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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池倾,从今往后,我不会再……

池倾此言出口,谢衡玉先是往她身后冒着黑色|魔气的阮楠处瞧了一眼,然后不赞同地皱起眉,后退了半步:“想什么?我没事。”

池倾顺着他的目光也朝背后瞧了瞧,却毫不在意地拉住了谢衡玉的手腕,一边将他的袖子往上推,一边小声道:“可是尸火那么危险,你还没有告诉我是用什么法子将她那身燃着火的机甲褪下来的,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谢衡玉干巴巴地回答了两个字,直到池倾将他左臂的衣袖卷到手肘上,露出其下完好无损的皮肤,他才微微挣了挣,用一种微妙的语气淡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倾的动作略僵了一霎,仿佛预感到他想要问什么,那双大而圆的星眸怔怔瞧了谢衡玉一眼,就立刻闪躲开来。

“是在担心我?”谢衡玉歪了歪头,“如果不在意的话,为什么会担心呢?”

他放下左侧的衣袖,又当着池倾的面,将另一侧的衣袖挽至臂弯处……

池倾愕然望过去,倒吸了一口冷气,抬手想去碰他,却又被谢衡玉抬手躲开。

他状若无事地含笑盯着她,右臂半截胳膊的皮肉却似被尸火完全烧伤,一大片触目惊心、皮开肉绽的焦红自大臂衣袖中蔓延而下,在近腕出逐渐恢复正常的肉色,因而起先隔着广袖,她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你受伤了……你果真受伤了。”池倾盯着他的小臂,声音又恨又急,“既然伤成这样,之前还拖着不说做什么?!”

谢衡玉低头瞧着她满脸急迫地样子:“我受伤,你怎么这样着急?”

池倾讶然抬眼,用一种几乎陌生的目光望着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疯了吗?这是尸火,不及时救治,伤势是会蔓延的。”

池倾一边说着,一边从颈上扯下储物链,焦急地在其中翻找着合适的伤药,谢衡玉却只是无比平静地立在一边,仿佛那条快被烧焦的胳膊并不长在他自己的身上。

“倾倾,我还记得,之前我受伤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生气又着急,你那时候说……我的身体,只有你才有资格碰,连我自己都不能损伤它。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还能再说一次……”

池倾攥着储物链的动作更紧了些,她努力从中搜寻出一个个瓶瓶罐罐,分明是最常用的伤药,却好像辨不出其中的成分,一定要一瓶瓶打开来细细地闻才行。

谢衡玉的话如针般刺进她耳里,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他此刻钻牛角尖一样的喃喃,却又完全无法将其忽视——越是想要淡化的东西,在她识海,却越发振聋发聩地回荡。

实话说,时至今日,她已经分不清这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可追根溯源,她自己很清楚,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假意大过真心。

起先只是玩玩而已,到如今却把自己绕了进去。

她感觉不好受,想要跳过这个问题,至少将自己摘得干净一些。

“我……我说过那些话?“良久之后,池倾用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疑问句,终结了谢衡玉喋喋不休的喃喃,她低着头,尴尬地笑了一声,“太久了,有些记不清了。不过看到你伤成这样,是谁都会担心的吧?”

她抬手将自己从储物链中挑选出来的那几瓶伤药塞到谢衡玉掌中:“这些……至少能缓解伤势的蔓延,你……你赶紧用。”

药瓶落入掌心,再轻不过的重量,却几乎要将谢衡玉压垮。

他静静看着她,眼底仿佛什么光芒一点点彻底暗淡下来。池倾心头一跳,俨然已在话出口的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可是覆水难收,她只好沉默地看着他打开瓶盖,忍着疼,将药粉一点点撒在小臂的伤口。

“啪嗒”一声,空了的药瓶掉落在地,池倾俯身将它捡起来,抬头时瞧见谢衡玉满是冷汗的脸,伸手想替他擦拭,却在半空停下,像是抓了一团空气那样虚无地垂落:“有好一点儿吗?”

“池倾,你好狠啊。”谢衡玉按着伤口,闻言低笑了一声,“所以是……一点儿喜欢都没有,对吗?”

“喜、喜欢……”池倾艰难地与他对视,神情并不比他轻松多少——谢衡玉反反复复的诘问,令她感到超乎寻常的疲惫,那远是比耗尽妖力还要令她绝望的感受,她近似窒息地愣了一会儿,只是喃喃重复了他的话。

谢衡玉咬着牙,又道:“是和他无关的,只是对我的喜欢,没有吗?”

池倾这下倒是立刻明白过来谢衡玉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全身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眸中流出一点儿极复杂的神情,却没多说一句。

谢衡玉到这儿才终于放弃了。

他靠着树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将衣袖放下:“既然如此,圣主以后莫再讲那些话了。”

“……嗯。”池倾恍惚地瞧着他,像是被魇住似的,只知道应答。

谢衡玉瞧了她一眼:“我这样的人,很容易多心,也很容易轻信,所以以后,一点点关心的话,也都请你不要再说了。”

“好……”池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知这样简单的一个音节,怎么就那么难说出口。

谢衡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从前的那些事,是你故意的也好,是我陷得太深也罢。如今既然真相大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回头。”

池倾:……

连日来一切叫人提心吊胆的猜测,到此刻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她再也说不出话,心头同时生出无可挽回的绝望,和尘埃落定的空虚,甚至没有想过还能转圜一些什么,她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然后有些麻木地,将之前想了很久,也已经对谢衡玉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补偿你的……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补偿你。”

谢衡玉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濒死的惨烈眼神深深凝着她:“别再说这些了。没有用的。你给不了。”

“对不……”

“我叫你别说这个了!!!”

谢衡玉突然高扬的声音,连带着周遭的阵法氛围都一下子被打乱。那些围绕在阮楠周身的魔气凝滞了一瞬,随即很快便毫无头绪地散乱开来,在阵法中横冲直撞地向外顶着结界。

谢衡玉眉峰紧蹙,五指张开朝魔气所在的虚空一抓,身下阵法齐开,原本掺杂在魔气里的白光,顿时引领着一众黑气遥遥朝谢衡玉身上扑来,争先恐后地往他小臂的伤处挤去。

池倾低低尖叫一声,当即扑到谢衡玉身旁护住他的伤口,失控地像是快要哭出来:“这是在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谢衡玉却是早在她动身之前,便不动声色地将手臂背到身后,五指一握,猛地将所有魔气纳入伤口,若无其事地浅浅笑着提醒:“你刚刚答应什么了?”

池倾瞬间呆在原地,透过谢衡玉灰眸中柔和的笑意,却仿佛看到了那背后压抑到完全混乱的情绪。

她上前一步,试图去拉扯他藏在身后的手臂,全身都无助地颤抖着,几乎也像是被他逼疯了一样,语无伦次道:“你是……是不要这只手了……是吗?你疯了,你怎么真能疯成这样……这是你握剑的手!”

“啊!”就在话音落定的瞬间,周遭魔气完全涌入谢衡玉体内,身后的阮楠猛地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大叫,惊惧不已地朝他们爬过来,“谢师父,谢师父,我这是怎么了?!我身上好烫,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

池倾本就心烦意乱,听阮楠醒来后这一句话,更是烦躁得几乎要冒出火来:“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阮楠仿佛刚刚见到池倾,想起自己之前被她数度手刀劈晕的惨状,当即停在原地,颤颤道:“我……我该知道些什么?”

池倾紧紧握着拳:“你身上的魔气溢出,与机甲之力合为赤练尸火,将半片医林烧得荡然无存,便是你之前所用的机甲也全部化为飞灰。魔气在你身上,你当真什么都察觉不到么?”

“我……我身上有魔气?”阮楠神情愕然,花了一会儿才好似终于理解了池倾的意思,她磕磕巴巴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谢衡玉的脸,“机甲也化为飞灰?”

她眨了眨眼,随即全身都如同过电般颤抖了一阵,尖叫一声,崩溃喊道:“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故意坑害你们???你觉得我恶性难改,觉得我是魔族派来妖族的细作!!!”

池倾紧紧攥着拳,身旁是平静崩溃的谢衡玉,身前是狂性大作的阮楠,她从前并不是这样容易受旁人情绪影响的性子,可不知为何,此刻她仿佛被这二人一同拖入深渊,恨不得跟阮楠一起发疯才好。

“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地方?”池倾冷冷看着阮楠,嘴角凝出一个漠然嘲弄的笑,“你最好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即便此番你活着走出这里,我同样也能把你烧成黑炭。”

“我现在很不爽,所以你最好别发疯。”她一步步走向阮楠,俯下身,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小声道,“另外,接下来你必须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绝不能旁生枝节。要是谢衡玉因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手软。”

阮楠对上池倾那双冰冷的黑瞳,即便身上仍然残存着魔气与尸火的高温,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她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然后,像是试图证明什么事情一般,对着谢衡玉大声道:“谢师父,你知道我这两天很听话的吧!我绝对不会捣乱的!!”

她指着池倾,字字清晰地道:“而且你是个大男人,不要让你的女人来威胁我,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池倾刚直起身的动作又僵住,耳畔循环往复,都是谢衡玉不久前的那句“一点点关心的话,也都请你不要再说了”。

她没想到阮楠会这样直白地对谢衡玉告状,整个人像是石化般定在原地,一点儿都不敢转头,生怕再看见他暗潮汹涌的眼睛。

第92章 第92章都疯了。

这厢池倾站在原地,掩耳盗铃般地僵着,耳边寂静一刹,却听谢衡玉温和如常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知道。但如今,还是得想办法先解决赤练尸火。”

阮楠在谢衡玉面前时,并没有对待池倾那样畏缩拘束的模样,听他这样说,立刻点了点头。

池倾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身面朝谢衡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从她身旁走过,一边调整着法阵,一边问道:“拂晓钟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你原本使用这个法器,是做了什么打算?”

池倾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谢衡玉受伤的手臂上,乍一听他这样淡漠平静的声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讲话,半晌才道:“……尸火极难消弭,最可行的方法,是在拂晓钟失效前,先将尸火困死在钟内,随后我们要设法率先离开铜钟,趁着灵器力量消散的同时,将拂晓钟和尸火一同摧毁。”

谢衡玉听了她的说法,沉思一霎,缓缓道:“将尸火困于钟内,是以防其趁着我们离开铜钟时一并外泄。可尸火蔓延极快,波及范围巨大,如何才能做到将其困住?”

池倾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

谢衡玉看了她一眼,灰眸平静无澜,可说出口的话却如惊雷,直接炸响在池倾耳畔:“要将尸火暂时困住,其实只要有个足够强大的阵法,就可以做到。可是尸火蔓延太快,占地极广,像这种范围的阵法,不是我一时半刻便能够落成的。”

他淡淡补充道:“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个东西,将尸火引于一处,一网打尽。”

池倾脸色愈加难看,咬了咬唇,并不想接谢衡玉的话茬,就好像早已料到他会说出什么办法一样。

谢衡玉专注地看着池倾的脸,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又接着道:“这场尸火,最开始是由魔气与金火元素的机甲之力相合而出,如今阮楠的那身机甲已被我收入储物链,她体内剩余的魔气,又被引渡至我的体内。因此,对于尸火而言,我已取代阮楠,成为了新的源体。”

“若是源体消亡在即,这些尸火自然不会放任不管——这点我在试图剥离阮楠身上的机甲时,已经验证过。届时尸火定会汇聚一处,全力攻击试图破坏源体之人。”

“那时,便是我们将尸火困住的最

佳契机。”

谢衡玉每说一句话,池倾的脸色便苍白一分,直到话音落定,她都没有再多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怔怔看着谢衡玉,眸底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挣扎。

“源体……源体??!”阮楠在公仪家那么多年,虽神志已有些错乱疯癫,可在有关自己的事情上,却一向清醒得令人诧异,等谢衡玉说完了一切,她几乎没有多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所以……你们最开始来找我,就是想把我当做活靶子的?是不是???”

谢衡玉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神情十分倦怠,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用指尖把玩着布阵的碎石,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倒是池倾毫不避讳地迎着阮楠的目光瞧了过去:“是真的,那又如何?”

阮楠气急败坏地跺脚,胸口愤怒地起伏:“你这是想要我死啊!!”

池倾闻言一下子握起拳,视线望向阮楠上下打量了一瞬,用近乎喃喃的声音道:“谢衡玉,你看,就连她都知道,这是搏命之事。”

谢衡玉低低应了一声,嘴角扬起个淡漠的笑,眸光流转,他侧过脸朝池倾望来:“就这样定了。”

此话甫一出口,谢衡玉脚下阵法瞬间土崩瓦解,三人周遭平静的空间,在须臾之间寸寸剥离。

随着阵法的消散,尸火带来的滚烫高温于顷刻之间攀上皮肤,巨大的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与之相伴的,是林中树木被烈火炙烤时发出的“噼啪”响声。

原本被阵法掩饰的视线彻底清晰起来,眼前的尸火,连带着那种焚烧生命的恐怖声音,急惶惶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同为草木之灵,池倾在感知到尸火靠近的瞬间,应激般地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想要拉住谢衡玉的衣袖,谁知那冰凉的衣料不过触手一刹,便如流水般快速地从她掌心抽离开去。

池倾心间一颤,神思清醒过来,在谢衡玉即将迈进大火的瞬间,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她的声音颤抖着,一双水色氤氲的黑眸在大火中泛着清凌凌的光,“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不能让你这样去冒险。”

谢衡玉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漠不关己的笑,看久了,不觉得温和,只觉得渗人:“你方才答应过……”

“我没有答应你以身犯险,更没有答应过你去死!”池倾握着他的力道更重,整个人崩溃般,音调尖利又急切,“谢衡玉,我求求你不要再胡来了……现在不是可以闹脾气的时候!”

闹脾气?

谢衡玉脸上的笑意终于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产生了一丝裂隙,那双性星灰色的眸中刹那漫起一层深切而浓重的自厌之情,这感情比他那虚假的笑意真是太多,海啸般直接涌出来,几乎将池倾溺毙。

“如果……我这不是在闹脾气呢?”他怔怔望着她,轻飘飘地开口,“池倾,这世间,我来此一遭,二十余载,尚不知为何而活。离了谢家,离了白马盟,离了你……我应该还有别的路吧?”

“可是这里……”他松开她的手,五指按在自己的心口,“这里的声音在说,无论哪条路,我都不想再走下去了。”

离了法阵,尸火在转瞬之间便锁定了他们的所在,何况大火早已烧至森林,这已经不是能够交谈的安全之处。池倾的心脏被那大火牵动着高高吊起,却又在听到谢衡玉的话语时如坠冰窖。

一边是源于自身的求存之心,一面是被谢衡玉拉到谷底的向死之意。她无法分辨他话中真假,只能在大火烧至脚下的瞬间甩出飞行法器,一手拉着谢衡玉,一手扯着阮楠的衣领,径直往身后的山巅而去。

“你是认真的?”大风在池倾耳畔呼啸,这山峦应当是拂晓钟内唯一一处没有被尸火侵蚀的地方,她的鼻腔中的焦糊味儿被山风吹散了些许,思绪也总算清明了些。

虽然在进入铜钟之后,池倾有过一瞬间的忧惧,害怕谢衡玉果真怀揣了某种同归于尽的想法。可是这种担忧,其实只是源自于谢衡玉曾经表现在她面前的……过度看低自身价值的认知状态,和太过极端的奉献精神。

她并不觉得,他真的会想要去死。

但就在方才,谢衡玉的那些话,是完完全全地将她搞糊涂了。

他真的想死?因为什么?因为她玩弄了他、欺骗了他,并且默许了他一刀两断的想法,他就要去死???

双足落于山巅的瞬间,池倾甩开阮楠的衣领,双手掰过谢衡玉的肩膀,迫使他低头望向自己,郑重而严肃地重复了一遍:“你真的想死?因为我???”

谢衡玉望着池倾眼中那样显而易见的茫然和惊愕,又从那双清澈的黑眸中看见了自己此刻消瘦落魄到极点的身影,一种绝望的窒息感几乎是在瞬间挤满了他的嗓子。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打从池倾的七苦幻境出来后,他的神识仿佛在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最开始日夜不散,似乎根于血液中的痛苦绝望,到如今也只剩下了虚无的一点儿。

他明白自己这段日子的状态不好,时常会神思恍惚,暴瘦失眠,对于外界和时间的感知也变得微弱。可是直到现在,直到他从池倾的眼中看到自己真正的模样,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他,原来他瘦了那么多,变成了这般不堪入目的样子。

谢衡玉死死拧起眉,狼狈地回避着池倾如镜般的眸,片刻沉默后,他短促地笑了起来:“不,当然没有。”

“你要好好活着,谢衡玉。”池倾此刻终于感觉到谢衡玉有些不对,可是仔细回忆他这些天的举动,却又不太明白他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字斟句酌地劝慰,“哪怕是为了修仙界,或是妖族的……那些孤苦无依之辈,你的存在,还有你改良的机甲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意义重大。你得活着……所以,千万千万别再说那些话了。”

“哦。”谢衡玉应了一声,仿佛刚从沼泽中费力挣扎出来,眼神都有些恍惚,“对的,我刚刚还答应你,要把机甲重新修复好呢。是啊……我才答应过的,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

他站在山上,转头望向身后的天际。拂晓钟内世界至清晨而始,拂晓而终,此刻漫天一片深浓的暗色,然而其下火势冲天蔓延,映照高空,生生染出一片悲壮而凄美的赤红。

只是,这终究还是夤夜时分了。

谢衡玉瞧着那天地相映的红,仿佛从中看到了玄冰火山深处沸腾的岩浆——那是一切心念开始和终结的地方,埋葬了他太多无谓的妄想。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红色。

“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许久后,他扬起嘴角,掌心抬起,撕下长空之中的半幅火光为剑,在山中落下圈圈古老复杂的阵法印记。

“这座山地势很好。若是将尸火集中引至此处,困住一时半刻并非难事。”池倾望着足下圈圈荡开的阵法,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胸有成竹一些,“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只管在山上等我就好。”

谢衡玉指尖一颤:“你想做什么?”

池倾取下颈间的储物链缠于指间:“姐姐给我留了不少法器呢,我总有方法将尸火引来的。”

细长的银链自她手中垂下,项链末端装饰用的银蝶在谢衡玉的视线里轻轻地来回晃动了两下。他知道池倾多半是

在骗他。

曾经两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池倾将这条储物链开启的字诀告诉过他,在前往修仙界的那段日子里,她使用了多少的法器,储物链中又还剩下几件灵力完好——这些种种,即便他没有刻意去清点,可心中也是有数的。

自池倾从七苦幻境中出来之后,她在妖族根本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那些损耗的法器没有机会重新铸造,自然也不会有更多的助益。

因此谢衡玉知道,池倾此刻说的这话,应当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他静静望着她,眸中情绪千回百转,最后却只吐出一个字:“好。”

池倾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等了等,以为能从谢衡玉口中听到更多关切的话来,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别开了视线。

她低下头,在心底暗自笑了笑自己何等自作多情,抓住储物链,纵身跃下山去。

“……”

“谢师父,你们可太奇怪了。”山上,阮楠在池倾面前,早已习惯性地将存在感放到最低,如今见她跃下山,才终于敢多说几句话。

谢衡玉站在崖边,视线一路追随着池倾的身影远去,直至她消失于火海,他才紧紧攥着拳,转头朝阮楠投去询问的目光。

阮楠说:“谢师父,你教我机甲术,还帮我清除了魔气。你是个好人……”

谢衡玉弄不清她想说什么,许久才道:“所以呢?”

阮楠说:“你是个好人,所以你不要再喜欢她了。”

谢衡玉从未想到自己会在阮楠口中听到这句话,他猛地回头逼视向她,目光凌厉冰冷,带着一种被侵占了领地的危机感:“你在说什么?”

阮楠托着下巴,枯瘦的脸上扬起一个突兀的笑容:“我曾经的丈夫,和她是一样的人,在他们眼里,谁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你还有用。但若是你没有用了,他们转头就会把你丢掉。”

她本坐在地上,现下双手撑着地,行尸走肉般站起身,张开两臂朝谢衡玉转了个圈:“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我遇见了公仪襄。而你,如果再留在她身边,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形容枯槁,不人不鬼。”

谢衡玉看向阮楠的目光一片冰冷,毫无波动:“她和公仪家的人并不一样。你如何能来妖族,如何能学习机甲术,如何能有今日,全是仰赖于她——你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人。”

“啊哈哈哈哈。谢师父,你怎么不听劝呢?我是为了感谢你除了我的魔气,才跟你讲这么多的呀。”阮楠歪了歪头,抚掌尖声笑起来,“当然啦,若是你不相信,自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她这种人的真心啊,是最难懂的了。有人托我告诉你——若是你再去深究,只会更陷进去,难以自拔咯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谢衡玉在阮楠尖细绵长的笑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字眼,一阵森然的寒意骤然涌上心头,“是谁?”

阮楠用那双凹陷的双眼盯着他,仗着谢衡玉脾气好,越发肆无忌惮地咯咯地笑个不停:“我不知道呀,我是很久以前,在公仪家见的他。他脸上戴了个那么大的笑脸面具……”

阮楠伸手在身前夸张地比了一个大大的欢喜面,咬着手指,神经质地笑嘻嘻道:“哦,他还说,等我有机会跟你说这事时,你一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她好奇地凑近谢衡玉:“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吗?”

阮楠尖锐的嗓音如同一把利刃,鲜血淋漓地插入他的大脑,搅动又拔出。

谢衡玉蹙着眉,在剧痛的回忆里,重新翻找出那戴着欢喜面在火山平原上舞蹈的人——那是个挥之不去的鬼影,与他最痛苦的记忆相生相伴,几乎与他的绝望齐名。

藏瑾。

谢衡玉喉结滚动,在这须臾的寂静中,反反复复地多次逼迫自己,不要再踏入那人的陷阱,不要再向阮楠追问更多。

可不过是几拍心跳的间隙,理智再一次被冲动摧垮,明知道这些疑问早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他却依旧固执地诘问出声:“你同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问过你的八字?你果真不清楚自己身上有魔气吗?是不是……他给你种下的?”

“这只是谢师父的猜测,所以谢师父要自己找答案呀。”阮楠消瘦的面部轮廓,使她脸上那双眼睛越发突出,她直直看向谢衡玉,裂开嘴,笑得隐秘又奇异,“何况,你怎么证明,我知道自己身上有魔气呢?”

……故意的,这也是他故意的。

谢衡玉面白如纸,又一次回忆起藏瑾在潭底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了,可是她替我隐瞒了一切。”

“你尽可以回去,看看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藏瑾当然清楚,这些话伤他至深,如同梗在他心口的一根刺,哪怕如今真正见到了池倾,他依旧不敢询问。

可是如今,藏瑾将这个精神失常,身份特殊,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阮楠塞到了池倾身边——若她真的有问题,他不可能不告诉池倾。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能容忍一点危险潜藏在她身边。

如果藏瑾早已和阮楠串通,此刻阮楠在他面前露出马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刺|激他……去向池倾问清一切吗?

可是,如果当真问出了那个令他心如死灰的答案,他又该怎么办?

谢衡玉望着阮楠那冲动又癫狂的笑容,沉默着,落下一道剑意死死锢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目的达成了。”良久之后,谢衡玉垂着眼,淡漠而痛苦地开口,“我会去向她问个清楚,会去……给他看一场大戏。”

第93章 第93章他伸出那鲜血淋漓的手,让她……

烈焰之中,巨木倾颓,重重砸落在池倾身前,她手中执扇一挡,勉强从尸火之中扇开一条小径,步履急切地往钟内世界的边沿而去。

谢衡玉猜想的没有错,在她的储物链中,灵力完备的法器已经所剩无几,那些威力巨大的,也一早就被她在修仙界率先消耗。而剩下的这些——比如她此时握着的这把玉骨扇,平日也不过是被当做普通折扇,偶尔使用而已。

池倾将手中的扇子扑得飞起,四面八方的尸火也只是消停一霎,便重又燃了起来。她回头望向自己来时的路,见身后通道于转身之息又变得火光冲天,摇了摇头,愈发加速朝前奔去。

实话说,在见到满身魔气的阮楠之时,池倾确实动过一瞬心念,想过将阮楠当做靶子,引动尸火汇聚一处。但她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刹,就立刻因为顾忌阮鸢,被她抛诸脑后。

对待她不怎么喜欢的阮楠,池倾尚且下不去手,又何况是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谢衡玉?

池倾将妖力埋入地底,在即将触及到钟内空间尽头之前猛然停住,然后寸寸延伸,在地里一点点丈量出钟内异界的范围。

拂晓钟的异界比池倾想象中大得多,她原本计划用妖力将整片异界边缘包围起来,然后一圈圈内收,将异火倒逼至谢衡玉的高山法阵中。可如今越是丈量,池倾便越发觉得难办——即便是妖力全盛之时,要做到这点已有些困难,何况如今,她的妖力所剩无几,又如何才能与这蔓延无休的异火相抗?

她蹙着眉,一遍又一遍地翻找着储物链中仅存的法器,乍然想起谢衡玉手臂上被异火烧出的伤势,更是又急又恼,几乎将口中银牙咬碎。

不管是拂晓钟失效在即,还是谢衡玉的伤势岌岌可危,留给她解决异火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她急切地扇着玉骨扇,从储物链中取出一件法器又丢下。那些灵光闪烁,价值斐然的宝物,此刻在池倾眼中仿佛全然不值一提,有用的寻不见,没用的和废铁也所差无几。

池倾心烦意乱地丢开一个晶莹剔透的法器,正要再看其他的,动作却蓦地顿了一下。

她迟疑了一会儿,重新将那枚被自己丢至一旁的小东西捡起来——触手生凉,如同一块冰,沉甸

甸水灵灵地落在她的掌心。

是浮生一梦。

或许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是会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池倾用指腹轻轻蹭着浮生一梦,心中忽然生出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计划来。

——既然拂晓钟内的异世并非现实,而是另一个有边界有尽头的幻境,且异火在被困于钟内时,又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拂晓钟异世的边界。

那她……是否可以借浮生一梦之力,捏造出一圈虚假的拂晓钟边界,误导异火退入高山阵法中?

这念头在池倾脑海中虚虚晃过,她第一反应是自嘲地摇了摇头,可随着妖力不断顺着边界蔓延,虚弱感在体内逐渐累积,聚沙成塔,几乎将她压垮下来。

这样不是办法。池倾望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轻声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投落在掌心的浮生一梦上。

这是这些年来,陪伴她最久的,也是她最熟悉的法器,所以哪怕只是可笑的假设,试一试又何妨呢?

妖力在枯竭之前收回,浮生一梦晶莹一闪,被高高抛至上空,如同璀璨的流星,倏然在池倾身后划出一幕幻影。

她回过头,操纵浮生一梦之力,逐一复制了异界边沿的场景。紧接着,如同一幅毫厘毕现的图画,浮生一梦复刻出来的幻影开始缓慢地朝里收束……

池倾屏气凝神,就连扇动玉骨扇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放缓了一些。

她朝异火走去一步,浮生一梦的幻影也跟在她身后朝里推进,而与此同时,原本堪堪在异界边沿停下的异火,居然也随着幻影的收束,朝后退了几分。

池倾双眼微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是……成了?!

她定定转身望向背后那几寸不再被尸火灼烧的土地,心跳逐渐加速,无比欢快地敲击着她的胸膛。

“好,好……”池倾努力抑着声音中的喜悦,抬眸望向身侧的浮生一梦,厉声道,“开。”

话音刚落,浮生一梦的幻影迅速自池倾身后扩散,她感到身后一片巨大的范围,在转瞬间被浮生一梦的力量包裹。一幕幕巨大的边界幻象,如遮天蔽日般的巨树一样矗立而起,隆隆地朝着她压来。

池倾精神大振,挥扇辟出一条通道,抬步朝谢衡玉所在的高山处奔去,远远望来,仿佛一个全新的世界正自她的身后徐徐展开。

“谢师父,你站在这里不去帮她,是想要弄清她对你有多少真心吗?”山巅,阮楠望着山下灼然燎原的大火,笑嘻嘻地朝谢衡玉投去了好奇的一眼,“你弄不清楚的,说不定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清。”

阮楠顿了顿,见谢衡玉久久望着火海无话,又饶有兴致地道:“不过……我还以为你忍不了多久,就要急着去找她了呢——可是如今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忍一些。”

“谢师父……”“闭嘴。”

阮楠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衡玉不留情面地出言打断。男人站在山巅的阵法中央,幽幽的浅蓝色剑阵在山下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分外清凉冷淡的氛围。

那颜色映照在他消瘦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比往常要更加孤寂。纵然周身火海滔天,那赤红光芒映在他浅色的眸底,却只将谢衡玉衬得越发淡漠。

“所以,你也在躲着她啊。”阮楠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咯咯地笑起来,“躲着,就能不喜欢了吗?”

与此同时,火势蔓延至山腰,一棵斜着生长的高大松树轰然一声坠入火海。谢衡玉太阳穴突突一跳,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事般,霍然向崖边踏出一步。

阮楠鼓掌笑道:“谢师父要英雄救美咯,谢师父又把持不住咯!”

谢衡玉转眼望向她,五指一握,原本箍在阮楠双足双腕上的剑气镣铐栓得更紧,另有一副咄咄逼人地锁住了她的脖子。

“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别的事。”谢衡玉冷厉地警告出声,在阮楠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朝山下飞身而去。

阮楠没有说错。

他确实不放心池倾一个人走入尸火,但为了看清她究竟能为自己付出多少,他依旧选择了站在山顶冷眼旁观。

可是,当尸火果真烧到眼前,当手臂上的刺痛无休无止地泛起,他依旧无法对音信全无的池倾置之不理。

谢衡玉在大火中摸索前行,剑气挥动,也只勉强在他身前通出一条随时会被尸火烧穿的道路。

走入火中,周围的气温迅速升高,右手小臂那块被尸火灼伤的肌肤越发痛痒难耐。谢衡玉想不出,若池倾决计不用他来引动尸火汇集,又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使如此广袤的火势归于一处。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池倾拥有妖王赠予的许多法器,即便在最危急的关头,她化险为夷的概率,也比有伤在身的他要大上许多。

可是,理智归理智,心中对池倾的担忧却依旧分毫不少——若要他站在山上隔岸观火,无所事事地等待池倾回来,那依旧是一场不亚于凌迟的折磨。

大火燃烧脚下的草梗,发出噼啪的响声,连天的火势将人团团围住,那强烈的窒息感,恍惚间仿佛能使人瞧见死亡的逼近。

谢衡玉抬起右手,将衣袖叠至手肘以上,他视线落在那道魔气纠缠的伤口处,口中快速而平静地默念心诀,神情淡漠得仿佛没有知觉。

一瞬间,手臂皮肤凸起,魔气仿佛预感到自己将被净化,开始沿着谢衡玉小臂经络上下逃窜,几欲破体而出。

他皱起眉,即便忍耐皮肉的苦痛对于他来讲并非难事,但此刻有魔气与尸火同时折磨,依旧令他感到分外难耐。

口中心诀不断,赤红的血肉随着魔气的挣扎一寸寸翻开皮肤,从其下显露出来。谢衡玉注视着周围的大火,直到周身气温又一次攀升,才彻底放下心来——如他所料,只要他体内引动尸火的魔气感知到威胁,异界大火便会蠢蠢欲动,试图将他这威胁就地正法。

右臂经脉在心诀的作用下,挡不住试图窜逃暴涨的魔气,生生撕裂开来。

鲜血顺着谢衡玉的小臂淌落,他垂眸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了眼,果见那破开经脉的魔气在离开他身体的下一瞬化为飞回。

他嘴角扬起一个冷然的笑意,仿佛片刻之前为了解决魔气,而自损八百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

谢衡玉垂下手臂,引动尸火,缓缓朝身后山上退去。

大火在钟内异界快速收束。

池倾终于走上了她的山道。

望山跑死马,她气喘吁吁,心中又觉得侥幸,又蔓延上一种难言的失落感。侥幸是因为她知道,若不是自己脑子里误打误撞地,冒出了这个用浮生一梦假造幻影的想法,恐怕此时她赶不到这山脚下,便要妖力耗竭而死。

而失落的是,她操控着浮生一梦,已明确感觉到,这件陪伴自己最久的法器,也即将在不久之后耗尽灵力,再也无法修复。

拂晓钟内的异界实在太大了,光是将整个边沿结界复制下来,就花费了浮生一梦太多的灵力,再陪她一路跑到山脚,这件法器也该是强弩之末了。

池倾抬头望向身旁浮生一梦泛出的幽幽白光,那雪一样的颜色在大火中显得微弱却又温柔,多年以来,它确实抚平过她许多的创伤。

此刻,似乎快到了别离之时。

“好孩子,再撑一会儿。”池倾感到自己喉中有些哽咽,对浮生一梦讲完这句话,低头便往山巅奋力跑去。

“哄”火焰追在池倾身后,触及尸火的一棵榕树重重砸落在池倾旁侧,她转头一望,见眼前如烈火烹油般霎时冲起几丈大火,直直便要燎上空中的浮生一梦。

她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望去,之间那法器闪烁了一下,坠星也似地落到自己身前。

池倾立刻将它捡起,原本冰凉的灵器此刻躺在她掌心,像是一块燃尽的炭火,残温与死亡交织,再也恢复不了半点生机。

可一切还没有结束,尸火聚得很近了,她离谢衡玉在山顶布下的那个法阵却还有一点儿距离。而尸火原本分摊在异界各个角落的力量汇集,就连她手中的玉骨扇都劈不开一丝缝隙。

池倾满身大汗,用剩余不多的妖力灭去试图燃上她裙摆的火苗,正准备从面前分开一线的空间中闯出去,轰然又是一阵火势扬起,彻底断了她的去路。

池倾定住,身体因缺水而虚弱到了极点,明明目的地就在眼前,她却仿佛被大火彻底拦在外面,再也走不近一步。

不该……是这样的。

池倾紧握着手中微烫的浮生一梦,大脑仿佛也被大火烧尽了理智,再也想不出一点儿解决的办法。

她抬起手,用尽所有妖力破开眼前的尸火,可没

走几步,那火势又一次熊熊堵至近前。

池倾眼前惶惶全是火影,整个人几乎被冲天的大火烧得窒息,恍惚之间,眼前被她妖力破开的一缝中,却悚然探出只鲜血淋漓的手。

那手从火中探过来,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抬了抬,似想让她牵住。

池倾双目圆睁,盯着那几乎看不清原貌的颤颤的手掌,恍然意识到什么,喉中溢出一声惊呼,眼泪倏然间滚落出来。

第94章 第94章“我不是那种喜欢看到前任颠……

池倾熟悉谢衡玉身体的部分,甚至可能比对自己的身体还要更熟悉一点。其实细细想来,他们同床共枕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多,但每次温存的感觉都很好,好到恨不能将那个短暂的时刻拖延到无限漫长。

谢衡玉身上的旧伤很多,每一道她都曾仔仔细细地抚摸过,十指相扣的那些时刻,她也清晰地比过他手掌的大小,和其上掌纹的走向。

所以,哪怕此刻从火中伸向她的那只手掌,已被鲜血完完全全地覆盖,但只消一眼,她也认出了那是自己曾经用力回握过的手。

池倾牵住他,小心翼翼地碰触,害怕蹭到鲜血之下掩盖着哪块惨烈的创口。而那只从火中探向她的手,却在触到她的瞬间用力紧握,并没有理会她的顾忌。

与此同时,盛大的剑光自眼前那一线的缝隙后迸发,燎天的火光并未将它掩盖,反而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池倾感到手腕被人牵着一扯,整个人径直往火洞的那头扑去。

她撞入他的怀中,刚松开手,却又被他用力按住后颈。尸火呛人的焦烟气愈演愈烈,可谢衡玉衣衫走线间渗透的草药香,依旧细细密密地沁入她鼻端。

池倾觉得心安许多,仿佛空置许久的心室总算被填满。她紧紧圈住他的腰,埋头在谢衡玉胸口深深吸气,再抬头时,那双乌黑的星眸中,更多出几分盈盈的微光。

谢衡玉伸手揽着池倾的身体,同样在她撞入自己怀中的瞬间松了好大一口气。紧接着,足下阵法瞬间开启,谢衡玉带着池倾当空跃起,最后落在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上。

池倾转过头,默默注视着那在淡蓝色阵法中扭曲挣扎的尸火,有些心惊胆战——那火焰像是被困在纸灯笼中的鬼火,左右乱撞,气势汹汹,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开阵法逃离。

“不用担心。”谢衡玉这时才终于松开抱着她的手,广袖重新垂落,掩盖了右手的伤势,他不动声色地安抚她,“这个法阵,起码可以支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对于这熊熊燃烧,无所顾忌的尸火而言,已是极长的时间。因此即便池倾知道谢衡玉从不会夸大其词,心中也依旧生出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诧异,她用探究的目光凝视向他,心绪复杂地意识到谢衡玉在阵法之道上,走得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远。

池倾的目光中有好奇也有欣赏,那是个短暂却又纯粹的眼神,谢衡玉察觉到它,灰眸转过去与池倾对上——刹那之间,他便已经意识到,这个眼神,或许是她极少数的,只为了他本身而停留的视线。

他说不清自己回望的目光里包含了什么,因为池倾在碰到他灼热视线的下一秒,就落荒而逃似地躲闪开来。紧接着,她仿佛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全身一个激灵,宛如被当头棒喝般地顿住,落在谢衡玉袖间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急迫。

“对、对了……你的手……”她想起他从火中伸来的,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想起自己片刻之前还在因此啜泣,巨大的忧虑便又一次朝她扑来。

池倾朝谢衡玉走近些,似想去牵动他的袖摆,却被男人躲过,他朝她摇了摇头:“我们得先想办法离开拂晓钟。”

池倾抬手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没有接触到他的衣服,只好攥了攥自己的袖子,轻声回答:“好。这是姐姐的法器,我还是有办法提前离开的。”

谢衡玉扬起眉,示意池倾动作,她点了点头,朝山中阵处又看了一眼,确定那集结于一处的尸火确实没有破开法阵的可能,于是抬手念诀,向头顶苍穹渡上一股妖力。

谢衡玉仰头望去,只见远处天幕广袤,浓黑一片,只有靠近山峦的这一方天际,被其下幽蓝的阵法和火红的尸火映衬出类似彩霞般的颜色。

他静静看着池倾挥出的那道暗红色妖力融入天际,如转瞬即逝的烟火般倏然消散,忽然之间不知生出怎样一种情绪,就好像……此刻他们二人的相遇,也是如那妖力消失前一般短暂。

“对了,阮楠在哪里?我们得带着她一起离开。”池倾恰好在此时回过头,出口的问句如同一柄利刃,将谢衡玉平静的面容划开一道裂隙。

他偏头向她望来,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话都未曾出口。片刻后,他眼神复杂地对上她疑问的目光,朝山后抬手,剑意微动,从石洞中拖出一个被束缚手脚,捂住口鼻的女人。

“……这。”池倾惊愕地瞧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阮楠,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谢衡玉所能干出来的事情,她停顿了半晌,字斟句酌地喃喃,“她……得罪你了?”

阮楠睁大了眼睛,朝池倾露出讨好的目光,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然后委屈巴巴地朝谢衡玉瞧了一眼。

谢衡玉冷着脸:“离开这里后,我自会同你解释。”

池倾并未施舍阮楠一眼,闻言立刻摆了摆手:“用不着解释,你有你的道理。”

阮楠被勒得难受,本以为在池倾面前卖个乖可以松泛松泛,如今幻想破灭,整个人崩溃地闷哼一声,像是要厥过去似的,斜着拱在地上打了个滚。

正在这时,天空忽然洞开一条裂缝,那浓黑的颜色远远盖过异界所有的深色,在出现的刹那顺着云海飘动的方向缓缓延伸、开裂。

“就是那个了……”池倾望着那条天裂解释道,“姐姐当年制作拂晓钟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不曾修补这条裂口,如今看来,多亏当初早有考量。”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了谢衡玉一眼,趁他不注意时,突然捏住他的广袖,轻轻晃动了下:“走,你先走。”

谢衡玉脸上神情毫无动容,说出来的话却坚定非常:“该你先带阮楠离开,我殿后。”

池倾刚想摇头,却对上谢衡玉深沉幽暗的眼睛,争辩的话被噎在喉底,她气势莫名其妙矮了一截,小声嘟囔:“你就作吧……手臂已是这样了,怎么还能振振有词的……”

谢衡玉显然听见了她的话,却沉着脸并没有回答,天裂越开越大,池倾心里有些躁,却憋了一股气似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阮楠团在地上打滚,见天裂开了,欢欣地蛄蛹着哼哼。

池倾咬了咬牙,提起阮楠直直朝天裂处飞去,谢衡玉仰头瞧着她被风吹乱的衣袂与长发,以为她越过天裂便要离去,却只见池倾动作干脆地直接将阮楠往天裂那头一丢,再次回身朝他身侧而来。

“谢衡玉。”池倾落到他身旁,双手叉腰,仰起脸道,“来吧,你有什么不服的,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我在此耗着。”

“……池倾。”谢衡玉有些无奈地看向她,“离开这里,我会跟你谈的,但不是现在。”

池倾皱起眉:“可至少现在,你还在我妖族的地界上……你太自说自话了,我不敢放任你一个人行事。”

“自说自话?”谢衡玉笑了起来,好像对池倾说出这四个字感到有些讽刺,“论这点,谁比得上你呢?”

池倾掐住他右侧上臂,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虽然没有碰到伤口,谢衡玉的脸色却依旧白了

几分。

“很痛吧?”她皱着眉头,垂手从袖底摸出浮生一梦,“我沿着异界边缘跋涉,用尽了浮生一梦的灵力,只是为了你少受些苦楚,少折腾你的胳膊,可临了临了,你跟我说……我这样做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这只手还能拿剑么?你敢不敢撩起袖子给我看一眼?”

谢衡玉不说话了,他垂眸望着她掌心一片灰败的浮生一梦,它失去了所有灵力,此刻只像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他想,如果是为了证明池倾能够为他付出多少,那事到如今,他早就应该知足了。

浮生一梦是烁炎所有法器中,与池倾缘分最深的一件,且不论它已陪伴池倾数年……即便是对于谢衡玉来说,那也绝非一个仅仅供人使用的工具。

如同剑修的剑,琴师的弦,日夜相对,即便是凡俗器物也该有了感情。

可池倾亲口所言,她是为了他……耗尽了浮生一梦的灵力。

谢衡玉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从池倾手中取过那小小的水晶,它尖利的边沿压着他的皮肤,与在七苦幻境中的触感差不多,可它此刻再也泛不起那柔和的白光,也复刻不了谁的旧梦。

“……抱歉。”谢衡玉喉中酸涩,良久吐出这两个字,“我想办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倾连忙制止了他,她摇头,茫然地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我是想说……对自己好些吧,谢衡玉。”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十分诚恳:“我不是那种……分手之后,喜欢看到前任颠沛潦倒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你好好活着,在修仙界干出一番事业,我会觉得心里好受……”

她说着说着,忽然又瞟见谢衡玉沉下来的脸色,立刻止住话头,朝他伸出手去:“一起走吧。不是说阵法没有问题吗?这里应该也不需要谁殿后吧。”

谢衡玉望着池倾的手,脑子里还在反复回荡着“前任、前任”,半晌没什么反应。

池倾有些踌躇,以为他还有事想不明白,她掌心有些出汗,攥着裙摆揉了揉,可还没等她开口,忽然眼前一花,自己的手连带着谢衡玉的手被人拉着叠到了一处。

一个红得像格桑花的身影亮堂堂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定睛一看,是一个眉眼俊丽,顾盼生辉的女郎。

她眉间一点灼灼的朱砂印,整个人比底下的尸火还耀眼,此刻正挑眉瞅着池倾笑,那笑意又慈和又调皮:“小情侣吵架也不分地方的嘛……唉,年轻真好啊。”

池倾的手被女郎和谢衡玉的手叠在中间,眼前的场景对于她来讲也是第一次发生,可是惊喜大过于羞赧,她抽回手,一把抱住对方的腰肢,将脸埋在女郎胸口贴贴,喊道:“姐姐!”

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女郎身后闪出,一个撑着破伞的高大男人伸手扒拉开池倾,皱着眉头,十分不爽地盯着她:“圣主,您不是小孩子了。”

女郎抱着池倾的脑袋,笑得宠溺:“啊呀呀,我们家小银子,在姐姐面前一辈子都是小孩子。”

来人正是本该远在圣都的妖王,烁炎。

第95章 第95章“我是来撮合妹妹和妹夫的。……

烁炎的到来如同吹响了鼓舞士气的号角,离开钟内异界后,池倾望着医林中井然有序地收拾着火场的妖族医师和侍卫,挽着姐姐的胳膊,小小松了口气:“幸好姐姐来得及时。”

烁炎看着那如同小挂件般挂在自己身侧的妹妹,一边笑吟吟地垂手牵住她,一边转身望向那巨大如山的拂晓钟,五指一收,瞬间将那法器化为小小铜铃,拢在掌心。

池倾诧异望去,喃喃道:“好……好厉害。”

毕竟在她原先的设想中,钟内异界时至拂晓才会彻底散尽灵力,化为眼前这不到一掌大的普通铜铃,且其中尸火也随时有可能借机出逃。为以防万一,她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彻底解决尸火的方法,就是趁拂晓钟灵力消散的同时,将这法器和其中的尸火一道摧毁。

至于像烁炎这般,既保全了法器,又困住了尸火的法子,甚至还不曾在池倾脑海中现过一点儿雏形。

烁炎盯着铜铃中心明灭不定的赤红色火焰瞧了一会儿,随手将它往身后一丢,大咧咧地勾着妹妹的脖子笑道:“这有什么厉害的?各人有各人的天赋而已,就比如你小时候种花,我不也搞不懂你哪来那么多鬼点子的么?”

她拉着池倾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身后瞧了一眼。

来炆那厢正捏着她丢下的拂晓钟往储物戒里收,见烁炎回头,立刻停住了脚步回望向她。

烁炎向他抬起手,来炆先是一愣,然后从伞下探出手,用力拉住烁炎。

“唉呀不是你啦。”烁炎神情无奈地甩开来炆,朝他侧后方的谢衡玉抬了抬手,“是你,你来。”

来炆脚步一顿,神情怔忪地回头望向谢衡玉,又回过头看了看烁炎,语气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你牵他做什么?不许牵他,牵我。”

烁炎眉心一跳,正想开口呵斥,就听池倾在身旁“噗”地笑了起来。她松开姐姐的手,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转到烁炎的另一侧,然后探身一把拉住谢衡玉的左手手腕,十指相扣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随后,她又朝来炆怒了努嘴:“大护法,你这下可以牵姐姐那边的手啦。”

来炆原先走在烁炎身后,听池倾这样一说,却没有回绝,反而泰然自若地撑伞往烁炎旁走——只是他们几人身量都不算矮,若当真一并大马金刀地手牵手,走在这医林水深火热的小道上,怎么看都过于奇怪。

于是,还没等来炆上前两步,烁炎很快就打了个哆嗦,松了池倾的手,用力拍了拍妹妹和谢衡玉的后背,停下脚步退了半步:“那个……你俩走前面带路啊,毕竟孤云城的地界么……我也不是很熟的。”

这样一来,原先私人并行的队伍,突然就变成了池倾和谢衡玉在前面带路,后头又跟着虎视眈眈的烁炎和来炆二人。

池倾牵着谢衡玉的手走了两步,感受到身后那两道不加掩饰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试图从谢衡玉的掌心挣脱出来。

谁知,没等她怎么动作,谢衡玉却低着头,轻轻发出一声低吟。

那声音极轻人,却仍是被池倾敏锐地捕捉到,她一顿,侧头望向谢衡玉,眸中染上关切焦躁的神情:“你怎么了?”

谢衡玉动了动受伤的右臂,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片刻后才将目光落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这次,却是他先松了指间的力道,像是不愿再与池倾交握。

池倾却更紧扣住他的手,甚至有些焦虑地拉住他的手臂:“右臂很难受吗?再坚持一会儿,等到外头医馆,我就让姐姐给你瞧瞧伤势。”

两人交谈间还在走动,池倾一下子挨得离他太近,身体带着暖暖的热意凑上来,令他小臂上的伤口又一次泛起难耐的痒,可谢衡玉没有避开,只是垂眸瞧了她一会儿,无声地任凭池倾紧紧拉着自己的手。

他们都刚从钟内异界

出来,身上被尸火激起的高热也未曾缓解,热乎乎的双手交握,不久之后便泌出一层薄汗,可即便如此,两人也都像约定好了一般,再也不曾松开彼此。

池倾扶着谢衡玉一路往医林外的医馆处走去,地上被烧成碳灰的落叶随着二人的脚步逐渐消散,慢慢便被未曾触及大火的枯叶取而代之。池倾踩在那松软的落叶上,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像是走在秋天的林间,潜意识里透出些令人松快的凉爽。

她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不知想到些什么,突然捏了捏谢衡玉的手:“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不论放在妖族还是修仙界,都是一句安慰人用的废话。未来无可预测,但在谢衡玉这边已经是可以预见的滑坡,因此他不但没有被池倾的这句话安慰到,反而打心底生出一种荒芜的悲哀。

他看向她的手,为她这下意识亲近的动作感到难过,像个被遗弃的怨夫般松开了她,淡声道:“你现在这样,是为了做戏给妖王瞧么?”

池倾一怔,像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谢衡玉接着说:“若我们之后早晚要一拍两散,此刻做出这亲密的姿态,在妖王面前也无济于事。”

池倾的手被他松开,一下子垂荡在身侧,微风从指尖拂过,薄汗散得快,牵手时的热量转瞬便消失无踪。

她没想过在烁炎面前做戏,只是潜意识明白姐姐撮合她与谢衡玉的心,也……潜意识生出了些许顺水推舟的意思。

可谢衡玉这样一盆冷水浇下来,池倾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己这点暗戳戳的,毫无理智可言的小心思——是她突然见到烁炎太开心了,一时……竟然忘记自己与谢衡玉之间那些重到难以调和的矛盾。

于她而言,是她欺骗戏耍了谢衡玉,将他当做藏瑾的替身玩弄了多时,因有所亏欠,便没有资格再进一步;于谢衡玉而言,他在做了多年谢衡瑾的替身后,又再一次被她作弄,新伤盖旧伤,要愈合那血肉模糊的伤,更不知得花多少时间。

而在这个基础之上,还横亘着银叶谷主的那一块留影石。

池倾越想头越大,恨不得当一只缩头乌龟,直接将脑袋塞回厚厚的壳子里去,因此被谢衡玉松开手,更没脸再巴巴地牵回去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又降到冰点,烁炎遥遥跟在后头瞧着,眉头越蹙越紧,抬手重重拍了下来炆的胸膛:“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两个彼此喜欢的吗?”

来炆撑着伞替烁炎遮太阳,被那一巴掌拍得胸口闷痛,却也没敢抬手揉揉:“谢衡玉是喜欢圣主,圣主喜不喜欢谢衡玉,我可就不知道了。”

“当然喜欢。”烁炎从储物链中摸出留影石,“赶来的路上,我大致已将其中的内容草草看过一遍,你猜结果如何?”

来炆低声问道:“银叶谷主有问题?”

烁炎眯了眯眼:“他当然有问题,可这留影石中的内容,也有问题。我猜想银叶谷主一定与小银子达成了某种约定,若这留影石不是她开启,那呈现出来的东西便毫无真实性可言。”

“可是,银叶谷主为何只让池倾看这留影石的内容?为何池倾在拿到留影石之后的那么多天,都没有打开,反而在尸火蔓延后,着急忙慌地派人将它送来给我?”

来炆对池倾的了解不多,听闻此言,自然想不太明白,便随口道:“或许他们之前就认识,银叶谷主更信任圣主一些。”

这只是他随口胡诌,却不成想烁炎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胸肌:“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银叶谷,这个名字起得蹊跷,我想了半天,总觉得,银叶谷主的身份,可能大有玄虚。”

“是谁?”

“……藏瑾。”烁炎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思忖半晌才道,“这只是个猜测,但若我都有此猜测,倾倾自然也会往这里想。凭她对藏瑾的在意程度,却在发现尸火后,第一时间将留影石给了我,这只有两个缘故。”

来炆道:“她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