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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丫鬟 春未绿 20558 字 13天前

第151章

锦娘要回去, 蒋羡却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路:“你不知晓去岁汴京发大水,不少漕粮从洛阳运往汴京去,这路上不少劫道的人。”

“那也要回去啊。”锦娘理所当然道。

蒋羡却按下她:“锦娘, 你若不回去, 首相那边的人知晓我们因为党争出外,反而对小辈体恤。你不知道朝堂上往往斗的厉害的人,私下关系未必就不好。你这么一回去, 恐怕适得其反。”

锦娘恍然, 但她想的是另一件事:“儿子若是外放,婚姻大事呢?所以我还是得回去。”

“娘子, 你就这么两个月就能挑一位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吗?显然是不能的。到时候再挑一个面上装的好的,似我嫂子那般的人, 看你下半辈子怎么办。我们先去信给亲家一封信, 托他照看咱们儿子,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不愿意做。若儿子能够留在汴京,你就在洛阳或者汴京择一淑女,岂不是两全其美?”若说蒋羡之前让妻子跟着来是使用计策, 但现在却是真的为了长子考虑。

你做大人的在京里, 外人还不好插手,若你大人不在,多的是人愿意锦上添花,希望趁着孩子年纪小能记下他们的恩情。

锦娘听懂了,她和蒋羡都分别写信送往汴京。

不过, 她还是道:“等儿子的任命下来, 我还是得回去一趟,总得看看他。”

蒋羡没说话,他心目中妻子的安危在首位。

再说宁哥儿这边省试中了之后, 很快接到他爹的来信,他心里清楚,做人可以学娘,做官上他得多听爹的意见。虽然外面人说他爹做官操守,并不是很好,可是自从他出生以来,家里反正是越来越好了。

展开信之后,他就送信去了魏家。

原本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上门,因为他省试过了,姐夫魏七郎没过。这事儿本来不在他预期之中,他本想省试失利后去洛阳体会一下古都风貌,还能结识一下名流,和爹娘一处多好,没想到自己殿试出来,恐怕就要授官。

反而是姐夫和姐姐成婚三年,好容易收心读书,虽然也不过二十一岁,还是很年轻的年纪,但他求功名心切,如今事与愿违。

关键是自己还一直说要去洛阳,反而姐夫说了一番为官之道。

殊不知魏七郎听说小舅子过来,有些尴尬,但还是和筠姐儿说了一声出去相见。筠姐儿知道丈夫心里不自在,倒不是对着弟弟,而是因为他年纪大些,反而不如比他小的人。

但这样的情绪,也只能她自己纾解了,旁人是没法子的。就像当初舅舅魏扬和郝二郎也是一样的,舅舅中了,郝二郎这样的官家子弟却没中。

一直到数年后,郝二郎今科才中,也是吊尾,但好歹也是中了,和自己弟弟倒是同科了。

宁哥儿亲自得到魏相拨冗相见,递了信,又和魏七郎过来栖霞院说话。

“你也不过来,你姐姐惦记你呢。”魏七郎现在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宁哥儿笑道:“这不就来了么?主要是我爹娘嘱咐我,科考完不能去别的地方,就怕发生什么意外。”

魏七郎听了,也赞同:“是这个理儿,等东华唱名之后,我和你姐去金梁桥,先帮你招呼,放心吧。”

二人说了几句话,宁哥儿才起身道:“我就先告辞了。”

“你殿试那天我送你过去。”魏七郎抬了抬下巴,还是和以前似的。

宁哥儿道:“外祖父说要送我过去呢。”

“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还成,现下那些马车横冲直撞的,还是我送你去。”魏七郎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哥儿有几分感动。

回到家中,舅舅魏扬过来了,外祖母正拉着舅舅叮嘱。宁哥儿看到这一幕,心想他一直以为外祖母对自己娘亲不错,可现在看来,显然是对舅舅更好。

母亲做许多,才能得到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爱,舅舅什么都不必做,甚至都不怎么探望自己的爹娘,外祖父和外祖母依旧对儿子最上心。

自己爹娘对姐姐和他们兄弟都差不多,就像现在,他一个人在汴京省试殿试。娘是很想回来,爹却给了准确的建议,把他前程托付给魏家,让魏家施恩做这个人情,比娘回来合适。

总之,他自己将心比心,也难怪记得有一次母亲和外祖母道:“您每次都先提起扬哥儿,您提起来的我一说,您反而发脾气骂我了。”

其实他印象里的的很多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所以娘和爹还有对这个小家反而最好。

亲人之间似乎都有这般难以启齿的复杂感情。但无论如何外祖父母对他几乎是随叫随到没话说,舅舅也是对他也颇关心。

回过神来,宁哥儿看到魏扬朝他走过来,就是他自己看起来也有些沮丧。

“舅舅,您这是怎么了?我看您神色也不大好。”宁哥儿问起。

魏扬摆摆手:“也没什么 。”

宁哥儿想大抵就是官场上的事情,舅舅如今一直在工部做事,他这个人其实还挺好相处的,性情颇随和。但是真的拼搏进取,这点上就弱了些。

以前爹肯把关系给舅舅用,如今他马上要殿试了,爹娘多半只肯把所有的人脉全部给自己冲了。这其中还是有区别的,舅舅的亲事定的匆忙,他的亲事爹娘却不肯屈就,如此一想他就释然了,人心多有偏爱。

就像娘似的,如果成日跟娘家几个人打转,永远没有自己真正的快乐。

魏扬虽然脱离科考多年,但他也是国子监出生,还是有些水平的,指点外甥几句完全够用。外祖母又要留舅舅吃饭,舅舅道:“我就不用了,先回去了。”

走了之后,也没说要送宁哥儿去殿试,还是罗玉娥稍微懂人情世故,提醒魏扬,魏扬才记起来。

“哪里劳烦舅舅,姐夫说他过来的。”

魏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的想不到这些,以前未成婚时,许多事情都是母亲姐姐操办,现如今成婚了,都是妻子处理。

说到这里,大家也都散了。

宁哥儿去了书楼,他其实也很想爹娘,但爹说的也是对的。娘一个人走陆路回来,万一被人劫道得不偿失,这次他若是能够留在汴京,和爹娘见面是迟早的事情。

等宁哥儿殿试名次出来前,蒋羡从马上摔了一次,锦娘以前都觉得丈夫算是自己的护身符,如今丈夫也出了事,她还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请大夫过来。

又是亲自煎药,还得注意他的心情。

“大夫说没有伤到大椎,好生将养半个月就好了,就这样躺着。我每日给你喂两次药,熬些骨头汤、做些虾,保管会好的很快的。”锦娘笑道。

蒋羡躺的前三日,几乎是坐都不能坐起来,这个时候,锦娘就完全是他的精神支柱了。

“这碗药我看过药方子,都是止疼的,药方我都抄下来,你看看。”锦娘知晓蒋羡平日怕人报复,除了自己吃的食物,几乎外人的东西都不吃。

他略通岐黄之术,果然看了之后,一饮而尽。

他喝完药之后 ,锦娘就在旁做针线,她坐在这里,似守护神一般。

“娘子,你等会儿还要出去么?”蒋羡看着她道。

锦娘笑道:“嗯,等会儿我去书房拿几本书过来,还有要劈一些丝线来,你好好休息,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

“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我每次逃学就说身体不舒服,幸而我娘也帮我遮掩,我就堂而皇之的在家睡大觉。”蒋羡说着笑话。

锦娘闻言也是一笑。

中午,她先喂他喝了骨头汤,又喂了些饭,方才在旁边的榻上休息。

“等会儿你要小解,我喊虎头和刘豆儿进来,你要先跟我说啊。”锦娘道。

蒋羡微微点头。

好在蒋羡习武,平日被锦娘养的身体不错,俩口子以前都有腰酸的毛病,后来锦娘常常弄热盐敷,还常常散步,竟然好了。

如今却又出了这事儿!

锦娘午睡醒了,又开解他:“俗话说否极泰来,指不定咱们又有大喜事呢。”

夫妇二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蒋羡才开颜,还道:“肯定是咱们宁哥儿考上了,宣哥儿没考上,大嫂气死了。”

“快别这般骄傲,要我说,是你的官位将来更进一步。”锦娘笑嘻嘻的。

就这么熬了半个月,蒋羡可以站起来走路,每日坐轿子到衙门办公,一个月后,除了偶尔有酸痛,竟然如常,日常骑马也成了。

锦娘松了一口气。

宁哥儿那边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他中了二甲第十七名,据说是超常发挥,被授予将仕郎,充西京留守推官。

“这么说咱们儿子就要来洛阳啦。”锦娘心想她那位便宜哥哥真的够意思。

宋朝的回避制度主要包括亲嫌回避和籍贯、产业回避,也就是说父子俩只要不在籍贯地任职,或者不在同一衙门任职就可以。

蒋羡也是很欢喜:“肯定是啊。我先去知会河南府衙,让他们把官舍收拾出来,你呀,也可以慢慢挑儿媳妇。”

“咱们一家子可以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这才是锦娘最盼望的。

蒋羡也觉得如此,以前家里就他一个人在外做官,几乎都没有任何任性的权利。如今儿子也出仕了,总算也能够有生之年,依靠一下家人了。

夫妇二人这边正忙的时候,京城这边都忙翻了。

宁哥儿殿试中了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一直等候名次的筠姐儿了,从姐姐的角度,她为弟弟高兴,从利她的角度,弟弟考中进士,娘家可靠。

弟弟才十七岁,做三十年的官都不到五十岁,父亲还未四十岁,也还有二三十年的宦途,家族兴旺,她在婆家的日子也就更好过。

只不过这其中也有很多烦恼,媒人们把家里的门槛都差点踏穿了,甚至还有打架的。

似宁哥儿这样,当朝三品官的嫡长子,本人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还中了进士,瞬间成了许多人眼里的香饽饽,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定亲。

筠姐儿跟婆婆说了一声,要回家帮忙。

魏夫人笑道:“去吧,你娘她们也真是的,不早些定下,如今还好是一处到洛阳,也是好事。”

筠姐儿心里听了不悦,但面上还笑着。

她娘就是因为管束弟弟管束的严,所以弟弟十七就中了进士,自己丈夫为何总是没法下苦功读书,还不是婆婆太过宠溺。

若是娘还在京里,她也能倾吐一二,现在只能憋在心里,请完安之后出去。

从正门出去碰到了申七娘,她现在是越来越冷清的样子了,筠姐儿又有些同情她了,她不讨二夫人的喜欢,大夫人对她当然也冷漠不少,在这个宅子里连个说话的去处都没有。

但筠姐儿想自己何必把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甩甩头,让人套车去了金梁桥。

刚到娘家,就先见到对门的孟夫人过来了,后来跟着孙大姑娘,她知晓孟大夫人的长子已经外放,林氏跟着赴任,孟二郎的媳妇又多病,倒是孙大姑娘常常跟前跟后,颇识脸色。

“七奶奶回来了,你们家现在可热闹了,我也是过来帮帮忙。”孟夫人笑道。

筠姐儿很是亲热的道:“我母亲原先在洛阳的时候就常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和您的关系又好,我弟弟这马上就要去洛阳了,期集这段时节,就劳烦您照看了。”

孙大姑娘听她们说话,想起母亲当年只顾着敦促她和妹妹的学业,对弟弟却是刻意的平衡。事实上一个家里最该敦促的就是男孩子的学业,看蒋筠,父亲即便去了洛阳,弟弟这一下又中了进士,魏家的人怎么都得高看她一眼。

如果她的弟弟也中了进士,将来肯定也不一样。

不过,不打紧,她现在等儿子开蒙了,教儿子读书也成。

几人正想着,外面说蒋中丞来了,大家知晓这是蒋晏和夫人过来了。

筠姐儿见到许氏的时候,又觉得她胖了一点,这大伯母也真是的,成日什么吃素,越吃越胖,整个脸紧绷的一丝皱纹也没有了。

“筠姐儿,你弟弟的亲事如何?”许氏问起。

筠姐儿笑道:“我哪里能作主,等他去了洛阳,得我母亲操心。”

许氏心中冷哼一声,她儿子如今科考还未过,哪个商户女的儿子却这般好命,居然科考中了,蒋家本家一些势利眼又过来这里凑热闹。

好在她儿子准备恩荫出仕,如此,她也能稍稍心平气和一些了。

蒋晏夫妇来了一趟,又离开了,倒是魏七郎过来见妻子,他道:“宁哥儿正在看岳父留下曾经在地方做推官的书籍,紧张的不得了。”

“那肯定啊,从一个还在读书的少年,乍然就要到西京做推官了,不紧张才怪。”筠姐儿也能理解弟弟。

魏七郎突发奇想:“若是咱们俩也去洛阳就好了,宁哥儿看这样子肯定是要大干一场了。”

筠姐儿看了丈夫一眼:“去倒是可以,得爹娘同意才行。”

“我就这么一说。”魏七郎嘻嘻一笑。

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在大名府,后来就来京里了,洛阳是他外祖家,也算是他的第二故乡。

筠姐儿摇头:“我们先安排茶饭,你去二厅招待,今日先应付过去再说。”

“好。”魏七郎赶忙又去二厅。

饭菜快好时,舅舅舅母也过来了,筠姐儿连忙道:“我还正说您和舅舅怎么没来呢。”

张平君道:“等会儿你和你郎君先回去,我和你舅舅招呼就好。我们俩上午先去了你舅舅上官家里,也是忙活了许久。”

“不必,我和我家婆婆说了,她要我留下来帮忙呢。”筠姐儿不以为意。

爹娘为了弟弟写信给自己公公拜托,但是舅舅的事情就得舅舅自己上门去说,本来魏家和河北魏氏联宗了,娘以前也多次带舅母舅舅上门。

张平君心里着急,如今首相上任,即便丈夫在工部有些才能,但党派之中,都是任人唯亲的。连宁哥儿因为是蒋晏的侄儿和魏相的外甥,直接安排到西京做推官,她们还得去找关系。

不是没通过筠姐儿,但筠姐儿说自己不管那些,让魏扬直接上门,可魏扬上门时,魏大老爷是和他见了一面,反而说他在工部的位置待着挺合适的。

谁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前途正好,魏扬自己做个正七品的官员无所谓,可不能总不动。

明明有关系,却动不了……

这些筠姐儿不知晓,魏七郎听说了,在晚上回程的马车上倒是和妻子道:“你舅舅的事情我爹说了,他是个老实人,若是搅合进去党争,反而不好,就那般安安稳稳的做事,反而对他是好事。”

不是每个人都有当大官的才能的,能力不足,还强行往上爬,是祸不是福。

筠姐儿摆手:“我舅舅倒是安于现状,只是我舅母,总觉得是亲戚们不肯帮忙。不过,就像我娘说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像现在什么刘家、范家甚至是魏家在蒋羡调任转运使时,也都没有出来说话。爹娘在弟弟刚入仕途之初能帮忙,但日后弟弟能不能再仕途高升,还得看弟弟自己的本事。

舅舅一开始入仕途,就能去宣州那样颇为富庶的地方,后来任期两年直接调回京中,但总不能让人家一直为你的前途负责吧。

……

寒食节之后,锦娘前后出去看过三次花,一次是受邀去本地仕宦刘家的园子里看过,自然她也见了几位刘家的千金。

刘氏家族的刘温叟,以及儿子刘炳及刘烨都是进士及第,然而经过几代,家族并非有显宦。

这对于锦娘而言,就是放大版的张平君,她不会考虑刘家。因为这般人家有钱,也还算殷实,但是家族许久没有出仕的人,对官场和自己都会看不清楚,更何况蒋家现在不缺钱。

洛阳张氏但是不错,也对蒋羡来洛阳做官很热情,得知锦娘的儿子刚中进士,更是说他家三女任由锦娘选。

这样让锦娘受宠若惊,但锦娘也不能因为人家热情,限定张家,她自然找理由说儿子还未来云云。

除了洛阳张氏外,还有中原世家范氏,这个范氏和魏夫人长媳范氏没什么关系,范家倒是看起来不错。

锦娘都会先在心中有一个念想,要为儿子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对方家中至少没有拖累,子弟上进,家风不错,姑娘相貌也得端庄秀丽些。

“端午后咱们儿子就过来了吧?”蒋羡问起。

锦娘点头:“是这般说的。你人替他找好了么?”

刚上任就做推官,身边得跟一个厉害些的刑名师爷,当年蒋羡身边还有个宋师爷呢。

蒋羡笑道:“放心,人马已经备齐了。”

“这般就好,等他上任了,咱们也就放心了。”锦娘道。

夫妇二人又盘算了一遍,锦娘已经慢慢开始为儿子攒聘礼了,不管选谁,你东西得摆在这儿的。

时隔几日的傍晚,锦娘正盘算着日子,忽然听得外头的人兴奋的喊道:“娘子,大郎君来了,大郎君来了。”

乍然见到宁哥儿,不过半年的功夫,他瘦削了不少,身上穿着锦娘做的袍子,见着锦娘就跪下来磕头。

“你这孩子,怎么母子之间,还恁多礼。你省试我没回去,还十分自责呢。”锦娘忍不住眼圈也红了。

宁哥儿道:“儿子一点儿也不怪娘,若非如此,这次儿子也不会被安排到洛阳做官。”

锦娘让他坐下,又让人看茶,她又说起儿子的终身大事:“你的事情,我也不能完全自己定下,这有几家你听着……”

离愁别绪是小事,儿子上任洛阳,事业已成,如今就是终身大事了。

果然,宁哥儿听了后便道:“儿子在您面前也不害羞了,张、范、吕三家都是公认的仕宦名门,儿子觉得都可。只相貌是其次,主要是有没有隐疾,人不能过分好强,品行端正就好。若这三家没有这般的女子,选次一些的门第,只要人好就好。”

宁哥儿也并非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家隔壁的江姑娘嫁到柯家去了,听柯家说江氏有隐疾却不说,后来和离了,两家闹的极为难看。再有,他也听说过有的女子有上进心是好事,但罔顾事实,过度的追求权势富贵,将来恐怕害人害己。

站在门外准备进门的蒋羡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心想儿子果真有成算,不似窦家大郎与人私奔,也不好高骛远,如此才能走的长远。

第152章

宁哥儿过来后, 锦娘亲自吩咐白大娘准备一桌上等席面,阿盈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陪着锦娘走到如今, 她也是感慨万分。

出了房门, 主仆二人都很唏嘘。

阿盈笑道:“当年您和十六郎君成婚,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巴不得您快些生个儿子, 才能腰杆子挺直。现在看到咱们大郎君, 又聪明又上进,还中了进士, 奴婢真为您开心。”

“对我而言,也是很惊喜, 我也没料到他这般年纪就能中的。可现在并非就是圆满了, 做官了, 才是新的挑战新的开始。”锦娘道。

饭食熟了之后,一家四口重新聚在一起,锦娘举起酒杯来:“咱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我这颗心也算是放下来了。”

宁哥儿摸了摸弟弟的头, 对锦娘和蒋羡道:“儿子也是这般想的,几乎是把汴京的事情处理好,就飞奔过来了。”

蒋羡虽然很难付出真心,但他很喜欢这种氛围,甚至忍不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自己脸一直笑着都不知晓。

大儿子最像妻子, 必定是孝顺重情义的,他真的很幸福呢!

几人叙说离愁别绪,定哥儿还叉着腰道:“等我休息的时候, 去哥哥那里串门。”

“哪里去串门,你便去哥哥那里睡,好不好?”锦娘嗔了小儿子一眼。

提起衙门,蒋羡看着长子道:“我给你找了一个姓程的刑名师爷,很是老辣,你多向他请教,他还懂些仵作之术。”

宁哥儿叹了口气:“以前儿子读书不成,偏偏考了进士,现下我哪里懂判案,却要我做推官,真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你也太过谦虚了。”锦娘想她这儿子就是太爱凡尔赛了,小时候就很会判案,仆从打盗窃官司都找他理论。

蒋羡倒是笑:“爹爹在这里呢,你有不懂的只管问我。对了,你钱财若是不趁手,让你母亲从帐上支一些给你。”

宁哥儿摆手:“娘留在京里的一千贯,我平日花销期集用了三百贯,还剩七百贯。来之前,我把娘说的东厢房的布料茶叶都处置了,还有别人送的程仪,如今手里还有一千贯,因为这么些钱,我都没睡好。”

他十分懂事的只要了一百贯,其余的银钱让锦娘留着。

锦娘道:“你初履新,到处都要用钱,怎好只拿这些?”

“真的不用,一百贯已经非常多了,我不是还有俸禄呢。将来就用我的俸禄,都已经出仕了,不孝敬爹娘就罢了,还怎好要您的钱,真的不必。”宁哥儿是真的羞耻,不愿意要钱。

在一旁的蒋羡支着下巴想,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这么自觉呢?还常常赖着娘子要这要那的。

不过,等饭毕,他也是跟儿子传授不少官场要诀,父子二人都在书房睡下,次日一早,宁哥儿去了河南府衙的衙门,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说是到外面买着吃。

锦娘和蒋羡则一处吃的早饭,她道:“这是用骨头汤做的汤底的馄饨,你的腰虽然看起来好了,但是还得保养。”

蒋羡颔首吃了这碗馄饨,又感叹道:“可惜姑爷没中。”

不知怎么锦娘听他提起魏七郎,锦娘笑道:“姑爷说起来也不过二十一岁,再者,魏家那般富贵的环境,还得自己下苦功夫,多少人栽在科举上了。你就说咱们定哥儿,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呢。”

“定哥儿若考不中,恩荫个小官,就在咱们身边孝敬也好。”蒋羡道。

锦娘亲昵道:“还是别想孝敬咱们了,咱们自个儿硬朗些比什么都强。你不觉得吗?我们夫妻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不怕。”

早饭用完,锦娘则看了送过来的帖子,挑了两张帖子,告诉阿盈她要过去,到时候好准备。

没办法,她要找儿媳妇,就得多观察多看。

隋夫人的想法和锦娘也是一样的,她也有个儿子,今年十六岁,是她的长子。隋夫人就想为儿子娶一位嫁妆丰厚,贤良淑德的儿媳妇,因为洛阳世家多,宗室多。

不过,她对杨嬷嬷道:“那些宗室女子就罢了,我儿子到底将来要考学的,娶宗室女反而对前途没有助益。”

杨嬷嬷笑道:“大娘子,要奴婢说,也是娶世家女划算。但您也不能太着急,婚姻大事可是要细细挑的。”

隋夫人摇了摇团扇,漫不经心道:“可不是,我就怕那种拿大的姑娘,仗着家世好,欺负我们家小郎。”

很快,就是范家四姑娘及笄礼,范四姑娘的爹现任陕西转运使。锦娘先来的是范家,她对范家姑娘有些好感,上回端午见了一面,只觉得这姑娘端庄有礼,今日自然也先过来了。

范夫人亲自迎上门来:“蒋夫人,可算把你盼来了。”

“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锦娘道。

范家乃本地大族,族人聚族而居,如今洛阳本地一共六房。锦娘进来一处叫颐花厅的地方,范家的四姑娘和六姑娘一同上来请安。

锦娘笑道:“今日你们家四姑娘才是主角,哪里好让她来请安。”

范夫人谦虚几句,锦娘则赏给她们两位姑娘一人一枚金镶玉的戒指,一人一条珍珠项链。

范四姑娘和妹妹连忙上前道谢,锦娘又拉着她们问道:“姑娘们都看着钟灵毓秀的,现下可曾读书?”

“不过略识得几个字,不曾读什么书。”范四姑娘低头道。

锦娘微微点头,略问了几句,又听范夫人问起:“不知夫人有几位子女?”

“哦,我长女几年前就已经出阁了,另外还有两个儿子。”锦娘笑。

范夫人不疾不徐的说着话,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客人,锦娘正在观察范夫人和范四姑娘的应对,又对阿盈使了个眼色。

等到及笄礼结束,锦娘回去,才听阿盈道:“这般打探也打探不出什么,除了贴身伺候的,有些粗使婆子说的话我也不敢信。”

然而阿盈没有打探出来的事情,却被她儿子小刘全打探出来了,这孩子原本跟着定哥儿读书,但锦娘有些差使也差他办,今日他和赶车的张老实一起来的。范家对转运使府上的下人在前面杂院招待,刘全就和范家的小厮一起吃饭,二人吹天吹地的,倒是知晓不少内情。

回来他就回话:“这位四姑娘性情沉稳,都说她为人贤惠,实际上颇有些自扫门前雪呢,还说她身边的丫头可厉害了,成日吵架。”

“好,我知道了。阿盈,给全儿看赏。”锦娘记在心里。

阿盈看自己儿子出头也很高兴,陈小郎先成婚,悯芝生的陈童那是宁哥儿小厮,前程当然好。她儿子跟着定哥儿,也是不错,但现下得了娘子青眼,将来必定交付的事情更多。

等刘全下去之后,锦娘道:“咱们也不能只听人一面之词,还是得多了解。”

“我也觉得,对了,吕家您还去么?吕家少奶奶生的孩子百日。”阿盈问起。

锦娘笑道:“肯定要去的。”

不能只看一家就定下。

阿盈又道:“那隋夫人似乎对范四姑娘虎视眈眈啊?”

“那你错了,这是范夫人故意做给我看的,想我着急,早些定下。”这个把戏锦娘也是有女儿的人,当然清楚。

为何如此呢?当然是宁哥儿如今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了。

隋夫人不懂这些,只觉得范家是高门,还同杨嬷嬷喜道:“我看那位四姑娘生的很有福相,最配我们家小郎了,今儿范夫人对我可是不一般啊。”

杨嬷嬷也跟着高兴。

哪里知晓范四姑娘素来是个有凌云志的,哪里看得上隋公子这般的,她私心是更欣赏蒋大公子那般。

可惜蒋夫人仿佛对她的感觉没有太亲热。

却说宁哥儿到了衙门之后,头一个月都是翻看卷宗,请教程师爷,反正就是不轻易发表什么意见。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先熟悉流程,不要一开始就咋咋呼呼,让人家看透。

他办的头一件案子就是曹家金银铺无头女尸案。

这样的案件,他其实听着也有些恐惧,但仍旧克服恐惧,开始抽丝剥茧。还时常上门跟蒋羡请教,其实爹说的他知道了,但都认真的听。

就像娘说的,去请教别人,一定不能自满,要虚心聆听别人的教诲。

听完之后,锦娘催了几遍,他才过来吃饭。

“我看这鱼丸汆的极好,你尝尝。”锦娘帮儿子盛了鱼丸汤。

宁哥儿笑着应下,又问道:“娘,儿子马上就十八了,今年您准备怎么过的?”

锦娘想了想:“我和你爹寻了一处园子,那里很幽静,菜色做的是外面吃不到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去那里吃饭,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到街上逛逛。你们父子二人都在洛阳做官,总不能只在城里做官,不关心治下百姓吧。”

人始终亲身接触才会更了解这个地方。

宁哥儿拍手:“好,那可就太好了,儿子就想和你们一起出去呢。”

“好了,先吃饭吧,中午橘香那边说你也没好好吃,这个时候得好好吃一顿。你看这牛肉,粉蒸的,是磨成米粉后,加上腐乳做的,很好吃的,牛肉吃了有精神。”锦娘指着菜让他夹。

宁哥儿想还是在自家好,想吃什么好吃的就吃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还想喝桂花酪:“娘,明日能不能给我做桂花酪啊?”

“我让你爹做,做了之后用冰湃一下。”锦娘笑道。

蒋羡摇摇头:“终于想起我了是吧?还好知晓你娘爱吃这个,每年晒干的桂花我都留着,明儿就做。”

“那就多谢爹爹了。”宁哥儿觉得自己可太幸福了。

吃完晚饭,他才回衙门去,若非是怕人说闲话,他恨不得就住爹娘这里。

等长子走了,定哥儿开始打哈欠,锦娘让刘全先伺候他歇息,再和蒋羡一道吃茶消食。她微微感叹道:“若是咱们俩还在汴京,这个时候肯定在园子里散步。”

宁哥儿过来之后,把陈小郎一家和橘香带了过去,锦娘就让他们在推官衙门伺候他,不必过来。汴京就把罗大留下看家,罗大的儿子虎头在蒋羡这里,今年锦娘还打算为他赏一桩亲事。

这宁哥儿的亲事,锦娘这边当然也是一直在留心,但不能因为快,就选一户不合适的人家。

“可不是,不过在洛阳也挺好的。”蒋羡如此道。

锦娘又道:“我总觉得范家四姑娘有些齐大非偶,我看她写的诗词,这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心智,怕是武则天也不为过。可宁哥儿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么?最是恋家,所以,这姑娘和我们就不太合适。”

蒋羡心道这可未必,自己儿子也算是常常过度谦虚了,明明熬夜点灯写功课,帐子都薰成黄黑色了,偏说自己从来不私下写功课。明明还算是神童了,天天说自己不成,什么魏七郎还有谁谁谁都比他聪明,天天说什么恋家,办起案子来吃饭都懒得吃,哪里有闲工夫和自己的爹娘见面?

这孩子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谁,反正不像他。

范家并不知晓锦娘的想法,范夫人正写信给了在陕西的丈夫,说想为女儿找蒋家大公子,信上说蒋宁今年十八,生的一表人才,英气勃勃,如今就已经是留守西京推官,其父更是京西转运使,伯父是尚书左丞。

标准的仕宦人家,本人还尤其有能力,若是能得此人为婿,女儿终身无憾。

殊不知吕家也是这般想的,因此吕大奶奶儿子百日,锦娘过来时,受到非常热情的对待,锦娘心想这还真是沾儿子的光了。

她和蒋羡都属于六亲无靠的,在外打拼全部靠自己,如今看着自家一步步壮大,总有一股安全感。

吕夫人娘家姓上官,也是大家族出身,她膝下只有一女,生的纤细袅娜,完全是一位大美人。吕家的大人在朝堂做枢密副使,整体看着没有范家那般富贵,但是也十分清贵。

别人非常在意生育的事情,锦娘却没那般看重,在她看来,多半无法生孩子,也不是女子的问题。女子只要行经正常,几乎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她曾经气血亏的不行,身体也不好,因为蒋羡身体好,所以照样很快就怀上了。

当然,这也不能立马定下。

“今年十四了么?哎呀,生的可真美,方才我都看呆了。”锦娘道。

吕姑娘原本准备亲上加亲,但是对方嫌弃她身体羸弱,故而这桩亲事就黄了。实际上她生的瘦削一些,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吕夫人看锦娘似乎对自己女儿没有似别人那般打量,就很有好感,多少家中的妇人看到人家年轻的姑娘,就跟挑货物似的打量。

等吕姑娘请过安之后下去,锦娘和吕夫人说着话,一切看起来稀松平常。

从吕家出来,锦娘又去了刘家,因她要买田,找这位刘四夫人买了一千亩的上等田。二人有利益上的往来,关系也不错,锦娘便找她问起吕家的情况。

刘四夫人则道:“这吕夫人原本有一儿一女,只可惜儿子夭折了,好在吕夫人贤惠,倒是有两个庶出的儿郎。其实要说才气,这吕姑娘真是满肚子的才气,性情也机敏。”

从刘四夫人这里出去,阿盈又过来,她们找当地丐头打听吕、范实际情况,甚至还有牙婆、中人。

结果很出乎意料,阿盈道:“那范家看着是转运使人家,却不甚大气,看着富丽,实则俭省的很。范夫人虽然有两个儿子,却是两个只知晓风花雪月的,花钱如流水,还有一位是青楼常客,外面包的粉头。吕家没有范家富丽,每次对下人很是大方,就连中街两位牙婆都说吕家给的赏钱多。”

“好,我明了了。其实成婚这种事情,我只能尽量选现下看着好的,若宁哥儿读书不成,找一位家族子弟有助益的很好,现下宁哥儿有出息,我们找一户才貌双全性情好的,如此夫妇才能相得。”锦娘道。

阿盈思忖半天,才道:“可娘子,到底那位吕姑娘看起来身子骨不大好。”

“我已经问过胡太医和宋太医了,这两位是常常帮她看病的,病方也抄录了一份,郎主看了也只说无甚大事,只是气血有些亏,无碍子嗣的。”锦娘道。

当然这其中锦娘还收到了一封来自宁哥儿先生的来信,这信中推荐他的小女儿,锦娘一看就摇头:“独门寡户养出来的人家,性情很是敏感。”

当长子媳妇,可不能够太敏感,人家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既然确定了是吕家,但锦娘还要把自己搜集的相关信息放到儿子面前,“你若同意,我就先和吕夫人会意,反正那姑娘年纪还不大,你等三年再成婚,正好把自己的前程拼一拼。”

“儿子也这么想的,以前姐姐成婚,繁文缛节特别多。”宁哥儿摇头。

锦娘笑道:“是这般的,你就好生办你的案子。”

在锦娘看来儿女私情可以调剂生活,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男子前程十分重要,女子亦是如此。

偏范家和吕家的关系还不错,范四姑娘专门过来探望吕大姑娘:“琼华,前些日子还说怎么不见你呢?如今你在家里做什么?”

吕琼华指了指面前的胭脂:“刚制了些新的胭脂膏子。”

“你调的胭脂素来是极好的。”说罢,范四娘拿起来,用头上的钗子挑了些,抹在自己唇上。

两位小姑娘虽然生于这样的人家,但也是有自己的烦恼,吕琼华的两位哥哥都是庶出,并非一母同胞,到底有隔阂。范四姑娘有两位兄长,还有位妹妹,倒都是同胞所出,可两位哥哥科举无望。

“你若喜欢,拿一些回去便是。”吕琼华笑道。

范四姑娘点了点头,又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听说你姑妈来了。”

一般范四姑娘很少说人家的痛楚,本来吕琼华准备说亲给表兄,但姑母说什么八字不和,后来打听才知晓是觉得她身体不好,像她娘不好生育,连母亲都气的快晕过去,吕琼华亦是心里难受。

所以范四娘子一问,她眼圈就一红:“唉,许多事情我自个儿倒是罢了,偏说我娘身上。”

“这事儿与你和你娘都没干系,说起来还是那些人作怪,你别放在心上。吕伯伯如今是枢密副使,自然会有一番好姻缘的。”范四姑娘宽慰她。

吕琼华指着她道:“好好地闺阁女儿,怎么满口姻缘来。”

范四姑娘觉得自己和吕琼华比起来还是好多了的,至少她就生的很有福相,吕琼华在男子眼中算得上西施的面庞,风流的体态,可是在婆婆们的眼中可就未必好了。

就是没想到一个月后,蒋家竟然遣了穿紫褙子的媒人去了吕家。

锦娘正在家里看筠姐儿的回信,她把自己选择吕氏的经过都同女儿说了,筠姐儿信中说吕家也是朝中屹立不倒的家族,也很赞同,还说她这般也算是对人家有知遇之恩云云。

吕家那边吕夫人都没有矜持,直接就应下了,还对女儿道:“蒋夫人说看了不少女孩子,难得遇到你这样心思明净的。前几日我见过小蒋大人了,真真是一表人才,骑马时英气逼人,难得的青年才俊。”

吕琼华自己也没想到,蒋夫人竟然会跟自己提亲,她不解道:“不是说同范家么?”

吕夫人笑道:“范家固然也不错,可是范家那姑娘满肚子丘壑,将来恐怕还要蒋家扶持的。再者,人家就是看中你这个人了呀,一眼就相中了。”

吕琼华暗自想着,她见蒋夫人十分精明干练的人,却对自己另眼相待,将来若真的嫁过去,也自当好生孝敬长辈才是。

见女儿的模样,吕夫人笑道:“日后你要去人家家里做宗妇的,到时候跟我学着管家才是。”

“管家是其次,那人家在洛阳府做推官,我记得咱们家有一本《吕公秘案》,不如送过去吧。”吕琼华害羞道。

吕夫人指着女儿道:“人还没过门,心却过去了,如此也好,人家处处为你想,你也处处为人家想。”

……

锦娘这边拿到吕家的回帖看,没想到吕家的姑娘有三万贯陪嫁,倒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了。

第153章

“我听说吕家女子都擅长纺线绣花, 吃食也俭朴,并不奢华。没想到咱们这位未来儿媳妇竟然有三万贯的嫁妆,如此一来, 我们的聘财多添一千贯。”锦娘和蒋羡商量。

蒋羡指了指这份嫁妆:“我看吕夫人怕是把自己的妆奁都添给女儿了, 才有这一份。”

寻常这样仕宦人家万贯嫁妆差不多了,筠姐儿就是一万贯,但吕夫人只有一个女儿, 她自己的陪嫁当年应当是极其厚的, 故而能拿这么多出来。

因此,蒋羡这么说, 锦娘也同意,她道:“如此也能看出吕家对这桩亲事的重视了。”

嫁妆也相当于提前给女儿分家的家产, 吕家应该也是洛阳的大地主, 这些钱轻松就写上了, 肯定是早就预备好的。

如此,锦娘让人写了定帖,先放在自己房里, 只等吉日送过去。

宁哥儿的亲事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差事也不错,上任三个月,已经破了无头女尸案,侵占田亩案。当然,他现在能够这么快破案, 也是因为其一身边有程师爷助力, 再有父亲指点,但资源也是实力的一种,这不能否认。

他要自己单独作业, 还得一件件事情总结经验。

就像他娘刺绣的册子都一书柜,不少人问娘怎么刺绣手艺这般好的,娘就说就是熟能生巧,没有别的诀窍。他如今也是这般,先熟悉以前的卷宗,看以前的大人们都是如何处理的,若是觉得好的,就先记在自己手扎里。

傍晚过来爹娘这边用饭,正好明日旬休,就准备在这边歇下。

饭桌上,宁哥儿叹了口气:“这推官真的是忙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了。”

锦娘笑道:“你还别说你,就是你爹也是如此。当时他在大名府,天天都快累瘫了,回来连同我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日后他在哪里任官都不怕了,如今你正年轻,若是把最难的地方都啃下来了,将来不管在哪里,肯定都易如反掌。”

孩子们就需要鼓励,宁哥儿闻言亦是信心满满。

这顿饭用完,他就回去睡觉了,白日一天都是睡觉,锦娘也是舍不得喊醒他。直到吕家送来一本书,锦娘看了,忍不住偷笑:“人还没来,书先过来了,等会儿我拿过去给咱们儿子。”

且不说宁哥儿拿到书了如何,锦娘这边原本花了两千五百贯买了一千亩田,又从吴县庄子上调了四户种田能手过来,锦娘花二百贯建了个庄院仓库。

好在今年吴县庄子送了五百贯,邸店那边送了一千贯,金梁桥铺子七百二十贯,汴京三百亩庄上二百七十贯,塌房一千二百贯,一共也是三千六百九十贯。若是洛阳的一千亩地有出息,差不多也有九百贯。

锦娘盘算了一二,便是他兄弟二人分家,也是尽够的,都能分到宅子田亩,甚至是铺子。

次月,锦娘送了定贴回去,暖炉节前,锦娘又去吕家下了定礼,这些都是按照上等定礼来的,非常丰厚。

吕家亦是回了定礼,锦娘看到女红,知晓未来儿媳妇恐怕会做,但并不擅长,她也只是笑了笑。

如此,她和吕家约定了明年春天送聘礼过去,明年吕家小娘子正好及笄了。

与其同时,锦娘也想着如何拓展经营自家的生意,她原本想开邸店塌房,但是洛阳邸店投资太大了,锦娘现下不愿意拿出太多银钱来。况且,好的掌柜一时也寻不到,倒是绒线铺不错。

本来锦娘就是做刺绣的,对绒线绸缎这些比外行人熟悉多了。

她先找了一处两间上下楼门脸的商铺,后面到底大两进,盘下来一千四百贯,因准备把绸缎绒线一起做,故而又投入一千两本钱,请的掌柜是刘豆儿帮忙找的,此人原本是宗室匠人,雇下此人做掌柜,又请了两个伙计。

因贩卖生丝这些常常要去外,这和邸店田庄不同,锦娘与他签了契约,不算工钱,而是利润每年分他一成。

“这间绸绒铺不出几年,恐怕大几千上万的本钱了。”锦娘道。

蒋羡道:“这种如此赚钱吗?”

“这是自然,你别小看这些生意,这位掌柜原本是绫锦院的匠人,很有些本事,还会染线。我让他当场染给我看过,做的是真好,这些东西利润极其大的。我们买了地,日后就是不动的收成,但这些铺子却不同,赚的是活钱,只不过原本我没这么大的本钱,现在手里还算有些余钱。”锦娘十分谨慎的,每次投资也不会把手里的银钱用光。

她说完又道:“再过两年,我们手里有本钱了,还可以入股塌房邸店。”

“那些总要人经营,投入太大了,若我说还不如买些盐引。正好我这次要用扑买之法,娘子,你拿三千贯给我就好。”蒋羡道。

这些钱,锦娘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蒋羡喜欢刺激些的,那些什么盐引对她而言就像股票,她甚至都不太懂规则,索性蒋羡算是行家,锦娘也拿钱给他小试牛刀。

除此之外,锦娘才休养,她是真的觉得这些天太好睡了,长子不必操心,次子如今读书也肯用功,自己每日忙完家务睡大觉就成。

当然,锦娘写给女儿的信中,只是把儿子定礼过了的事情告诉了她,没说自己做生意的事情,毕竟钱财这种事情还是隐私。就像她给女儿的庄子,她从来不过问。

筠姐儿收到信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还和魏七郎道:“宁哥儿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魏七郎道:“你看宁哥儿给我写的信,破了不少案子呢,什么大小案子,他都翻遍律令,听着波澜壮阔的。”

筠姐儿知晓丈夫,心里还是偶有天真,他到现在都相信娘的观音像很灵。甚至还隐约觉得自己没考好,是因为没和娘住一起,像宁哥儿住在家里考,有娘的绣像保佑,就是不一样。

“你呀!”筠姐儿亦是无奈的很。

魏七郎翻了个身,才道:“今日我去金梁桥看看,岳父母都不在家里,可不许有宵小惦记。”

筠姐儿心里甜滋滋的:“那就麻烦我家夫君了。”

“说这个做什么。”魏七郎假装不在意的样子。

但筠姐儿了解丈夫,她搂着魏七郎胳膊不放:“夫君自小就俊到大,我舍不得你出去,万一被人家看上了,都不知道如何抢回来?”

“我不用抢的,我自己就回来。”魏七郎心底笑开了花,面上却是表现出羞赧。

只不过,想着自己明年又得参加解试,又参加省试,他是真的有些烦躁了。也难怪官家子弟恩荫出仕的,也算是一条捷径了。

要不然这样熬下去,真的心态不稳。

魏七郎起身去金梁桥转了一圈,正从门口出来时,看到孟家兄弟了。孟三郎和他算是都是解试过了,省试没过的难兄难弟了。

“七郎,怎么今日过来了,是蒋家有人回来了吗?”孟三郎还奇道。

魏七郎笑道:“我时不时过来这里看看。”

孟三郎请他过去吃酒,魏七郎正好无事,就去孟家吃了几盏酒,他们的共同话题还是宁哥儿,魏七郎爽朗一笑:“他现下已然定了亲事了,我岳母她们正好在洛阳,都在一处,就定了本地闺秀。”

“想必也是大家吧?”孟三郎想起蒋宁中进士时,蒋家一天进七八个媒婆,还有各处人马都派人前来。

魏七郎点头:“是枢密副使吕大人的千金。”

“原来是吕家的千金,这门亲事倒是挺好,十分的清贵。”孟三郎中肯的道。

要知道枢密副使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啊,官位还在蒋大漕之上。

吃了几盏酒,魏七郎便告辞了。

孟三郎则回房同妻子说起此事,孙大姑娘听在耳朵里,想起自己的弟弟,又是一声感叹,连忙提笔写信给母亲,让她好生敦促弟弟读书。

无论如何,若是有了功名,何愁没有一门贵亲?

至于妹妹那里,孙大姑娘常常出去交际,也为自己妹妹说了一户小官人家,到时候让爹娘送妹妹过来发嫁就是。

好在那几年虽然没有说成亲,但母亲替妹妹攒了些嫁妆,这几年在老家,祖母的私房给了些给家里,妹妹也有快五百贯的嫁妆,少不得到时候她再筹措一些,还能接妹妹到京中发嫁。

乍闻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还有些恍惚。若这次被罢官的是蒋家,会怎么样?孙大姑娘摇头,还是不会怎么样。

蒋家比她们家有钱太多了,人家儿子也立马能够考中进士,姻亲照样能够拉拔一把。

说起来她如今手里有嫁妆钱一千贯,这些年儿女的份例都在她手上,还有她自己的份例,年节赏赐,很是丰厚,除去她的人情往来,也有二百贯,算是不错了。

将来丈夫若是考中有了出息,家中肯定还要支持的,她们就出头了。

比起孙大姑娘的筹谋,许氏这边就舒服多了,这么些年她为女儿攒下六千贯的嫁妆。这些嫁妆拿出来,连蒋晏都侧目:“夫人这么些年攒下这么多?”

“我成日茹素吃苦,就是想着不让筝姐儿丢脸。”许氏甚至想起当年婆母过世时,棺材板都要去赊,自己还得给自己攒一块上好的棺木。

可恨那蒋羡夫妻把三百亩田拿走了,丈夫注重名声,素来一碗黑豆豉,一碗稀粥都能下饭。为了名声,也不会收受什么贿赂,许氏倒是掌管丈夫俸禄和一些润笔费,但那些钱,还要用于家中开销。

蒋晏知晓时下风气,对于嫁女都是十分奢侈的,甚至有的人家还举债,妻子苦苦攒了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看她的袍褂还补了的,吃的都是素菜,就知道多辛苦了。

“唉,也是难为你了。”蒋晏吃完面片汤,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年他跟随首相,全然没顾得上家里人。

许氏笑道:“也没什么难为的,就这么熬过来了,现下也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蒋晏却凝视着远方,缓缓点头。

又说到了年底,不过短短两个月,绸绒铺的肖掌柜就交了两千两来,但这里要赚钱,还得去湖州、苏杭贩丝。锦娘在吴县虽然有桑田,但她是一码归一码,绝对不把铺子和田庄生意上往来,如此,锦娘拿了四千两让肖掌柜去外地贩货。

年底,塌房的东家过来了,他亲自送了分红过来后,又对锦娘说起他打算在洛阳准备开当铺。锦娘知晓此人行商,算是有分寸,和蒋羡商量后,给了一份蒋羡的帖子给他。

至于这次,锦娘就不参股了。

倒不是没钱,而是她不能总靠这般分红,还得有自己的生意。

吴县的邸店那姚掌柜被她敲打了几回,是个聪明人,不敢随意弄鬼,金梁桥铺子收租,至于洛阳的这间绸绒铺,就是有蒋羡和宁哥儿为官,无论是贩货还是打通关节都容易,不会受到别人随意盘剥。

到了次年春天,肖掌柜回来,因为进的货新,颜色花巧,四千两的货,差不多倒挣两倍。

这间铺子投入快三千贯,后来支出四千两,现下不过半年就已经赚了一万两,除去本金五千两,还有五千两,锦娘分的四千两,肖掌柜付了车马费和伙计的费用,还有雇人染丝,也能赚二三百贯,自然喜不自胜。

此时,锦娘这边去吕家下聘礼,除了金钏、金镯、金披坠外,还有珠翠特髻、桃花冠子和杏花冠子各一定,银鎏金冠子一顶、首饰两幅,且不提上等绸缎,花茶果品等等。

吕家亦是回了聘礼。

六月锦娘这边送过去两千贯财礼,两家择了吉日,只等两年后完婚。

吕家那边对蒋家也十分满意,尤其是蒋家一应礼数俱全,绝对非那种玩小聪明,或者想给人家下马威的。

要说锦娘哪里有功夫做这些,她绸绒铺这边的一切流程她都得细致了解。

再有洛阳庄子上,锦娘让人种了洛阳本地的特产嘉应子,洛阳四处都产绿李,她又种了樱桃、桃子、杏子、石榴、绿李等等。

这些种的不多,只是想种些自家吃。

尤其是樱桃,洛阳盛产樱桃,锦娘底下让人用冰,上面装了满满六盒,另有大谷梨、蜜桃、油桃、小饼还有姚掌柜今年春天送的苏州澄泥砚、吓煞人香茶叶,另外再有几匹彩缎送给筠姐儿。

另外还有一份,就少了砚台茶叶,则送给帮她看家的魏雄罗玉娥夫妇。

筠姐儿收到之后,极是大方,给婆母还有两位嫂嫂都送了一些。她女儿皎皎是爱吃樱桃的,平日魏家也不缺这个,但是洛阳产地送来的,最新鲜的,皎皎吃的都是两只小短腿晃晃荡荡的。

魏七郎得了澄泥砚,倒是很高兴,难得丈母娘想着他们。

“我和我娘一样爱喝‘吓煞人香’,原本成婚时带了许多来,都喝的差不多了,就写信的时候说了一嘴,没想到我娘专门让人带给我了。”筠姐儿想自己都为人母了,还有母亲惦记,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魏七郎笑道:“真是羡慕你。”

“你还羡慕我?爹娘难道对你不好?以前你在我家的时候,我娘多偏爱你啊,我都吃醋了,还想,这个七表哥,真的会跟我争宠。”筠姐儿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魏七郎疑惑的看着他,“你真的是这般想的?”

筠姐儿重重点头。

魏七郎无语,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呀。”

又说锦娘这边送的果子,魏夫人作主送了一盒给妯娌魏二夫人,魏二夫人让人送给儿子儿媳妇。

魏二夫人好脾气,身边的丫头都很活泼,这次她派了春燕去送,春燕嘴快,到了申七娘这里就笑道:“据说是长房的蒋亲家专门从洛阳送过来的,那边大夫人说让咱们也尝尝,正是头一茬最新鲜的樱桃。”

申家的人都回了原籍,她留在京中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偏偏隔房的蒋筠父母也远远离开,却还常常送这送那来……

但说起来,她自己都很清楚,她和蒋筠没什么仇怨。

怨都怨不到人家身上去。

锦娘可没想到自己中秋节礼会惹出这般幽怨来,但即便知晓她也不在意了,本来就是送给自己女儿的,女儿吃着开心就好了。

洛阳这边是古都,因此盗墓贼不少,宁哥儿自从上任以来,对豪强和流氓绝不手软,他当然也因为有背景,所以才敢如此大刀阔斧。

说起来皇帝宗室们的墓修的简陋,因此盗墓贼光顾的少,反而是一些仕宦人家,常有此困扰。

晚饭他过来锦娘这边吃,正说起:“您不知晓,洛阳最大的古董行出售的宝贝,有些是来自墓葬之中。”

“那他也敢卖,不怕人家找他啊?”锦娘自己做生意,最怕有纠纷。

宁哥儿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匆匆扒了几口饭,不知想到什么案子,又匆匆离开了。

锦娘则让人撤了饭桌,又看向在一旁悠闲吃茶的蒋羡,突然道:“你去年找我拿了三千贯,现下如何了?”

蒋羡乍然听了,猛地咳嗽一声,“赚了一些?”

“哇,那应该比我绸绒铺赚的多吧。”锦娘还从来没玩过这种“股票”性质的东西,很是好奇。

蒋羡听了直笑,过了些日子,拿了四千贯给她。

但蒋羡本人因为做转运使,他本人对这些也颇有研究,正好,他小试牛刀一番,便开始在任上写一些关于盐引、茶引的弊端的书。

这些锦娘也知晓,她总觉得做官的人,就得努力把政策调控好。否则你帮只能帮一个人,而政令执行的好,能帮助所有人。

与此同时,蒋羡也开始修水渠,灌溉旱田,把旱田变成水田,种植水稻,这些他的前任也做过,他单纯觉得这般做有政绩,所以做的很上心。

锦娘心想论迹不论心嘛!

因为锦娘在洛阳去不少园子里看过牡丹花,所以,她尤其喜欢‘童子面’,也就是现代称赵粉的,市面上有不少画“赵粉”的名家画册,锦娘都买了回来。

二乔是她曾经画过的,但如今一见,只觉得那时自己看似绣的不错,完全是刺绣功夫好 ,搭配得当,现下真的看了人家的画册,才知道自己唐突了。

当然,除了“童子面”之外,还有“豆绿”“姚黄”“白雪塔”也是她喜欢的。

锦娘就打算开始打图稿,开始做衣裳,她好容易找到一块薄柿色的料子,薄柿色有点类似于香槟色,抹胸对襟还有袖口上绣白牡丹,如此设计出来的,又高贵典雅,又大气,也符合她这个年纪。

这一件做了差不多一个月,到了九月锦娘又在雪灰色的缎子上绣赵粉牡丹,这件是做的长袄,等冬天穿。

先做的一件穿上十分好看,尤其抹胸做成牡丹花的形状,而非呆板的在抹胸上绣一大片,锦娘今日便是穿着这一身。蒋羡看到之后,先呆了一下,见锦娘看向他,他眼光立马瞟向别处。

“怎么了?”锦娘低头做针线,又和他说话。

蒋羡笑道:“没什么,我是看如今还早呢,娘子怎么做起袄儿来了。”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我跟你说,后年咱们儿子不是成婚么?我想用正蓝提花牡丹罗上绣赵粉牡丹花,对襟上用金线黄线绣花卉纹,大袖上用比正红还深的红绣牡丹,再用金线锁边,特别富丽好看。”锦娘美滋滋的想着。

见妻子说了半天,也没说到自己,蒋羡急了:“娘子,你这般穿,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