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能够体察到郑氏的焦急,和葛妈妈笑道:“这也是活该了,之前总和咱们作对,如今倒是让她也急一急。”
葛妈妈道:“只是她这么急也根本伤不着人家半分。”
许氏虽然不喜欢蒋羡夫妻,但是让郑氏这个继婆婆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她也不愿意,所以就闭口不言,也不会出主意。
这郑氏因为这件事情早起时,摔了一跤,被人扶着到床上时,原本想着多休息几日就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好好地调养。
可当她看到锦娘和筠姐儿过来探病时,一个想法陡然而生。
她得要一个承诺,下次蒋羡升官时,得先封她为诰命,不能让魏氏封在前面封诰,毕竟魏氏是嫡妻,一般人家说封妻荫子,蒋羡如果只有一个封赠的机会绝对会给自己妻子的,魏氏的胜算比她大。
第136章
从老宅出来, 母女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筠姐儿到底年轻气盛,不免道:“这位祖母一直说自己就要死了,说自己孤身一人, 没有身份, 听的人恼火的很。难道我爹不给自己的亲娘封,要给她封么?”
“她不是和你亲生祖母争,是想等你爹下次升官, 让你爹帮她请诰命, 我和她打太极罢了。”锦娘笑道。
筠姐儿很是不解:“她等着不就好了,她进门时, 爹和您都已经搬出来了。平日咱们四时八节的厚礼送着,还嫌不足呢?”
锦娘与女儿道:“你没发现吗?但凡做事的时候, 没几个人来帮忙, 抢功劳的时候, 都一哄而上。可是世上就是如此,你喜不喜欢这个人,都得同在一个屋檐下, 除非有本事完全自立门户, 就像我和你爹这般,咱们靠自己,也就不会被人拿捏。她说什么,我又不替你爹答应,所以她的目的达不到, 也拿咱们没办法。”
筠姐儿叹了口气:“娘, 女儿不想成婚了。”
“好啊,你在家里也好,正好把魏七郎拐回来。”锦娘笑她。
又听锦娘对女儿道:“你看你窦家表姑, 就是以前在大名府住咱们对门的。她妯娌生了两个儿子,欺负她没生儿子,那叫一个嚣张。要不然人家总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筠姐儿靠在锦娘身上:“您这话说的真是让人灰心。”
“任何事情降低期待,反而有意外之喜,若是期望太高,反而越容易失望。”锦娘拍了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
母女二人回家,锦娘就略略和蒋羡提起此事,蒋羡搂着锦娘道:“没想到她还是个官迷。”
锦娘看向丈夫道:“反正我是含糊说了几句,看她的样子也没什么大碍,下巴上的肉都快挂到脖子上了。”
郑氏想作妖,但锦娘她们跟她压根就不住在一起,她也不是蒋羡亲娘,面上派人送些补品,探望几回,都已经是不错了,族中的蒋延夫妇到处夸她们孝顺呢。
中秋节时,蒋羡倒是把蒋六老爷接了过来,宁哥儿也回来,这一年在府学,他为了拔贡选入太学,勤学不已,当堂作诗作赋。蒋六老爷按住孙子的手,对蒋羡和锦娘道:“这孩子你们夫妇要好生培养,不可拘束了他。”
蒋羡还笑道:“爹,难不成咱们宁哥儿天生异像不成?”
长子当然很令他骄傲,生于富贵,却很能吃苦,但为人性情越大越有些特地独行,不过,他也不是看人下菜,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非常有主见,他这个做爹的都不能夺其志向。
这样的人不为当官而当官,指不定日后能当大官,他这个做爹的指不定膛乎其后。不过,现在孩子年纪还小,不能捧杀。
蒋六老爷道:“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
中秋过完之后,洛阳的租子来了,锦娘把这二百七十两放在西耳房,她们之前攒的钱,都放在正院底下的地窖里了,这地窖原本就是用来藏金银的,底下的密道也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知晓。
等到了重阳之时,蒋羡帮次子定哥儿找了一位先生教,孩子今年刚刚三岁,和他哥哥开蒙的年纪差不多。
锦娘这边照例是把西厢房辟出来给孩子当书堂用,这次请的先生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夫子,性情很诙谐,不是那等严肃的小老头。蒋羡倒是真的很会办事,至少不让孩子排斥读书。
头一日下学回来,定哥儿背着大公鸡的书袋回来,大大的眼睫毛沾着眼泪,一下就扑到锦娘怀里:“娘亲。”
“我家小儿子怎么这般娇啊。”锦娘抱着他坐在自己膝盖上。
定哥儿笑起来像个白团子似的:“娘,先生讲过的《百家姓》都是您讲过的。”
经过筠姐儿和宁哥儿两个开蒙,锦娘这次教定哥儿就是按照古代正统的教法开始教的,肯定不是野狐禅。
“唔,那今日先生有没有布置功课呢?”锦娘问道。
定哥儿点头。
锦娘柔声道:“那每日咱们宝宝先记住自己的功课是什么,好不好?”
定哥儿笑嘻嘻的。
不一会儿,筠姐儿又过来了,陪着弟弟写功课,等定哥儿写完,她们才在一处用饭。
一个月后,定哥儿上学已经不会哭了,锦娘也放下心来。她正好也是替女儿又绣了一床被褥,装好了放进棉袋里封好。
外头送了瓷器过来,这是锦娘专门给女儿定的定窑的瓷器,白釉刻花莲瓣碗、白釉的注壶、白釉五足熏炉、白釉刻花洗、白釉莲纹长瓶、白釉瓷枕……
她都看了看底部,刻了一个“蒋”字,微微点头。
往往这些器具到了婆家之后,若拿出来混着用,用来用去的,说不清楚了,底下刻一个字,怎么都知道是谁的。
这些也都要给筠姐儿过目,不能稀里糊涂的只知道嫁妆单子,对嫁妆里的器具一无所知。
正在筠姐儿过来的时候,周三娘子来了,锦娘连忙起身相迎,如今蒋放非常受申参政器重,周三娘子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周三娘子看到她还未盖着的箱子,不免赞道:“好漂亮的釉色。”
“正是因为看着釉色好,找相熟的人定了一年才定到。”锦娘笑着让人抬了下去,又让人看茶。
周三娘子道:“我刚刚去了南薰坊探望了一下,郑太太倒是养的很好,说你们每日送一幅猪蹄过去。”
“以形补形嘛,我们现在住的不近,也无法成日过去,只能这般了。”锦娘道。
周三娘子道无论如何这锦娘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但她这么每次去老宅一趟,都来锦娘这里说一声,何尝不是做面子功夫,大家都一样。
二人略说了几句,周三娘子离开,又去了周四娘子那里。
她们姐妹见面后,周三娘子还是觉得要提醒妹妹:“今日我过去金梁桥锦娘她们家里,人家正在置办嫁妆,那样上好的定窑的白釉多好。你们也得赶紧定下来啊,等明年孩子就及笄了。”
周四娘子道:“我也不是没有帮着相看,但是总是不尽如人意。”
“你们得抓紧点,对了,你打算给你们大娘子多少嫁妆的?”周三娘子心道自己倒是认识一些人脉,可以介绍一二。
周四娘子心想两处田地的收成送过来了,一起有二百八十贯,再有丈夫的俸禄和一些灰色收入,如今说起来也有快三百贯,彼时姑娘家就是十八十九岁出嫁的都有,到底还有三四年左右,她估算了一个数字,“我想给大娘准备一千贯,当年我陪嫁的一百亩庄田给给大娘。”
到底还有二娘在,她也不能全部给大娘,大娘这里倒是还有孙家族人添妆也不太少。
一千贯其实不算少,这不能和周家比,周家是几代高官,又会经营,孙家是普通官家,周四娘子一家能够在汴京买了宅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两个女儿也只能拿这些了。
周三娘子一听,以为她手里有这么些钱,不免笑道:“这就这就好,也算不错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到底我有两个女儿,年纪相差又不是很大。”其实周四娘子已经开始着急了,两个女儿可就是两千贯啊。
周三娘子不是很了解她们的状况,因为蒋放过继过去的,属于那房的独子,且他做官时间也久,官位更高,所以她手头宽裕,以为周四和她们差不多。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女儿的亲事。她丈夫官位不算高,便托周三娘子替她张罗,毕竟三姐夫如今可是申参政的铁杆。
周三娘子当即答应:“好,我替你相看一二。”
且说这周三娘子也是迅速,很快就找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锦娘也认得,正是对门孟夫人家的庶子,也就是死去的黄小娘的儿子。孟郎中官位比孙世琛高两级,且孟夫人是皇亲,孟家家境很是殷实,住的五进大院。
孙世琛和周四娘子都觉得这桩亲事不好,因为那孟三郎是庶出,虽然也读书,可到底……
孙大姑娘私下却问周三娘子:“三姨,那孟三郎学问如何?”
周三娘子道:“学问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知晓,这孟家三位郎君,孟大郎君娶的是申参政的亲家林家的女儿,二郎君和三郎君都读书,我们是见这位孟三郎读书好才说的。”
连锦娘都知晓乔婕妤有孕的事情,将来恐怕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是蒋放这样精明的人。
再者,周三娘子自己也是庶出,深知庶出处境不如嫡出,因此也更勤学些。
“那我愿意。”孙大姑娘心想这般相看下去,她马上就十五岁了,不知道又拖到何时?人家王家的女儿不也是嫁的魏家庶子么?嫡子庶子还不是看读书,读书好的便是外室子,家族都会奉为祖宗似的,若是无能者,便是嫡出又如何?
周三娘子讶异的睁了睁眼睛,没想到她这位外甥女这般有决断。
因为孙世琛的爹已经致仕了,孙世琛官位在普通人看着高,但要高嫁说句不好听的,孙大娘子的嫁妆才一千贯,就是很难。
不说旁人,就说蒋羡的女儿能够上嫁的缘故,一是有姻亲关系,亲上加亲,二是蒋羡仕途极好,从辽国回来封了中书舍人,如今又要封从四品保和殿待制了。
年底,锦娘这边就见圣旨下来了,封蒋羡为保和殿待制。
而对门孟家的小儿子孟三郎也定了亲,定的竟然是周四娘子的女儿孙大姑娘,孟夫人尚不知孙家和锦娘认识,还同锦娘道:“这桩亲事是我们老爷定的,姑娘的姨母是天章阁待制蒋放的夫人,父亲也是清流中的清流,倒是一桩好亲事啊。”
孟夫人觉得庶子娶小官的女儿,嫁妆也一般般,反正越不过自己儿子,那就随便他了。
锦娘想孟大人五品官,孙世琛从六品,差两级,这孟三郎虽然是庶子,但文官家的庶子只要能够科举,就是家中的宝贝。隔壁李家找的女婿,人家还是小吏家庭出身呢。
况且,孟家也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孟夫人还是皇亲,家中富庶,倒也不错了。
方妈妈坐在锦娘下首,知晓周四娘子的两个女儿,还道:“我记得她家那大姑娘和咱们筠姐儿年纪仿佛差不多大吧,都及笄的年纪了,怎么才定下亲事。”
“这倒是不知了。”锦娘摇头。
孙大姑娘是自己首肯的这桩亲事,尽管周四娘子怪女儿目光实在是短浅,她是现代穿越过来的,知道男子嫡庶神教没有差别,但亲疏有别啊。
“那孟夫人不是孟三郎的亲娘,她不会真心实意对自己儿子的,更何况以你的条件,日后还能够寻到更好的。”周四娘子觉得女儿完全低嫁了。
孙大姑娘道:“便是低嫁女儿也不后悔,娘,女儿早些把亲事定下。二妹妹这边,您也快些相看吧。原本周家表妹也是天之娇女,又如何呢?舅舅被贬,将来还不知道如何。”
俗话说未雨绸缪,孟家只要是皇亲,些许事情就不会犯在他们身上。即便不参与党争,也没人针对。
周四娘子没想到女儿想的这么远,她只觉得女儿操心太过了,以至于择了一位庶子嫁了。但女儿执意,她也同意了。
孟家虽然是为了庶子下聘,但仍旧按照规矩来,虽然没有孟大郎孟二郎那般的多,但亦是准备的丰厚,孟夫人还对锦娘说等到下财礼时,准备给五百贯的。
五百贯就是官宦人家给的数目,蒋六夫人当初便是按照五百贯的标准给自己的。
不过,议亲也不是一时的,锦娘听过也就作罢了。
来年开春,姚掌柜和范庄头一起上京,如此一来,锦娘也攒下了万贯家俬。他二人知晓蒋羡又升了官,还特地留下来磕头一番,锦娘让定哥儿的先生帮忙查看账本,无利害关系,说的话就真实。
锦娘心道洛阳的地原本就是给女儿的,将来女儿出嫁再给个铺子,如此,一年也有六七百贯的出息,不算少了。
女儿的嫁妆钱还差五百贯就五千贯了,那要攒到明年去了。
务必在今年年底把旁的都绣完,明年她得花一年的功夫帮女儿绣嫁衣。
偏筠姐儿见过锦娘的嫁衣之后,还试了一番,想穿锦娘的嫁衣,她其实是不想娘再为她费事了,那些绣件耗费娘太多心血,以至于娘没有前些年那般闲适了,况且娘的嫁衣只穿过一次,还簇新呢。
锦娘哪里同意:“还有一二年的功夫呢,哦,对了,我让姚掌柜带了越窑的青瓷和秘色瓷,都是一些妆盒。”
筠姐儿过来看了,果然爱不释手。
然而锦娘也不忘记告诉她价钱,不是让她有愧疚心理,而是不能败家,有许多人家里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银钱,到了外面却疯狂挥霍。她不喜欢儿女们总觉得钱是大风刮来的,所以都会告诉她们。
喜被六床耗费两年算是做完了,纱帐锦娘自己只绣了一顶轻纱茉莉帐,又买了一顶销金帐,倒是筠姐儿自己绣了两顶帐子,把椅披桌帘和悯芝一起做完。如今锦娘开始绣门帘,开春天气暖和,正是做绣活的好时候,锦娘分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一共绣四张,今年她就绣门帘和盖头。
悯芝只做些油拓、荷包、扇套、鞋面小件,筠姐儿自己要绣枕套,替魏家人做鞋袜。
至于赏给魏家下人的荷包、头巾、汗巾、粉扑、油拓就让青蓉做,青蓉这两年已经是做完了。
这些活计在做的同时,孟夫人打从李夫人那里听说了锦娘的观音像绣的极好,也要为她二女儿买一幅,正好锦娘这里进帐二百贯。
她从中拿了二十贯出来,先拿了十贯给悯芝,这是给她额外的赏钱工费,另外有五贯赏给青蓉,青蓉连忙摆手:“去年年底您就赏了我的。”
“拿着吧,这是我的体己。”锦娘笑道。
再有五贯锦娘则给底下人加餐,一人一只烧鸡。
罗大家一家五口都上工,五个人拿了五只烧鸡回来,把虎头快吃撑了,揉着肚子道:“我日后必定是见了鸡就想跑,娘子也真是的,咱们家发两只鸡就够了。”
被他祖父母爹娘都挨个敲爆栗子。
罗妈妈道:“留一只我等会儿上夜的时候吃。”
娘子上夜的时候是不许吃酒的,回给热水热饮子喝,喝点紫苏饮,吃一只烧鸡,她老婆子身体好的很,下次还想得先进呢。
厨房的橘香自不必说,一只烧鸡,一杯酒,还有两位粗使婆子孝敬的玉兰片炒腊肉,糖醋鱼、下酒的酢萝卜,吃的那叫一个爽快。
更别提门房的汉子们,有的有家室的还好,单身的平日最多吃几块肉打打牙祭,这一整只鸡,简直是吃的太爽了。
以至于蒋羡从外面回来时,空气中飘着烧鸡的香味,他快步走回来。
见定哥儿的小厮刘全,六七岁的人儿都在廊下吃鸡腿。
“今儿怎么了?咱们家里怎么都在吃鸡,是什么好日子么?”
锦娘笑道:“是我今日卖了一幅观音像,就请全府人吃一只烧鸡。”
蒋羡坐下伸出手:“我的呢?”
“你也要?”锦娘都无语了,每日鸡鸭鱼肉你吃的都不想吃了,现在又馋这个。
蒋羡却异常发馋,缠着锦娘讨要,锦娘都无语了,打发虎头出去买一只,虎头听了都醉了,他现在闻到烧鸡都不好,已经到了吃伤了的地步。
……
又说孟家先去孙家送了草贴,周四娘子也做过全福人,知晓这些步骤,只不过定亲时,女方就得出血一笔。
尤其是女方回定礼,家里的绫罗绸缎都得拿出来,女儿女红虽然也不算差,但是她一个人绣不了那么多,鞋袜巾帕都得成双成对,要去找绣匠去,如此工钱都得费十几贯。
自然还要给媒人钱,给全福人钱,如此又耗费了五十贯。
当然,周四娘子更愁的是嫁妆上写的一千贯,还好孟家送了五百贯财礼过来,她们家只需要凑五百贯就够了,她的压力才减少许多。
婚期也是定在后面,孟三郎虽然是庶出,但是孟家送的东西并不寒碜,金钏、金镯、金披坠这些就罢了,还有两套销金衣裳两套织锦衣裳,还送了银鎏金的冠子一顶过来。
周四娘子对女儿道:“我嫁妆里还有一顶冠子,到时候让你陪嫁过去。”
一顶纯金冠子要一二百贯呢,那可不便宜。
孙大姑娘笑道:“多谢娘了。”
把对方的陪嫁都当成自己嫁妆的一部分,如此也减轻了家中置办嫁妆的压力,孙大姑娘也松了一口气。
等孟家财礼下完就已经到了六月了,锦娘挂帘盖头都绣完了,她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正好宁哥儿考入上舍,蒋羡的薪俸也都拿回来了,因为他现在是四品官,半年的薪俸就快四百贯了。
她又请裁缝上门帮她们一家四口做夏衫,一人五套换着穿。
这新衣裳几位裁缝几天就做好了,锦娘生辰那日正好能穿新衣服,魏七郎还特地过来送寿礼,这几年魏七郎的个头窜的老高,她们说话都得仰头看他。
“姑母,我听说宁哥儿考入上舍了。”魏七郎坐下。
锦娘笑道:“可不是,进了府学快两年,总算是从外舍考入中舍,今年到上舍了,不知道多高兴。但压力又很大,说人才济济呢。”
魏七郎笑道:“只是侄儿要送先生归乡,今日庆贺姑母生辰,再见怕是明年了。”
锦娘看向他道:“你们年轻人也应该出去闯一闯,不过,外面的人事也是复杂的很,万万不可被人骗了。”
魏七郎一脸惊慌和来不及的样子:“姑母乃侄儿所见之人中最是见多识广的,姑母快和侄儿说说经验,侄儿就怕着了人家的道。”
“好。”锦娘说了起来。
一旁的蒋羡看了面前的小女婿一眼,再心里冷哼一声,这小子心眼真多,装的还挺像,什么怕着了人家的道,估摸着人家着他的道还差不多。
亏得妻子实心眼子。
第137章
蒋羡如今也是天子近臣, 锦娘本以为他压力大,没想到也是举重若轻,看起来闲适的很。他真的是天生做官的料子, 与人相处如沐春风, 办事情极其妥帖,算得上干吏。
只不过,回到家中嘛……
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今日锦娘生辰, 等筵席散了, 他解开衣襟躺在美人榻上,还翘着腿, 如此,锦娘都不好让人进来了。
“看你这样……”锦娘话音刚落, 就见蒋羡抛过来一个钱袋子, 她打开一看, 里面竟然有银珽四块,一块值当二十五两,也就是一百两。
蒋羡笑道:“帮人家写了个墓志铭, 小试牛刀罢了。”
别看蒋羡说的云淡风轻, 但他平日在书斋有时候练上百遍,功夫下的很深。
锦娘拿到这钱,连忙蹲在他跟前:“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娘子,我已经为你请封了,只不过礼部走过场都要走许久。”蒋羡本来还想在锦娘生辰前给她一个惊喜的, 没想到这般慢。
锦娘则道:“怎么如此?郑氏到底是继母, 这般不会让人说闲话么?”
蒋羡笑道:“这说什么闲话,我原本想等再过几年官做的大些,如此一起封也好。可是我不愿意娘子受委屈, 再者郑氏虽为继母,但并非抚养过我,娘子是我糟糠之妻,与我同甘共苦,何必让给别人?我们家又不只是我一个儿子。”
“好吧。”锦娘明知道有隐忧,但是蒋羡待她热忱她不好拂去。
锦娘生日过了之后,李夫人请她和孟夫人带着女儿们一起去游湖,锦娘想着成日待在家中也气闷,就欣然同意了。
宫里的乔婕妤诞下皇子后被封为昭仪了,孟夫人也是春风得意,她这个人没什么心思,喜怒都写在脸上。
大家也知晓她的脾气,倒是不怎么跟她计较。
反正这孟夫人经过锦娘观察,她顶多就是更偏爱自己的孩子,对庶出的子女一个面上情,但这就已经不错了。
要锦娘说周四娘子还算是有些眼光,孟家殷实,将来即便分家也不会太少,且孟三郎到底是男子又勤学,将来指不定还有出息。再者,孟夫人的长媳林氏,端的贤良,的确也是一位极好的儿媳,将来相处也不会有龃龉。
李夫人正拈了一颗青梅到嘴里:“这滋味儿不错。”
锦娘见林氏一直在孟夫人跟前站着,看着都累,不免体恤道:“你怎么不来坐下,前头有桥,等会儿小心晃的站不稳。”
在众人面前,孟夫人才对林氏道:“你也坐下吧。”
又说起这青梅,孟夫人说是家里陪嫁的仆妇所做,锦娘吹捧几句:“下次我庄子上送了梅子来,还请你家帮忙渍一番,你们家这青梅比那边南北铺子做的还好吃。”
孟夫人满口答应下来,她当然愿意和锦娘交好,要知晓蒋羡升官可够快的,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官了,官位还在她家官人之上。
两岸拂堤杨柳,画舫行动之间,有微风吹来,顿时凉爽许多。
筠姐儿正和李姑娘一起下棋,,孟二小姐看了看外面的风景,叹了一口气:“咱们如今还能够出来玩耍,将来若是嫁了人,怕是没这样的福气。我姐姐的婆婆平日笑眯眯的,规矩却是一等一的严,又是塞美貌婢女给我姐夫,又是用饭要服侍,张口家里规矩,闭口家中规矩,我真是心疼的很。”
可筠姐儿望了望前头,见林氏刚坐下,不免心道方才你嫂嫂还不是一直站着伺候婆母的,怎么不见你心疼?还是我母亲体恤呢。
但李姑娘却看了筠姐儿和孟二姑娘一样,不免道:“你们俩都是嫁到熟识的亲戚家,到底比我好。”
殊不知三位姑娘也是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孟二姑娘表兄人倒是实诚君子,只不过他欢喜有才学的女子,可她并不是什么才女,母亲在姑母家里夸她如何博古通今,但将来嫁过去怕是会露馅。
筠姐儿则想起魏七郎走到哪里,都有女子为他争风吃醋,且魏夫人对这个小儿子宠的很,以至于魏七郎也并不是很能吃苦,还不知将来如何呢?
几人心思各异,大人们倒是都吹着风,难得有惬意的时候。
等回到家中时,没想到有礼部的人过来传旨,原来自己已经被封为四品硕人。此时,蒋羡在衙门没有回来,锦娘让罗大看赏,又在香案前磕头,等众人都离开后,一时激动,忍不住抚着胸脯。
筠姐儿忙笑道:“女儿恭喜娘得了诰命。娘,不若请亲朋好友来聚一聚,如何?”
如此喜事,锦娘当然愿意,但想了想还是摇头:“你爹爹替我请封,我心里着实高兴,我如今已经是四品诰命,得了这样的实惠,何必大张旗鼓?你别忘了,老宅的郑氏可是翘首以盼呢。”
筠姐儿道:“明明是如此畅意之事,娘却这般小心。”
“其实你父亲连连升官,我就已经是畅快的很了,不必如以前那般,被上官的夫人欺负。现在我又得了诰命,这个诰命又是不高不低,人家比我低的,必定以为我是炫耀,若比我高的,觉得我是小人乍富。”锦娘知道这世上红眼病太多了。
况且,她隐约有些担心此事被政敌知道扯出蒋羡不敬继母。
但外面的人可以不请,自家人还是要庆祝一下的,锦娘照旧从自己体己拿出五贯来,一人一份夹脊猪肉烧饼、一份菜饼、香辣猪羊蹄一对、再一份生腌水木瓜。
上次的烧鸡是在附近酒楼定的,又贵油太多了,这次直接去脚店定的,物美价廉。
等蒋羡回来的时候,吸了吸鼻子,锦娘这次是帮他留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本想在娘子生辰给娘子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流程走的那么慢。”蒋羡有些遗憾。
锦娘摇头:“好饭不怕晚。上回你给婆母追封的快是因为上达天听,如今走礼部流程自然是慢些的。”
特事特办和按流程办事还是不一样的。
老宅的郑氏腿脚已然大好,人还肥壮了一些,但是心情始终不快,尤其是数日后,蒋家二房孙女定亲,特地请锦娘过来做全福人,二房那边道:“六房的魏大娘子如今又是诰命,父母双全儿女双全,请她过来咱们家姑娘肯定能够将来婚事和美。”
郑氏这才知晓锦娘已经是诰命,在家里闹了一场,蒋六老爷被她吵的没办法,才道:“下次我再和十六郎说去。”
“我也不是要那个诰命,也没和死去的姐姐争什么,我也是个人,就我孤魂野鬼似的……”郑氏还觉得委屈。
蒋六老爷只好和蒋羡商量,蒋羡心里冷笑几声。
到了晚上在床上,才和锦娘提起时愤愤不平:“我爹是跟谁成亲就听谁的。”
“她要咱们偏不给她就是了,日后你升官了,直接辞官,咱们夫妇在这里自自在在的,气死她。”锦娘道。
蒋羡笑道:“也可以,反正咱们宁哥儿好学,到时候咱们享福就是。”
娘子是很懂得如何宽慰他的心的,蒋羡十分的怒气也消了。
那郑氏倒也不是蠢人,之前实在是太想要诰命了,一时被迷了心窍,但见中秋节礼这次送的数量差不多,但是料子比之前差许多。她原本头脑发热,到了最后慢慢的清醒过来了,自己不是人家生母,又没抚养过人家,合该求着别人才是,怎么逼迫起来?
有些事情,越是逼迫得狠了,越让人反感。
故而重阳节时,一家人登高,她在蒋六夫人坟前好生祭奠了一番,还几次在坟前行礼。锦娘心想这郑氏倒是比许氏更懂得弯腰的道理,不管真心假意,即便她没有被封诰命,也坚决不到外面说蒋羡一句半句不是。
许氏对蒋六夫人心里是很不满的,面上却哭的涕泗横流,连带着从未见过蒋六夫人的小邬氏也跟着哭了起来。
登高回来,锦娘和蒋羡两个人都躺在床上懒得动弹,这夫妻二人,一人常年坐着伏案读书,故而腰肌劳损,一人常在坐着做针线,最近做的也狠,腰也疼,唯独躺着才舒服。
“娘子,真好,不管做什么,娘子都陪着我。”蒋羡往锦娘搂了搂。
锦娘笑道:“我当然陪着你了,日后儿女都会成家,也都会有自己的小家,只有咱们夫妇是会相伴到老的人。”
她们俩其实正当盛年,但是二人从小就经历太多事情,有一种历尽沧桑之感。
锦娘还把自己的零嘴攒盘拿到床上,你拿一个点心,我拿一颗青梅,吃的爽快的紧。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倒是有好消息传过来,蒋延之妻曾氏有了身孕,锦娘连忙派人送了补品过去。
又有隔壁李大人外放了,锦娘还要准备程仪。
无论如何,李夫人还跟她做过生意,介绍了一桩生意,锦娘的程仪送的也厚。李家是接到任命就要离开,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就都送给锦娘和孟夫人了。
锦娘这里得了一张很沉的红木榻,一张四方桌,这些都让人搬到了客房。
隔壁的宅子又空下来,也不知晓下一个租户是谁?
却说蒋放因为深得申参政看重,不仅是天章阁待制,还外放正三品安抚使,可谓是官升的如同坐火箭一般。
蒋羡看的羡慕极了,他本就是个热衷功名的人,然而锦娘却劝道:“历代变法如商鞅吴起等人,都未必能够善终。你若是真的执行到底,不惧身后事,只管去做,若此时只因为羡慕人家,便去投靠申党,将来恐怕容易首鼠两端。”
“娘子,我只是觉得——”
锦娘笑道:“我知晓你的心意,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但是,凡事走两个极端都不好,如果你是真的觉得申参政的政见好,想追随我支持你,但若是只为出人头地,还是算了吧。自古变法之臣,如商鞅吴起,无不令人佩服,可也得舍得一身剐,否则摇摆不定,就很容易首鼠两端。”
如此劝说,蒋羡才歇了心思。
这次蒋放外放,周三娘子没有跟着去,毕竟她几个儿子都大了,有的可能要定亲,有的要读书,家中不能少了主母。
锦娘过去送了程仪,筠姐儿和她一起过来,正好见到了孙家一行人。锦娘和周四娘子素来井水不犯河水,面上随意客气几句。
这边筠姐儿和孙家两位姑娘倒是说的起劲,如今她们都长大了,也不是小时候那般。孙大姑娘心情也不错,虽说姨夫升官了,爹娘都唉声叹气觉得可以借东风说一门更好的亲事,但她觉得既然已经定下亲事,何必再更改?冥冥中自有注定罢了。
周四娘子仿佛觉得大女儿太过胡来,这次在次女的亲事上,她就想借着姐夫高升的东风说一门极好的门第。
因此四处逡巡。
孙大姑娘正和筠姐儿道:“你的女红越发好了,这帕子上的的双面异色绣可是一绝啊。”
“快别这么说,我娘还说我惫懒呢。”筠姐儿从三岁开始拿针,每年都要做针线,只是娘不许她熬夜,但不管怎么样,她的手艺集蜀绣苏绣所长,还学会裁剪,寻常绣屏风都不在话下。
会女红的人不少,但是精于此道的人不多。
孙大姑娘也会,但不太精,因为她娘说真正的主子不必要做这些,管家有专门管事的人,做针线有针线人,女子要读书有心性才好。
可孙大姑娘想读书的女子,也几乎都不能参加科举啊?但这话不好反驳。
娘说的很多东西如空中楼阁,道理仿佛是这样的,可是真正做起来又不是这般。就像蒋筠,一手好的女红,走到哪里别人都夸,关键是人家读书也不差,穿戴也实在是富丽雅致。
“这么说你们住在孟家对面?”孙二姑娘惊讶。
筠姐儿点头:“是啊,孟家也是近两年进京的,但是听闻是二三十年前就买下我们对面的宅子了,五进五间的宅子修缮了两个月呢,如今修葺的很好。”
在筠姐儿看来,孟夫人脾气大了点,但不是那种耍阴招的人。之前孟家三姑娘自诩可怜,但衣裳满绣的,夏日穿抽金纱,头上一应首饰俱全,可能孟二姑娘会更精致些,但是十根手指头还有长短呢。
可差距并不是很大,就如孟二姑娘嫁妆准备的是三百亩奁田,三千贯的嫁妆银,给孟三姑娘三百亩奁田,两千贯的嫁妆。
当然,孟夫人偏爱自己的女儿,给自己女儿添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但她也是用自己的陪嫁宅子给的。
所以,她想孙大姑娘既然已经定亲了,自己肯定透露些给她听。
孙大姑娘听了暗自点头。
从蒋放家回来,几日后,又得去魏家一趟,这次就不好带女儿过去了。魏夫人秋冬之际,有些着凉,偏范氏儿子百日,虽说有王氏忙,但又怕她忙不过来,因此请锦娘上门帮忙。
锦娘先去魏夫人那里坐了坐,魏夫人笑道:“这一向少来了。”
“若是不结亲罢了,结了亲,反而是不自在见面。”锦娘倒是实话实说。
魏夫人失笑:“倒是这个理,七郎可惜不在,若不然常常让他过去请安也好。”
“七郎这孩子我们全家都喜欢。上回他姑父不在家里,小小年纪,不仅应对自如,很有家主的样子,嫂嫂教的真好。”锦娘深谙夸人怎么拣人家爱听的夸。
魏夫人果然是喜笑颜开,又问她:“筠姐儿在家做什么?近日总不见她。”
分明经常带出去玩耍,但锦娘还道:“都定了亲的人,怎么好到处跑。”
锦娘觉得在古代许多事情,就如同士子科举,戴着镣铐跳舞。就比如婚嫁一事也是如此,不能似申家女子那般有个性,也不能似邬娘子那般以教条为道德制高点,螺蛳壳里做道场。
魏夫人心里很赞同,时下女子太多不守规矩的,失了大家闺秀的教养。
二人刚说了会话,魏二夫人过来了,和魏夫人相比,魏二夫人脾气温软多了。锦娘想起当年周家的三位夫人,大夫人性情强势,二夫人三夫人脾气温软,如此妯娌三人都相处的很好。
但魏家长房里,范氏也有大家气度,王氏也还稳得住,自家女儿更不用说,不会轻易惹事,将来这妯娌三人不知又如何?
不时,便有客人上门,锦娘和魏家的亲戚也多半认识,毕竟也走动了这么些年了。
不过,还是有几位眼生,一问才知晓是宥夫人。宥家主要是因为魏七郎在他家读书,故而有些来往。宥夫人本来也堆起笑脸,但听说自己是蒋羡之妻,不知怎么笑容慢慢变淡。
申家如今与魏家关系匪浅,故而也是在提前一批过来的,蒋羡和申七姐的爹申子嘉关系不错,申二夫人带着申七娘过来时,二人说了好一番话。
申七娘还问起筠姐儿:“怎么不见丽卿过来?”
“家里还有她小弟呢。”锦娘也不好说定亲了就不好走动吧,因为打人不打脸啊。
客人迎完,锦娘借着出恭,和游妈妈聊起天来:“最近家里如何?”
说罢暗暗递了一只金锁给她:“拿去给你家孙子戴着玩儿吧。”
游妈妈道:“大郎君最近倒是不怎么提外室的事情了,关在家里读书,但是在家里也不算消停,宠了个丫头,被大奶奶打了几鞭子赶出去了。”
锦娘暗自点头,又听游妈妈叹了口气:“这大奶奶还好,六奶奶就厉害了,她自己要做贤良人,非把身边的人开脸,六郎君不去她就说六郎君陷她不贤惠之地,六郎君去了,她又秉持家法,狠狠惩治了那婢女一番。”
“怎么如此呀?”锦娘摇头。
游妈妈笑道:“平日两位奶奶也是不太计较的,有时候胡闹太过了,才会管。”
锦娘心想莫说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多,就是之前隔壁住的李家,李姑娘还是下嫁呢,都陪嫁了两个色艺双绝的侍女。
孟家更不必说,孟家大郎君高娶林家的女儿,也有通房跟着呢。
但别人都觉得寻常的事情,自己不觉得,她就无法容忍蒋羡纳妾,所以回来告诉筠姐儿的时候,她就道:“如今七郎身边是没有放人的,等你们成婚之后,你可不能傻乎乎的送女子给他。”
筠姐儿自小生长在没有妾侍的家庭,且爹娘恩爱,所以不会想着夫妻之间多一个人出来。
但她不明白:“那为何六奶奶要这般呢?”
“当然是既想贤惠,又真的贤惠不了了。你不知道她母亲邬娘子,那才是真贤惠,还有你宣大嫂嫂,也是如此。贤惠就像是她们的一把剑,可除非绝情绝爱,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谁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锦娘道。
筠姐儿摇头:“我肯定不想,除非我不要他了。”
“娘也是这般想的,反正不可为了虚名如此。”锦娘叮嘱女儿。
不过,锦娘也道:“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是娘毕竟没有在魏家真正深入过,不能影响你的判断,日后你自己怎么选择对自己舒服就好。”
游妈妈说的话,是站在她作为仆婢的角度说的,个中内情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筠姐儿从她娘这里学到很多,比如高调做事,得了实惠别嘚瑟,还有就是举凡事情,每一个人站的角度不同,不可听从人家的判断,还得自己接触。
母女二人说了一回话,蒋羡从外回来了,还把定哥儿从前院带回来了。
蒋羡还问起锦娘:“今儿你去魏家了?”
“是啊,他们家孩子百日我就去帮忙了。”锦娘笑道。
蒋羡坐下道:“你可还记得江状元?”
“记得,那时咱们去吴县赴任,他夫人宋娘子还送了我好些程仪呢?只不过咱们回京之后,听说他们在外任。”锦娘道。
蒋羡指了指隔壁:“方才我在门口看到他们了,要做咱们的邻居了,方才江状元还主动和我打招呼呢。”
锦娘奇怪:“那位江状元以前大家都夸他,也算是风云际会的人物,如今不知任何官职?”
“集英殿修撰。”蒋羡道。
锦娘算了算:“这不是六品的官吗?怎么会如此?”
蒋羡道:“他当初受宋家看重,后来,宋家人都要他兜揽,只要不帮忙就会被指责忘恩负义,如此仕途哪里会上升?”
锦娘想昔日都是她们去捧宋娘子,如今江状元官位在蒋羡之下,自己也是四品诰命,邻里之间如何相处呢?
第138章
江家搬过来的几日, 宋娘子就差人送了水礼过来,锦娘也带着温居之礼过去。
再次见到宋娘,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雍容华贵, 锦娘却没有以前那种局促之感,大概是诰命给她的底气吧。
宋娘子见到锦娘,却想起一句话, 虽然算不上贴切, 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
她万分庆幸当年蒋羡中了开封府府元和进士之后, 送了不少程仪过去。
“日后可要多来往。”锦娘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她其实一直就不是特别会应酬, 甚至怕别人尴尬。
宋娘子笑道:“那是肯定的, 还不知晓你们这些年如何了?我记得当初好似外放到江南了吧。”
锦娘点头:“可不是, 去了吴县任官,后来又外任去了大名府才回京,如今说起来回京也是五六年的光阴了。”
蒋羡做官也快十二年了, 官升的还算快。
宋娘子道:“我早就知晓你家郎君非池中之物。”
“也是老天庇佑。”锦娘笑道。
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锦娘就要告辞了,这次她送的暖居之礼也是颇厚,锦缎四匹,鲜羊一口,两盒点心, 两包燕窝。
宋娘子原本是高官之女, 丈夫又是状元,金字塔塔尖的人物。可是一旦她爹下来,人走茶凉, 丈夫又因为帮忙揽了宋家的一件事情,被人告发,以至于仕途不顺。
后来好容易求到她爹的门生那里,没想到人家对丈夫呼来唤去,全然无尊重,故而外任消磨了几年,若非是这次受到丈夫先头座师的举荐,还不会任集贤修撰。
这样的磨炼让丈夫的锐气消失了很多,宋娘子的儿女和锦娘的儿女们年龄相仿,尤其是她的女儿,出落的如牡丹花似的,明丽高贵。
“颂儿,你怎么来了?”宋娘子看到女儿,才露出自己本色。
江颂缓缓坐下:“娘,您怎么对隔壁的那位蒋夫人这般客气。”
“蒋家不一般啊,这蒋待制原本是你父亲的门生,可如今地位颠倒,他是四品官,你父亲却是六品。”宋娘子官家女儿出身,最知道这种区别。
官场上资历很重要,官位更重要。
江颂摇摇头:“早知晓就不买在此处了,咱们家在宜秋门那个宅子也很好呢。”
“宜秋门那个宅子虽然大,但是多久无人住了,况且也太远了,金梁桥这附近还是热闹些,况且离魏家也近。”宋娘子笑道。
听到这里江颂脸一红。
她们溯江而上时,遭遇水匪,多亏了魏家小郎君相救。父亲见他年纪尚小,考较了几句学问,又觉得他学问扎实,只是魏七郎要赶路,故而两家才分开。
只听母亲道:“读书人一般定亲都会晚一些,太早娶妻,反而会分心。”
江颂长这么大,还未曾见过那般俊俏的男子,但又不是小白脸类型的,水匪都能对付,这可不一般啊。
饶是平日高傲的她,都有些春心萌动。
宋娘子嫁妆丰厚,又会经营,日后给女儿几万贯的嫁妆,这在汴京都是拔尖的,丈夫现在又是体面的文官,想上嫁还是很容易的。
母女二人正说着,外面说对门的孟夫人过来了,宋娘子又起身相迎。
却说锦娘从宋家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倒是笑了,蒋羡见妻子笑了,忙道:“娘子,何故发笑?”
“我想起咱们夫妻再甜水巷的日子,那时候我成日想着赚钱的事情,还做书袋那些。转眼也是十几年过去了,你说这日子过的快不快?”锦娘现在虽然也做针线,但是完全非功利性质的。
但是那种疯狂赚钱,疯狂做针线的日子过的也挺充实的。
蒋羡握着锦娘的手:“娘子,如今才是好日子呢。”
“我也觉得,今日得见故人,故而才有如此感慨。”锦娘常常来往的魏夫人孟夫人都是功成名就之后认识的,乍然见到旧人,便有些想去过去的时光。
次日,宁哥儿休沐回家,还带了两位府学的同学来。一位姓房,一位姓况,蒋羡和锦娘对他们跟自家子侄一般照顾,房家郎君虽然并非豪门贵胄,但身上有一股淡然之气,小小年纪很是沉稳,况家小郎看起来很是端方。
见过大人们之后,宁哥儿带他们到自己房里说话,况小郎很实诚的挠了挠后脑勺:“蒋宁,你家跟皇宫似的。”
宁哥儿耸肩:“况师兄,你也太夸张了,我家算什么啊。我爹娘也是好不容易才买下这座宅子,家中比起那些富贵人家差的远呢。不过,我爹娘喜藏书,咱们等会儿用完饭,就去看书吧。”
房、况二人都说好。
到了饭点,蒋家也没有饕鬄盛宴,简单的六菜一汤,一道凉拌菜,两道青菜,两道荤菜,一道炸丸子。
锦娘这边和蒋羡一起用饭,她道:“我看宁哥儿的这两位朋友都不错,明年听说开封府要拔贡上舍一人,内舍两人进太学,真希望他们都能被选上。”
“万一咱们儿子考不上怎么办?”蒋羡头一个想的是要不要打招呼。
锦娘道:“考不上就继续读啊,这般年纪不读书做什么呢?即便是靠着关系进去,也名不正言不顺。”
蒋羡呵呵一笑:“娘子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你这般想的就好。”锦娘还怕蒋羡帮儿子走后门,见他这般说,很是欣慰。
宁哥儿他们吃完饭,就去花园的藏书楼去,罗叔每次看到宁哥儿都会喊:“秀才哥儿回来了。”
本来自家人喊喊就罢了,今日在他同窗面前喊,宁哥儿脸羞的通红。
房四郎和况小郎捂嘴偷笑,三人到楼上,见到书满满当当的都如获至宝。宁哥儿道:“这些新书应该是我母亲买来的,那边是历年程文墨卷还有我们蒋家珍贵的藏书,但是只能在书楼里看,不能带出去。”
什么叫诗书传家,房四郎和况小郎想,想必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他们读书期间,锦娘派人送热茶点心过去,让罗叔别上去打搅他们。
儿子的同窗们来了一回,大人们倒没有怎么样,定哥儿却想和大哥哥们玩。筠姐儿笑着带定哥儿过来锦娘这里:“您看小弟也好热闹的紧。”
“小孩子都喜欢和比他大的孩子玩儿呢。但他哥哥们要读书,也没空管他,等过几日你爹爹休沐时,我们一家去花园烤肉吃。”锦娘心想的确不能太大年纪生孩子,她对定哥儿的用心完全不及长女和长子。
倒不是故意不用心,的确精力不太够。
烤肉当然是蒋羡的绝活,他早就换上一件灰黑色的袍子,在廊下让下人生火之后,就烤上了。平日锦娘怕上火,很少吃烤肉,今日亲子活动,锦娘也当自己的放纵餐了。
烤肉味儿搭配热乎乎的杏仁饮,锦娘一个人吃了十几串,定哥儿也顽皮了许多,一直站在蒋羡身边,跟好奇宝宝似的。蒋羡看到雪孩儿似的宝宝,哪里不疼的,父子二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
筠姐儿逗弟弟:“二郎,给我们跳个舞,姐姐把这串也给你吃了。”
定哥儿还真的不害羞,真的跑着转圈,还双臂张开,抖动身体,也不知道谁教他的。
好容易跳完舞,他姐姐才赏了一口肉给她。
今日是很欢乐,但烤肉后遗症也是有的,锦娘头上直接长了两个包,筠姐儿嘴里长了血泡,蒋羡牙疼,连定哥儿都有点便秘。
接着家里连着吃了三日荸荠,又喝绿豆汤才缓过来。
锦娘在家里已经开始设计婚服了,这么多年她做全福人的经验,以及参加婚礼的经验,见过许多婚服。
女儿身材高挑,形象上就很端庄,明年给她打一顶垂肩冠,用金银珠翠来打。至于婚服的大袖霞帔,她打算绣牡丹花,抹胸绣石榴,中衣对襟镶嵌珍珠。
当然,珍珠肯定不会用北珠,而是买看起来圆熟的珠子就好,锦娘直接拿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两千颗珠子。
如今银价两贯,差不多五十文一颗了,这些是用自己的私房钱帮女儿买的。
别小看一幅嫁妆,之所以当初她嫁进蒋家后,除了许氏这般人,大多数人不觉得她是高攀,就是因为她嫁妆看起来还是挺多的。
轮到女儿了,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更不能少了。
锦娘这个人说是等明年开始绣,但她喜欢提前做好,故而设计图画出来,就开始找料子开始了。
周四娘子那边却是慌了手脚,她去金银铺要给女儿打时兴首饰,哪里知晓金价太高,以前不到三十贯可以打的,如今要六七十贯才能打一幅。
再有家俬,紫檀的不必想,黄花梨的也贵,便是大红酸枝价钱也高,只能选便宜点的鸡翅木了。
“娘,您怎么这般急?”孙大姑娘看周四娘子热汗涔涔。
周四娘子摇头:“老家刚送过来二百贯,打首饰家具恐怕都不够用哦,这厚嫁真是害死人了。”
孙大姑娘愕然:“娘,仿佛还有瓷器也没准备呢。”
第139章
筠姐儿交际范畴颇广, 但是也都不深,她平日跟着她娘学处事,深刻发现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有点距离感, 彼此客气点还好, 否则走近就容易走尽。
所以隔壁的江家到来,宋娘子带了江姑娘做客,筠姐儿也只是客气相待。
江颂看了筠姐儿一眼, 倒是生出了些人外有人的意思来。她自负容貌美丽, 才情出众,家世更不必说, 母亲是宰相的女儿,父亲是状元。
但见这蒋家姐儿, 容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 女红针黹亦十分出众, 便是谈吐也是十分清雅。
锦娘这边正和宋娘子说话:“你们才搬来,家中收拾的如何了?”
“总觉得有物是人非之感,京里比以往更热闹了些, 原先在江州很是清静, 还嫌太清静了。”宋娘子笑道。
锦娘道:“其实咱们住的这地儿还好,附近都是些官宦人家住着,又在外城,宅子一般都大,附近也热闹, 倒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二人说话间, 翠环和璎珞都看茶上来。
自从上个月开始上火后,锦娘吃的茶也都是清火的茶,现在冷夜不算很冷, 但穿的少了,容易感染风寒,穿的多了,又容易再次热的上火。
锦娘呷了一口茶,又听宋娘子道:“你家女儿我记得比我家的似乎大一些。”
“马上就要十七了(周岁十五岁,翻年十六岁),应该是比你家女儿大一些的。”锦娘道。
宋娘子道:“不知可否许了人家?”
“前几年就定了亲事,是我娘家侄儿。”锦娘笑道。
宋娘子心道这魏锦娘原先不过是个商户女,她娘家侄儿岂不是商户之子,这也是目光太短浅了些。但她面上不露出分毫,还道:“亲上加亲也是挺好的。”
锦娘也不会主动告诉人家自己和魏家联宗云云,一个人什么都有了的时候,懒得去炫耀,反而怕人家借自己的人情,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好几次了。
故而,她不多做解释,只是看到江颂道:“你家女儿定亲了么?”
“还没有呢,若是有好儿郎,你可别吝啬。”宋娘子道。
锦娘笑道:“那是自然,我看你这女儿在咱们汴京算是翘楚了,这通身的气派,可没几个人比得上的。”
这话说到宋娘子心里去了,她自是谦虚几句。
从蒋家离开,宋娘子还有从前的故旧周四娘子,很快又请了她上门,周四娘子这些日子正在为女儿置办家具,虽然焦头烂额,但是宋娘子请她过来,她还是很快过来了。
她们俩却是亲近许多,叙旧就叙了许久。
叙旧之后,周四娘子还在宋家吃了一顿,算得上饕鬄盛宴了。江颂和孙家二姑娘说话,却觉得乏善可陈。
等她们离开后,江颂才和母亲道:“这孙家姑娘呆头呆脑的,我不喜欢。”
“我听她母亲说她们可是读过好些年书呢。”宋娘子道。
江颂摇头:“也就那般吧,乏善可陈的。女儿回来见过的这些人中,倒是只有蒋家大姑娘还不错,谈吐不凡。我见她家挂着观音绣像,十分精美,故而说起五代画家胡翼、朱繇、张图,她竟然全部都知晓,但那孙二姑娘连刁光胤也不知道。”
宋娘子心想周四到底是临安周氏出身,魏锦娘不过普通军户之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她还是嘱咐女儿:“你素来眼高于顶,但这样却不好,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喜欢谁恼谁,也不要放在脸上。”
“女儿知晓。”江颂知晓,娘最近开始和故旧们走动起来,就是为了父亲的前程,还有她的亲事。
宋家的事情和锦娘无关,锦娘早起先把年礼打发人往各处送去,又让人送了热乎的饭菜去府学给长子。
宁哥儿接了饭盒过来,又把之前的饭盒让陈小郎带回去,回到学舍的饭堂,打开饭盒,看里面主食一碗鸡汤馄饨,一碗米饭,一盘夹馍肉饼,再有几道他爱吃的菜,水晶膀蹄满满一盘、炸乳鸽、凉拌海蜇、豌豆米炒虾肉,两样时蔬。再有一兜子炸的酥脆的小银鱼,这些他知晓,是送给同舍的同窗们吃的。
这就是娘的周到之处,有好吃的,都得分些给同窗。
他同舍如今一共六人,宁哥儿也没那么伟大,他把饭菜提进去,先把夹馍肉饼先拿出来,用空盘子把菜一样拣了一些放中间桌上让大家分着吃,又把炸的小银鱼往他们碗里一人倒一些,自个儿再慢慢吃。
当然,同舍也有家人送饭的,以形补形有送炖的猪脑的,宁哥儿就敬谢不敏了,实在是吃不下啊。
宁哥儿在学舍里,算不上最刻苦的,他会劳逸结合,也不是最交际广泛的,但他和锦娘一样,把身边的人都拢的很好。
“蒋大,你家这小鱼炸的好,这般的小鱼里面的肠子内脏竟然都掏的干干净净的。”况小郎道。
宁哥儿笑道:“喜欢吃你们多吃些,等会儿若是不够,再在我这里夹。”
同窗们也都很有分寸:“够了够了。”
宁哥儿吃完饭,又去外面掬水把吃完的碗筷都洗了,再回到房舍把家里送的皮袄皮靴穿上,又往床下多垫了一层毛毯,觉得暖和了,才开始读书。
耳边听况小郎在道:“我若是考不进太学,家里就不让我读了。”
宁哥儿看向他:“你也不过就比我大几岁,怎么你家就不让你读了?别说泄气话,逼自己一把,会成功的。”
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童,也不是真的能熬的人,但是他会找法子加上自己的毅力,只求考中太学就好,国子监的解额可是比外面多多了。
若是能考中进士,娘就能母以子贵了,将来不用爹,他自己就能跟娘求诰命,看谁还敢瞧不起娘?
想起在魏家时,母亲因为并非魏家真正的小姑子,做的总比人家多,辛苦绣的绣像也白白送人,七表哥过来自家,像菩萨似的供着。
还有他听说当时爹爹要读书,娘怀着他一针一线的赚钱,不得不大肚子还要坐着刺绣,他都忍不住哭了。
腊月转瞬即逝,到宁哥儿回家时,已经是年底了。
家里热闹的紧,原来是大名府的东家送银钱来了,汴京庄子上也是送的鸡鸭羊过来,都聚在一起了。
锦娘看到儿子回来,立马道:“快来吃杯热茶,咱们再好好说话。”
宁哥儿笑道:“娘,您上回说想吃我们府学的馒头,我给您带回来了。”
“真的啊,那让人拿去厨下沏热,等会儿我就吃。”锦娘听闻他们做府学馒头的师傅,是做太学馒头的儿子,太学馒头她想吃许久了,但扬哥儿一个慢郎中,哪里记得住这些,还是自己儿子上心。
宁哥儿见娘亲眼睛都亮了,忙道:“娘,下次儿子再带回来给您吃。”
“还是你自个儿吃吧,别饿着自己。”锦娘对儿子的孝心很受用。
宁哥儿又跟锦娘说起很多学里的事情,锦娘很少一惊一乍的,都是站在儿子的角度去分析,时不时夸一夸。
锦娘还道:“你平日爱抱着娘给你做的小马睡觉,那小马你不让丢,娘帮你缝好了,等会儿记得去看呀。”
小马就是儿子的阿贝贝,她也从来不觉得儿子大了,就得把玩具丢了。
宁哥儿又求锦娘:“儿子若是考上太学了,能不能在家里住啊?儿子实在是不想住学舍了。”
锦娘看儿子的样子,忍不住点头:“好,这个小要求答应你。”
宁哥儿欢喜不已。
蒋羡从外面走进来,还笑道:“你们说什么呢?”
宁哥儿做了个鬼脸先出去了,锦娘则和丈夫道:“怎么你们没事儿,我又上火了?”
蒋羡哭笑不得:“我也不知晓。”
“今日塌房那边的分红送过来了,我想等明年,咱们置办一座两进三开的宅子,到时候两个儿子若是分家,都有地方住。”锦娘笑道。
蒋羡挠挠头:“娘子,你这未雨绸缪太早了些,咱们大的还没十三岁呢,小的才五岁呢。”
锦娘看向他道:“你不要以为咱们年纪大了,钱就越多,殊不知人能够赚到大钱的时日也不过那么几年。趁着有钱的时候置办一些产业,又不伤筋动骨的。”
“好,听娘子的。”蒋羡想着儿子们还小,但推人及己,自己当时的情况也是一言难尽。
锦娘家里把女儿的嫁妆几乎攒了九成了,就没有太多额外开销了,心情当然是很好。
中午用饭时,锦娘素来吃饭都很能让身边的人馋嘴,今日吃儿子带回来的灌浆馒头,才吃了一口,定哥儿就巴巴的舔嘴唇:“娘……”
锦娘失笑:“这是你哥哥给我的,你问哥哥,能不能也给你尝一口,若是可以,我就给你吃。”
定哥儿“唰”的一下看宁哥儿,宁哥儿当然同意,他之所以同意也是因为母亲尊重他。见状,锦娘把馒头给小儿子咬了一口,定哥儿咽下去,摇头晃脑的,跟吃了神仙丸似的。
看的众人都笑了。
饭毕,锦娘和筠姐儿又打理家务,筠姐儿以前是锦娘的小助手,现下几乎都可以自行打理家中事务,核对账本分派活计奖惩下人。
就像娘说的,谁也不是天生做大事儿的人,都是从小事开始慢慢积累起来的。
“娘,塌房的账簿女儿把苏州码子学会了,这些既然是分红,咱们不参加经营,就略看了看。但是庄子上的这一笔,似乎有点问题。”筠姐儿指出来。
锦娘看了一眼,“唔”了一声,又让罗大把庄头喊了过来,亲自询问,敲打了一番。
把家务事处理完了,天已经黑了,冬日天黑的早。锦娘给女儿这几年年年攒下皮子,待明年年底找绣匠做十二件。到时候自家的衣裳都穿不完,像锦娘之前的衣裳根本穿不完。
晚上,夫妇二人歇下,蒋羡脚冰,非要放在锦娘腿窝里,被锦娘踹了一脚,他还撒娇来着。
“娘子,你是我的小暖炉。”
锦娘翻过身看着他:“可是你也不应该冰人家。”
蒋羡乖乖的道:“我知错了,还不成么?”
锦娘笑眯眯的搂着他,又说起一件事:“你同我说想把扬哥儿调到京中来,我自己的弟弟,我不指望他好是不可能的。但是,总得能力匹配,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你不会做官,偏偏在要害衙门,那害你的人可就多了。
蒋羡笑道:“放心,是正七品工部员外郎。”
“可以么?这可是京官啊?”锦娘知晓多么不容易。
蒋羡道:“有我在呢,你弟弟原本也擅长这些。如今做官,便是千番本事,朝中无人提携可不成。”
靠张家肯定是靠不了的,张家现在只是荫官。
魏家又不是很了解魏扬,最好的便是蒋羡提携,锦娘听到这些,也希望魏扬能够好好干,将来为自己的小家撑起一片天。
次日起来,雪越下越大,隔壁江颂却给筠姐儿还有孟家姐妹孙家姊妹下了帖子,去她家赏雪作诗。
大抵在锦娘的教导之下,蒋家的孩子若是太闲了,就会觉得很无聊,她们都爱忙里偷闲,觉得更有意思。
筠姐儿想着自己住的近,把最后一双鞋面绣好,才披上裘衣,让人撑着伞过去。
锦娘还嘱咐她:“别吹了风。”
“知道了,娘。”筠姐儿说完就过去了。
姑娘家们专门玩耍的功夫不多,锦娘也希望女儿能够出去玩玩,她则躺在榻上看书。下午,筠姐儿回来时赢了彩头回来的。
锦娘问道:“你们今儿玩的好么?”
“还成吧,大家也不论什么输赢,人人都有彩头。”筠姐儿笑道。
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平日咱们家的孩子都很紧绷,这般去玩玩也好。”
锦娘很难松弛下来,孩子们大抵也是如此,故而,她希望女儿能比她更好些。筠姐儿却道:“娘,我觉得江颂有点和我互别苗头的意思。”
“哦?这怎么说?”锦娘道。
筠姐儿笑道:“孟家两姐妹是我先认识的,和我的关系不错,孙家姐妹呢,孙二姑娘性情很随和,孙大姑娘带着妹妹出来交际,她明年又要嫁去孟家,我就帮她们两边认识,江姑娘就不高兴了。”
女人之间的这种较劲,毋须言语说出来,应该都能察觉出来。
这样的事情锦娘就不多过问了,即便是大人和孩子,都还是要有隐私。
孙家姑娘们倒是收获颇丰,不仅得了两盆茶花回来,还提前和未来小姑子打好关系。唐朝王建的诗中就有写,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率先和小姑子们把关系打好,总比多树一个敌人强。
孙二姑娘在马车上和姐姐道:“姐,孟家二姑娘性情率直些,三姑娘性情温和,看起来都好相处。今日也要多谢蒋姑娘,她两边撮合咱们认识,说咱们好些好话呢。”
“傻瓜,她是什么都有了,所以不吝啬做好人。等你什么都有了的时候,你亦是云淡风轻。”
看她们孙家为了她的嫁妆到了节衣缩食的地步,家具首饰付了定钱还要准备茶具、杯具,碗筷,甚至还有新娘子要做的新衣裳布匹,都一笔不菲的钱。
可是显然蒋家经济状况很好,人家也有底气。
人嘛,仓廪实而知礼节,什么都有了,何苦还斤斤计较?
孙二姑娘心想姐姐为了亲事太胆子大了,竟然自行把亲事要定下,幸而是母亲开明,如今却嫁一个庶出的。
如今又羡慕起蒋家姑娘,殊不知人家正是因为结了这门好亲,人家爹才升官连连。
孙家二位姑娘又来周四娘子这里,周四娘子正筹算钱呢,年礼就耗费了不少,周三娘子看到她给女儿的是鸡翅木就说了好大一通。说普通乡绅人家都是用红酸枝的,她倒好官宦人家,女儿的嫁妆穷酸,惹人笑话的,不得已又要换成大红酸枝的。
如此焦急,以至于整个年都没过好。
锦娘这边也是忙碌起来,她是主要替女儿做嫁衣,筠姐儿在之前锦娘的规划下,这一年纯休息,针线就不必做了。她还请妇科圣手专门帮女儿把脉,女子多半都有气血亏的毛病,要不要滋补云云。
明年三月出嫁,说起来还有一年的功夫,但是时光可是过的很快呀。
这个时间,锦娘已经把中衣对襟边缘都缝了珠子去,外边的大袖开始裁剪,她在做的时候,筠姐儿就凑把手教定哥儿功课,也算是减轻娘的负担。
“我看你养了这些日子,头发也好多了。”锦娘笑道。
筠姐儿笑:“还是娘让我每日早上吃麻饮,又让我跳百索,女儿觉得现在是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锦娘放心了:“你可千万别和娘似的,常常久坐以至于腰腿不好。是了,我和会珠说了,让她教你做蟹酿橙,这可是一道拿手菜,什么时候拿出来,这可是你的独门活。”
“娘说的是,只是人家怎么愿意把独门活教我?”筠姐儿不解。
锦娘笑道:“会珠想把活契作死契,既然都是咱们家的人了,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原来如此,筠姐儿知晓娘也是这般慢慢的十八般武艺俱全的,她正好无事,自去找了会珠,会珠为了讨好筠姐儿,还教她怎么腌制鸭蛋和辣菜。
“姑娘可别小看我这辣菜,原本我在一大户人家做饭,人家不愿意吃饭,全靠我的辣菜。”会珠如今也把自己当蒋家人了,当然也是一心为筠姐儿着想。
锦娘听说了也赞成女儿学,这辣菜和前世四川的水泡茶很像,可好吃了。
再有鸭蛋的腌制,有的人腌的只有咸味,有的是腥味重,能腌制好鸭蛋也是不容易。
会珠的秘诀是放甘蓝:“这甘蓝会把萝卜变成粉红色,很漂亮的颜色,还有呢,有的人在最后一步随意加水,这也不行,一定要加煮沸之后变凉的水,这样就不会起生白花了。”
筠姐儿赶紧拿笔记着,放了七日之后拿出来,让橘香用辣菜炒牛肉,好家伙,简直是太下饭了,锦娘还不忘送一盘给在府学的长子打牙祭。
“娘,没想到寻常小菜也这般好滋味。”筠姐儿自己都很惊讶。
锦娘笑道:“你看你说的,这菜哪里有什么贵贱之分,不过是合不合口味罢了。你也不必事事亲躬,春纤可是跟她们都学了手艺的。”
但灶上丫头会,主子也不能完全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像锦娘家里有针线人,但锦娘本人刺绣就更精湛。
筠姐儿知晓娘的意思,她又跟会珠学着腌鸭蛋,首先内行人都知晓,咸鸭蛋在鸭蛋的选择上就不同,得选麻鸭子生的绿皮鸭蛋。
但最重要的还是泥浆水和草木灰的比例,最后揉搓好后,放入坛子里放一个半月就好了。
“那岂不是到下下个月才能吃到我家筠姐儿腌的鸭蛋啦?”锦娘问。
筠姐儿笑着点头。
经过一个半月,锦娘把婚服做好了,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这衣裳配上等肩冠,华贵非常啊。
筠姐儿也是目光在衣裳上流连忘返,又听锦娘道:“娘为了你可是绣了好几年,腌鸭蛋我要吃两颗才好。”
“一坛给娘吃都成。”筠姐儿赶忙找会珠。
哪知这个时候魏七郎从外回来了,他正在门口,被去孟家串门的宋娘子和江颂看到了,二人正欲说话,却见魏七郎直接进了隔壁蒋家。
宋娘子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往来,她正愁怎么和魏家接触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据说汴京全福人酬劳不菲,她家并不缺钱,那魏锦娘上次主动跟孟夫人提起做全福人的事情,看也爱黄白之物。若是她以钱诱之,让魏锦娘帮忙引荐一二,那倒是很好。
宋娘子不免问起孟夫人:“这蒋夫人和魏大学士家关系亲近么?我方才似乎看到魏大学士家的七郎去了她家。”
孟夫人捂嘴直笑:“你这是说哪里话,魏大学士是魏娘子的族兄,那魏七郎是魏娘子的女婿,明年成婚呢。”
“什么?”宋娘子有些不可置信。
第140章
“姑母, 这是给您的玉灵膏,有益气安神之用,尤其是对睡眠极好。这是雪蛤, 神疲乏力, 心悸失眠吃最好了。”魏七郎在锦娘家里住过几个月,知晓锦娘有个失眠的毛病,人还容易焦虑, 因此全部带的这些。
锦娘笑道:“你有心了, 我这也是老毛病了。”
其实现在她的身体比以前健康多了,记得那个时候刚减肥完, 免疫力特别低,身上还容易过敏呢。
所以怀筠姐儿的时候, 连她自己都非常诧异。
魏七郎是去年她生辰时离开的, 今年五月回来, 快一年的功夫,他个头窜的很高了,从少年变成了青年。
难为他样样周全, 带了不少礼物上门, 锦娘蒋羡的自不必说,连最小的定哥儿都有一幅上等文房四宝。
锦娘笑道:“正好我们要用饭了,你也留下来吃些,今儿是你妹妹亲手做的。”
魏七郎答应下来。
锦娘又问他这一趟如何,很是关心他, 魏七郎当然能够感受到岳母对他的关怀。二人说话间, 筠姐儿带着人上了菜,魏七郎也看到了未婚妻。
也许在家中,她身着胭红的抹胸, 柳绿的褙子,褙子领抹处绣着粉桃,乌黑油亮的鬓发中插着一排珍珠排簪,耳朵上缀着水滴形状的白玉耳环。
整个人仿佛树枝上的花苞生长成了花骨朵。
“筠姐儿,你先下去吧。”锦娘让他们打个照面就好,若是安排在一处不好。
筠姐儿倒是落落大方:“是。”
今儿恰好是筠姐儿学做的几道菜,蟹酿橙、辣菜炒牛肉、咸蛋黄南瓜、咸蛋黄排骨。除此之外,还有两样时蔬,一样冬瓜汤。
锦娘把筠姐儿做的菜都指给魏七郎看,魏七郎都尝过了。
“好吃么?”
魏七郎忙道:“好吃好吃。”
这倒不是魏七郎虚夸,这几道菜都是极其下饭的,要不然锦娘也不会让女儿学。
因蒋羡不在家中,锦娘也不好久留魏七郎,魏七郎也是从蒋家回到自家,去和魏夫人说了不少事儿。
“儿子去的时候,姑母家里正在用饭,听闻是表妹下厨做了好大一桌菜,儿子原本不好留下,姑母苦留,就吃了饭回来的。”
魏夫人听了笑道:“那也是你姑母看重你。”
难得蒋家大姑娘真是养的很好,游妈妈前几日去过蒋家,说那边大姑娘生的愈发出挑,身体也好。
又说锦娘这边,晚上就服用了玉灵膏,她总算是把女儿婚服做完了,没有太多牵挂的事情,很快就睡着了,蒋羡从书房回来,她都不知晓。
孟家端午之后嫁女儿,请了锦娘做全福人,锦娘是做熟了的,和孟家亲戚也认得。吃席时她和宋娘子坐在一起,宋娘子神情十分淡,和之前判若两人,锦娘也不知晓何时得罪了她,也懒得理会她。
如今的锦娘已经是四品诰命,在酒宴上也是十分体面的存在。
“蒋夫人,小女六月定亲,不知您可否赏脸做全福人呢?”有位庞太太凑上来道。
锦娘含笑:“我要先等六月再答复您,现下我也不知晓。”
她也不能胡乱给人做全福人,万一这家名声不好就不好了。
庞太太见锦娘头戴三凤衔珠的步摇,手上戴着茉莉花串,身上衣裳精美繁复,就忍不住鼓起勇气,不曾想人家完全没有拒绝。
锦娘差人去打听庞家如何,又见弟弟一家进京了,让厨下准备接风宴。
这五六年来,对于锦娘似乎没什么太多不同,但是对于弟弟魏扬而言,算是彻底从一个学生进入社会。但见他身上气质愈发干练,锦娘欣慰道:“看着你们这般,我比什么都高兴。”
弟妹张氏这几年生了一儿一女,长女叫梓怡,今年四岁,儿子才刚长牙,罗玉娥把两个孙子看的跟心肝宝贝似的。
锦娘这里给侄女送了一顶金项圈,给侄儿送了一对玉牌。
张平君笑道:“我们知晓筠姐儿的事情,这次回来特地备下好多东西给她添妆。”
“哪里要你们准备,我这几年旁的事情都没做,专门就在备嫁妆。”锦娘道。
大家纷纷入席,男女分开,男人们去过厅那边用的,吃酒谈天,女人们则坐在一桌吃饭。罗玉娥还是一样,无论锦娘提什么,她都可以准确无误的转到扬哥儿身上。
“你弟弟那时候也是一个人住书院,但是我和你爹也是送饭的,你弟弟呀,和别人处的都好……”
锦娘有些无奈道:“娘,我现在说的是我们家宁哥儿,扬哥儿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您都说过八百遍了。”
罗玉娥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了,知道了,我一时忘形。”
筠姐儿心想娘要经营这个家真不容易,都不知晓怎么熬过来的,她虽然有两个弟弟。但是娘对他们一视同仁,不会这样对着一个孩子不停的念叨另一个孩子。
论及孝顺,她想娘比舅舅要孝顺许多,自己建了宅子就把爹娘接着住。
舅舅的前途也是爹运作的,和魏家联姻多了一份依靠,娘的功劳这般大,却很少在外祖母嘴里提起。
桌上很快恢复正常,饭毕,张平君给筠姐儿送了两抬嫁妆,有宣州的徽墨,宣笔、宣扇、徽砚,杭州的丝绸六匹,描金妆奁盒一个、妆粉两匣,绢花三十六枝。
筠姐儿想这还没有姚掌柜和大名府塌房掌柜,甚至是如烟送的多。
好在留她们住了一晚,魏扬夫妻去了张氏的宅子里,罗玉娥夫妻则去了田庄住,没有再住锦娘这边。
锦娘一看女儿神情就明白了,她笑道:“上回我让你舅母把家俬搬走,恐怕她就觉得我见外了。”
“可是舅舅也是爹拉拔在京中的啊?”筠姐儿不明白。
锦娘笑道:“但是你想你舅舅外放这六年,可都是你舅母在打点,连同跟着去的师爷,傔从,这些费用可不菲,我们也没有帮什么忙啊。你舅母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嫁妆虽然丰厚,但是你跟娘打理过家务,每年咱们送礼,单上下打点就耗一笔钱啊,你舅舅虽然有俸禄,总得仰仗她。”
“再有周家的事情,周家和我们是姻亲,周家大奶奶是她姑母,咱们袖手旁观,她岂有不知道的?但这些是我帮她找的理由,究其根本还是一句话,施恩莫图报,因为十成人中有九成人都不会回报。”
永远降低对别人的期待,自己活的自私一些,多为自己想一些就好。
筠姐儿知晓舅母其实也对她不错,外祖母和外祖父方才临走时,还记得自己爱吃什么。但总归是两家人了……
锦娘却想以前家里人都听自己的,那是因为她最有钱,所以是话事人,现在这个话事人已经转移到张氏身上了。
便是她自己,如今宁哥儿定哥儿都很黏着她,但将来他们成婚,也会有各自的小家。
这也是锦娘始终要留四千两的金子傍身的缘故。
但她也知晓女儿还年轻,性格是非分明,日后她就明白了,人都是很复杂的。无论是父母还是男女之情,太过纯粹的,只存在于书上,寻常人很难遇到。
魏扬让罗玉娥和魏雄一起住他们宅子里,罗玉娥赶忙摆手:“很是不必,你姐姐想的远,早早让我们两个老的置办了地,那么大的一片地,庄院又大,何苦在汴京住,我们想你们的时候自然上门看你们。”
这几年她们田地的租子,女儿都悉数给了她们,一共一百五十贯呢。
“那怎么好……”魏扬舍不得爹娘。
但魏雄和罗玉娥都知晓,她们和儿媳妇的习惯很不同。罗玉娥吃饭爱翘腿,喜欢吃腌菜,喜欢咋呼,性子强势,魏雄喜欢吃酒,不会说话,张氏官家女,习惯完全不同,吃饭都没有声响的。
浅浅交往还可以,时日一长,家里都是张家的下人,人家暗地里嘲笑,她们也不是不知晓。
这些话罗玉娥在回庄子后三日,提着两只土鸡上门,可谓是和锦娘说了不少。
“我可不敢为您出头,到时候您帮您儿媳妇,我倒是不好说话了。”锦娘笑道。
罗玉娥对女儿竖起大拇指:“我们还不是都听你的,还是当年你让我买田,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老的吃穿不愁。”
锦娘笑道:“您也别老说人家的不好,只要她对弟弟好不就好了。”
筠姐儿发现,今日舅母不在,外祖母和母亲十分亲近,这又刷新了她的认识。外祖母还悄悄要给娘五十贯,让娘帮她打首饰。
娘不要,外祖母丢下钱就跑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锦娘却笑道:“这就像是传统让她们爱男孩子,因为她们认为只有男孩才能重振家声,能够撑起门户。可她们也爱女儿,你不知晓以前我刚去绣坊读书的时候,早晚都是你外祖父送我,无论刮风下雨都是的,后来我在京里,也是她们置房。你能说他们对我不好么?”
筠姐儿听明白了,就是万事万物,你得朝好的方面看,若不然人家一时不到,你就有了气性,觉得人家不纯粹,那样折磨的反而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另一边,张平君正和张夫人说着家里的事情:“她们给我的那些油腻腻的炸糕,就说是自己家乡的,一定让我尝尝,说是好东西。我吃些零嘴,她们就说我对身体不好。婆婆人倒是不坏,但是爱拔尖,动不动就吹嘘她儿子女儿,我说什么她都拐到她儿女身上。公公好揽事,别人说什么都答应,答应下来只要问他他又不承认,倒是让我们跟着受累。”
张夫人看向她道:“你这般抱怨,也难怪一开始魏大娘子就说让你们分开住。”
“也不是我要抱怨,实在是……”张平君也觉得很烦恼。
张夫人倒是劝她:“姑爷原本出身寒门,若非寒门怎会找你?你还是悠着些。”
倒不是张夫人不帮自己女儿,而是她皱眉道:“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是怎么相处的?我记得当年你蒋姐夫未发迹之时,和你公婆住了三年多,人家怎么没有似你这般。我正是因为你蒋姐夫常常夸岳父母对他好,才觉得魏家虽然小户,但到底公婆不难缠。”
这点张平君没想过,蒋羡可是日日跟公婆住了三年,那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可惜她很难从别人嘴里知晓了,好在如今公婆自觉去了庄院,丈夫素来老实,她住自己院子里,倒是舒服很多。
同时,她也悟了为何大姑姐一开始就说让她们分开住,她还一直觉得人家太见外。
当然张平君这些人锦娘也不是很在意,本来就是外人,是因为靠魏扬的关系,几个陌生女人才凑在一起的。
这还能立马成为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啊?这也是她劝女儿的,去了魏家,别真的把谁当亲人,正常以待,降低期待反而更好。
再者她现在更关注的是宁哥儿府学升太学的考试,旁的一切都要靠后。
洛阳庄子的租子交了过来,锦娘先核对了账目,问胡成:“洛阳并无什么灾情,怎么今年送来的银钱米粮少了一些?”
胡成不敢欺瞒,连忙道:“去年天灾,您让我们把租子都免了,今年风调雨顺的,他们还想不交。这还是催了好几次,只交了一成。”
“明年姑娘就要出嫁了,我此事不愿意生事,你先不要声张,看是哪些人暗地里闹事。抓住刺儿头之后,若他改了倒好,可他还要生事,田亩就不租给他家,还要移送官府。”锦娘吩咐。
这世上总有一等人喜欢闹事来让人家屈服。
胡成应是。
但锦娘又道:“我吴县和汴京的庄子都管的很好,偏洛阳的庄子出了事儿还要我解决,下次若是处理不好,这个庄头就让你爹让贤吧。”
胡成娶的是筠姐儿身边原来伺候的丫头娇杏,将来也是准备陪房过去的,若是真的处置不好,将来不仅胡家吃挂落,娇杏这个陪房都黄了。
胡成不敢马虎,先和娇杏说了,娇杏一拍大腿:“几个庄子就咱们庄子有问题,我就怕娘子怀疑是咱们私吞了。”
这种时候出了纰漏,胡成也是急的不行,夫妇二人商量对策,连夜就回洛阳去了。
等胡成离开,筠姐儿过来了,锦娘则对她说了此事:“凡事得提前察之,但又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很容易闹出人命来。咱们荒年免些租子,让老百姓也有活路,但丰年有人作怪,揪出闹事的人就好,大部分靠天吃饭的老百姓还是很可怜的。”
“娘,可是咱们岂不是损失了百贯?”筠姐儿看着帐上的银钱,有些不高兴。
锦娘笑道:“所以说你的手里一定要留一部分应急的钱,不能把钱都一下用光。范四那里我也说了,看他怎样替你管。”
一个大管家是很重要的,这几乎就是内宅女眷们看外面的耳朵和眼睛。
母女二人正说着,却见孟夫人过来了,锦娘让女儿先下去,又起身迎她进来。孟夫人也是过来串门的,她女儿也出嫁了,年底是庶子的婚事,这就不必太过上心了。
“您怎么过来了?”锦娘作了个手势请她坐下。
孟夫人笑道:“庞夫人正托我问你呢,想请你做全福人呢。”
“我近来事儿多,忘记了,这事儿你亲自来问,我肯定是同意的。”主要是锦娘也打听过了这庞夫人的女儿和亲家都没什么问题,才一口答应下来。
庞家给的全福礼也十分丰厚,两匹烟霞缎,两匹抽金纱、两幅首饰、一担茶饼、销金帕子六方、二十枝纱花、一对银珽。
这些锦娘就收在自己的库房里,又和阿盈一起从库房出来,不免听阿盈道:“娘子,您有没有发现隔壁江家娘子仿佛许久没过来了?她刚搬过来的时候,可是常常过来的。”
“我也不知晓,可能也是她女儿要说亲了吧。”锦娘想。
殊不知宋娘子的女儿病了,筠姐儿听孟三娘说的,她若不知道倒是罢了,知晓了就肯定要过去看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这江颂竟然病的如此憔悴了。
头发披散在脑后,眼圈青黑,还不停的咳嗽,筠姐儿有些迟疑,她害怕被过上病毒,但想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江妹妹,你怎地病成这般了?”
宋娘子道:“她不小心着了风寒,难为你过来探望。”她隐晦的打量了一下筠姐儿,见她气色十分好,比去年初见她的时候还好,头发似乎多了一倍,皮肤白皙莹润,脸颊微微红晕,尤其是身条匀称。
也是,得了那么一门好亲,做梦都要笑出来了。
不似她女儿,为了此事忧思过多,把自己弄病了。
筠姐儿根本就不知道宋娘子母女的心事,只是客套道:“我母亲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和江家妹妹虽非亲姊妹,但也是常在一起作耍的朋友。还望伯母照顾好江妹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全程她都怕被传染,站的离床远。
江颂见她如此客气,又觉得自己可笑,人家都不知晓自己和魏七郎之间的羁绊?自己倒是伤神上了。
“咳咳,多谢蒋姐姐看我。”
筠姐儿笑道:“妹妹好生休养吧,听大夫的话好生服药,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就作势要走,江颂起身要送,被她道:“不必送了,快些休息吧。”
等筠姐儿离开,聪明如宋娘子道:“我看这姑娘不实诚,说是来探病的,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可是她命好,我听周四娘子说她母亲九年前就联宗魏家,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和魏七郎青梅竹马,一举定下亲事。”
“娘,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却惊艳了女儿,恐怕余生女儿也很难遇到这样的人了。”江颂哭着摇头。
宋娘子微微叹了口气:“自小到大,爹娘知道你心气高,能入你眼的人,寥寥无几。那魏七郎娘也承认,那是个极其英俊的男子,才貌双全,又救过咱们,你有心是正常的。可是人家既然有了婚约,你就莫想了吧,把这些苦水咽下去,等过些日子,娘替你寻一位更好的。”
江颂又摇头:“娘,还是让女儿先静静吧。”
又说筠姐儿从江家回来,回房洗手,又换了身家常衣裳过来她娘这里。此时,锦娘针线已经不怎么做了,前几年为女儿做嫁妆也算是做腻了,她现在正在试做全福人得的纱花。
“娘,这么好看的纱花,怎么不等我来?”筠姐儿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特别爱自己的娘,都不觉得成婚有什么好。
锦娘笑道:“我没事的时候就试试看罢了。”
筠姐儿从娘的梳妆台轻门熟路的拿了一个红色剔盒拿出来,里面放的是糖霜山楂,她和娘都爱吃这个,能够消食解腻。
见女儿吃了几颗糖霜山楂,锦娘把一朵鹅黄色的纱花放女儿头上:“这朵好看,旁边再堆一朵粉色的。”
母女二人打扮了一会儿,又让厨下送了鸡汤馄饨去府学。
一晃到了九月,宁哥儿考完已经从府学回来了,他还去了魏家找魏七郎聊天,“早就想问表哥旅途趣事,偏偏一直不得闲,如今终于考完了,咱们可以畅快些聊天了。”
魏七郎自有一帮衙内朋友,斗鸡走狗玩鹰他也来得,但见过的同辈人中,很少有像宁哥儿这样,生于锦绣富贵之地,却勤于学习。
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说过许久没有长聊的事情,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见到宁哥儿还有些愧疚。
故而,他又把自己海上遇到水匪,随先生回乡,智斗先生族亲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宁哥儿听的起劲,但他道:“若是我娘和我一起,我出去还成,我自个儿可能就害怕出门了,表兄你真厉害。”
魏七郎挑眉,又问宁哥儿:“别说我了,你这次考的如何啊?”
宁哥儿摇头:“考的不好呢,比别人差远了。”
魏七郎原准备安慰几句,但见外面宁哥儿的小厮陈童道:“大郎君,方才你们府学教谕来咱们府上,说是您已经受府学推举入太学进士科。”
宁哥儿登时一喜:“真的啊?”又连忙跟魏七郎告辞。
留下魏七郎想着宁哥儿府学第一拔贡入太学,方才还那般谦虚,表面上天天说离不开娘,实则人家在府学一住就是三年……
这小舅子,人家哄自己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