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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丫鬟 春未绿 35171 字 14天前

“吐奶了请大夫就是。”窦媛道。

锦娘想庄氏因为生了两个儿子,比以前的气焰更嚣张了, 有事无事差遣起窦媛这个嫂子。连请个大夫这样的小事,还得让窦媛亲自去请。

如此,锦娘也不好多待,把孩子交给洛姐儿的养娘,才道:“我这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过来说话。”

“表嫂~”窦媛心里讨厌死庄氏了,她好容易找机会和亲人说说话,庄氏肯定是故意的。

锦娘笑道:“你去忙吧。”

“好。”窦媛只得让人去请人。

却说锦娘回来之后,见到如烟过来了,又请她进来。

如今方才知晓如烟要成婚了,专门过来给自己下帖子的。

“竟然有这般的好消息,不知道说亲的是哪家?”锦娘忙问道。

如烟笑道:“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是我家店里的账房。”

“他是哪儿的人啊?”锦娘问起,很怕她又信错了人。

如烟道:“他是大名府本地人,我赁的这个茶楼的地契就是他家的。只是他父母过世,不擅长经营,故而才赁给我。不过,您放心,他爹娘虽然亡故,祖父却还在,算不得十分殷实,但在本地也有些势力。”

见她头脑清晰的分析着,锦娘笑道:“好,这就好。我们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大名府,若是不能够,看到你有个归宿,我就放心了。”

如烟没有亲戚在堂,自然想请锦娘帮她操办,锦娘也是如她所愿的答应下来,在玲珑馆收拾一间出来 ,让她到时候从推官府上出嫁,也无人敢欺侮她。

锦娘印之前得了如烟的份子钱,这次帮她筹办婚事不许她出钱,如烟倒是体谅道:“您帮我操持,让我在府里出嫁,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还要您出钱,我这实在是无立锥之地了。”

“你别这么说,这也是应该的。”锦娘道。

如烟是个心细的人,她知晓锦娘常常给人家做全福人,只好道:“您不肯让我出银钱,可是我请了您做全福人,这喜钱却是一定要收的。”

二人推拉一阵,锦娘只得收下,但也是都帮她用在婚礼上了。

先是帮她买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一个小厮,把卖身契都给了如烟。又请裁缝缝了八铺八盖,再有绣坊做了鞋袜,新妇的衣裳。

这些都是小事儿,还有给如烟现成买的螺钿床、屏风、美人榻、梳妆台等等。

家里也是忙的不行,如烟很不好意思,她的婚事定下的日子急,又要人家操办,还不给钱,好容易给人家的全福人的银钱都全部用在她的身上。

锦娘是自己给自己准备过嫁妆的,当年单子都还有,如今照着上面拟出来,倒是很轻松。

男方那边听闻如烟原来是推官娘子的表亲,亦是欢喜不已,其祖父拿了一百贯出来做聘礼。锦娘都把她放在如烟的嫁妆里了,在端午的前两日,如烟算是嫁了过去,三日过门还带了男方上门。

锦娘见男方的确不像是有花花肠子的,况且如烟也是个聪明人,也给她们准备了回门礼。其实如烟靠她,就跟她靠魏夫人是一样的。

是她高攀了魏家,可魏家完全拿她当姑奶奶对待,那么她也将心比心对如烟。

如烟见这些回门礼有首饰、彩缎、油蜜、蒸饼、鹅蛋还有茶饼、鹅、羊、果物,满满的装了两车。

“娘子,推官娘子真的对你很好。”

“是啊,我在危难之时,就是蒙她所救,如今我出嫁也是劳烦她操办。可见咱们女子之间,也是有义气的。”

久在风尘之中,她是不信任何人的,青楼的姑娘们都有几幅面孔。抢生意来毫不手软,大家尔虞我诈习惯了。

偏偏这位魏娘子并非是软弱可欺的人,甚至颇有丘壑算计,但是她知晓自己的计谋和欺骗没有生气,反而颇体谅她。

因为她看的出自己的不容易,一切都是出于自保罢了。

……

办完如烟的亲事,也到了五月,锦娘已经是在托牙人找人看房了。不管任期到哪儿,大名府如今位置几乎都满了,应该不会一直待在大名府了。

方妈妈道:“要是能回京就好了,大名府虽然好,可是京里更好,也不必这般搬来搬去了。”

“常言道搬家三次等于火烧一次,咱们也不愿意,可是没办法。郎君外任,咱们就得跟着离开。”锦娘笑道。

方妈妈也点头:“您说的是,总不能让郎君一个人上任。”娘子跟着也能结交不少好亲戚,这比什么都强。

不过,方妈妈对锦娘道:“您为何如此厚待那如烟?她虽然给了咱们一股,可若非是背后有咱们,恐怕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锦娘笑道:“自古大恩如大仇,我若什么都不要,她又无法报答我的恩情,恐怕将来必定对我有深仇大恨。但若是我要了那钱,理所应当,恐怕她又觉得我占便宜了,所以这次发嫁了她,也算是扯平了。”

方妈妈恍然,真是处处有理有据。

且她没有因为救了别人,就认为这些理所当然,对人性之了解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阿盈这边送走牙人,又进来道:“娘子,您可知晓夏家花二十贯买了一间宅子呢。”

“二十贯买宅子?她买的什么宅子?”锦娘问道。

阿盈道:“是城北一间三进的宅子,一共有二十几间屋子呢。”

锦娘皱眉:“是商户送的么?”

“不是,是一处民宅。”阿盈道。

锦娘道:“那还真是奇怪了,谁会把这么大的宅子只卖二十贯,我看此事必定有蹊跷。”

等蒋羡回来,锦娘就把此事告诉他:“我看咱们可以就这件事情查探一二,到时候那判官若是胡乱写你的考评,也算是有一个把柄。”

蒋羡点头:“娘子思虑的是。”

“不说了,先吃饭吧。”锦娘笑道。

下人开始摆饭,锦娘又是让人炖了滋补的汤水过来,近一段时日都颇为操心,故而都喝些补汤。

等饭毕,锦娘开始清理箱笼,这三年锦娘也实在是不敢多置办什么,就怕搬家的时候不好搬走。到时候东西又太笨重了,到底不好。

所以,她现下的年礼都是把身边已有的茶叶绢布送出去。

去年洛姐儿和韩家大哥儿定亲,锦娘这里还得了一百两银子以及布匹生丝,她正和蒋羡道:“上回我在玉器店给魏七郎买了一对玉佩,原本想用甄家得的一百两付,后来用的便是存下的茶叶和绢布抵当的,清空了六个箱笼。只是咱们也得留存一些回去送礼,京中人情往来颇多。”

这些都是锦娘作主,蒋羡素来不管,又听锦娘道:“我们留存些日后要穿的衣裳,还有些不想穿的,但料子又实在是好的,不如拿去当铺当了。”

一定要做到断舍离,否则到时候这些衣裳拿回去也是压箱底。

蒋羡有些为难:“娘子,不如咱们赁两条大船回去就是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有些衣裳两年都不上一次身,这次等咱们置办宅子以后,将来即便去外地任官,也不必什么都带着了。”锦娘劝道。

蒋羡倒是拉着锦娘坐下来道:“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东西多,扔了实在是可惜。不如我们让刘豆儿先把一批不穿的衣裳,或者是笨重的物件先拉回去放甜水巷。岂不是两全其美?”

锦娘就是怕她们东西太多,到时候回去也实在是太高调了。

这么一想,锦娘道:“这样很好。再让他们悄悄的找牙人问问三进带园子或者跨院的宅子作价?如此咱们回去几日,就能立时找到了。不过,若是咱们没那么快回京,去下一个地方,行李也轻了许多啊。”

蒋羡想,娘子还真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保证了都不相信。

如此持重。

刘豆儿得了吩咐,三日之后带着几个人运了四十个箱笼回去,那些箱笼里面装的几乎都是茶叶生丝绢布衣袍绣屏书籍等等。

早上天不亮就离开了,以至于不少人都不知晓。

监司的考评出来了,蒋羡有熟识的人已经告知他考评给的是上等,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夏夫人那边,锦娘和蒋羡也查探到,这一处宅子完全是夏夫人看中后,夏大人以势逼人买下的。蒋羡派曹大取证之后,把证据捏在手里。

夏夫人还浑然不知所觉,她正在和夏判官商量:“咱们得办个乔迁宴,好生操办一回。”

“随你,随你。”夏通判只要夏夫人不烦他就好了。

夏夫人心想这般可真好,等夏判官出去,又有卖翠花的婆子上门来,这些三姑六婆最爱在大户人家走动,传递消息,引起祸事。偏夏夫人和这里所有的夫人们关系都不好,她手底下往来的小吏娘子们,她又嫌弃人家身份太低。

“判官娘子,老身这里有些新首饰,拿来给您看看。”婆子道。

夏夫人笑道:“我喊你过来是听你说提刑官有个小舅子,长的太矮不好说亲,是不是?”

婆子道:“您记性就是好,人生的体体面面的,就是个头矮。人家说了,只要能替他寻一门称头的亲事,媒人钱抽三成。”

夏夫人一听那可了不得,这可是二百两啊,她瞬间有了个主意:“我倒是认得一户人家,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家中亦是书香人家,家里米烂成仓。姑娘的祖父是嵩山书院的教谕,父亲则在衙门做书办。”

婆子一喜:“有这样的好事,那就得麻烦你了。”

夏夫人两边混说,然则女方家人见过男方,便不同意,夏夫人又想要以判官夫人的身份压人家一头。

……

到了五月底,这桩亲事竟然被定下了,夏夫人收到谢媒钱,嘴都笑歪了。

锦娘才听到这件事情,也觉得不可思议:“程小娘子生的貌美多情,怎么嫁给罗提刑小舅子那般的人?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外形上就着实太不相衬了。

“还不是那夏花子捣鬼的。”阿盈不客气道。

夏花子是大家给夏夫人取的诨名,说她这个人爱占便宜。

锦娘无语:“哪里还有她这般的人,这不是害人么?她怎么到处保媒拉纤啊,也不管人家合不合适,就把人凑在一起。”

“幸好娘子您让门房拦着她,咱们家也是官身,否则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不敢说。”阿盈也是对夏夫人叹为观止。

锦娘感叹:“她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半做官的人家是非常注重自己名声的,不会这般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陈小郎进门道:“小的给娘子请安,郎君今日调令已到,升任内史省起居郎。”

起居郎从六品,且是记录帝王举止言行的官员,官位虽然不是很高,可算得上是天子的近臣。蒋晏自己都只是个从六品同知谏院的次官,他会有这般大的能耐么?

“阿盈,让橘香和春纤整治一桌酒席来,今日咱们好好庆贺。”锦娘笑道。

原本提心吊胆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落地,锦娘终于放松下来。

对门的甄家很快听到消息,甄二郎立马和窦媛一起上门,锦娘道:“正打算等你们表兄回来,请你们过来用饭,如今你们过来倒好了。”

窦媛笑嘻嘻的上前恭贺,她们窦家虽然出了点事儿,但是表兄马上进京做京官,她也不算是没有依靠,自然是心情好。

锦娘正和他夫妇二人说着话,宁哥儿和筠姐儿也都过来请安,甄二郎正问宁哥儿读书读到哪儿,却听宁哥儿道:“刚开始学《礼记》里的《大学》。”

“学到哪儿了?”甄二郎有些惊讶,这孩子才六岁竟然就学到大学了。

宁哥儿背了一段,甄二郎对锦娘道:“嫂嫂,这孩儿好生教养,将来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妹夫还是少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他长大了,能够人品正直有些有担当我就阿弥陀佛了。”锦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宁哥儿的确和锦娘的性格很像,他也爱玩儿,但是他会知道怎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十分有毅力。

就是日后长大了,会不会有小时候这般勤快。

几人说了半天话,见外面说蒋羡回来,众人又恭喜了一回,蒋羡亦是春风满面,锦娘才吩咐下人传菜。

这一日连素来不怎么吃酒的锦娘也是难得饮了几杯,脸上发烫的很。

男人们又出去外面说话,窦媛则扶着锦娘进来内院,还劝道:“表嫂,你们这立马就要回汴京了,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我也舍不得你。”自从她们到大名府和窦媛的关系就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窦媛沉吟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表嫂,我今儿看到宁哥儿就想起我哥哥。我哥哥小时候也是这般,读书很聪明机灵,哪里知道长大了却是不成气候。所以我想劝表嫂还年轻 ,再生一个孩子,如此一个不好了,总有另外一个。”

她是真心的建议,锦娘也知晓窦媛为了她好,她倒是听进去了:“自从生了宁哥儿,我休养了五六年了,如今身子骨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等回到京中,宅子也买了,人也稳定了,也不是不行。

窦媛笑道:“表嫂这般想也太好了。”

其实窦媛没说的是夫妻共苦容易,共享福很难,以表兄之聪明才干,将来若有一番大作为,会不会也弄几个妾妆点门面。她们夫妻如此情深,表嫂不知如何自处?

可这些话她不好说出来。

且不说蒋羡和锦娘多高兴,他们不日就要进京,最紧要的便是先处理宅子的问题。之前锦娘已经托了牙人,如今日子确定,也有人过来上门看宅子。

她们这个宅子地段不错,又在几户官员附近,当时锦娘她们买的时候就是便宜的,后来锦娘又修缮了一番,至少也得七百两的卖价才划算。

卖宅子的同时,锦娘又去魏家女学,亲自同沈娘子说了一声,帮女儿退了学。

无论如何这三年,女儿可是成效不小,读书也读的好,字儿也写的不错,就连打马球捶丸投壶制香都会,将来就是回了京城,也不怵了。

沈娘子笑道:“筠姐儿擅长弹月琴,日后去京中,可以帮她请一位先生,专门教导她弹月琴。”

“好,小女在这里承蒙您多照顾。筠姐儿,给沈娘子嗑三个头。”锦娘对女儿道。

尊师重道,尊重别人,才会更尊重自己。

筠姐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随锦娘走出去,她还跟大人似的叹气:“千里搭凉棚,总是有散的那一日。咱们这女学,也是今日是这个走,明日那个走,如今,连我也走了。”

“是啊,所以人们常常说一眼望到头的可能是好日子。永远和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情打交道。”锦娘倒也不否认女儿的话。

筠姐儿又笑道:“反正我就想和爹娘弟弟永远在一起。”

锦娘搓了搓女儿的小脸,母女二人一起回家,又见到刘大娘子过来,她上门送程仪,锦娘连忙谢过。

刘大娘子笑道:“你们能够回京,这可太好了。”

“你们还有两年任期,也快了,到时候大家在京里又能见面了。”锦娘握着她的手笑道。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因有房牙过来,刘大娘子才告辞。

原来是有人来看房,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孙女,老爷子原本是医官出身,如今年迈致仕回乡。他们看了之后就十分满意,四处整齐,锦娘还答应她们把床榻和八仙桌这些家俬都留给他们,一共七百四十两。

这老人家倒也不是实付的银钱,先是拿了三对金镯子,每个金镯子都有七两重,如此倒是抵了一半的银钱,又有上党的一根七两重的人参和上等牛黄,一共抵了二十两,剩下的三百多贯才付的现银。

宅子契约正在办的时候,宋师爷帮着雇船,锦娘她们忙着吃践行酒。甄家、刘大娘子不再表述,便是如烟魏家也都各自有请,还送了仪程。

更有甚者如烟还说塌房的大东家里有船专门跑南北的,正好能腾出一条船来送他们去汴京,不必再行雇船。

锦娘自是欢喜,那大东家还闻弦歌知雅意的说日后锦娘的分红每年送到汴京去,她想这位大东家也难怪不到而立之年 ,生意做的如此大,真的是知情识趣。

但锦娘倒也不占他的便宜,塞了一对金镯子权当川资,到底值一百多两,从大名府到东京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

却说一行人傍晚,把箱笼都收拾好了朝岸边送去,趁着曹大在岸边的车马行处理马车时,锦娘居然又看到了周四娘子一行人。

原来这孙世琛政绩平平,然而有他父亲官场的朋友和周存之托付邬家帮忙,给他谋了个正七品上州的县令。本来孙世琛自觉这次选官倒是不错,但听说蒋羡马上要回京任从六品的起居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第117章

船驶出去约莫二十里后, 锦娘正问蒋羡:“夏家所做的事情,你同韩中书说过么?”

“已然是说过了,这夏判官这样的人到大名府常常用身份欺压良善, 本府上官若是不能察查, 到时候也会落个识人不明,将来可是要受过的。”蒋羡道。

锦娘这才放心,她又道:“离开吴县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 我还干劲十足,但是离开大名府, 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蒋羡莞尔,“要不《曹刿论战》说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咱们起初去吴县时初次为官很新鲜, 到大名府就让你有些泄气了,此时在第三次咱们终于可以回京,不必再到外面漂泊 , 自然是好事。”

“郎君说的很是。”锦娘轻笑, 又扑进他的怀里。

他们夫妻前段时间都忙,身心俱疲,自然没太多机会亲热。如今在船上,无人打搅 ,蒋羡还要提前泡羊肠, 被锦娘拉住:“今日不必了。”

蒋羡一听, 颇有顾虑:“娘子,万一你有了身孕呢?”

“有了就有了啊。”锦娘笑道。

蒋羡不明白:“娘子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锦娘摇头:“将心比心罢了。”

她看到栾大娘子虽然在甄家守寡,却因为生了儿子, 将来也可以分一份产业,否则以栾家的德性,栾大娘子若是回了娘家,恐怕就会随意嫁人,卖一个好价钱。而对于锦娘而言,她熟悉本朝的继承法,若是独子有三长两短,将来过继也只能在本族里挑,不能自家想过继谁就过继谁。

日后她和蒋羡很有可能还受制于人。

当然,若是蒋羡在还好,若是蒋羡也不在了,那她这份家业恐怕就得充公了。

可说出来,就有咒丈夫的嫌疑,她也就没说了。这世道女子很难单独生存,她必须得多为自己考虑一些。

蒋羡也不问太多缘由,被窝里翻红浪,二人舒坦的很。

次日起床,锦娘都觉得身上有点疼,正好随意穿了一件家常衫子,躺在榻上看书,偶尔看累了就闭目养神。

筠姐儿中午却是专门过来陪她用饭的,锦娘看到女儿,精神头是好了很多,起身道:“是不是饿了?想到娘这里找吃的。”

“不是,容妈妈(习秋)伺候我用了膳过来的,我是想和娘一起看书。”筠姐儿俏皮道。

“好,那咱们娘俩一起去床上,榻太小了,你想看什么呢?”锦娘不会觉得孩子大了,亲昵父母不好,反而希望多了解孩子们,尤其是快到青春期的孩子,得留心她们的情绪。

母女二人都在看书,筠姐儿常常跟锦娘分享,锦娘也会把自己看到好玩儿的告诉她。原本准备进来内室的蒋羡停住了脚,他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儿女们都非常亲近父母,所以娘子还想再生一个。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若是买下大宅子,人都住不满,就太冷清了。

中午用完膳后,筠姐儿回房休息,还留下一盒她亲自做的香粉,锦娘则想起道左相逢的孙世琛和周四娘子的孩子。

孙大姑娘和孙二姑娘和筠姐儿见面,明明应该是同窗,筠姐儿还特地上前打招呼,她姐妹二人却不愿意多说。

不知道是为何?

周四娘子也在船上问着自家两个女儿:“方才蒋家小娘子特地过来和你们说话,你们怎么都不理人家,这样可不好。”

孙大姑娘不说话,她素来心思重,不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她家妹妹孙二姑娘却道:“我们俩半路从女学回来,就怕她多问咱们为何没去了?”

女儿们这般说,周四娘子也有些愧疚。

有些事情对大人们来说,是一件小事,就比如她依旧让那先生教导她们姐弟三人。可是退学自卑,这些刻在女儿的心上,让她们抬不起头来。

“你们放心,等咱们去了上县,再请一位女先生教这些便是。”周四只能这般说了。

孙大姑娘却摇头:“沈娘子是吴兴第一才女,别人恐怕没她这般的才气。可是蒋筠去了东京,她还会遇到更好的先生。”

周四娘子不喜欢雌竞,她道:“咱们也不必和她比。”

“娘,我……”孙大姑娘说不出话来了。

周四娘子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要你潜心学问,将来肯定会好的。人要自重,方能成长。”

……

船行了五日,因风大停则靠岸停着,船老大去交税,顺便补给一番。锦娘怕孩子们害怕,都喊到她房里来,让姐弟俩下棋 ,她在一边观看,又时不时在跟阿盈说着家务 。

“从这里到东京是很快的,咱们先到了之后,把宅子找到,再送礼到各处。否则甜水巷地方太小 ,东西太紧凑,前面又有人在做生意,人来人往的到底不好。”

阿盈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呢。”

锦娘笑道:“无论如何,咱们到京里既有大宅子又有园子,到时候散步也不必出去了,咱们在自家园子里逛也挺好,请客也不会担心没地儿坐了。”

她就是很实际的一个女子,人的生活过的好些,不必为钱发愁,就会减少人生百分之八十分烦恼。

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到了次日起来,岸边有卖小吃的,锦娘特地又让人买了不少回来。孩子们成日吃橘香做的也吃腻了,如今吃到小摊贩上的吃食,竟然还抢光了。

“别吃太多了,小心吃坏了肚子。”锦娘警告她们。

宁哥儿蹦蹦跳跳:“娘,您真的是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儿子想吃什么,不用说,您就知道了。”

锦娘虚点了一下儿子:“吃到好吃的就这般欢喜啊。但这些外头的食物与你们平日吃的不同,很容易肠胃不适应,吃完这个就不许吃了。”

她也无法解释菌群不同,只能这般解释了。

宁哥儿知道她娘对他们的许多愿望都会满足,但是娘说的话必须听,否则下次就没有好处了,他忙不迭答应下来。

等孩子们吃完,锦娘正让人打水给他们洗手的时候,听到外面“扑通”一声,原来是有人落水了。

不知怎么锦娘想到如烟,这次她吩咐家丁把人救上来后,送到岸边的医馆,留下诊金即可。倒不是旁的,救人容易,安置一个人很费神。

她不爱参加别人的因果,所以救人也仅于救人,不愿意再安排别人的人生了。

听丁三回话说救的那人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因为被婆婆逼迫,故而跳河。醒来之后,说是求人收留,丁三没有答应。

锦娘道:“知道了,下去吧。”

阿盈端了茶水过来道:“娘子,您留了二两银子给她,已经够她过三个月了,她都有勇气跳水了,更别提好好活着了。”

“嗯。”锦娘又想起马养娘,宁哥儿的乳母,如今宁哥儿年纪渐长,她可能怕锦娘赶她出府,所以愈发骄纵宠溺哥儿。

等到了东京,就不能让她一直在宁哥儿那里伺候了,否则做爹娘的都不好管教。

“明日一早就让哥儿来我这里写大字小字。”锦娘对阿盈道。

说罢,她又对蒋羡道:“你也好生教导一番,等回去之后,咱们就得给儿子请业师了。”

蒙师和业师是不同的,蒙师负责启蒙,业师则教经史子集。

宋朝和别的明清不同,没有所谓的县试、院试这些,但是对于小孩子却有神童试,凡童子科,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 《孝经 》《论语》,卷诵文十,通者予官 ,若是通七,予出身。

宁哥儿好学,读书也能吃苦,若是以此为目标,中了神童试固然好,若不中,十岁的他肯定也是比同龄人要强的。

这番话说出来,蒋羡也很吃惊,说实在的,即便是他开始用功也是从二哥过继之后才开始的。越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越是很难吃苦读书。

读书甚至能把半条命都读没了,不是那么好过的。

“娘子,你真是深谋远虑。不过,请业师不同于请蒙师,若是请到名士,可能价钱会更高一些?咱们家买完宅子之后还有钱么?”他现在不知道娘子手里还有多少钱,就像这次回来,娘子非要把船钱结给那大东家。

锦娘哭笑不得:“钱的事情不必你操心,我就是剪了头发卖,也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她其实有个想法,她甜水巷的宅子等回去之后就不愿意赁出去了,完全可以做成邸店,因为她上次给下人们建屋子,隔了一小间一小间的屋子,可以做仓库堆放东西,也可以住人。她那里还靠近大相国寺,好些商人都要在大相国寺贩卖货物。

不过,她那个宅子还是太小,赚也赚不了多少。

对了,她们搬出来后,后面的楼房和书房都可以赁出去,如此便是一屋二赁,倒也使得。

其实买下宅子后,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支出了,到时候再慢慢打算。

蒋羡听锦娘这般说,才放下心来,又“嘿嘿”一笑:“娘子,你说咱们这才几年啊,都能淘换一个大宅子了,真是不敢相信。”

“傻瓜。”锦娘见他难得犯傻,跟搓宁哥儿的脸似的搓了搓他的脸。

风平浪静之时,船行了半个多月,很快就到了开封了。

锦娘看到熟悉的岸口,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说锦娘她们先让人送信到甜水巷,刘豆儿已经是雇了马车和骡车去接人了。罗玉娥和魏雄知晓锦娘她们回来,也搬回到臭水巷,顺便把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再有罗大接到锦娘的信说带回来的人多,恐怕有一部分不够住,让他到大相国寺赁几间临街的房子,到时候让住不下的下人们都先过去。

这让罗大不禁想到锦娘的周到之处,便是把仆从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等锦娘她们到家时,都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罗玉娥还在引颈看着,见到锦娘下来,忙上前道:“你看你爹眼睛长在后头似的,他还在巷口等着呢。”

过了六年,娘的鱼尾纹也更深了些,气色倒是很好。锦娘笑道:“快些让爹回来吧,好些年都没有见了。”

说罢又让筠姐儿和宁哥儿喊外祖母,直把罗玉娥欢喜的不行。

筠姐儿和宁哥儿离开东京的时候,都还不太记事,便是对罗玉娥也不怎么亲近。好在锦娘这么一回来,先让人把箱笼抬到房里,归拢好了,又让青蓉守着。

一行人才下来用饭,菜是罗玉娥和罗大媳妇烧的,都温热了。

“爹,娘,我和十六郎我们这次回来就准备买个宅子的,到时候也帮你们留房,你们何时想去住就去。”锦娘笑道。

罗玉娥道:“我们在臭水巷住着也挺好的,就是你弟弟怕是要用书房……”

“娘,这甜水巷的宅子我是打算赁出去的,总不好又是这般留着浪费了。到时候让扬哥儿去我们新宅就好。”

蒋羡突然觉得娘子真的有魄力,尤其是在钱财上,她也不愿意欠别人的,但她有自己的规划,不愿意藕断丝连。对她而言,这个宅子毕竟是她自己的,怎么处置她说了算。

罗玉娥和魏雄虽然心里嘀咕,但总算习惯女儿的做法。

倒是等饭毕,锦娘又私下和罗玉娥道:“这宅子我打算将来给咱们筠姐儿做陪嫁的。你们俩如今还未替扬哥儿娶媳妇,若是新媳妇进门,难道还住这里。不如到时候你们就过来我将来买的大宅子里住,扬哥儿成婚前也去新宅住,他若成婚了,让她们夫妇自住,也免得打搅人家新婚夫妻。”

罗玉娥嘴上说不好意思,但她比起儿子来,还是更愿意跟着女儿住。

儿子性情温吞,女儿能当家作主。

再有,锦娘道:“我这宅子一买,恐怕手里发钱荒,亲戚们无靠,您说我要不要多赁一份钱出去?”

“到时候娘和你爹养你们啊,多的钱我们俩年纪大了,也是没有,但是吃喝肯定有你们一份。”罗玉娥想着她其实给女儿一直留的二十贯,就怕她一时不好,自己总能拿出些钱来。

锦娘道:“也没到那个地步。”

在锦娘看来,爹娘那里她好说话,但弟媳妇若进门,在甜水巷住习惯了,再让人家走,那就容易结仇了。

自己若是不解决,将来若是给到筠姐儿,她也不好赶人走啊?

这是其一,其二也是她能够照看爹娘,毕竟爹娘能为有限,她那边也需要人气,将来,若是蒋羡外放,有爹娘守着比仆从强。

再者,她给爹娘养老可以,但是把弟弟和将来弟媳妇全部弄进来,几家人过日子难免口舌,就是蒋羡和儿女们也会不满。

罗玉娥又说起联宗的事情:“这可是真的?”

“怎么不是,都是按亲戚关系走的,还给了一份谱给我。每年大年初二魏家都接我回去,我和她们家的人也处的不错。我打算等宅子买了,再带着您一道给魏夫人请安,咱们再把扬哥儿一介绍。到时候也走动起来,这样不是很好。”锦娘笑道。

罗玉娥又有些忐忑:“和那样的大官人家往来,咱们这些人……”

锦娘笑道:“弟弟也是太学生,您和我爹靠自己双手挣钱,比别人都高贵。要我说,爹和您都五十岁的人了,做这些小生意起早贪黑,您还和我爹身体也受不住,不如在京郊置办几亩地,又有田里的出息过活,平日还有臭水巷的赁钱,倒是不必太过辛勤。”

母女二人说了许多话,罗玉娥深夜才回去。

锦娘这边从第二日就先找牙人问房价,了解大概宅子的普遍价格。

她是从早上出去看,一连看了三家房牙,原来现在的人买宅子都是在城南痒斋附近,也就是太学附近,但是这里的宅子要么很小两进的,要么就是太大了,都不符合锦娘的需求。

在马车上吃了些点心,锦娘下午又去了西门附近,那边倒是有个六亩大的三进宅子带花园,一共八千贯。

不一会儿,刚去衙门报道完的蒋羡也过来了,蒋羡一看这个宅子就喜欢上了,但是见锦娘不发一言,他也没有多说。

等傍晚回来的时候,蒋羡道:“娘子,那个宅子倒也不错。”

“是不错,可是咱们也得先打听一下呀,我已经让陈小郎花钱找附近的丐头问问。”锦娘曾经做行首的时候,和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现在没有网站可以搜索,但是能找附近的丐头去问问。

蒋羡也是为官几载的人,他发现锦娘也是个很神奇的人,就比方她让刘豆儿罗大在看宅子,可是回来之后,根本不听下人的建议,径直自己出来找,还找丐头打听。

是个非常难被糊弄的人。

晚上,陈小郎回来覆命:“那家急着卖房是因为和人争地,结果打死了人,所以想快些出售。”

“有纠纷的咱们不要,而且那个地方靠近官道,离城太远了。”锦娘曾经为了买宅子,可是做过很多攻略的。

蒋羡其实觉得那个宅子不错,若这家人有纷争,还可以趁机压价,但娘子不同意也就罢了。

因刚到内史省,蒋羡上任做官府还得好几日,索性他先带着锦娘回去给蒋六老爷请安。毕竟回家了,不去拜见亲长,恐怕别人也有话说。

锦娘准备了六匹纱缎、茶饼十二团、滴溜酒两坛、两床吴县凉席、一条泥金妆花裙给郑氏、一条织锦印彩的裙子送给许氏,一套莲青纹男装、又有果馅点心十二盒、鹅梨两篓。

无论如何,这次蒋羡的确是升迁了,官位还不错,因此锦娘备下给蒋六老爷夫妇和许氏的礼都颇厚。

蒋家老宅还是曾经的样子,听说如今园子没有赁出去了,而是准备让宣哥儿夫妻住。但园子打理的并不好,看起来整齐,却又感觉没有好好打理花木的样子。

葛妈妈亲出带着她们进来,她是许氏的心腹,自然多般打探:“我一看娘子你的打扮,就知晓你们外放的日子肯定过的好,连我们娘子都羡慕呢。”

“妈妈你真是说笑了,外面风餐露宿的,实不相瞒,我这头还晕呢。我倒是见你越发发福了,想必嫂嫂的日子也过的很好,你们这些身边人才愈发的好。”说罢,又从袖口抽出一条销金翠花汗巾子给她:“这是大名府万家的手艺,请你笑纳啊。”

葛妈妈见锦娘如今戴着水晶冠子,人愈发干练了,到底不敢小觑,嘴上说着些家中事。

今日却没能见到许氏,许氏据说往太平兴国寺吃斋去了,郑氏也回了娘家,锦娘和蒋羡跟蒋六老爷磕头就出来了。

二人出来都松了一口气,锦娘道:“还好今日她们都不在家,否则咱们怎么着都得留一天了。”

蒋羡点头:“谁说不是啊,娘子,咱们今日是去看房么?”

“嗯,黄牙人与我说有位老先生想转卖,正寻卖家呢,就在金梁桥,约莫六亩左右。”锦娘道。

二人很快到金梁桥附近,先与黄牙人碰面,那人赶紧过来行礼。

锦娘示意蒋羡说话,蒋羡才立马反应过来:“黄牙人,你若是介绍的好,咱们也不少了你的银钱,若是胡乱哄抬价钱,那我可饶不了你。”

“大官人,小人哪里敢啊。”黄牙人见锦娘和蒋羡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很是小心说话。

锦娘细细打量着这座宅子,四周都是高槐古柳、草木森森,夏日走到此处,竟然十分阴凉。房主约莫花甲之龄,身着圆领布袍,颇有隐士风格。

黄经纪先为两人介绍:“蒋大官人,这位便是房主庞老官人。”

蒋羡年轻,忙上前唱喏行礼,那庞老官人倒是个风趣的人:“看尊驾通身气派,倒似位当官的。”

“老人家,我虽然是当官的,但我后头的才是太上官。”蒋羡一笑。

锦娘嗔了蒋羡一眼,庞老官人亦是哈哈大笑。

从东北角进去,西边都是一溜的房间,庞老官人道:“那是给下人或者客人来时住的。”

锦娘点点头,又看西角附近是马厩,东边则是小小五间一进的厢耳房,正中则是垂花门,两边则是抄手游廊。从垂花门穿过,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小径,小径周围花木扶疏,顺着小径直走,便是过厅,过厅是悬山顶,一共三间,两边耳房各自三间,又有东西厢房。

从二进东边走到第三进,三进是正房搭配东西厢房,正房一共五间,比过厅的屋顶高一些,依旧是悬山卷棚顶,亦是搭配东西厢房。

这是正房,从正房东边开一道小门直接连着花园,园里有半亩水塘,塘上有十几支荷花,荷花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四边有书斋有堂。

“来,你们来这里看看。”庞老官人笑着引她们到前面。

从池塘前引水前穿过假山,是一座小巧的花榭,花榭的窗户都各有不同,有菱花窗、如意窗、菩提窗、冰裂窗。透过窗户,竟然是一步一景,从菱花窗能看到李花,李花素白,虽小而繁茂,素雅清新。从如意窗则看到一丛翠竹,碧绿雅致,从菩提窗望过去则是一颗菩提树,冰裂窗外面应是梅树,只是梅花七月不开,只剩残枝,然而不远处的夹竹桃倒是开的盛。

从水榭沿着游廊往北边走,又是阁楼,阁楼里放了许多藏书。

……

一路走下来,蒋羡已然是频频目视锦娘,锦娘只是笑着看。

等逛完了,锦娘才笑道:“您的宅子很好,只不过您的价钱太高了些,若是再少些,我立马就能拿钱来。”

庞老官人道:“这位娘子,九千贯买我这座宅子实在是不算贵,你看这假山还有这里的花圃都是我们慢慢建成的,把这水塘的水凿开引到这假山边,当时我们也下了力气。”

“我知道,我知道您建这座院子不容易。我也是看您带着我们走了这么久,我们也有诚心想买,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七千贯如何?您若同意,明早就带银钱来。实不相瞒,我们夫妇若是有这九千贯,巴不得全部给您,可偏偏没有这么多。”锦娘感叹。

蒋羡在旁想娘子昨夜告诉她不是说手里有九千两的么?怎么现在,哦,他懂了,这便是杀价,可这也杀的太狠了。

寻常普通三进院子也差不多要五千贯,这可是加了个园子啊。

果然,庞老官人道:“七千两不成。”

这个时候,黄牙人就出场了:“要我说,两位若是各退一步,八千贯倒是可以。”

蒋羡立马看向锦娘,生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锦娘笑道:“这样,您再少一些,我也加一些,您说各价。”

“七千八百两。”庞老官人也知晓现在能找到买宅子的人也不容易。

锦娘道:“七千六百两,咱们图个吉利,我也不再往下压价了,您同意我就让黄牙人拟契。”

等锦娘说完,蒋羡面上镇定自若,心中紧张庞老官人的回答,又想娘子会不会砍的太低了?哪里知晓庞老官人笑道:“好,娘子爽快,我也爽快。”

蒋羡听了一喜,偷偷拉了一下锦娘的衣袖,锦娘把他的手直接打下去,这个人表现的这么想要,价钱差点都讲不下来了?但即便被打了一下,蒋羡也是欢喜的。这座宅子比他家老宅还要精妙真好,真好呀,手里的银钱也没用空,他也不必想着节衣缩食了。

第118章

房子定下来之后, 锦娘带罗玉娥和魏雄去看了一遍,二人几乎是一看就喜欢上了,锦娘笑道:“我已经和十六郎说了, 把二进的东厢房给你和爹爹住, 对面西厢让弟弟和将来宁哥儿请的业师住下。”

罗玉娥和魏雄都不自在,推说不住。

“他若成了婚,我不好留他。可如今扬哥儿读书, 在这里还有姐夫可以教导, 马上八月可就要发解了。”锦娘道。

罗玉娥想女儿女婿都很好,但自己也不能白住, 等儿子成婚,她们就去京郊置办几亩田, 二人在乡下辟一处宅子, 时常来城里探望女儿, 过来住一段时日就好。

毕竟这个宅子不是女儿一个人买的,她们若长久住下,人家必定说闲话。

见父母都喜欢这里, 锦娘和蒋羡二人遂叫来经纪, 又与庞老官人给了七千贯钱,另外六百贯则用之前剩下的四个金镯子、一对金簪、六十饼三斤的建茶、旧日的绢绸一共二十匹、花罗二十匹、香料抵了。

红契拿到手中,锦娘等人先搬了过来,她们夫妻住在正房,东厢住着儿子, 西厢住女儿, 如今阿盈她们这些成婚了的都可以在一进的厢耳房住下,蒋羡的乳母罗妈妈则被派去看守园子,锦娘又把罗大媳妇派到园子里栽培花木。

还有马养娘让她负责浆洗衣裳, 挪到外院住下,锦娘又让悯芝和陈小郎的儿子做了宁哥儿的书童,又买了一个妥帖的丫头和佩兰一起服侍宁哥儿。

人事上安排妥当,家事又要处理,一是恭房,二是需要补瓦补漆处,再有便是家中布置,廊下挂竹帘,遮蔽毒日,房门口放着两盆水缸,一盆栽种睡莲,一盆栽种茶花。

屋内陈设更是富丽,锦娘新买了一张嵌黄杨木雕门六柱架子床,把原先她的螺钿床给了筠姐儿睡,又置办了黑漆描金的长几配着黑漆描金竹叶纹坐墩,外间又放了翘头罗汉床,床后的墙壁挂着锦娘绣的提篮观音,四周则用她绣的纱屏围着。

零零总总等快速布置一番后,锦娘和蒋羡分头行动,蒋羡先回家告诉蒋六老爷和蒋晏等人乔迁新居,锦娘则带着罗玉娥一起去了魏夫人处。

魏家不仅在大名府是望族,在汴京亦是住的大宅,罗玉娥穿的是锦娘给她的新衣裳,还有些不自在。

“娘,虽说魏夫人也不是别人,但咱们也不必把咱们的底细都漏给别人。这世道,不看人下菜的人太少了。”锦娘嘱咐道。

罗玉娥表示明白,锦娘又一字一句教她如何应对,才放下心来。

二人轿子进了二门,才由魏夫人的心腹游妈妈出来接人 ,这游妈妈也是锦娘的老熟人了,锦娘忙道:“好容易到京中,头一个便想带着我母亲来见见嫂嫂 。”

游妈妈笑道:“您递了拜帖过来之后,咱们夫人就盼着您来呢。”

魏夫人并不在正房住,而是在西边树荫底下住,锦娘一走过来,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凉之意。此时,魏夫人的儿媳妇范氏正在门口迎了她们母女进去。

范氏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模样端庄,规矩很好,其父亦是朝堂的翰林学士。

“嫂嫂 ,我特带了我母亲过来说话,也是想请您过几日赏面去我们家坐坐,到时候都热闹一番。”锦娘笑道。

魏夫人爽快答应了:“好啊,只是太热了,我有些懒懒的,不怎么想动弹。得仔细选个好日子才是。”

“您放心,我们打算到时候在花榭里摆饭,那里是很凉快的。”锦娘道。

在一旁的罗玉娥不敢插话,她以前觉得女儿颇厉害,但总还是能看出些情绪,如今在外这么六年,更是说话八面玲珑了许多。

魏夫人看向罗玉娥,四五十岁的样子,面皮白净,形容秀丽,像是个乡绅夫人,然而看她的手有冻疮的印子,骨节粗大,应该是做粗活的手。但神情看起来顾盼神飞,并非是那等愁眉苦脸的人。

又听锦娘说起蒋羡调到东京的事情,忙道:“我也是没想到呢。”

倒是魏夫人笑道:“这有什么没想到的,我的亲家范大学士很是赏识你家郎君,亲自把他推荐给了大相公。说起来也是你家郎君有政绩,文章也写的好。”

锦娘了然了,原来是范大学士推荐的,那怎么蒋晏又说是他帮忙了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

接下来几人又淡淡的说了几句 ,锦娘连忙告辞,带着罗玉娥出来后,她又道:“如今拜会这一次,将来您也不必常来,不必害怕。”

“我们这样也是上不得高台盘。”罗玉娥也是松了一口气。

锦娘摇头:“娘,等弟弟哪一日若是中了进士,一切就会好的。到时候我再帮他娶一房媳妇,咱们家就越来越好的。”

她差就差在出身上了,魏家要改换门庭,希望都在弟弟身上了。

罗玉娥握着女儿的手道:“若是没你,咱们家还不知道如何呢?”

“说这个做什么,我给您买了个丫头,您先买个五十亩的地,日后不必做生意了。”锦娘知晓父母起早贪黑太多年,身体损耗厉害,也希望她们能多歇歇。

罗玉娥盘算自己手里还有二百贯,若是拿一百贯出来买五十亩地倒也使得,另外一百贯便给儿子成婚用。

回到家中,锦娘又沐浴了一回,她现下最好的便是在西耳房专门辟了一间房做浴房,洗了头发又净了身上,回到房中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吹着微风,很是舒服。

却说许氏也是出了一身汗,蒋晏从不贪一文钱,许氏也只靠他的俸禄和田亩的出息,这般其实对于许氏而言很好了,但听说蒋羡家里买了块六亩的大宅子还有亭台楼阁上百间的屋子,她不由得对蒋晏道:“不是我说他的闲话,那一座宅子可是上万贯,他们从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蒋晏笑道:“我问过了,十六郎说是弟妹很擅长经营。”

“她一个女子,便是先前开那个绣铺,一年也不过几百贯算顶天了,一座宅子却是要万贯的银钱,三叔官位并不高,俸禄养活那么些人还不够的呢?”许氏总觉得蒋羡可能贪墨了公款,丈夫举荐他,会不会有连带责任啊?

蒋晏听了也是疑窦丛生,细细思索道:“无事,过几日我们去他们府上也问问。”

又说锦娘小憩片刻后,蒋羡回来了,她便起身道:“这次买宅子,咱们历年存下的茶叶、绸缎、香料几乎都用光了。今日我听魏夫人说原来是翰林学士范振范大人举荐的你,我想另备一份厚礼让你送过去,你看如何?”

“大哥也同我说他听说范大学士颇为欣赏我,故而他便在大相公面前荐了我。”蒋羡心想他大哥之前他在吴县的时候,完全没有和他说过什么,如今范大学士举荐他,他便也立马举荐自己。这到底是怕别人说他不睦兄弟,仅仅做顺水人情呢?还是真心想帮他?

不知不觉 ,二人对蒋晏的感激之情也少了许多。

又说如今剩下的只有三匹缂丝和胡椒六十斤,还有上次买她们宅子的老大夫给的人参和牛黄。

锦娘只好开了钱匣子道:“这二十贯你先置办一份厚礼送过去,这些人参牛黄咱们还是留下吧。”

好在现钱只出了七千贯,如今手里还有近两千贯左右,锦娘是不能够再浪费了。眼看筠姐儿已经十岁了,她得为女儿先把嫁妆钱存着,不能够到了那个时候做爹娘的两手一摊说没钱。

蒋羡拿了银钱,交代罗大去采办礼物,他又一早上亲自换了身簇新的直裰去了范振府上。

且不说范振接了他的拜帖,听他说了几句话,就知晓他才干颇高,倒是很欣赏他。

又说她们现在住在金梁桥附近,偏还有个金梁桥的宅子赁了出去给人家卖假髻,锦娘总觉得赁钱太低,因此在那个卖假髻的今年要续约的时候砍价,锦娘直接就不赁给他家了。

“好生把店铺清扫干净,修补好,咱们另外赁出去就是。”锦娘道。

罗大也不好说什么,他想着但凡赁出去就有钱了,少一点没关系,总归是赚。但锦娘觉得一旦行情太拉低了,到时候不好租。

那边甜水巷的铺子的掌柜竟然不经过她们允许,就擅自把人住进宅子里面去了,锦娘自然中止了契约,让他们付了做了几个月的赁钱,把人赶走了。

她和蒋羡处事有些不同,蒋羡看此人有用处,不管你品行如何都会用。锦娘如今却更偏向人的品行,你即便再有所长,可你不守信用,谎话连篇,耍小聪明,与这种人打交道自以为能够驾驭,到时候却容易栽。

连续两个铺子都挂着,罗玉娥夫妇也拿了一百贯左右买了五十亩地,佃了出去,眼下大家都有一种现下坐吃山空的样子了。

连筠姐儿都和锦娘道:“娘,女儿不吃点心,不穿新衣裳了,往日的衣裳还有好些呢。”

锦娘笑道:“别说傻话,明日还有客人过来呢,放心,娘都准备好了的。”

筠姐儿拿着手中的提线小木鸟道:“这是舅舅送我的,拖着绳子那小鸟就会振动翅膀跑,这可真好玩儿。”

“你舅舅的手可巧了,小时候就挺会这些的。”锦娘同女儿说完话,指导了一下她的女红,又去扬哥儿那里。

扬哥儿个头窜的很高了,今年也是二十一二岁的青年,就是可能太爱吃炸的焦圈、鸡骨头那些,脸上冒着几颗小痘子。

现下他正躲在房里吃,见锦娘过来,忙起身还要递给她吃,锦娘笑道:“你自己吃吧,是不是怕被娘说你不吃正餐,歪吃这个?”

“嘿嘿。”扬哥儿挠挠头直笑。

锦娘又道:“马上八月就要重新考了,有没有把握?”

扬哥儿那嘴跟蚌壳似的,谨慎的不行:“不知道呢。”

“好好好,我不问了。”锦娘笑着摇摇头。

以扬哥儿太学生的身份,还有位当官的姐夫,即便不中也能说一门不错的亲事,到时候成家立业也是不在话下。

不过,她也吩咐道:“明日引荐你见魏夫人,我们已经联宗了,你同我一样称她为嫂嫂,知道么?”

“嗯,姐姐那咱们以后就称自己是河北魏氏吗?”扬哥儿这个年纪对这些很感兴趣。

锦娘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日后咱们这一支属于安陆分支。”

扬哥儿笑道:“以前总听说谁谁谁出自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如今倒是好了。”

都是青春期走过来的,这些虚荣心谁没经历过的,都会有的,但锦娘也提醒道:“你若中了进士,人家自然认你,你若不中,三五年人家哪里还理你。”

“姐姐说的是。”扬哥儿也赞同。

但他似乎是个天生没什么精神力的人,吃完炸骨头就睡了,锦娘知道他平日在太学也是很用功的,任由他去了。

这每个人的精神力真的是天生的,锦娘和宁哥儿这样的,还有她娘罗玉娥那种,都是特别有精神力的,扬哥儿常年昏昏欲睡,读书读的头痛。

次日,蒋府开始热闹起来,最先过来的是蒋羡的爹和继母,再有哥嫂侄儿侄女,送的是两匹湖绸、六方汗巾子、一头羊、两盒鲜果、一坛酒来。

锦娘上次去老宅没看到许氏,这次见到她之后,有点吃惊,许氏以前还是挺清瘦的,现下整个人如发面团子似的鼓起来了。

“大嫂。”锦娘喊了一声。

许氏也状似亲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们随意寒暄着,因男客们在二进的过厅说话,女眷们则在三进说话。许氏见锦娘这里居然很是富丽雅致,黑漆描金的椅子,四周的纱屏,金碟银盏竟然一应俱全。

“弟妹,你们如今越发出息了,买这么大的宅子,你哥哥同我说起不知道多为你们欢喜。”许氏慢慢试探。

锦娘叹道:“不是让大嫂你笑话,我们俩把老本都淘出来来了,又借了些银钱,否则哪里买的起啊。”

许氏恍然,原来是借钱的勾当,她是说她家怎么就突然能买宅子了。这夫妇俩都奢侈,借钱过日子,到时候不够了不知道会不会跟她们借钱?

正想着外头说周家二奶奶和张夫人来了,锦娘又起身相迎,张氏姑嫂一并过来的。张氏这些年从未跟周存之外任,听说俩口子貌合神离,但这些锦娘也是不愿意多探听,只见张氏戴的是镂空五佛金冠,里穿一件月白抹胸,外穿一件彩绘山茶花衫子,看起来富贵逼人。

“真真是贵客盈门,周家二嫂嫂和张九嫂嫂请坐,咱们一同叙话。”锦娘笑着作了个请的动作。

张氏见锦娘戴着铺翠的冠子,头上还插着水晶簪,手上戴着同色铺翠的镯子,腰间配着鎏金银香囊,真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比自己看着更有富贵气象。

她们这些官家女,如今都过的倒不如一个泥腿子?如何甘心,只不过她们都比周二姑娘更有城府,不会轻易说出来。

但听外面人道:“翰林学士魏夫人过来了。”

魏夫人?许氏忙问道:“是魏大漕的夫人么?”

锦娘笑道:“正是。”

她忙出去相迎,这么热的天,魏夫人倒是很赏光的过来了,锦娘忙介绍其余女眷认得,她口称嫂嫂,魏夫人又喊她三姑奶奶,这让众人都以为锦娘是河北魏家出身,以前只是家道中落罢了。

就连许氏都失魂落魄的,她原本一直有一股优越感,觉得自己父亲是进士,伯父也是进士,官家千金出身,没想到弟妹现下也是了。

难怪范大学士愿意帮蒋羡说项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锦娘当然不理她许多,等蒋羡的舅母们过来,她又带着众人到花榭中,众人见这园子三分人工,七分天然,无端一股凉意,各种清香扑鼻而来。

弹唱的几个人已经来了,锦娘不许她们唱热闹的,也不唱太幽怨的,只唱些清雅安静的,众人也能在一处吃酒席。

这酒席是特地请会仙楼的人做的,桌上水陆毕陈,可谓得饕鬄盛宴。

酒席已毕,锦娘又让人把扬哥儿喊过来请安,魏夫人见扬哥儿浑身书卷气,又是个年轻哥儿,倒是赏了一对金银锞子。

锦娘笑道:“今年他便要科考,也沾沾您的福气。”

“你家这哥子也是一表人才,定然当中的。”魏夫人笑道。

锦娘私下又给了一枚牛黄和上等麝香给了魏夫人:“家夫的事也是劳烦嫂嫂了,我也没什么好给的,正好得了这些,嫂嫂莫嫌弃。”

说毕,魏夫人先行离开。

除了蒋家自己人,大家吃过一顿饭就都走了,蒋六老爷见着园子里的书斋就走不动道了,此处是蒋羡如今的书房,原是水榭改成的书斋。

蒋羡笑道:“我们那角楼原本是个藏书阁,等过些日子安顿好了,那里布置起来了。”

“如此,我也把书捐一些过来。”蒋六老爷恨不得搬来这园子里住,这花园可是有一处小跨院的。

只不过小住可以,长住不好,到底他们是跟着长子的。

蒋羡道:“到时候您也过来住几日。”说罢又对蒋晏道:“大哥也让我尽尽孝心。”

蒋晏只是笑。

送完客人之后,锦娘吩咐人收尾,累的都快瘫了。

又见罗大在外面说甜水巷的铺子有人要赁,说人家准备全部赁下来做饭馆,也就是前面的三间大门面,后面的楼房还有蒋羡的书房全部准备做饭厅,一个月愿意出三十八贯。

“虽说可能会糟污一些,但是——”

“你看那个人是个实诚人吗?”锦娘问起。

罗大连忙道:“说是两浙路那边的人。”

锦娘那条甜水巷有不少南北分茶铺,客似云来,如今被人改成馆子,倒也可以,反正人家给的价钱还是挺高的。她遂同意了,两边很快立了契约,押金多压了一个月,直接签了一年的契,并约定三年内不许涨价。

如此,锦娘这边迅速进账四百九十四贯,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蒋羡知晓甜水巷的宅子赁了这么些钱,也是跟着高兴,锦娘则道:“我还去信给姚掌柜和范庄头,让他们明年春天慢慢过来。”

“娘子素来妥帖,倒是不必我管了。”蒋羡如今作起居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家中经济来源解决,他亦是开怀的紧。

锦娘笑道:“咱们猛然间花了那么些钱,想着夜里都睡不着,还好如今店里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

如今蒋羡在京中任官,不是那等在地方上,勉强和上下级官僚夫人往来,锦娘也清闲了许多。清闲的时候,锦娘就把前些日子众人送的乔迁礼拿出来看。

许氏的两匹湖绸不适合现在穿,六条汗巾子平日倒是能拿来用,再有魏夫人送的两盆牡丹花、两方大红毡子、还有螃蟹两篓,螃蟹已经是这几日吃了。

张九郎家送的是时兴尺头吃食还有销金帕子两方,别人送的倒也罢了,独张氏送的江南锦缎,锦娘原本裁了些准备做桌布,没想到头一次下水就褪色。

张氏这是买的假丝绸了么?

锦娘当然不太信张氏送假货,她私下和张夫人说了:“看周二嫂是不是被奸商骗了,莫说是她,如今咱们买什么都防不胜防。”

“这可真是,你放心,我肯定和我们姑太太说。”张夫人心里也是着急,还好锦娘不是别人,若是外人定然以为是故意送的了。

锦娘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倒是也放心了。

张夫人从锦娘这里离开,先和张九郎说了此事,张九郎如今恩荫做个小官,靠着父亲岳父的余荫,倒也自在。

“我看姑姐肯定是被下人糊弄,现下外甥要定亲,她家里又忙,哪里想到这些。还好魏氏私下告诉我,她又不是别人,若是送到别人那里,人家怎么看她?”

张九郎收起折扇,沉吟片刻方道:“我不好去内宅,只明日托你病了,请姐姐回来,若是找到那骗子,定要让官府去拿人才是。”

夫妇二人商议一回,次日请了张氏回来,张夫人遂对她说了此事,张氏竟然不承认:“我怎么会送假的给她?指不定是她故意败坏我的名声想讹钱,我听她嫂嫂说了,说她买那个宅子破费不少还借了银钱,殊不知缺钱缺疯了,就来编排我的不是?”

第119章

因蒋羡如今任职起居郎, 刑名宋师爷已经无用武之地,蒋羡帮他介绍了几位要外放任亲民官,锦娘又给了他六贯钱做盘缠, 另备下蜡条六对、鞋帽一套。

这宋师爷和他们相处六年多, 彼此都相处和睦,陈小郎和刘豆儿让厨下整治了酒席,也算是送别他。

宋师爷吃住在蒋家, 四季衣裳都新给, 六年也存下六百多贯,如今家主还替他找了出路, 程仪也算丰厚,倒是好聚好散。

锦娘正跟蒋羡说起:“如今你三十贯的薪俸, 因不必支出宋师爷那里, 咱们家尽够了。”

家中米粮鸡鸭鱼肉甚至是鸡蛋都从庄上拿, 如今不过是下人的月钱还有夏日用冰,平日的琐碎耗用,花不了多少银钱。

蒋羡看天气稍稍凉爽了一些, 娘子便又开始做绣活, 他不由问起:“这也是绣的观音么?”

“是啊,昨日和我母亲一起去了寺庙,正好看到庙外有人画送子观音图,花了一贯买了一张,回来便一时技痒。”锦娘笑道, 她想等送子观音绣完, 再在东华门买的天水碧的缎子上绣蜀葵。

听她说完,蒋羡遂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躺下,舒了一口气:“娘子, 现下在皇上身边,我亦是不敢冒头,但一旦有机会,恐怕官会升的更快。”

锦娘也是心疼丈夫:“你还是小心为上,我担心你呢。”

“没事儿的,我这么一回到家中,才安定的很。”蒋羡道。

锦娘又与他寥寥说了几句话,见他睡着了,便只是细心刺绣,等女儿过来,锦娘指点了一下针线,又道:“你爹在歇息,咱们小声说话。等中秋后,家中便为你寻一位先生,专门教你月琴。我私心想着,书咱们还是要读,你爹若是为你弟弟请一业师,你也隔帘跟着读书,那可就不是学着玩儿了。”

小孩子哪里想要学习的,筠姐儿撒娇,锦娘只能劝道:“娘和你一样,读了三年书,比许多人强,你也只读了三年,若多学几年,虽然不能科举,但将来定然用的上的,也不至于受骗。”

她为女儿考虑的两条路,一是有刺绣绝活,将来必定能够赚钱,二便是读书兴家。若是嫁的丈夫举业不成,还能教儿子读书。

这世道,有钱无权总会被欺负的。

故而,这次她无视女儿撒娇。

见锦娘这样严肃,筠姐儿也只好同意,锦娘又笑道:“等会儿我让人把饭摆在花谢里,咱们在花谢里吃饭,好不好?”

筠姐儿连忙拍手,又意识到蒋羡在睡觉,吐吐舌头。

“明日你替你外祖母和外祖父各自做一套衣裳,想绣什么花纹想做什么样子都自己想。”锦娘给她布置了任务。

爹娘住在府上,筠姐儿和宁哥儿都很高兴,因为罗玉娥平日就喜欢花花草草,笑点又低,小孩子们讲笑话,锦娘被迫营业,但是她娘都特别捧场,所以两个孩子和外祖母外祖父都很好。

如今让筠姐儿做衣裳孝顺,她忙点头:“娘,您放心吧。”

母女二人细细的说着话,又继续做女红,等蒋羡醒来,一家子去了花谢槅扇里用饭。四周花香袭来,微风吹拂在身上,一家四口着实是舒坦的紧。

桌上摆着六道菜一道汤,竟然都吃的干干净净了。

饭毕,锦娘和蒋羡携手在花间散步,她俩夫妇自在,此处又是自己家里,倒是不怕人说,

又听蒋羡问道:“周二嫂可曾上门来?”

锦娘摇头:“并没有,但此事咱们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我只与张九郎的娘子说了。好叫她知晓就行,倒也没有声张。”

“她既不上门,自是恼你了。”蒋羡立马点出真相。

锦娘道:“这就不知道了。”

反正也不怎么来往,她也不甚在意,如今锦娘正在往上走,她和魏家联宗,弟弟若是科举出仕,将来魏家也未必比她差。

二进院里,罗玉娥也同扬哥儿说话:“你姐姐让你姐夫带着你行卷,这可是你的那些同窗未必能有的待遇,如今家里也有人送你,且好生读书。”

“知道了。”扬哥儿素来好脾气。

罗玉娥夹了鸡翅膀给他:“你若争气,你姐姐腰杆子也更硬,我和你爹住这里腰杆子也直直的。”

扬哥儿听他娘翻来覆去的说,一声吼,又觉得自己不孝,到底默默吃完。

好在魏雄和罗玉娥一会儿哄他,他又好了。

很快到了中秋节,锦娘正打发阿盈去送节礼,先是魏家、范家,还有曾经教过蒋羡的刘家,如今刘计相不在京中,他儿子刘大郎还在。除却这三家礼最多,再有就是老宅的公婆哥嫂,刘家两位舅舅这些亲戚家,最后便是蒋羡的同窗朋友同僚们。

打头的魏家收到的是小饼(月饼)六盒,俱是不同口味,又有桂花酒两坛、乳糖狮子四枚、瓜果四盒、一头羊、大闸蟹一篓、漳绒一匹、青绿如意牡丹罗一匹、绿菊一盆、白菊一盆。

其余的人有差不多的,也有酌情减少的。

很快锦娘也收到回礼,先是刘家送的鹅黄水林禽缎子一匹、蜀锦十样锦一匹,又是两坛琼波酒,两盒桂花味的小饼、二十斤白面、鲜猪一口、水晶鹅六只。又有魏家送来白色牡丹烟罗软纱一匹、香云纱一匹,再有点心两盒、橄榄两盒、蜂蜜一罐、龙眼一盒,再有两坛铁薛楼的瑶醽两坛、蜜饯樱桃一盒、冰糖核桃一罐。

陆续别人送的礼,锦娘着阿盈青蓉两个造册收好,又吩咐人给赏钱。

罗大和陈小郎二人也是累了一日,好在锦娘也赏了小饼瓜果给他们,让大家都好好过节。

等到晚上,蒋羡同魏雄还有扬哥儿在一起品茶饮酒,锦娘则和罗玉娥带着筠姐儿和宁哥儿一道赏月吃瓜。

“娘,这是魏家送的橄榄,一盒是用糖渍的,一盒是泡茶用的。泡在茶里,还能回甘,我一样拣了些出来,您都尝尝。”锦娘道。

罗玉娥有些吃不惯橄榄的味儿,但她知晓如今时兴吃这个,也学着慢慢放嘴里咂摸,又有些陶醉:“这样的好日子,我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锦娘笑道:“那咱们就愈发要好好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日子,彼此守望相助,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中秋之后,扬哥儿参加国子监的考试,罗玉娥准备了考箱,又怕自己准备的不对,喊了锦娘过来,锦娘添了几样,直接把蒋羡曾经用过的考篮拿来装。

魏雄和罗玉娥夫妇亲自送扬哥儿去考场,回来之后也是心神不灵的,又来锦娘这里坐。锦娘此时正在算账,她们家和别家不同,大部分的主妇只是管内院的事情,也就是四季衣裳、厨下采购这些,锦娘是外面里面都管,所以账本都有好些。

不过,锦娘也有个打算:“娘,这次扬哥儿若发解过了,咱们就先帮他说一门亲事,您看如何?要不然省试若是又没过,难道他又等几年不曾。”

“那咱们岂不是要找媒人来?”罗玉娥道。

锦娘知晓罗玉娥也没什么人脉,就是锦娘自己也不认得许多人,但她笑道:“您担心什么,解试一过,自然许多人想上门说亲的。”

罗玉娥想起几年前时儿子发解后,的确是如此,她也曾经被说动的动了心,但又怕是陷阱,所以还得女儿回来忖度。现下听女儿这般说,心下稍安。

却说周家那边,中秋节蒋羡没有上门去,周大夫人正抱怨道:“如今真是人情淡薄,以前蒋十六哪次不上我家的门,如今却是回京了都不来,原本我还想好好问问他关于我们二姑娘的事情。”

“娘,这关他什么事儿。”周存之道。

周大夫人径直抹泪:“你大妹妹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好容易你外甥娶了妻室,却要看他后娘的脸色,二妹妹又下落不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她平生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儿女们命都这么苦,那个张氏也是个不孝的,阳奉阴违,乔张做致,以至于儿子也受苦。

若是以前周存之不耐烦听这些,但如今,他也想了想曾经父亲鼎盛时,周家又是何等样子?二房三房都只是附庸。

好在他现下也做官,便安慰道:“王三郎不是个糊涂人,时常和我通信,大外甥如今正举业,哪里就有那么些不堪了?至于二妹妹,她平安就好。”

从周大夫人这里回房,他没去张氏那里,而是去了郭小娘那里,这郭小娘皮肤白皙,性情温柔,生的小小巧巧的,见周存之进来,忙道:“我刚打发哥儿睡下了。”

说罢,又让丫头打水给周存之洗手,她则亲自看茶。

周存之净过手,又接过茶盏:“哥儿年纪小,让他多睡,多睡会儿才能长个子。”

如今家里唯独有他一个做官的,当然就是他说了算,更何况小舅子张九郎恩荫还是他帮忙办下来的,张氏也不敢与他抗衡。这郭氏便是他在任上正经纳的二房,说起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我也是让他多睡会儿呢。”郭小娘其实也不愿意出门去,前几日中秋夜凉,孩子才三岁,张氏和周存之都要抱出去赏月,好在儿子没有高热。

二人说了会话,周存之便在这里歇下,二人闹腾了一夜,住在隔壁的香茗听的一清二楚,心里发酸。

以前她也受宠过,后来生了个女儿,女儿又夭折了,没调理好又生下个女儿,等回过神来,二爷有了新欢了。她只是个婢子出身,不似那郭小娘,原本是知州的续弦,知州本四五十岁娶的她娇花嫩柳,自然宠爱,好日子没过两年人死了,她被继子赶了出来,但仍旧分了不少银钱。

进周家门时,就带了黑漆描金大床一张,梨花镂空床一张,四箱、四橱的衣裳插不下手去,金冠子也有两顶,金镯子也有三对,珍珠宝石几匣子,还带着两个服侍的丫头进门,出手阔绰,为人又有见识,周存之对她简直是专房专宠。

倒显得冷落她了,男人不来,她这手里也没什么钱,人又觉得凄凉,不免哭了起来。

锦娘这边房里却是热闹的很,明日蒋羡旬休,颇有些睡不着觉,两人打双陆打到半夜,又把纱灯拿到床边看书,锦娘又起身去恭房,吃东西,到了一早才睡下。

中午才用第一顿饭,用完饭才开始刺绣,罗玉娥又从前院过来说话。

“姑爷之前给他请了名师,这次又带着他行卷,扬哥儿最该谢姐姐姐夫了。”

车轱辘话锦娘也听着,等她说了两遍后,锦娘才道:“您感谢到时候买些你女婿爱吃的果饼、砚台送来比什么都强。如此,我也好做人。”

如今爹娘住自己府上,食宿都是锦娘包圆,她们有臭水巷宅子三贯二钱一个月,五十亩地将来一年少说也有三五十贯,如此,她们夫妻也有七八十贯。

锦娘自己是无所谓,但提醒她娘要对蒋羡好一些,不能把人家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如此大家才更和睦。对外面的人,人家帮了自己,尚且三节四礼,难道家里人就是理所应当的么?

岳父母和女婿,对应婆媳关系是一样的。

罗玉娥一听也的确如此,等扬哥儿解试通过之后,在锦娘的指点下,扬哥儿亲自挑了一斤松烟墨、一方瓦砚、两幅竹叶纸,罗玉娥则送了炸鹌鹑一碟、葡萄两串、时兴点心两份。

“我怎么好要呢?丈母如此,实在是和我生分了。”蒋羡连忙推辞。

还是锦娘笑道:“官人收下吧,这也是我爹娘和扬哥儿的一点心意。”

如此,蒋羡才收下,锦娘则让罗大的儿子虎头用毡子包了送了他书房。家中又让人整治了酒席,一家人都去花谢吃酒。

用饭时,蒋羡则对扬哥儿道:“你若要中,从今日起不要出门,我出题你写,每日十篇,我帮你批改。”

若是锦娘和罗玉娥让扬哥儿每日做十篇,扬哥儿肯定不听,他精力不济,但蒋羡说,他答应下来。蒋羡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这样过来的,等你考上了,就不必这般了。”

且不说扬哥儿如何,蒋羡为儿子宁哥儿请了位先生,此人原本进士及第,因惹了执政不喜,故而在野。锦娘又开了钱匣子备下束脩,如此便是六十六两,一年两套衣裳,包食宿,把一进西边的耳房给他住下。

宁哥儿和筠姐儿二人平日在二进的西厢上课,开始专门教经史子集。

锦娘就悄悄和罗玉娥道:“若弟弟中了,将来即便不做官,一年也尽够了。”

母女二人说着话,锦娘这里有媒人送来的帖子,“米铺的赵掌柜,她侄女出嫁,陪嫁嫁妆二百贯。这个太少了,还不如当时的我,我当年都有宅子嫁妆统共两千多贯,那时候十六郎还没有功名呢。”

“这个呢,仿佛是个做官的人家。”罗玉娥指着那帖子道。

锦娘拿起来看了看,又请人叫了位紫褙子的媒人过来问,穿紫褙子的是上等媒人,出入于官员之家,扬哥儿现在是起居郎的小舅子,又是举子,自是不同。

不一会儿有个程媒婆过来,人称程大家,她见锦娘问起,不由介绍:“这是秘书郎郜家的小姐,郜小姐也是生的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她家最难得的是陪嫁全幅紫檀木的家俬,嫁妆银也有三千贯。”

问过媒人婆,罗玉娥都听的有些心动了,锦娘笑道:“您先别忙,我们且找人打听一番,若是姑娘性情好,人品好,咱们再说。”

说罢,锦娘请了蒋延之妻曾氏过来,这曾氏是原配过世后续娶的,前几日随蒋延过来玩过,和锦娘也说的来,锦娘遂托了她明里打听,又托陈小郎去附近找丐头暗访。

就在她们打探的期间,锦娘则和罗玉娥先备下定礼,反正无论是娶谁都得备下。先是插钗用的金钗,锦娘从自己的妆奁选了一根,用长匣子装了拿到罗玉娥那里。罗玉娥哪里敢要:“我怕贵重物事放我这里弄掉了。”

“这有什么,我先给您,免得到时候忘记了。”锦娘递给了她。

再有下定礼要准备的用络装酒瓶,上头放大花八朵,或者是罗绢生丝,银珽八枚。魏家当然没这个条件用银珽了,便折中用八匹彩缎,正好是锦娘曾经给罗玉娥的。

富贵人家给新娘子的臂钏、手镯、披坠都要是金的,普通人家准备银的,锦娘觉得魏家并不有钱,故而准备银的。至于聘礼,锦娘这里倒有现成的,红素罗大袖、黄罗销金裙一套,再有一顶窦二夫人送给她的玉兰花仿生冠子,金帘梳两把,珠花一对、金球簪子一对。

罗玉娥则和魏雄夫妇又买了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洗项、画彩钱果回来。

再她夫妇二人手里因买了田,就只有一百贯,又有赁钱三个月的不过十贯左右,用一百贯当聘礼,至于成婚就等明年倒也铺的开。

又因明年二月就是省试,不少学子进京赶考,有吴县顾家大娘子的丈夫郝二郎,原长洲县县令之子也进京赶考,特地进了拜帖。蒋羡见了他一面,见他也是少年俊才,倒是要留他在府上住下。

这郝二郎进京,也送了厚礼过来,江南绸缎十六匹、茶叶二十饼、柑橘酒六坛、玉做的仙桃杯一对,再有多的,锦娘退了回去,只对他道:“你家虽然富贵,但与我家有旧,土产收下倒罢了,贵重的等你日后中了进士自去打点。”

郝二郎只道:“这是小可之妻让小可带来的,夫人这……”

“你娘子为人周全妥帖,这我是知晓的,但你在我家里,若是太过客气,我反而不好留你。”锦娘笑道。

如此,遂把他安排到客房住下,白日让他和扬哥儿一道写策论、诗赋,晚上回来他与他们讲解。原本郝二郎也是国子生,后来老父过世,顾老夫人过世,连着守孝才耽搁了,他作为官场子弟交际说话比魏扬强十倍,但魏扬勤勉谨慎更为踏实,尤其是在策论上相当有天赋,郝二郎倒也不敢小瞧。

又住了半个月,郝二郎在蒋家住着,三餐茶饭酒水都着紧提供,蒋羡还带他们一起去见了他兄长蒋晏,也是进士出身,魏大学士、范大学士那里都去行过卷,倒也算不枉此行。

锦娘这里打探到郜小姐的事情也是有回音了,陈小郎道:“那郜小姐在家排行第三,也没听说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美名。悯芝问那常卖翠花的王婆子,她说那姑娘也是识文断字,只是性情天真烂漫,在家横草不拿竖草不拈。”

“这就不太好了。”锦娘摇头,那扬哥儿是个懒鬼,爹娘也不是特别有主见的,若是再迎一个这样的人来,那魏家就不成了。

那边曾氏过来,只说那女孩儿嫁妆不错。

锦娘又想看看下一家,却见彭三娘子上门了,这彭三郎如今是张九郎家中帮闲,上回还同张九郎一起来过自家。二人寒暄一阵,这彭三娘子才道明来意:“张家不就是有个正在摽梅之年的姑娘吗?十六嫂何必舍近求远。”

“你是说张家小娘子?”锦娘有些吃惊。

张九郎家世显赫,后来进国子监读书,数年过了考试,如今恩荫了水部员外郎这个肥差。

彭三娘子话说的直白:“十六嫂,要我说这再好不过了,张小娘子不仅五千贯的嫁资,宜秋门宅子一套,妆花袍子、织锦裙子装了六箱六橱,手都插不进去。即便令弟将来中了进士,也未必能找到这般好的亲事。”

却见锦娘笑道:“我倒不是不同意,只我爹娘寒素人家,唯恐配不上,将来新妇到我家中,怕是要吃苦的。况且,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若是说成倒也罢了,若没说成,将来也不好自处。”

她虽然觉得张九郎人不错,张小娘子也见过两面,印象也可以,可是两家的差距还是要说一下的。

彭三娘子又回去同张夫人道:“那蒋家娘子说她弟弟寒门小子,家中不过浅浅几间屋子,土地薄田几亩,怕你们觉得不甚相衬。”

张夫人却想那魏家哥儿是个读书人家,又和翰林魏大学士是族亲,姐夫是一门双进士的蒋羡,正是人家清贫,自家才有机可乘。

真等人家中了进士,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诚然,魏扬才学并不拔尖,但也是稳居国子监前中上等,甚至最近几次考试人家考考过前十。因为锦娘没有见猎心喜,张夫人反而高看她一眼,听说她家买了新宅子就手头紧,即便如此人家也是审慎处理。

张家回话说愿意,锦娘和蒋羡商量,蒋羡觉得这桩亲事极好。

锦娘就以礼佛为由,安排大家见个面。扬哥儿穿着宝蓝色直裰,显得相貌端正,张小娘子生的极标致,为人也颇有礼,见到锦娘和罗玉娥格外谦逊。

“姑娘如今读什么书?”锦娘问道。

张小娘子看了锦娘一眼,知晓她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否则以父亲和蒋叔叔的交情,直接定下就好,她便小心回话:“也不过是读些《女论语》《女孝经》。”

锦娘点头:“《女论语》说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我虽也读这些,但咱们做女子的明白其道理就好。”

张小娘子心里一动,笑的真心实意:“您说的是。”

魏娘子挑出这段是让她不必拘泥以夫为天,丈夫有问题也不要怕指出。

她们又说笑几句,锦娘让他们年轻人在前面走着,她则和张夫人道:“我实话与你说,若是我弟弟成亲,我娘和我的意思都是让她们夫妇俩单独住,多培养感情。若是无事,也来我家里住些时日。”

张夫人嗔怪道:“你这说哪里话,照顾翁姑实属她分内事。”

“是分内事不错,所以我把跨院收拾出来,她们俩住满一个月就好。我想若是扬哥儿有幸中了,他们总要有自己一番能为,若是未中,也是大人们该成家立业了。况且,亲戚间彼此住在一处,也是难免约束。”锦娘如此道。

张夫人又和锦娘说,既然如此就住她们陪嫁的宅子云云,锦娘是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蒋羡就是住她陪嫁的宅子住了多年。

很快罗玉娥就过去插簪,她带的是锦娘给她准备的镂空金花簪,形制都极其好看。插完簪又迅速过了帖子,择了日子。

张夫人知晓锦娘父母原先不过是平民百姓,本以为很是寒素,但见送的东西虽然不奢华,但也中规中矩。女方回的定礼倒是不少,皂罗巾缎、金玉帕环、七宝巾环还有些女红绣作。

定礼下了便是下聘礼,因这桩亲事不错,锦娘又添了一套织锦衣裳,再有自己的银冠子送了过去。张家也回送了金玉文房四宝、彩缎罗帛,罗玉娥从中把金玉拿了给了锦娘,女儿这次可是为弟弟花费不少。

聘礼下了之后,魏家送去一百贯做财礼,如此只等明年春天把人迎进门来。

此事办完,锦娘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总有些犯恶心,请大夫过来一看,竟然是有了身孕。

第120章

话说锦娘因为一直在忙, 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体,这猛然间有了身孕,总是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从船回来的时候, 二人就一直在备孕, 却一直没什么消息,锦娘都不觉得自己会有身孕,没想到刚进腊月, 就怀上了。

蒋羡这个时候比锦娘镇定许多:“娘子, 正好你把送子观音绣完,孩子就怀上了, 这孩子是观音菩萨送给咱们的,必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能平安诞下就好, 我不奢求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孩子。”锦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总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夫妇二人很期待这个小家伙的降临, 心里都想的是只要平安康健就好,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罗玉娥也正和儿子道:“你的聘礼财礼,家里也只能拿出这么些了。你姐姐也说, 张家是图未来进士夫人的位置, 你呢,只要好生读书,就算是对得起人家愿意许配女儿你了。”

扬哥儿哪里不知:“儿子知晓。姐姐是万事都为我考虑,这次也是劳姐姐破费不少。”

“你姐姐刚买了宅子,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私房拿出来的, 等你日后真的出息了, 可要多照拂你外甥和外甥女,才不负你姐姐对你这般好。”罗玉娥叹道。

扬哥儿小声道:“姐夫又私下带我去魏家、范家一回,这一回便是没带郝兄去。”

“这就是己亲啊。”罗玉娥又叮咛儿子莫说出去。

扬哥儿点头。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方才散了,罗玉娥则去看女儿,正好蒋羡刚出去,锦娘正在准备年礼。

这是提前要准备出来的,满满的写了几个册子,见到她娘,笑道:“您坐下,我还有一些就写完了,快些弄完,我也能安生的歇一歇。”

锦娘每次都从别人的回礼中知晓自己的不足,就比如魏家回送的橄榄,她就没想过送别人橄榄,这次节礼就可以添上,她还对罗玉娥道:“今年添了张九郎这门亲戚,我顺道给您也备上一份。”

“我还有钱的,今日臭水巷的赁钱又送来了,还有一季的租子。”罗玉娥坚决不许。

如此,锦娘也道:“这是头一次送过去得体面些,您别忙,等日后您要出钱,我还不拦着呢。”

弟弟娶了个有嫁妆,又能干有家世的女子,将来日子必定好过许多,爹娘也就不必操心,自己也不必操心了。但要她给弟弟出更多,又没有了,她也有儿子女儿的。

话说锦娘送节礼过去张家的时候,张氏归宁,张夫人正听身边的丫头道:“魏亲家送了两匹江南时兴妆花缎、一头北羊、两坛瑶醽、一罐糖渍樱桃、一罐盐渍橄榄、两盆芍药。”

自从知晓娘家弟弟竟然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做包子的儿子,张氏总算是体会到了婆婆的心情,但张九郎也不是受她管的性子,上次还说她送错了缎子就罢了,还诬赖别人,两人关系不复以往,自从张小娘子和魏扬定亲,张氏又说了一通,关系就更僵硬了。

如今她见魏家送来的节礼,又忍不住道:“连个金冠子也不送,搞这些花头。”

“魏家首饰送的也有金簪珠钗的,至于金冠子没有,也有银冠子,不差什么。”张夫人并不受她挑拨,人家那般好,还要中进士的,会找个荫官的女儿。

张氏挑拨不了弟妹,又去了张小娘子那里,张小娘子针黹不是很好,得知未来大姑子女红极好,她也用功起来,至少得看的过去。

见张氏进来,她忙起身道:“姑母。”

张氏没有女儿,因此很疼侄女,常常接她去周家小住,如今见了她这般乖巧懂事,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平君,你爹给你定了个甚么穷措大,倒是给你那庶妹定的是湖州通判的儿子。”

“姑母,那魏衙内也是蒋大人的内弟,也是魏家族人。”张平君道。

“那怎么一样?咱们谁不知道魏家原来啊!你爹偏心那庶出小娘养的。”张氏道。

张平君心想换了原来的姑母,便是不喜欢也绝对不会这般露骨的,如今姑父新娶了个有钱的二房,姑母因前些年放钱给人做生意,被人卷了一大笔钱,又不得夫君宠爱,性情愈发尖酸刻薄了。

但既然已经成了婚,张平君便道:“姑母,魏家郎君虽然贫寒,但正是贫寒才出良才,十八岁就考太学,已然是很不错了。”

张氏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听侄女这般坦然,又从袖口拿出个小匣子道:“这是姑母送给你的添妆,收下吧。”

张平君打开匣子,是一对龙凤呈祥的金镯子,她看向张氏,张氏握着她的手道:“姑母素来性子要强,女人要强太多就不好了,你别学我。”

自从她的货款被人骗了之后,手中余钱就没了多少了,周家长房也是出的多进的少,公公好古玩金石,都是花钱的玩意,婆母还是要摆以前的架子,周存之官场要打点,同僚要四时八节送礼往来,她也是不得已才以次充好的。

这也是挑选了对象的,似魏锦娘这样丫头出身的,必定不好意思总和主家往来,即便过几年发现了,也吃哑巴亏。

没想到她这般快就捅出来了。

还好周存之不知道,如今他本来就喜欢人家有钱的姐儿,倒是嫌弃她这个穷官女儿了,张氏心中很是不平。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般强势,终究吃哑巴亏,因此叮咛侄女。

“嗯。”张平君含泪点头。

腊月二十六,老宅有喜事,宣哥儿要迎娶邬家女儿。锦娘早起先梳妆,今日特地戴上金冠子,身上穿同色杏黄珠服,耳朵上坠着灯笼流苏耳坠子,手上带着一个嵌宝的戒指,一个缠钏式金戒指,自是珠辉玉丽,光彩照人。

蒋羡想妻子不知是不是绣多了菩萨 ,倒似菩萨似的,自己总不敢造次了。

他扶着妻子上了马车,又道:“咱们今年花销了不少,等到明年就好了。”

“我也这般想的,什么时候这钱只有咱们俩用就好了,女儿要出嫁,儿子要娶妻,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也得备下一份。”锦娘嘟嘴。

蒋羡见她如此撒娇,心都酥了,但又怕把她衣裳弄乱,只不好搂进怀里。

他夫妇二人起初是夫妻之情,后来发展到互助之情,最后是男女之情。她心思通透,为人底线高,却又有本事,有本事又不会太过凌厉。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自己什么都不必怕。

到了南薰门老宅后,外面已经是张灯结彩的,蒋羡感慨道:“咱们当年成婚的时候也是如此,一晃眼,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咱们外放的日子过的太快了,说实话,我现下的记忆只有咱们成婚在甜水巷的日子,跟昨天才发生似的。”锦娘道。

二人说话间就在门口分手锦娘从二门进去里间,蒋羡在外面男客处。女客这里,许家几位嫂子都在这里,济济一堂。听说许氏娘家侄儿约莫十几个,都是读书人,尤其是她五弟的儿子,年纪不大颇有才名。

锦娘进来后,大家相互见礼,她是又见到许三嫂了,是个极其好打扮的人,借钱都得打扮,今日穿着洒金的裙子,银錾金的冠子,身边站着的二十多的年轻媳妇,应该是第三任儿媳妇了。

“弟妹有了身子了吗?”许氏问道。

锦娘点头:“是啊,刚怀上不久。”

许氏还欲说什么,又有新客来,她就赶紧迎了出去。站在锦娘身边的方妈妈想,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妯娌帮忙迎客进来,再一处进来说话,许氏却放着满屋的人不理,亲自一个个出去迎客,里面也没人领头。

方妈妈想以前她眼界也窄,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还觉得许氏至少管家还成,只是节俭了些,如今跟着娘子出去外面六七年,也是见多识广,才发现许氏能力其实非常一般,只不很会为自己打造名声。

什么节俭啊,什么贤惠,什么怜贫惜老啊。

简直以为自己是完人似的。

这一点上娘子就不是这样了,她极其少为自己打造名声,唯一打造过的就是观音绣像的名声,纯粹是为了赚钱。

当然,锦娘现在过来是参加完婚礼的,不会说这些,她本身有身孕,也不能闻很杂的气味,遂去了曾氏那里抹牌。等许氏迎了客过来,见这里乱糟糟的,又暗地埋怨妯娌不下力帮她拢一下客人。

牌抹完,等午宴过了之后,新郎官就要去接新娘子了。锦娘正和郑家还有许家的亲戚们在一处说话,郑家的人当然是很高兴,郑氏嫁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本以为了此残生,没想到两个继子接连中了进士,还连带蒋家六房也发达起来。蒋六夫人儿子们的成就,倒是成全了她,如今别人都喊郑氏一声老夫人。

周家是下午过来的,周大夫人蒋氏和儿媳妇张氏一起来的,周大夫人见到锦娘坐在那里,就使了个丫头悄悄把锦娘喊过去。锦娘大概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果然过去就是问二姑娘的事情,好在锦娘也早有了说辞:“我们才去不久,只见过一面,不曾想后来听说是命案,监司下了令说要严惩,我们也没办法。”

你不放高利贷弄的逼死了人,会被人抓到把柄吗?

周大夫人还道:“你们既然在大名府,花钱打点只管与我说,总要销了这事儿才好。怎么能撒手不管呢?大家总是亲戚呢。”

锦娘无意和她多说什么,只听着不说话,不远处的许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幸灾乐祸一笑。就不是人家家里的丫头了,见了旧主总要卑躬屈膝,腰都直不起来的。

若张氏是个正常人,现在当然会解围,毕竟周存之和蒋羡的关系还没有真的闹僵,但张氏上次被锦娘捅出假绸缎的事情,哪里还会解围,只是在一旁看笑话。

还是锦娘自己道:“周大夫人,我有件东西落在外面,要出去看看。”

如此才脱身。

等出来后,阿盈骂道:“这人也真是,自己养的闺女作奸犯科,还好意思怪别人。”

“谁理她。”锦娘想反正周二姑娘都被通缉了,周大夫人那里又何必呈口舌之快,毕竟自己有身孕呢。

何必和她计较。

周大姑娘六七年前人就没了,二姑娘一辈子不敢冒头出来,周存之的状况看张氏都开始送假货了就知晓开始走下坡路了。

她和周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周家人曾经阻挡她和蒋羡的姻缘,但也是因为在周家,她才被蒋六夫人见到,这也是锦娘不愿意计较过多的缘故。

也因为如此,锦娘等新娘子进门,拜见尊长之后,就回家了。正好她有身子,蒋羡也怕他身子骨不舒服,听锦娘说周大夫人质问她,蒋羡很是生气:“大嫂和周二嫂也没帮你说几句么?”

“没有。”锦娘摇头。

蒋羡道:“大嫂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咱们夫妇携着厚礼过去,作为主人家视若无睹。那周二嫂,之前她被人调戏,还是我把那人整治了一番呢,送假丝绸给我们,我们还怕她上当,她倒也作壁上观了。”

锦娘摆手:“罢了,说到底那是她自己罔顾律法罢了,咱们何不借此机会,正好就不往来了。”

蒋羡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锦娘素来会调节自己,等到次日塌房送来一千二百贯分红来,她的心情简直是好极了,再有庄子上送来的租子,再有送过来的柴禾、鸡蛋、鸡鸭鹅肉来。

她则开始给下人发福利,年底活计干的出色,从不偷懒的橘香、罗妈妈、陈小郎都是得了五钱的赏钱,一只鸡、一方汗巾。

这三人是搬到新宅后,从不无故缺勤,罗妈妈管着园子,每日闲杂人等从没有随意出入的,晚上小门也守的严实。橘香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厨房就是她和春纤二人,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一日出现品控问题,且味道还越来越好了,至于陈小郎,现下做的二管事,只要是锦娘交给他打听办的事情能头日办的,从不拖到明天。

锦娘还给她们三人用红布抱着银钱,红布外面特地写了表彰的话。

“今年是她们三个得了,到明年我的赏钱会更多,到时候我期待有更多新的人也能得到这个。”锦娘道。

一瞬间,下人们人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蒋羡的书斋平日是虎头帮忙打扫,如今他爹罗大是家里大总管,虎子则成了蒋羡的小厮。

但虎头平日虽然也洒扫的干净,可不见跪下来擦着桌椅,今日恨不得把地下扫的秃噜皮去。

蒋羡还打趣道:“你这小厮,今日怎地如此勤勉。”

虎头挠了挠后脑勺:“我若做的好,娘子就会在许多人面前单喊了我出来发红布赏钱的,我家老奶奶还得了呢。”

似虎头这样刚出来做活的小厮,一个月不过五十文,自然想争上。

蒋羡听闻还愣了一下。

甚至,他在书斋累了,独自在花园散步时,准备到一进院找西宾时,听到习秋跟范四道:“你同你叔叔去信,明年过来的时候给娘子带些枇杷酒来,娘子不爱喝纯酿酒,她爱喝果酒。”

……

蒋羡想好啊,这才开始,还有人送礼呢!

这个年烹牛宰羊,过的极安逸,筠姐儿帮魏雄和罗玉娥都裁了一套衣裳,老俩口接到衣裳都欢喜的不行。

锦娘帮她两个买了个伺候的小丫头,又给扬哥儿挑了个小厮帮着跑腿,她爹因为不再起早贪黑做重活,人也发福了些,没以前那么苦大仇深了,她娘也更不必说,更是油光水滑的。

今年魏家照旧接了锦娘过去,锦娘正跟魏夫人说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刚把送子观音绣好,竟然就有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些运道了。”

魏夫人也是人到中年生的魏七郎,因此倒是说了些心得,锦娘亦是记下。

锦娘她们在走亲访友之时,郝二郎和魏扬却依旧还在作文章,对即将要参加省试的他们而言,若是中了,此生际遇再也不同了。

但他二人读书也有区别,扬哥儿就和锦娘道:“郝兄的确很聪明,看起来也勤学,但今日姐夫出了一道题他却是破不好。”

扬哥儿虽然精神力不是很强,但他写文章一定要钻进去的功夫想,郝二郎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却太浮华。

锦娘知晓他是什么情况,放现代来说就是搞假学习,你说他没学吧,他还是在学,但又不是真心学。

“那怎么办呢?”锦娘也担心。

魏扬道:“我同他说了,他还有些不耐烦。”

锦娘道:“罢了,那你就先管好你自己,把省试考好。”

她总觉得弟弟平日不是那种很显眼的人,二十多岁了还很单纯,玩木工吃炸鸡,但是一到大考就考运不错。她还在想他是不是运气好,观察之后觉得不是,他也许不是非常聪明的头脑,但绝对踏实,肯钻研下功夫。

扬哥儿要参加省试,张家人比蒋家人还要紧张,张九郎亲自过来了一趟,他本人衙内脾气,却和魏扬这样老实书生倒是处的不错,也是以礼相待。

蒋羡反而安慰道:“扬哥儿还年轻呢,便是我哥哥,也是快三十岁才中的,你也不必太心急了。”

“你看他能中吗?”张九郎问道。

“这不好说,只能说尽人事得天命。”蒋羡也不是主考官,自然也不太清楚,再者临场发挥还是得看自己。

因为家中有备考的人,宁哥儿和筠姐儿也不能随意出去玩了,他们都过来锦娘这里,筠姐儿敬畏的看着锦娘的肚子:“娘,再过几个月我就又要有个小弟弟了么?”

“还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如今才四个多月,还有五六个月孩子生出来,你们就能一起玩了。”锦娘说着说着就打着哈欠。

筠姐儿比宁哥儿大点,心思也细腻许多,她对锦娘道:“我看到马养娘让宁哥儿在您面前说让她回来呢。娘,她老是纵容弟弟,这样不好。”

本来马养娘就不是家生子,当时只打算雇两年左右,后来她说她生活困顿,锦娘才让她帮着管院子。后来她总是宠坏宁哥儿,锦娘也没赶她出去,让她管着浆洗,马养娘觉得辛苦许多,也很失落。

可锦娘这里哪里有闲人,连蒋羡乳母罗妈妈时常还要上夜守门,罗大媳妇,人家还是大总管的媳妇,每天也要培土搬花扫园子。就连锦娘自己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累,但是做针线、操持家务也没个清闲。

但她一时不适应,锦娘也能理解,便同方妈妈说了,方妈妈说了马养娘一回:“未必你奶了哥儿一场,你就比我们都尊贵?娘子一个月给你三钱银子,一年两套衣裳,娘子的小衣亵裤还有姐儿哥儿贴身衣物也不必你洗都是贴身的丫头洗,你哪里活计就许多了?你若真的有别的所长倒也罢了,偏没有,还是安生些的好。你原本是个明白人,怎么现在反而糊涂起来了,先前娘子让哥儿早起读书,哥儿发懒,你就撺掇哥儿装病,后来,娘子让哥儿写完功课再吃饭,你又悄悄拿点心让哥儿先吃,你在哥儿面前做好人,还是娘子大度,不怪你挑唆哥儿,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赶出去了。”

一番敲打,马养娘才安分些,但是对她而言要么工钱高,要么待遇好,如今都没有,恐怕娘子还记恨她了,她便蒙生了退意,又说是外头丈夫找来。

锦娘亲自问她,说她愿不愿意离开,她又说是丈夫强求她如何?锦娘最后道:“你若不愿意,只管在府里,我替你说去。”

那马养娘期期艾艾的,已经有了去意,锦娘遂拿了契约来给她,又让她把箱笼体己银子带出去。如此也不必专门有管浆洗的了,就让各人的粗使丫头浣洗就好。

阿盈愤愤道:“之前跪着不肯走,如今倒是这般。”

锦娘想她自己求去也好,日后锦娘也好亲自管教儿子。

方妈妈心想娘子倒是仁义,但这也是阳谋,娘子平日行事果断,在马养娘的事情上却是给了好几次机会,并非是软弱,而是想让马养娘主动退出,将来宁哥儿也不能埋怨她这个娘。

又说马养娘离开半个月,省试开始了,数日之后揭榜,扬哥儿虽然在榜单倒数第二个,但总算是过了,省试过了,殿试只是看名次问题了。

蒋羡让家中园子摆了几桌热闹,锦娘也给了下人们赏钱,那边罗玉娥也打赏了一遍,不知道多高兴。

就连魏家都亲自过来庆贺,还送了水礼过来。

只是扬哥儿这名次太低,大家怕他到时候五甲守选,将来选官还得考一遍。

没想到人家殿试在四甲最后一名,可以直接授官。

在家大着肚子的锦娘没去看榜,听宁哥儿回来眉飞色舞道:“那些人差点把舅舅拉走,一人拉胳膊一个人拉腿,最后是张家伯父亲自派人把人抢回来的。”

锦娘想起扬哥儿那竹竿儿身材被抢,也是笑了。

原本婚期定的是九月,如今张家那边要求提前完婚,生怕进士女婿被抢走了,锦娘听了也是哭笑不得。