蠢蠢欲动的目光。

烁炎道:“来炆,各州上报的情况如何?”

来炆道:“戈壁州、天湖州、芳草州的情况,与圣都如今相差无几,虽确有魔族叛党异动,但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烁炎点头:“这三州与圣都相邻,便罢了。其余三州,又是如何上报的?”

来炆道:“均称,无事发生。”

烁炎望着西斜的太阳,轻轻道:“天要黑了……医尊,已许久没去十方海了吧?”——

“妖王果真好手段。”

十方海底,巨木以龙盘虎拏之势虬曲疯长,其根系深入海底八方,泰然扎根,却有卷地而起之势,搅得深海动荡,似要令惊澜翻天。

而在那巨木周身,一条通体银蓝,双目金黄的巨龙,长身盘踞于树干之上,随着那树木生长之势,一路破海而出,朝十方海上空笼罩的结界发出一声令人胆颤的龙啸。

“你们……可察觉到了吗?”

随着天耀破海,翻涌的怒澜之下,一条条瘦弱的龙族才追随着颤颤而出。他们并不清楚天耀与池倾的交易,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树一龙之间纠缠爆发的灵力,那种可怕的灵力变化令他们有些不安,若非天耀发问,他们甚至都忽略了十方海结界的异动。

“结界之力,似乎……被削弱了些许。”有龙族很快反应过来,回复天耀道。

池倾在识海中平静道:“世间向来没有亘古不变的道理。十方海的封印结界已存在多年,沧海桑田之变,龙族实力逐渐衰弱,这结界之力自然也会有所消减。因而每任妖王,也都肩负着加固结界之职。”

“你姐姐定是察觉到你我契约已成,便将那道由她加固的结界悄悄撤了去。”天耀讥笑了一声,“此等谋算,你姐妹二人,还真是如出一辙……动手!”

巨龙一跃而起,长啸着卷起十方海滔天巨浪,咬牙朝结界之处击去。与此同时,那巨树枝丫同样迅速生长壮大,如无数触手牢牢顶住海上结界,隐隐似有破壁之势。

“这……妖族结界这是可破了么?!”

“我们也一同出力!”

“等等!龙族妄图破界,可是有反噬的啊!”

事发突然,其余龙族见天耀此举,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其中几条年轻的龙族摩拳擦掌,纷纷上前帮忙,谁知不过刚触到那结界,便全身如触电般闪过一阵刺痛,还未出手,便已重重摔入海中。

“鲁莽!鲁莽!”一条老态龙钟的龙族将那孩子揽入怀中,恨铁不成钢地道,“那可是举妖族之力设下的结界,哪是你能碰触的?”

“天耀!那你……”池倾见状,连忙望向身旁目眦欲裂的巨龙。

“事到如今,便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破了这结界……否则,这交易,不是白白叫你们占了便宜?!”

“不可,破界对龙族反噬极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若信我,不如……”

“袖手旁观?待你一只妖为龙族破界?”天耀冷笑插话,“池倾,你可别小瞧了我们!”

天耀一边说着,一边甩起龙尾朝二人施力之处重重击去,随着一声重响,池倾忽然喜道:“有松动!”

“再来!”天耀怒吼一声,腾空而起,朝那结界松动处重重撞去!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天雷忽然自耳畔响起!

眼看结界将破,这天雷应是十方海的最后一道屏障!

池倾心道不妙,连忙喝道:“天耀!到树下来!”

天耀此刻也立即反应过来,却并未如池倾所言,只回身击浪,掀起惊涛,将身后一种老弱龙族搅入深海之下。天地明暗一现,忽有霹雳紫电当头而落,天耀呼吸一滞,感到那毁天灭地般的天雷之力,刹那心死了一半。

谁知却在此刻,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大雁掠空而来,那身影原就是极小极小的一个点,在那无垠的大海上,在那阴云聚集的天幕下,在那吸收了强大灵力的巨树与巨龙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分外渺小。

然而他却在结界松动的当口,完完整整地挡住了朝天耀直逼而来的滚滚天雷,一切事发太过突然,甚至谁都没有看清这青灰的人影究竟是谁,他便已被雷劫刹那击于深海之中。

池倾惊愕地望着空中密布的阴云逐渐散开,喉咙中仿佛被一块巨石沉沉压着。

——是谁?那人……是谁?

“结界……结界破了!”

空中如罩般的结界,在那雷劫之后彻底破裂。与烁炎囚困池倾的结界不同,因十方海的封印范围太广,那结界一寸寸碎裂开来的灵力,自长空飘落时,像是一片片细微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入海面,随波澜一起翻卷开来,随后归于平静。

池倾抬头望着那一片沉黑的夜幕,忽然道:“是……医尊啊。”

她转头望向巨树扎根的十

方海,一条条重新游至海面的龙族,此刻也与她怔怔地对视。

夜空中,月光头一次没有阻碍地洒落在他们脸上,与那纷飞的灵力碎片一道……

这本是龙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成真的这一日,大家的脸上,竟没有露出太过欣喜的神情。

池倾在识海中,对天耀重复道:“那个人,是医尊呐。”

天耀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喊道:“将他捞上来!”

天耀也没想过,破开十方海结界后,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带着自己的族群又一次游回海底,去打捞一具年迈妖族的身体。

白色的浪花泛过,龙族又一次消失在海面,池倾怔怔站了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过神时,才意识到那声音并不是自十方海本体之处而来。

神识重新回到马车中去,池倾睁开眼睛,对上来炆冰冷的凤眸,微拧了拧眉:“你……不应该,与医尊一道么?”

来炆平静道:“你都猜到了。”

池倾攥了攥拳,道:“却没有姐姐算得长远。”

来炆垂下眼:“你姐姐是妖王,有许多无奈。医尊年迈体衰,本也没几年寿命……倾倾,龙族再次出世,为避免重蹈覆辙,自然需要有所牵制——你是其一,医尊的人情……也是其一。”

池倾冷冷瞧着他,没有说话。

“莫要执拗。”来炆有些无奈,“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池倾只道:“姐姐还要我做什么?”

来炆叹了口气:“谢衡玉早料到这日,为抗魔族,他在天都留下了三道护阵剑意。一道护都城,一道护谢家,最后一道,是护着他的院落,避免他自身心魔作乱——如今,第一道,已经被破了。”

“那……妖族呢?”池倾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声线尽量平复下来,“修仙界如此,妖族难道风平浪静?”

来炆听出她言下的关切,紧拧的眉峰才终于松开了几分:“据我所知,妖族天山州、大荒州、长林州,已被魔族渗透。”

“这三州位于妖族外侧三方,与圣都正成合围之势。”池倾咬牙望向来炆,“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你姐姐说,你只管做你的选择,不用管她。”来炆稳稳地坐在池倾对面,神情冷淡,倒也算从容。

池倾猛地站起身:“这是什么话?她难道在与我怄气?”

“当然没有。”来炆摇了摇头,“若她知道你这会儿还在忧心妖族,恐怕会很高兴。但你姐姐的意思是——不管是此刻的你,还是之前的医尊。不管你们如何选择,都无妨。哪怕妖族七州尽数沦陷,也还有我们呢。”

来炆站起身,沉沉灰眸看了池倾最后一眼,挑开车帘,打伞一跃而下。

池倾跟着上前,只见飞马此刻已经越过修仙界大半疆域,朝妖族长林州的关卡而去。

“现在该是什么时辰了?”她轻声道。

朗山从旁掀开车帘:“快寅时了。”

“日夜交替,这天色不对劲。”池倾望着空中高高悬挂的月亮,声音有些发紧,她抬手将朗山推上马背,施咒解开了车厢与马匹的系带,转,“朗山,你去谢家,通知沈岑将老夫人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朗山急道:“主人,那你……”

池倾将手中缰绳递给朗山,蹙眉向天边望去,只见不远处长林州的方向毒障滚滚,浓雾一片,残月隐隐的冷光洒落,却仿佛被吞噬一般,即便未曾靠近,都能察觉到其中的滔天魔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谢衡玉撑得住。也相信……我这次,一定来得及。”

第163章 第163章池倾说:“有我呢。”……

白马一声嘶鸣,刹那回身振翼往天都而去。池倾遥遥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一点雪白,用力攥了攥拳,飞身朝长林州的关卡而去。

据来炆所言,如今魔族在天山州、大荒州、长林州三处扎根最深。这三州分别位于妖域的东、西、北三角,其中又属长林州的位置最为特殊,不仅与圣都东侧毗邻,又与大荒州、修仙界接壤。

池倾明白来炆与她匆匆相见过后,定会率先前往长林州平定魔族之乱。在妖族之中,除了妖王烁炎之外,恐怕再无一人能与来炆相抗,因此纵然长林州已在眼前,却并非池倾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需要越过长林州,向西北而行——只有镇压了天山州的魔族势力,才能保证与天山州毗邻的戈壁州一切无虞。

夜风自池倾耳畔呼啸而过,这一路魔息逐渐浓郁,如同迷雾尘沙飞扬。

她用力眨了眨眼,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关戈壁州的那天,烈日高悬,飞沙卷地。那样一片荒芜的土地,只有最坚韧的树木才得以存活,只有不知饥饱的妖族才勉强停留。

彼时烁炎跟她说:“倾倾,你要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那片曾经灵力稀薄、人丁了了的戈壁,后来成了她心中最安逸的乐土。不仅她终于在那里扎根,更多奇花异草也在那里盛开,戈壁州如今大多的百姓,是因飞花节的漫天落花,才决意驻足安家。

戈壁州是她的疆土,生死攸关之际,她再不能将它如从前那样,丢给阮鸢,丢给三师,丢给烁炎。

池倾将飞马给了朗山,此刻即便用了灵器赶路,速度也慢了不少。她飞身高空,分明离地极远,却在进入长林州地界的瞬间,感到足下一滞,似陷入某处泥潭,将要被拖拽着坠落。

池倾心下一紧,意识到自己已受心魔纠缠,连忙放空思绪,只专心于赶路。只是……若与龙族签订契约的她,遭遇魔息都尚且如此,其他妖族,甚至是修仙界的人族……

她置身高空,放眼望去不见星河明月,只是满眼魔息浓雾。涉足其中,能辨出方向已十分不易,长路漫漫,即便努力控制着心神专一,杂念忧虑却如潮汐,阵阵朝池倾涌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足——很干净,并未被什么魔息缠绕束缚,可每当她分心之时,那前行的速度,却也确实慢了下来。

“看什么呢?抬头!上来一起走!”正当池倾低头沉思之时,忽然识海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

她猛地抬头朝上空望去,只见一片浓雾之中,忽然冒出一只巨大的龙头。天耀那一双金黄色的瞳孔澄澈逼人,紧盯着她的时候,仿佛瞬间将她带入了千万年前的远古异界。

“天耀!”池倾深吸了一口气,“你就这样过来了?!”

天耀的声音在她识海中无奈地嘲弄道:“毕竟欠了你们妖族一份恩情——医尊那副身子骨挨不住天雷,一击下去粉身碎骨,暗流一卷便散了个干净……龙族寻不到,无法将他带给你们安葬了。”

池倾飞身落于龙头之上,点了点头,伸手安抚似地摸了一把:“当年龙族之事,是医尊长久的心疾,这样的结局……于他而言,未必不好。”

天耀烦躁地摆头甩开池倾的手,低低发出一声龙吟:“走了!”

天地广阔,巨龙半点不受魔息纠缠,悄然隐入浓雾之中,长尾一摆,倏然已过万里,疾电也似,比池倾的飞马更快了不知几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长林州上空浓郁的魔息便逐渐消散,池倾低头望去,眼前却是一片浓黑,只能凭感觉揣测着:“如今应是芳草州的地界了吧?瞧着魔息不强,确实可控。”

天耀冷哼了一声:“芳草州早过了,我们下面,是天山州的东北角。”

“天山州?!”池倾心头突地一跳,不祥的预感逐渐笼了上来,“不该如此,天山州东北与大荒州接壤,若此地魔息如此稀薄,那魔族又……”

她顿了顿,声音紧了几分:“天耀,事不宜迟,直接去戈壁州。”

巨龙回身而去,池倾一路沉默,高空之上只剩寂静,天耀道:“你手上全是冷汗。”

“我怕来不及。”池倾的声音有些颤抖,“戈壁州人迹罕至,自我本体灵树移至十方海后,灵气应当也稀薄了些。照理说……魔族入侵,不该过于针对戈壁州,可是……我怕来不及……”

“异族入侵,出其不意,哪能按常理判断?”天耀声音冰冷,速度却更疾了些。

然而不过片刻,两人眼前忽然升起一堵暗色高墙,天耀猛然停下,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惊疑:“这是?!”

池倾一颗心刹那沉入谷底:“停下!是魔族结界。”

“难怪连你也没有得到戈壁州的传信。”天耀问,“我们进去么?”

池倾飞身自巨龙头顶落下,一双星眸刹那燃起赤红色的妖力,她静静与巨龙的金黄色双瞳对视了片刻,才慢慢镇定了下来:“你不能进去。”

“龙族出世之事,妖族鲜有人知,若龙息于戈壁州贸然显露,定会被魔族抓到把柄,愈发动摇人心。”

“那你……”天耀有些怀疑地道,“你能打吗?”

池倾笑了笑:“能不能打,都需一试。”

她朝天耀抬了抬手,转身朝那沉黑的结界处走去,小小一个人影,与天耀在海底注视习惯了的那棵巨树,几乎天壤之距,看得她有些心惊肉跳的。

“慢着!”天耀突然喊住池倾。

池倾回过头,只见那半身隐于长

空的巨龙,忽然挣下一片龙鳞。

那银蓝色的鳞片沾了岩浆似的龙血,浮空直直朝她飞来。池倾顿了顿,抬手的刹那,龙鳞瞬间化作一柄红蓝相间的长剑落于她的掌心。

巨龙点了点头:“去吧。”

她目送池倾持剑走入了那片黑暗——

“砰!”阮鸢被猛地打飞出去,身体重重砸在已成废墟的石墙上。她周围本是孤云城的某处居民巷,而如今,却成了一片火海燃尽后的废墟,木梁焦炭,砖瓦狼藉。

她肿着眼抬起头,瞧见一个人影从阴沉沉的魔息深处走来。

“小楠……”阮鸢迟疑着,涩着嗓子,许久才喊出那个名字,“阮楠!这里的火……是你放的?这里的人……是你杀的?”

“人?哈哈哈,姐姐,这些都是妖啊。妖,我想杀就杀了。火,我想放就放了。妖王既然敢放我回来,就该料到今天的,对吧?”

阮鸢双眼因伤而格外肿胀,加上废墟的焦烟一熏,越发看不真切眼前的人。可那声音她是那样熟悉,日日夜夜都不曾忘记——那属于她当世唯一尚存的血脉至亲。

阮鸢摩挲着身旁摔落的断剑,手臂打着颤,却仍撑着地站起身,将那剑直直举起。

喉咙里倒涌出腥气的血水,混合着她压在舌底的恨意,含糊不清地吐出来:“你……叛徒。”

阮鸢狠狠啐出一口鲜血,双手紧握着剑柄:“我后悔了……我早该杀了你……也好过你与魔族狼狈为奸,一次次辜负……辜负妖王和……和圣主。”

“狼狈为奸?哈哈。”阮鸢歪了歪头,轻轻笑了起来,“那你就来杀了我吧。看看现在的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啊!!!!”阮鸢大喊一声,猛地朝前扑去。

倏忽,眼前模糊的身影却忽然扭曲着壮大、升高,宛如一只巨兽歪斜的倒影,古怪地在阮鸢眼前膨胀开来。

阮楠故作娇气的,小女孩似的声音从那黑影的胸腔里发出来:“姐姐,你来杀了我呀。”

她轻轻的哼笑声,在阮鸢耳畔成倍、成百倍地扩大:“姐姐,你杀了我,就和我一样了呢。”

“为什么停下来了?为什么不动手了?你不是恨我吗?不是后悔了吗?不是失望了……”

断剑寒光一闪,阮鸢高高举剑,失控地朝那黑影盲目地劈砍而去。

“铮!”金石碰撞,一道赤红的剑意猛然自阮鸢眼前闪过,断剑刹那自剑柄处齐齐断开,残刃飞至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红蓝相间的,极其凌厉张扬的长剑。

那剑自巨影的胸膛洞穿而过,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其间流淌出来,却又很快纠缠着汇聚到一起,仿佛缝补着旧衣的丝线。

阮鸢望着眼前那柄陌生的长剑,怔怔盯着眼前被洞穿后,又缓缓开始愈合的魔族巨影,身体一点点滑落下去。

她抬着手,指着那巨影,哭不出笑不出,颤颤道:“阮楠……你、你……你去……去”

最后那个带着怨毒诅咒般的字眼没来得及出口,唇上竟忽然落下一抹微凉。

阮鸢强行睁大眼,滚滚黑气之中,先对上那把漂亮的长剑。

后,又对上一双漂亮的星眸。

池倾一手持剑,一手轻轻贴着她的双唇,缓缓地,朝她摇了摇头。

“阮鸢,我来了。”池倾皱着眉,手指离开阮鸢的嘴唇,轻轻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些,都是假的。”彻底的黑暗中,她听到池倾的声音坚定地,温和地对她说,“不要去想,不要记得。”

池倾说:“有我呢。”

第164章 第164章最后那一刻,她念出他的名……

“圣主,这把剑是……”阮鸢趴在池倾的背上,视线模糊地望向她手中那把陌生的长剑。

她看着那剑,渐渐觉得心头莫名多了几分澄明,于是便意识到这把长剑或许来头不凡。

池倾背着阮鸢一路往花别塔的方向疾行,孤云城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如同被迷雾笼罩的鬼城。

身后那扭曲的魔族黑影被池倾所伤,似还没有追赶而来,周遭静得骇人,她独行的脚步声落入耳畔,都显得诡异。

池倾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轻轻颔首:“这是龙鳞所化之剑,阿鸢,等将你送回花别塔,我解决了戈壁州魔族,破开其结界,便打算让龙族举族迁来。”

她顿了顿,安抚阮鸢道:“你莫怕龙族,我都已处理好了。”

阮鸢闻言,在池倾肩头轻轻笑开,她鼻腔口腔中都是鲜血,可池倾身上的花香浅浅传来,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阮鸢道:“圣主回来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信圣主。”

池倾听着她虚弱的声音,有些心疼:“幸好赶上了,幸好找到你了……伤得这样重,先别说话了。”

阮鸢道:“城中如今这样冷清,我想陪圣主讲讲话。”

池倾笑她:“方才还不怕呢,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怕成这——”

话未说完,池倾头皮一麻,忽地却感到身后一阵阴风而来。她下意识反手提剑格挡,强大的剑光转瞬即出,一闪即逝,她紧跟着回头,身后浓雾之中,却连半个鬼影都见不着。

“阮鸢。”池倾的声音忽然有些紧绷,“我虽知魔族结界中真假难分。可是……孤云城中众人,都哪儿去了?”

耳畔半晌没有声音传来,许久,池倾只觉一道热流滴至脖颈,汩汩落入她的领口。

“……圣主放心,戈壁州多数居民已逃至芳草州,剩下一些,除了魔族同党外,也都被三师藏于花别塔密道了。”

“既如此,你哭什——”池倾抬手抹去颈侧沾染的液体,夜色太黑,浓雾深重,她一时竟然辨不清那颜色。

无奈,她转头去瞧阮鸢的脸,从她脸颊鼻下抹了一手温热。

池倾感觉心脏猛然一沉,微有怔愣之际,却听阮鸢咳道:“圣主当心!”

四方魔气直冲门面而来,不用阮鸢提醒,池倾已飞身跃空躲避。

站得高,遥遥夜色之中,竟见一座如山峦般高耸入云的黑影,忽然自地面直直往天际攀升而起。而那魔族连天的漆黑结界,刹那也似破了个巨大的口子,滚滚暗色岩浆垂天如瀑而下,与地面逐渐壮大的黑影结合一体。

池倾抬起头,眼前那幢幢黑影过于庞大,看久了,仿佛亲眼目睹了某种远古传说中方存在的恐怖神祇,叫人血液都几乎冻结。

她死死握着剑,此刻仍不忘遮挡阮鸢的双眼:“别看,都是假的。”

阮鸢并没有回应她,而池倾此刻也无暇再顾忌于她。

她知道此地并不安全,阮鸢在她身侧,也无法全力迎战。眼见花别塔就在几里之外,池倾二话不说,背着阮鸢飞身便往那里赶去。

耳边风声大作,身后黑影,即便她不再转头,也能感知到其大而惊悚的存在。

五感在恐惧之下被激发到了极点,她尽

可能使自己无视那黑影,却忽听阮鸢颓然轻声道:“圣主,你把我丢下吧。”

“什么?!”池倾回应的声调甚至有些尖锐,“你在说什么?”

“我要不行了……”阮鸢颤抖着道,“我骗了您,花别塔根本没有人了,孤云城的人……也都消失了。”

“消失去哪?”池倾强作镇定,“你糊涂了,这些都不是真的。”

阮鸢轻轻摇了摇头:“圣主,您有龙族助力,我信您,因此,更不应该成为您的拖累……我知道这些不是假的……”

“我知道……是阮楠辜负了您和妖王的信任,知道是她引魔族入了戈壁州。”阮楠的声音低而怆然,如同一阵缥缈的风,“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求您宽恕她……都是我的错……”

她垂下手,轻轻拂过池倾手中的剑:“圣主,我能感受到我的力量在消失……我能感受到我在滋养那个……怪物。”

“我不想拖累您,我也不想成为魔族的养料。”

池倾悄悄将龙鳞剑移开几分,坚定摇头道:“你不会拖累我。”

“是,阮鸢不会的。”她趴在池倾背上,如同两株共生的藤,池倾细微的动作,都躲不过她的眼睛,她苦涩地笑着,“圣主,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